亳社时雍逍遥解

道可道章第一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常无欲,以观其妙;常有欲,以观其徼。此两者,同出而异名,同谓之玄。玄之又玄,众妙之门。

道,虚无自然者也。由自然故得常然,强然之则不然矣。谓之道,实强名之,岂其所可哉?有可也,斯有不可者为之酉。天能天而不能地,地能地而不能天,上下异位,方圆异形,是去本而生天地,此为可道也,非常道也。疏而为江河,结而为山岳,鸟兽之飞走,草木之华实,是降本流末而生万物,此为可名也,非常名也。夫常道者,阴阳和而未分,混而为一。一之所起,有一而未形,无得而名焉,故无名,天地之始也。常名者,阴阳判而天地分,乃一生天地也。有天地,然后有万物,故有名,万物之母也。唯天道乃谓之常无,体天之道,无欲而无为,用地之道,无动而常静。以天地之道合於人,得冲和之气而为美,美之大者,难形难名,将以治世而安人,如天地之道。故在上无欲,则民纯静而化,兴其美之为美,不可得而尽矣。斯道也,为纯为朴,故道可道而不可道也,而合於真常之道。常无欲以观其妙者,以其常静而不动,不动则形归於中而神不散,故真常之道而妙见矣。妙无动而常寂,大化行於世,亦如身之无弊而乐,洞真守一,其於妙者亦无名矣。至如国有君,君无所好,民无所欲,故纯厚之风而无浇秽,故常无欲而观其妙。若能体地之道,欲归初始,即常有之可见者,欲以观其缴也。此两者,天地之道。天地皆生於一,是谓同出而异名也。虽同出而异名,然同谓之玄而已。玄有赤有黑,乾为赤,坤为黑,同隐於内皇,皇天皇地是也。天地之道,犹总气於上元,故玄之又玄。玄之又玄者,是谓大梵。天中之天,下镇人身泥丸绛宫,中理五气,混合百神,众妙由之以出入,故曰众妙之门。若能清静抱一,存守玄都,则造乎常道矣。

天下皆知章第二

天下皆知美之为美,斯恶已;皆知善之为善,斯不善已。故有无之相生,难易之相成,长短之相形,高下之相倾,音声之相和,前后之相随。是以圣人处无为之事,行不言之教。万物作而不辞,生而不有,为而不恃,功成不居。夫唯不居,是以不去。

美也,善也,天地自然之道也,天下皆知也。美虽天地之道,至於之为美,则斯恶已。善虽天地之道,至於之为善,则斯不善已,何哉?天地生物之形,而形未始不美,由物有出生入死,如神奇臭腐,反衍复化之类,则外於美而为可恶者也。天地生人之神,而神未始不善,由人有智慧外通,如和大怨,必有余怨之类,则分於善而为不善者也。既出於为美为善,斯不合无为之道,故一彼一此,更相变更,相见而皆反,是焉下文以喻之。故有无之相生者,以反常道无形也,有有无之理以相生,故有难易之事以相成。长短之相形者,以反地道无隅也,有长短之度以相形,故有高下之势以相倾。声音之相和者,以反天道希声也,有声音之文以相和,故有前后唱应以相随。唯圣人知美恶之变迁,识善否之多累,是以体天地自然之道,而处无为之事,行不言之教也。唯行不言之教,故万物作而不辞。若此则执左契而不责於人,将孰为不善邪?是之谓天下皆知善者矣。唯处无为之事,故生而不有,为而不恃,功成不居。若此则任物自然,无容私焉,将孰为可恶耶?是之谓天下皆知美者矣。以其作而不辞,故任其自生,虽生而不有,任其自为;虽为而不恃,不有不恃;虽有功,亦不自居矣。生而不有,地道也。为而不恃,天道也。功成不居,常道也。体此三者,故在己无居,物莫能迁,何去之有?故曰夫唯不居,是以不去。

不尚贤章第三

不尚贤,使民不争;不贵难得之货,使民不为盗;不见可欲,使心不乱。是以圣人之治,虚其心,实其腹,弱其志,强其骨。常使民无知无欲,使夫知者不敢为也。为无为,则无不治矣。

贤者有智,尚之则民争,货者有欲,贵之则盗贼多有。贤者名也,货者利也,人之可欲,莫大於名利。既不尚不贵,是谓不见可欲。不见可欲,则神乃守形,心何得而乱焉?是以圣人不尚贤,体天之无知;不贵货,法地之无欲。体天而虚其心,法地而实其腹,心之虚也,志自弱矣,腹之实也,骨自强矣,若是则常使民无知无欲,使大贤者虽有知,而圣人镇之,不敢以有为也。是谓为无为则无不治矣。

