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德真经集注卷之八

明皇河上公王弼王雱注

使我介然章第五十三

使我介然有知,行於大道,

河曰:介,大也。老子疾时王不行大道,故设此言,使我介然有知於政事,我则行於大道,躬无为之化。

唯施是畏。

明皇曰:老君言:若使我耿介然矜其有知,欲行大道,既与道不合,故唯所施为,是皆可畏。○河曰:唯,独也。独畏有所施为失道意,欲赏善恐伪善生,欲信忠恐诈忠起。○弼曰:言若使我可介然有知,行大道於天下,唯施为是畏也。○雱曰:小有知於道,而由大道以行者,已惮於施设矣,况大有知者乎,何则至人之道,不以末伤本者也。施为盛於外,则根本虚於内矣,故终篇云。

大道甚夷,

河曰:夷,平易也。

而民好径。

明皇曰:大道平易,是畏有知,而人多故,欲心求捷,如彼行人好从邪径。邪径之弊,具如下文。○河曰:径邪不平正也,大道甚平易,而民好从邪径也。○弼曰:言大道荡然正平,而民犹尚舍之而不由,好从邪径,况复施为以塞大道之中乎,故日大道甚夷,而民好径。○雱曰:径苟一时之速明,迷於大道而好施者,皆由用近智而无远图也。

朝甚除,

明皇曰:尚贤矜智生巧伪。除,理也。○河曰:高台榭,宫室修。○弼曰:朝,宫室也。除,洁好也。

田甚芜,

明皇曰:浮食惰业废农事。○河曰:农事废,不耕治。

仓甚虚,

明皇曰:南亩不收无储积。○河曰:五谷伤害,国无储也。○弼曰:朝甚除则田甚芜,仓甚虚矣,设一而众害生也。○雱曰:田事治,仓积实,国之本也。今务除其朝廷以为一时之荣观,而不恤根本之已竭,岂持久之道乎。明以末伤本者,皆然也。

服文彩,

明皇曰:刻雕绮绣害工利。○河曰:好饰伪,贵外华。

带利剑,

明皇曰:文德不修尚武备。○河曰:尚刚强,武且奢。

厌饮食,

明皇曰:烹肥击鲜重滋味。厌,饮足也。

资财有余。

明皇曰:聚敛积实饶珍异。○河曰:多嗜欲,无定时。○雱曰:侈费於外,以取一时之适,而忘本业,此明好施以伤本者。一本作货财。

是谓盗夸,

河曰:百姓不足,而君有余者,是由劫盗以为服饰,持行夸人,不知身死家破,亲戚并随也。

非道也哉。

明皇曰:矜其有知,动以成弊,行同盗窃,仍自矜夸,夸盗非道,适令兴叹。也哉,哉者,叹辞也。○河曰:人君所行如是,此非道也。复言也哉者,痛伤之辞。○弼曰:丸物不以其道得之,则皆邪也。邪则盗也,夸而不以其道得之,盗夸也,贵而不以其道得之,窃位也,故举非道,以明非道则皆盗夸也。○雱曰:盗者偷顷刻之荣,夸者矜身外之饰,为道者深根固本,用之不穷,岂务施以徇外哉。

善建不拔章第五十四

善建者不拔,

明皇曰:善能以道建国立本者,不可倾拔也。○河曰:建,立也,善以道立身立国者,不可得引而拔也。○弼曰:固其根而后营其末,故不拔也。○雱曰:建,中也。

善抱者不脱,

明皇曰:善能以道怀抱百姓者,不可脱离。○河曰:善以道抱精神者,终不可拔引解脱。○弼曰:不贵於多,齐其所能,故不脱也。○雱曰:抱一也。

子孙以祭祀不报,

明皇曰:言善以道德建抱之君,功施於后,爱其甘棠,况其子孙乎?而王者祖有功,宗有德,故周之兴也,起於后稷,成於文武。周之祭也,郊祀后稷,宗祀文王,故虽卜代三十,卜年七百,而后稷文王郊宗之祀,不辍止也。○河曰:为人子孙能修道如是,长生不死,世世以久,祭祀先祖宗庙无绝时。○弼曰:子孙传此道以祭祀,则不辍也。○雱曰:圣人修己治人,要在乎建中抱一,此万法之极政,天地有终而不可易者也。故能贻法无穷,功被四海,而天人归德,泽及苗裔也。一本无以字。

修之身,其德乃真。

明皇曰:修道於身,德乃真纯。○河曰:修道於身,爱气养神,益寿延年,其德如是,乃为真人。

修之家,其德乃余。

明皇曰:一家尽修,德乃余美。○河曰:修道於家,父慈子孝,兄友弟顺,夫信妻贞,其德如是,乃有余庆,及於来世子孙。○弼曰:以身及人也,修之身则真,修之家则有余,修之不废,所施博大。

