夫医者,活人之事,而亦杀人之机也。今天下医书亦繁多矣,未尽其变,纸上陈言,何足为用?设沉当前,医士环视,生之乎?杀之乎?曰杀之也。何以明其然也,拘泥古方,以疗今疾,如此者,医杀之耳。男子无论矣。女子之情,隐微难见,病不自知,而一委于医,医又不能得其隐微,望闻问无有焉,一凭于脉,脉其可尽凭乎?惟是妄意揣度,聊复从事焉。嗟乎,此何等事,而竟以意度之,想当然乎哉?然隐微亦难言矣。从其隐而隐之,则无乎不隐。如仓公之诊女子,知其思欲不遂,脉出鱼际一寸是也。从其显而显之,则无乎不显。

  如妇人因夫不归而发狂疾,哭泣无时,诟詈无度,医者迎而夺之,拔剑砍之,彼则匍伏不敢仰视,久之愈矣是也。岳武穆云:运用之妙,存乎一心。兵法也,亦医法也。吾因是而又知天一生水之义矣。水能生人,亦能杀人,故禹之治水也,穷其源而疏之,因其势而利导之,自无泛滥之患。禹非能治水也,因水以治水也。人能知禹之治水,则知所以治妇女之科矣。

  故《济阴纲目》一书,其立论自调经始,有纲领,有原委,有条贯,有分疏。一病之中,三致意焉;一方之设,细详释焉。得其隐微,能尽其变,使人阅之,一团生气浮于纸上,讵非活人之书哉!虽曰济阴,而实所以扶阳也。无阳则阴无以生,无阴则阳无以化,阳施阴化,而医道之能事毕矣。吾非能知医也,而因医以知医,故重为订之,以广仁人之心而已。虽然,喻指为月,指终非月,读者因指识月焉可也。

  时康熙乙巳岁孟冬月西陵漪子汪淇右子甫题于孝友堂别业

  自序

  妇女杂病率与男子同,唯经血、胎产诸证自为一类,而其中派分枝析,变亦不可胜穷矣。概述诸书,虽证各有论,而论不熟病之情;各有方,而方不尽治之变,以故治妇人者往往操一二方以疗众病,一不应而技穷,斯法不备之过也。

  古方《产宝大全》而外,唯薛新甫推展敷衍,颇补前人所未备,而《医案》一书,并列杂病于其中,即其着论立方,与疗男子,夫岂有殊焉。嗣见同年王宇泰氏所辑《女科准绳》,广搜博采,古今悉备。然一切杂病,亦复循薛氏例而概收之,不无骈枝赘疣之病。且分条不整,序次无伦,非耳目所素习者,卒观之而莫得其要也。余究心兹术,亦既有年,兹于公事之暇,手为搜集,汰去诸杂证,而专以妇人所独者汇为一书。又门分类别,而纲之下,各系以目,名曰《济阴纲目》。

  盖证各有论,其寒、热、虚、实及标本、浅深之致,颇悉其情,而各有方。其于温凉补泻及缓急轻重之宜,亦尽其变。

  庶览者不难因论识病,因病取方,一展卷而犁然提掌,即庸工下医,亦可随手而取效也。虽然,医者意也。许胤宗善医而不着书,谓意所解者口莫能宣也。余所集,悉前人绪余,谓可因是而解方术,非谓以是而尽方术也,是在善学人神而明之,变通而用之,期斫轮之妙,承蜩之巧,不难致已。

  一、凡医家治男子易,治妇人难。所以丹溪云:宁治十男子,不治一妇人。甚言女科之难也。惟兹《济阴纲目》一书,集百家之精华,汇诸书之奥旨,真千古之秘义,功参大化,一时之鸿宝,福庇坤元也。

  二、是书理解微妙,无不条分节判,标榜详明,即一圈一点,俱出匠心,令人一见了然。至于上层批评笺释,各从本末源流,分疏辨核。学人开卷,既易于寻方,病者得医,无难于对症矣。

  三、是编虽属妇人专刻,其论脉理经络处,俱采《内经》、《素问》之精微。如某症加减某药等,不仅女科要书,即大小诸家,细为观览,咸可触类旁通。所谓造化在手,物类听其炉锤,囊钥在心,乾坤亦任其旋转耳。

  四、妇人得病,种种与男子不同,其所由起,世人略而不知。此书独先明其病源因何而启,然后论脉论症;中引古方之的确,而增减其药味;上批议论之可否,而商量其去从,此因病用药,按脉切理,不拘于方之内也,神而明之,存乎其人。

  五、集内凡药味之炮制,煎熬之合法,加减之精当,各以类推,种种不同。初入门者,宜细心玩习,即四医宗,穷究厥中奥理,则其学自居圣功之上,而卢扁再出矣。

  六、是书实医家之秘宝,因原版无存,世人每欲购求遗本,真如丹经仙录,可思而不可得。

  今本坊重登梨枣,照原本不易一字。至于纸用精良,镌皆名手,以方可寿人,书可寿世,述者不厌精工,识者自为鉴赏。

  七、此刻之后,随有《慈幼纲目》,即《证治准绳》之幼科也,复增圈点,详加评释,亦如是编之精详,梓以问世。盖济阴所以扶阳,地天于焉常泰,而慈幼即以康老,运会用是咸亨,不佞壮志既颓,敢藉仁术,以传婆心,热肠未冷,愿持垣方,下问国手,倘不弃于梁公之药笼,或有补夫黄帝之赭鞭也。

  康熙四年一阳月西陵漪子汪淇右子父题于蜩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