道冲章第四

道冲而用之,或不盈,渊兮似万物之宗。挫其锐,解其纷,和其光,同其尘,湛兮似若存。吾不知其谁之子,象帝之先。

道在天也,以无为用,故曰道冲。冲者,虚而容物也。然大盈若冲,以能

容物,故其不盈而或之矣。道在地也,以静为体,故曰渊兮。渊者,深而莫测也。然万物恃之,而不知所由生,故似乎宗矣。若能体天之道,冲虚恬淡,锐则挫之;体地之道,渊深止静,纷则解之。挫其锐也,其上和光而不耀,此之谓道在天欤?解其纷也,其下同尘而不浊,此之谓道在地欤?道在天地,冲虚渊深,湛兮固有存焉。虽谓之存,然在天也而或存矣,在地也而似存矣,故曰似或存也。自元始祖劫而来,故不知谁氏之子化生诸天,是谓象帝之先。

天地不仁章第五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天地之间,其犹橐钥乎?虚而不屈,动而愈出。多言数穷,不如守中。

夫七,人心也,不仁则常无心也。唯常无心,故虽有爱利之实,而无爱利之累,此天地圣人所以刍狗万物与百姓也。夫束刍为狗,以待祭祀之用,适则用之,故有爱利之实,过则弃之,故无爱利之累。天地之间若谷,亦以其无心而中虚也,故其犹橐钥乎。橐钥虚而能受,受而能应,出於无心,所以不屈,动而愈出也。若夫不待感而作出於有心者,则多言而未免夫累,所以数穷。若能体天地之无心,守冲虚恬淡之道,自致其神,则绿感而后应,何穷之有哉?

谷神不死章第六

谷神不死,是谓玄牝。玄牝之门,是谓天地根。绵绵若存,用之不勤。

世之人徒知山泽之谷,而不知所谓天下谷者,天地是也。天地无心而中虚,有谷之象。天地能生生,能化化,谓之至神。唯神也,感而遂通,亦犹谷之以虚而应也,故谓之谷神。然生物者不自生,化物者不自化,所以长生,故曰谷神不死。天虽生生,所以能生物者,玄也。地能化化,所以能化物者,牝也。故曰是谓玄牝。玄牝者,阴阳是欤?方阴阳和而未分,则孰为天地?唯阴阳判而生天地,则天地由此以出入者也,故曰玄牝之门,是谓天地根。天地根则未有天地,自古以固存者是已,故曰绵绵若存。若是者,感而后应,不为物先,何勤之有?故曰用之不勤。夫道之在天地如此,人者貌肖天地,亦有泥九以应之。泥九者,乃在我之谷神也,名曰昆仑之山。内有方寸丹田,通於七窍,号曰天谷,中有神人居焉。丹内圆以应天,田外方以应地,亦玄牝之义。然三十五分,总气上元,是谓天根也。若能体道在我,则长生不死,与天地参。

天长地久章第七

天长地久,天地所以能长且久者,以其不自生,故能长生。是以圣人后其身而身先,外其身而身存。非以其无私耶?故能成其私。

道生万物而不自生,天地肖道,故能长生,长生则长久矣。天地不自生,所以无私,圣人体天地,故能成其私,成其私则身先而存矣。后其身者,不与物争也,外其身者,以存其神也,此所谓体天地之无私。夫天之至私,用之至公,此其效欤?

上善若水章第八

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於道。居善地,心善渊,与善仁,言善信,政善治,事善能,动善时。夫惟不争,故无尤。

水之性不维则清,莫动则平,郁闭不流,亦不能清,天德之象,故上善若水也。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於道,下文以喻之。善下而安静,故曰居善地。益深而莫测,故曰心善渊。此二者,几地道欤?泽及而不偏,故曰与善仁。行险而不失,故曰言善信。此二者,几天道欤?内明而外平,故曰政善治。性润而材因,故曰事善能。此二者,几常道欤?虽善利万物,几於天地之道,如此然皆作用而适可者也,故曰动善时。动善时者,何争之有?此其所以无尤。

持而盈之章第九

持而盈之,不如其已;揣而锐之,不可长保。金玉满堂,莫之能守;富贵而骄,自遗其咎。功成,名遂,身退,天之道。

盈不可久,莫若不欲盈,何必持之?进锐退速,莫若挫其锐,何必揣之?金玉满堂,莫之能守者,为已盈矣。富贵而骄,自遗其咎者,为已锐矣。此乃失慈俭之道,故有盈锐之过也。盈者,功成也。锐者,名遂也。既功成名遂,则有身退之理,是乃阴阳进退盈亏之运也。若能守慈俭之道,则去功与名,还与众人,何盈锐之有哉?

载营魄章第十

载营魄抱一,能无离乎?专气致柔,能如婴儿乎?涤除玄览,能无疵乎?爱民治国,能无为乎?天门开阖,能为雌乎?明白四达,能无知乎?生之畜之,生而不有,为而不恃,长而不宰,是谓玄德。