修之乡,其德乃长。

明皇曰:一乡尽修,德乃长久。○河曰:修道於乡,尊敬长老,爱养幼少,教诲愚鄙,其德如是,乃无不覆及也。

修之国,其德乃丰。

明皇曰:一国尽修,德乃丰盈。○河曰:修道於国,则君信臣忠,仁义自生,礼乐自兴,政平无私,其德如是,乃为人厚也。

修之天下,其德乃普。

明皇曰:若天下尽修,其德施乃周普矣。○河曰:人主修道於天下,不言而化,不教而治,下之应上,信如影响,其德如是,乃为普博。○雱曰:因修身之法而推之以及其外,余而后长,长而后丰,丰而后普。

故以身观身,

明皇曰:以修身之法观身,能清静者真。○河曰:以修道之身,观不修道之身,孰亡孰存也。

以家观家,

明皇曰:以修家之法观家,能和睦者有余。○河曰:以修道之家,观不修道之家也。

以乡观乡,

明皇曰:以修乡之法观乡,能顺序者乃长。○河曰:以修道之乡,观不修道之乡也。

以国观国,

明皇曰:以修国之法观国,能勤俭者乃丰。○河曰:以修道之国,观不修道之国也。○弼曰:彼皆然也。

以天下观天下。

明皇曰:以修天下之法观天下,能无为者乃普。○河曰:以修道之主,观不修道之主也。○弼曰:以天下百姓心观天下之道也。天下之一道,逆顺吉凶,亦皆如人之道也。○雱曰:圣人之於有物也,尽理之极而不容私智,故无不克也。故修身则法一身之理,尽一身之理则身治矣。自此以往,施一家则一家以为心,治一乡则一乡以为法。夫然故所遇弥广,而弥有余也。《书》曰:天聪明,自我民聪明。圣人天而已矣。

吾何以知天下之然哉?

以此。明皇曰:以此观身等观之,则可以尔。○河曰:老子言吾何以知天下修道者昌,背道者亡,以此五事观而知之。○弼曰:此上之所云也,言吾何以得知天下乎,察己以知之,求於外也。所谓不出户以知天下者也。○雱曰:圣人所守一道,更无异说,故其所以为所以知,皆由此道也。

章第五十五含德之厚,

含德之厚

河曰:谓含怀道德之厚者。

比於赤子。

明皇曰:至人含怀道德之厚者,其行比於赤子。○河曰:神明保佑含德之久,若父母之於赤子也。○雱曰:德性未尝不厚,而必至於薄者,欲虑使然也。故全其天真而不以外耗内,则淳气中积而人道充,至可名於大矣。然则足以驯虎豹,服鬼神,无足怪也。或曰:赤子何以不能?曰:夫淳气之守,岂一身之所能,末世之俗,虽有赤子之形,而原其失真,盖已久矣,世何足以知此哉。

毒虫不螫,

河曰:蜂萤蛇虺不螫。

猛兽不据,攫乌不搏。

明皇曰:至人神矣,物不能伤,既无害物之心,故无螫搏之地,此至人之含德也。○河曰:赤子不害於物,物亦不害之,故太平之世,人无贵贱,皆有仁心,有刺之物还反其本,有毒之虫,不伤於人。○弼曰:赤子无求无欲,不犯众物,故毒螫之物,无犯於人也。含德之厚者,不犯於物,故无物以损其全也。○雱曰:淳气之守,足以为此。窃尝论之,万物所以相伤者,气有所受也。人为万物贵,所禀至和,而或见侵於物者,失其常故也。故阴阳以冲气为和,夫唯守真气之冲和,则物岂能户伤之哉。然犹大人之德耳,未圣也。

骨弱筋柔而握固,

河曰:赤子筋骨柔弱而持物坚固,以其意心不移也。○弼曰:以柔弱之故,故握能坚固。

未知牝牡之合而□作,

弼曰:作,长也。无物以损其身,故能全长也。言含德之厚者,无物可以损其德,渝其真,柔弱不争,而不摧折,皆若此也。

精之至也。

河曰:赤子未知男女之合会,而阴作怒者,由精气多之所致也。○雱曰:非有慕好於外而蛟作,则是顺其气之自运而不以心者也。若夫目营於外,而心佚於内,则精丧而死矣,安能久乎。举世之大患,莫大於此,而学者之至戒也。□一作全。

终日号而嗑不嗄,

弼本嗄作噫。○弼曰:无争欲之心,故终曰出声而不噫也。

和之至也。

明皇曰:赤子骨弱筋柔,而能握拳牢固,未知阴阳配合,而含气之源。动作者,犹精粹之至。终日啼号而声不嘶嗄,犹纯和之至,此赤子之全和也。○河曰:赤子从朝至暮,啼号声不变易者,和气多之所致。○雱曰:孟子曰:以直养而无害,则塞乎天地之间,此则和气也。在彼则称其浩,在此则称其和,所称则异,而气一也。故心气交使,迷理失常,以至於毙者,岂其禀或殊哉,持之非其道耳。全德之人,虽形与物接,而心常泊然,故虽用气而气自动耳,故但动而无动之累,然勋其淳气之守,孰能扰之哉。故虽年跻壮老,而不失其赤子之常。广成子修身千二百岁,而形不衰者,如斯而已。嗄之为言,夏也,夏者天和发散之时,嗌之嗄者,和气不积故也。一本作噫,散噫气之噫。噫,信也,亦通。