身者,神之车也,魄於之而载者也。魂云而动,负魄以出入,则神经纬於外而政意於有为,所以三魂忽忽魄靡倾。惟圣人藏神於内,则载而营之,魄不随魂而外驰矣。如此然后可以为卫生之经,故曰载营魄。夫卫生之经无他,亦不离於精也、气也、神也三者之间而已。能抱一者精不摇,能儿子者气不暴,能涤除思虑者神乃守,是谓体天地道者矣。非特此也,能体天道,斯能无为,爱民治国,欲其无为者也。能於爱民治国而无为,则涤除玄览,我无为而民自化矣。能体地道,斯能为雌,天门开阖,欲其为雌者也。能於天门开阖而为雌,则专气致柔,昼夜不寐,乃成真矣。能体常道,斯能无知,明白四达,欲其无知者也。能於明白四达而无知,则收视反听,抱一为天下式矣。若是者,精全而不亏,气和而不暴,神清而不疵,则道德一合,浑浑沌沌,大同乎溟涬矣。生之者,道也。畜之者,德也。天地之大德曰生,是德者,统天地而言之,亦不离於道也。天玄也,地田也,故畜从之。地道生而不自生,故生而不有。天道为无为,故为而不恃。常道成器长,故长而不宰。此三者应於泥丸上首之中,盖天德之谓也。在天为玄,则玄德者,天德而已矣。天德以无为用,载营魄者,亦当其无有车之用,德非天德欤?

三十辐章第十-

三十辐共一毂,当其无,有车之用;埏坛以为器,当其无,有器之用;凿户牖以为室,当其无,有室之用。故有之以为利,无之以为用。

所乘者,车运动而已;所宜者,器适用而已;所居者,室静止而已。行者动也,止者静也,适用者动静之间也,圣人以此谕道矣。观此三者,皆外有内无之象,有则实,无则虚,无则以有为利,有则以无为用,反观诸己每解於此。有者形也,无者神也,神生形,故形以神为用,形成神,故神以形为利,形不得神,不能自生,神不得形,不能自成,形神合同,更相生,更相成,则道乃存矣。奈何神常爱人,人不爱神,遂至於早已。故善者夷心存神,以虚其中。

五色章第十二

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聋,五味令人口爽,驰骋田猎令人心发狂。难得之货令人行妨。是以圣人为腹不为目,故去彼取此。

视之不见名曰夷者,常道也。世之人不能收视於内景,致五色乱目於外,失太初之道,故盲矣。听之不闻名曰希者,天道也。世之人不能反听於真寂,致五音乱耳於外,失太始之道,故聋矣。搏之不得名曰微者,地道也。世之人不能食气於太和,致五味独口於物,失太素之道,故爽矣。此三者,内失寸田之守,而游荡其心,故曰驰骋田猎令人心发狂。既外着於物,志乎期费,而有累於行持者也,故曰难得之货,令人行妨。是以圣人无知而畜德於内,虑见可欲而失性於外,故为腹实而已,不为目也。三者皆生之害,而独言目者何?九窍三要,其机在目,故去彼外视之华,而取此内德之实矣。

宠辱章第十三

宠辱若惊,贵大患若身。何谓宠辱?宠为下,得之若惊,失之若惊,是谓宠辱若惊。何谓贵大患若身?吾所以有大患者,为吾有身,及吾无身,吾有何患?故贵以身为天下,若可寄天下;

爱以身为天下,若可托天下。宠辱者,有为於事物也。既有为於事物,而神不能内守,故若惊。贵者,德也。人人有贵於己者,或反自累其德,则为其有身,故大患若身也。宠者,受制於人,为人下之道,有宠则辱随之矣,故得之。有心操之则栗失之,有心舍之则悲得之,在物不能内守,此其所以若惊。吾者,命物之我上,德上之称也。吾所以有大患者,缘有身而累於德矣。有身者,徇天下也。苟徇天下,则以形累心,以心累德,失其所以命物者,故患莫大焉。如其无以天下为,则以虚为身,而不以有身为累,所谓无身之身者也,且有何患?世俗之人迷惑有无,不知无身之理,故喻下文。且贵以身为天下,是贵所寄於身,故悟道者,若可寄天下,何患之有?又爱以身为天下,是宠所托於身,故得道者,若可托天下,何辱之有?知去来之非我,不以身自累,忘万物於心目,不以宠自矜,故君子不得已而临莅天下,若寄托而已,是谓无以天下为者矣。

视之不见章第十四

视之不见名曰夷,听之不闻名曰希,搏之不得名曰微。此三者,不可致请,故混而为一。其上不皦,其下不昧,绳绳兮不可名,复归於无物。是谓无状之状,无物之象,是谓恍惚。迎之不见其首,随之不见其后。执古之道,以御今之有。能知古始,是谓道纪。

常道者,太初之始,故夷而不可见也。天道者,太始之始,故希而不可闻也。地道者,太素之始,故微而不可搏也。此三者,气形质之始,不可致诘,故混而为一。一者,阴阳和而未分。上无积阳,故其上不皦。下无重阴,故其下不昧。阴阳交合,无得而名焉,故绳绳兮不可名。虽曰阴阳,而阴阳不可判也,故复归於无物。是谓无状之状者,地道未分也。无物之象者,天道未分也。天地之道未分,则阴阳即而不离,故是谓恍惚。若然者,迎之不见其首,孰知其所从来?随之不见其后,孰知其所与往?於此欲行持之,则唯执古之道,以御今之有者矣。古者,天地也。今之有者,形也。若能执天地之道以御形,形将自正矣。古始者,一也,天地之源也,故曰道纪。

古之善为士章第十五

古之善为士者,微妙玄通,深不可识。夫惟不可识,故强为之容:豫兮若冬涉川,犹兮若畏四邻,俨若客,涣若冰将释,敦兮其若朴,旷兮其若谷,浑兮其若浊。孰能浊以静之徐清?孰能安以动之徐生?保此道者,不欲盈。夫唯不盈,故能弊不新成。

古之善为士者,通常道之妙,通天道之玄,通地道之微,故曰微妙玄通。内虽通微妙玄,而外实深不可识,若以外望言之,故强为之容而已。慎而顺动,豫若冬涉川。默而静止,犹若畏四邻。动静之间,不为物主,俨其容而若客。此三者,外望也。然外若豫而内若谷,旷极无心也。外若畏而内若朴,敦厚无欲也。外若客而内若涣,冰释而无系也。以其内若涣、若朴、若谷,与道合真,是谓微妙玄通。以其外若豫、若畏、若客,而不自见,是谓深不可识。虽若此,然亦浑於流俗,故浑兮其若浊也。孰能浊以静之徐清,孰能安以动之徐生者,唯通玄究微者也。浊者,地之体。静者,地之道。若能法地之道,则徐徐而清矣,以地自然法天也。安者,天之体。动者,天之道。若能法天之道,则徐徐而生矣,以天自然法道也。欲保此道,唯善为士者,故不欲盈。夫唯不盈,则能固弊守原,不为新成而忘本矣。

致虚极章第十六

致虚极,守静笃。万物并作,吾以观其复。夫物芸芸,各归其根。归根曰静,静曰复命。复命曰常,知常曰明。不知常,妄作凶。知常容,容乃公,公乃王, 王乃天,天乃道,道乃久,殁身不殆。

虚静者,万物之本也。体天之用,致乎虚之极,法地之体,守乎静之笃,万物并作,圣人观其复,明物理以化人也。且草木,地类也,其根在下而枝在上,得地之道而止。人乃天类也,其根在上而枝在下,得天之道而动。夫物芸芸,各归其根,万物畜而不比之谓本根,可以观於天矣。故圣人言:华要归其实,茎叶如本根,为道归祖首,黄阙两眉间。此之谓也。归根曰静者,唯静则法地之体,可以反性矣。静曰复命者,静则徐清,唯清则体天之用,可以复命矣。太一司命,蒂在泥丸,故太一者,总天地之道者也,夫是之谓常。天地之道既总而为一,则渐入真常之道,故复命曰常也。知而守常,神由斯生,明由斯出,皆原於一,故知常曰明也。明者,阴阳合而为一。不知常者,舍天地之道而有妄心,随物转徙,触涂自患,永失真道,故作凶也。夫知常容者,知天地之道也。天地之间无所不容,何私之有?故曰容乃公。王者体天地之无私,所以成其私,故曰公乃王。王惟体天地之道,而其一上比,故曰王乃天。天一而大者也,故曰天乃道。道先天地,历万世,而无有纪极者也,故曰道乃久。久者道之常,知常者,故段身不殆矣。

太上章第十七

太上,下知有之;其次,亲之誉之;其次,畏之侮之。信不足焉,犹不信焉。犹兮其贵言。功成事遂,百姓皆谓德自然。

大道无形,阴阳混而为一。一生天地,天地生万物,自无形而生有形也。当太上之世,君天下者,无为也,天德而已矣。下民知有上,而帝力何有於我哉?故曰太上,下知有之,此乃反大道无形也。中古圣人泽加於民,民自亲而誉之,故曰其次,亲之誉之,此乃反天道无亲也。后世帝王则勑法以齐之,而民自畏,故曰其次畏之,此乃反地道无欲也。延及数世,法出奸生,令下诈起,故曰其次侮之,此乃反王道之,正也。以法令取信於人,信不足,有不信也。是以太上之始,行不言之教,故曰犹其贵言。功成事遂,百姓皆谓我自然,则无亲誉畏侮不信矣。

大道废章第十八

大道废,有仁义;智慧出,有大伪;六亲不和,有孝慈;国家昏乱,有忠臣。

大道废,有仁义者何?仁可为也,义可亏也,以其反常道无为,故大道废也。智慧出,有大伪者何?智有知也,惠有察也,以其反天道无知,故有大伪也。六亲不和,有孝慈者何?孝者各亲其亲,慈者各子其子,以其反地道无欲,故六亲不和也。国家昏乱,有忠臣者何?见危政命,谏不避死,以其反王道之正,显忠臣之节也。夫大道溟涬,无废无兴,古今不异,人自废之,亦天地阴阳之数也,然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矣。有圣人者,以道莅天下,会於七而不恃,薄於义而不积,民归淳朴而智慧者消,人无机巧而诈伪者息,风化淳而孝慈复泯,一人正而忠臣自顺,此之谓至治。

绝圣弃智章第十九

绝圣弃智,民利百倍;绝仁弃义,民复孝慈;绝巧弃利,盗贼无有。此三者以为文不足,故令有所属。见素抱朴,少私寡欲。

道降德衰以悦圣耶?是相於艺悦智耶?是相於疵悦仁耶?是乱於德悦义耶?是悖於理天下,将不安其性命之情也。以此,是以圣人不以多能为圣,不以治人为智,而体天道无知,其於民利也百倍。不以爱物为仁,不以立我为义,故绝仁弃义,而体大道无为,其於孝慈也复泯。不以奇物为巧,不以货财为利,故绝巧弃利,而体地道无欲,其於盗贼也无有。若是,则民自反其性而复其初矣。圣智也,仁义也,巧利也,此三者以文灭质,失其素朴之真,是使民有不足,教民为悖逆,骚民为盗贼,以为文不足也,故令有所属。见素者,体天地之道也。夫明白者入素,入素则自然少私矣。抱朴者,体常道也。故无为者复朴,复朴则自然寡欲。

绝学无忧章第二十

绝学无忧。唯之与阿,相去几何?善之与恶,相去何若?人之所畏,不可不畏。荒兮,其未央哉。众人熙熙,如享太牢,如春登台。我独怕兮其未兆,若婴儿之未孩,乘乘兮若无所归。众人皆有余,我独若遗,我愚人之心也哉,纯纯兮。俗人昭昭,我独若昏;俗人察察,我独闷闷。澹兮其若海,飂兮似无所止。众人皆有以,我独顽似鄙。我独异於人,而贵求食於母。

文灭质,博溺心,然后民始惑乱,无以反其情性而复其初。故圣智之疵,仁义之乱,巧利之盗,此三者以为文不足,是以圣人绝有为之学,处无为之事,何忧之有?唯之与阿,相去几何?善之与恶,相去何若?在学者自为分别,其於失性伤生均矣。人之所畏者,丧生也,学以多方丧生,不可不畏,所以绝学也以多方之故,故荒兮不得其中矣。夫学之初也,以时习之,熙熙而悦,故如享太牢之味而失其恬淡,如春登台之观而失其寂寞,我独怕兮怀天地之始,如婴儿之未孩也,乘乘兮其动也,似无所归矣。学之中也,闻见务多,日有所益,故皆有余,我则为道日损,独若遗也,动静之间,天机不张而默与道契,纯纯兮不为贤人之用心矣。学之极也,文过而质灭,昭昭如日月之揭,博胜而心溺,察察有渊鱼之见,我则独守本根,若昏而无外视之昭也,闷闷而无外通之察也,忽兮若海,寂兮其静也,似无所止矣。由初以至极,因於积习,故皆有以,我独顽且鄙而无以为也。然则我何异於人哉?贵求食於母而已。天地乃万物之母也,人皆食谷与五味,独食太和阴阳之气,故能不死,此其所以异。

孔德之容章第二十一

孔德之容,惟道是从。道之为物,惟恍惟惚。惚兮恍兮,中有象焉;恍兮惚兮,中有物焉。窈兮冥兮,其中有精,其精甚真,其中有信。自古及今,其名不去,以阅众甫。吾何以知众甫之然哉?以此。

孔者,自子至乙,三阳在焉,杳冥之间,乾道已具真精,应物之时也。德者,道之在我也。容者,貌肖天地也。若得此时真精而之我天地,则道自归之矣,故曰孔德之容,唯道是从也。道之为物,惟恍惟惚者,以阴阳言之也。德之为物,为形为质,故道之为物,为阴为阳。恍兮者,道在天而为阳也,阳中有阴,故曰恍兮惚。应物为神,神者无中之有,谓其在天者,故曰其中有物也。惚兮者,道在地而为阴也,阴中有阳,故曰惚兮恍。应物为气,气者有中之无,谓其在地者,故曰其中有象也。杳兮冥兮,其中有精者,天地之间阴与阳并,展转变化,遂为物精,吾思是道,本出杳冥也。其精甚真者,应於上元也。其中有信者,应时不忒也。道亘古今而常存,故自古及今,其名不去。天地乃万物之甫也,在我而貌肖天地,是谓以阅众甫。必言甫者,为天地有父之用也。夫何以知众甫之然哉?精以集神,神以化气,气以化物,物化之间由环之无穷,众甫之变日逝而不停,故万物非欲生,不得不生,万物非欲死,不得不死。圣人所以贵精者,神可以不死,可以不生。

曲则全章第二十二

曲则全,枉则直,洼则盈,弊则新,少则得,多则惑。是以圣人抱一为天下式。不自见,故明;不自是,故彰;不自伐,故有功;不自矜,故长。夫惟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古之所谓曲则全者,岂虚言哉?诚全而归之。

常道应物而不争,故曰曲则全。地道大直而若屈,故曰枉则直。天道冲虚而若谷,故曰洼则盈。王道守朴而无为,故曰弊则新。此四者,域中之四大也,虽分四大,实本一道,道一而已矣。天得之以清,地得之以宁,侯王得之以为天下贞,故曰少则得。若降本流末,而从事於有为,则为有所萦,亿载无毕,故曰多则惑。是以圣人知至道不烦,殊途一会,故抱一为天下式。於是体四者之道,以应世而无任己之累焉。不自见者,体曲则全之道,故明矣;不自是者,体枉则直之道,故彰矣;不自伐者,体洼则盈之道,故有功矣;不自矜者,体弊则新之道,故长矣。然其应物,则皆以常道为本,常道不与万物交争焉,故天地莫能与之争。古之所谓曲则全者,岂虚言哉?诚全而归之。

希言自然章第二十三

希言自然,故飘风不终朝,骤雨不终日。孰为此者?天地。天地尚不能久,而况於人乎?故从事於道者,道者同於道,德者同於德,失者同於失。同於道者,道亦得之;同於德者,德亦得之;同於失者,失亦得之。信不足,有不信。

天何言哉?听之不闻而已。希言者,天道也,故常自然。飘风骤雨,天地不常之气也。天地不常,尚不能久,人若不常,其德安可从事於道?故从事於道者,体大道空虚而无为,存而生之,亦同乎道矣,体上德清静而无欲,守而畜之,亦同乎德矣。如飘风骤雨之类非常,则正复亡痴盲而持自咎,亦同乎失矣。於道者,飞升南宫,是道亦得之;同於德者,延寿长年,是德亦得之;同於失者,鬼道相连,是失亦得之。三者取信於人,皆必至之符也,若信不足,乃有不信矣。

跂者不立章第二十四

跂者不立,跨者不行,自见者不明,自是者不彰,自伐者无功,自矜者不长。其在道也,曰余食赘行。物或恶之,故有道者不处。

跂者自为立,故不常立。若能体地道,寂兮无欲,故独立而不改也。跨者自为行,故不常行。若能体天道,寥兮无心,故周行不殆也。至於自见、自是、自伐、自矜,皆自为之过,亦比於跂跨之类,是以反前篇之所谓也。若是者,其在道也,出乎分之所欲而为余食,侈於德之所行而为赘行,是皆好盈者也,物或恶盈,故有道者不处於此。

有物混成章第二十五

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寂兮寥兮,独立而不改,周行而不殆,可以为天下母。吾不知其名,字之曰道,强为之名曰大。大曰逝,逝曰远,远曰反。故道,天大,地大,王亦大。域中有四大,而王处一焉。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

气形质具而未相离曰混沦,有物混成,则混沦而未相离者是已。形变之始而为一,一生天地,故曰先天地生。言道也,寂兮独立,本於真常,岂有改哉?言地也,寥兮周化,化於妙用,岂有殆哉?言天也,有天地然后万物生焉,故曰可以为天下母。天下言万物也,以形变之始,故不知其名,字之曰道。以上无复祖,故强名曰大。道判浑沦,天地始分,天得乎道,运而无积,故大曰逝。轻清为天,重浊为地,天运无积,地大无隅,故逝曰远。天地含精,万物化生,降本流末,离道滋甚,故远曰反。唯圣人独立於万物之上,化万物而物之所不能累,与道同体,与天地同功。天地者,古之所大者也。王天下者奚为哉?天德而已矣。故道大,天大,地大,而王亦大也。域中有四大而王处其一焉者,道也,天地也,皆得一以为大,唯王乃有道者,王其一上比天地之合也,处其一焉,故亦大矣。自浑沦之始,虚无生自然,自然生道,道生一,一生天地,天地生万物,若能反此法之,欲归初始,复契自然矣。故曰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

重为轻根章第二十六

重为轻根,静为躁君。是以君子终日行不离辎重。虽有荣观,燕处超然。如何万乘之主而以身轻天下。轻则失臣,躁则失君。

重能御轻,故重为轻根。静能制躁,故静为躁君。此两者,道之根元也。君子知道之根元有在於此,故终日行不离辎重。车也,以虚为体,以无为用,守静於内,自任其重,故外以制御轮辐之轻躁者。君子行此,故虽有荣观轻躁之趣,然燕处重静,超然不着,未尝系於其心也。重静若是,如何万乘之主而以身轻天下乎?轻则失重,身不燕处;躁则失静,神不超然。臣道尤先於自重,君道尤贵於守静,君臣之道,轻躁亦然。

善行章第二十七

善行无辙迹,善言无瑕谪,善计不用筹筹,善闭无关楗而不可开,善结无绳约而不可解。是以圣人常善救人,故无弃人,常善救物,故无弃物。是谓袭明。故善人,不善人之师,不善人,善人之资。不贵其师,不爱其资,虽智大迷,是谓要妙。

周流六虚而无辙迹者,莫善乎大道也。不言善应而无瑕谪,不争善胜而无筹算者,莫善乎天道也。畜闭太和之真精而无关楗,结合玄元之妙用而无绳约者,莫善乎地道也。是以圣人终日行不离辎重,亦无辙迹;行不言之教,亦无瑕谪;抱一为天下式,亦无筹算;藏神於内,亦无关楗而不可开;复守天下之母,亦无绳约而不可解。体此之道,故常善救人而人各安其俗,无一人不被其化者,常善救物而物各遂其性,无一物不蒙其养者,是谓善体道者也,故曰袭明。唯圣人善於此,故为不善人之师。世之人不善於此,而得被其化,故为善人之资。得被其化者,皆谓我自然,乃不贵其师。善於此者,而在己无居,乃不爱其资。夫圣人行此,非以明民,将以愚之也。若智者道之华,则反此矣,故曰大迷。唯彼是两忘,无所贵爱,是谓要妙。

知其雄章第二十八

知其雄,守其雌,为天下溪。为天下溪,常德不离,复归於婴兄。知其白,守其黑,为天下式。为天下忒,常德不武,复归於无极。知其荣,守其辱,为天下谷。为天下谷,常德乃足,复归於朴。朴散则为器,圣人用之则为官长,故大制不割。

阳为雄,阴为雌,若知雄於至阳之上,而守雌於至阴之原,则畜纳有常,以归於地道,故为天下溪。山涧小溪也,地乃天下溪也。虽施於物而自无所施,是谓常德不离。若能守地之道,贵养厚敦,则复归於婴儿矣。昼为白,夜为黑,若知白於昼之日,而守黑於夜之时,则昼夜存之,以合於大道,故为天下式。王化一国之式也,道乃天下式也。真精之至而信在其中,是谓常德不忒。若能守一之道,调适上遂,则复归於无极矣。敷生为荣,刻制为辱,若知荣於敷生之初,而守辱於刻制之后,则归根复命,以反於大道,故为天下谷。山泽小谷也,天乃天下谷也。在己无居而虚应不竭,是谓常德乃足。若能守天之道,恬淡无为,则复归於朴矣。朴者道之全体,一生天地,则朴散而为器,其轻清者为神器,其浊重者为利器。神器者,上德也。上德无为而无以为,故天下神器,不可为也。利器者,下德也。下德为之而有以为,故国之利器,不可以示人也。圣人用朴则为官长,虽天地裁制万物之大者,亦不能割无为之朴也。

将欲章第二十九

将欲取天下而为之者,吾见其不得已。天下神器,不可为也。为者败之,执者失之。故物或行或随,或呴或吹,或强或羸,或载或隳。是以圣人去甚,去奢,去泰。

天地所以能长且久者,以其常无欲而无为也,故将欲取天下而为之者,吾见其不得已。所以不得已者,谓天下神器,不可为也。然器之神者,冥冥混混,不可进智力於其间,故为者败之,执者失之。是以天下之物,阳方行也,则阴气随之;阳极呴也,则阴气吹之;阴既强也,则物将羸之;阴极载也,则物将随之#1。故成败得失,未之或知也,此乃将欲取天下而为之者,制於阴阳之数,犹未免夫累。是以圣人体天之道,游於逍遥之墟,故曰去甚。体地之道,食於苟简之田,故曰去奢。体夫大道,处於不贷之圃,故曰去泰。此则非托於天下,亦非托於鬼神,亦非托於万物,故无败无失矣。

以道佐人主章第三十

以道佐人主者,不以兵强天下,其事好还。师之所处,刑棘生焉。大军之后,必有凶年。故善者果而已矣,不敢以取强焉。果而勿矜,果而勿伐,果而勿骄,果而不得已,果而勿强。物壮则老,是谓非道,非道早已。

兵,凶器。战,危事。争,逆德。故以道佐人主者,不以兵强天下,其事好还,所谓反乎尔者也。师之所处,下夺民力,故荆棘生焉。大军之后,上违天和,故铃有凶年。故善者,果而已矣,不敢恃兵强而取胜於天下也。谕以下文,体大道者,果而勿矜,故德长;体天道者,果而勿伐,故有功;体地道者,果而勿骄,故无咎。此三者,缘果而不得已,不敢恃矜骄自伐,是果而勿强者也。用强壮者,则反乎道,故曰早已。

夫佳兵章第三十一

夫佳兵者,不祥之器,物或恶之,故有道者不处。是以君子居则贵左,用兵则贵右。兵者不祥之器,非君子之器,不得已而用之,恬淡为上。故不美也,若美必乐之,乐之者,是乐杀人也。乐杀人者,不可得志於天下矣。吉事尚左,凶事尚右。是以偏将军处左,上将军处右。言居上势,则以丧礼处之。杀人众多,以悲哀泣之,战胜以丧礼处之。

兵者,贼民之大害,天下之凶器,况其佳之乎?是谓不祥之器也,物或恶之。恶之者,唯有道者不处。君子居则贵左者,处无为也。左者为阳而主生,吉事也。用兵贵右者,当有为也。右者为阴而主杀,凶事也。迭言不祥之器者,深戒用兵也,故非君子之器,不得已而用之,无心於胜物,恬淡为上。虽胜而不美也,且美而乐杀人者,是谓佳兵也。夫佳兵者,天之所恶,安可得志於天下,故吉事尚左,凶事尚右。是以偏将军处左,上将军处右,所谓用兵则贵右。言居上势,则以丧礼处之,所谓凶事尚右也,杀人众多,以悲哀泣之,故战胜以丧礼处之。

道常无名章第三十二

道常无名,朴虽小,天下莫能臣。侯王若能守,万物将自宾。天地相合,以降甘露,人莫之令而自均。始制有名,名亦既有。夫亦将知止,知止所以不殆。譬道之在天下,犹川谷之与江海。

常然之道,乃天地之始也,岂得而名焉?故曰无名。无名者,道混而为一也。天地全体,於此未分,是谓朴。天地空中一细物,故曰朴虽小。然圣人用之则为官长,而天下莫敢臣而卑之矣。夫心者,君主之官,五脏之侯王也,若能守一之道,则身虚而万物至,何所不宾?心无为而和气归,甘露乃降,人莫之令而自均矣。始者,道之一也。有名者万物之母,天地是也。唯一可以制天地,故曰始制有名。然在我者,当观天之道,而名亦既有,夫亦将知止而已。知止者,止於一也,故为天下正,所以不殆。天下一性也,道之在天下,以性而合,犹江海善下,非欲川谷之水,而川谷之水自归之。人能知止而空虚无为,非欲於道,道自归之矣。

知人者智章第三十三

知人者智,自知者明。胜人者有力,自胜者强。知足者富,强行者有志。不失其所者久,死而不亡者寿。

有为而外视之谓智,无为而内视之谓明,故曰知人者智,自知者明。勇於敢为而以刚制物者之谓力,勇於不敢为而以柔克己者之谓强,故曰胜人者有力,自胜者强。唯至人务自知而不务知人,务自胜而不务胜人。其自知也,体天地之道,外欲不能动乎心,则自安其分,所谓知足者富是已。其自胜也,体夫大道,外物不能胜乎志,则自强不息,所谓强行者有志是已。外欲不能动乎心者,藏身於身而不出也,故继以不失其所者久。外物不能胜乎志者,心死於物而神存也,故继以死而不忘者寿。非体天地道者,孰能与於此哉?

大道泛兮章第三十四

大道泛兮,其可左右。万物恃之以生而不辞,功成不居。衣被万物而不为主,故常无欲,可名於小矣;万物归之而不知主,可名於大矣。是以圣人终不为大,故能成其大。

阳可左而不可右,故能生而不能成。阴可右而不可左,故能成而不能生。唯大道泛兮,能阴能阳,能生能成,是以或左或右,无乎不可也。得此道以在天,故万物恃之以生而不辞;得此道以在地,故功成不名有。生之者,天也。成之者,地也。天地之道,覆养万物而不为主,故常无欲。然天地肖道,其细也夫,故可名於小矣。惟大道泛兮,万物归之而不为主,故可名於大矣。大者,道之强名也。是以圣人虚静无欲,体於天地,故终不为大,而常然之道不期而自归之,故能成其大也。

执大象章第三十五

执大象,天下往。往而不害,安平泰。乐与饵,过客止。道之出言,淡乎其无味。视之不足见,听之不足闻,用之不可既。

大象无形者,道也。执大象,天下往者,以道莅天下也。有道则民之攸坚,故往而不害,安平泰。盖法天道虚而容,故安而不扰;法地道载而宁,故平而不陂;法大道和而通,故泰而不塞。若是者,物物不干,何害之有?世之人悦於声,而不知天道

所谓声声者,美於味,而不知地道所谓味味者,故着於嗜欲而久处之,不知有道者以此为蘧庐尔。乐以声言也,声之所声者彰矣,而声声者未尝发。饵以味言也,味之所味者尝矣,而味味者未尝呈。道之出江,淡乎其无味,则所谓声声味味者也。以道莅天下者,得大道泰而妙,故视之不足见;得天道安而玄,故听之不足闻;得地道平而广,故用之不可既。直将还一世於澹泊,岂使民以嗜欲累其心哉?

将欲歙之章第三十六

将欲歙之,必固张之;将欲弱之,必固强之;将欲废之,必固兴之;将欲夺之,必固与之。是谓微明。柔之胜刚,弱之胜强。鱼不可脱於渊,国之利器,不可以一不人。

利器示人,欲心乱矣。唯有道者体天道之虚,於吾心本无所张也,何必歙之?将欲歙之者,必固张之而已。体大道之夷,於吾欲心本无所强也,何必弱之?将欲弱之者,必固强之而已。体王道之正,於吾欲心本无所兴也,何又废之?将欲废之者,必固兴之而已。体地道之静,於吾欲心本无所与也,何必夺之?将欲夺之者,必固与之而已。此四者,皆欲於利器。利器者地道,故是谓微明。何则?柔弱处上,神器也。刚强居下,利器也。圣人处於柔弱,不以利器动乎心,故以柔胜刚,以弱胜强。胡不知鱼在水中,水在鱼中,人在道中,道在人中,鱼脱於渊丧乎躯矣,利器示人丧乎道矣。

道常无为章第三十七

道常无为而无不为,侯王若能守,万物将自化。化而欲作,吾将镇以无名之朴。无名之朴,亦将不欲。不欲以静,天下将自正。

常然之道,无为也。天地之道,无为而无不为也。然天地法道,为出於无为,故曰道常无为而无不为。侯王法天地,若能守道以御世,则万物化之,若性之自为而不知为之者,故曰侯王若能守,万物将自化。夫化而欲作者,将有为而起之也,圣人於是镇之以无名之朴,使复於无为。无名之朴者,天地之道也。万物随化,孰敢有所欲哉?故亦将不欲。其不欲者,以静而已。静而无为,则天下将自正。

道德真经全解卷上竟

#1随之:疑作『算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