知和日常,

明皇曰:能如婴儿,固守和柔,是谓知常之行。○河曰:人能知和气之柔弱,有益於人者?则为知道之常也。○弼曰:物以和为常,故知和则得常也。○雱曰:复命之常,体神也,知和之常,守气也。知守气,则可以言复命矣,未至乎复命也,此两者圣之所以圣,贤之所以贤,更无它道。古之学者,一出乎此,大道既隐,士逐末而不知本,学始有外此者矣。常者性有定分,能尽其性,则自别於物,而物莫能迁,故曰常。盖自性分之外,一皆蛊伪,无有常者。

知常日明,

明皇曰:守和知常,是曰明了。○河曰:人能知道之常行,则曰以明达於玄妙也。○弼曰:不嗷不昧,.不温不冻,此常也。无形不可得而见日明也。○雱曰:不知常之人,虽有察物之小智,而合於大本矣,可谓明乎。

益生日祥,

明皇曰:祥者吉凶之兆,言人不知守常,而求益生越分,动之死地,是日凶祥。○河曰:,祥,长也。言益生欲自生,日以长大。○弼曰:生不可益,益之则妖也。○雱曰:生理至足,无欠无余,以直养之,则亦至矣,从而增焉,祗以为赘。祥,非常之事也。

心使气曰强。

明皇曰:心有是非,气无分别,若役心使气,是日强梁之人。○河曰:心当专一和柔而气实内二故形柔。而反使妄有所为,和气去於中,故形体自以刚强也。○弼曰:心宜无有使气则强。○雱曰:有心以使气,则气复使心,心气交使则天和雕丧,损其真矣。人所受者,不可益损,故增生损气,俱为失理。孟子有枢苗不芸之戒,而老子有益生使气之说,凡以全其淳气而已。此强非自胜之强,强梁之强也。

物壮则老,

河曰:万物壮极则枯老也。

是谓不道,

河曰:老不得道。○雱曰:人之有壮老者,形也。若夫定分,则常而不迁矣。失性之人,形化而心兴之变,故壮则血气充溢,而老则精神衰惫,唯含德之厚者不然,吾心未尝移,则气亦有常而不变,故虽外有壮老,而心不异乎赤子之时,此有道者也。凡易於岁时而随壮老以化者,物而已矣,岂道也哉。

不道早已。

明皇曰:凡物壮极则衰老,故戒云矜壮恃强,谓不合於道,当须早已。○河曰:不得道者早已,死也。○雱曰:不道之人,虽其少时,已失生理,故日早已。

知者不言章第五十六

知者不言,

河曰:知者贵行,不贵言也。○弼曰:因自然也。○霄曰:理极於无言。

言者不知。

明皇曰:知,了悟也。言,辫说也。○河曰:驷不及舌,多言多患。○弼曰:造事端也。○雱曰:惟其有言,已非知理。

塞其兑,

明皇曰:了悟者於法无爱染,於言无执滞,故云塞其兑。○雱曰:其神无部。

闭其门,

明皇曰:既无爱染,则嗜欲之门闭矣。○河曰:塞闭之者,欲绝其源。

挫其锐,

河曰:情欲有所锐为,当念道无为,以挫止之。○弼曰:含守质也。

解其纷,

河曰:纷,结恨不休,当念道无为以释之。○弼曰:除争原也。

和其光,

河曰:虽有独见之明,当和之使合昧,不使曜乱。○弼曰:无所特显,则物物无偏争也。

同其尘,

河曰:不当自别殊也。○弼曰:无所特贱,则物物无偏耻也。○雱曰:真知者,其处己如此。

是谓玄同。

明皇曰:解具如道冲章,彼则约道,此则约人。言人能体道,是谓与玄同德也。○河曰:玄,天也,人能行此上事,是谓与天同道也。○雱曰:道至於玄而物我为一者,不立己以敌物,故物不得而有之?。

故不可得而亲,

明皇曰:玄同无私,故不可得而亲。○河曰:不以荣誉为乐,独立为哀。

不可得而疏;

明皇曰:泛然和众,故不可得而疏。○河曰:志静无欲,与人无怨。○弼曰:可得而亲,则可得而疏也。

不可得而利,

明皇曰:无欲,故不可得而利。○河曰:身不欲富贵,口不欲五味。

不可得而害;

明皇曰:不争,故不可得而害也。○河曰:不与贵争利,不与勇争气。○弼曰:可得而利,则可得而害也。

不可得而贵,

明皇曰:体道自然,故不可得而贵。○河曰:不为乱世主,不处暗君位。

亦不可得而贱,

明皇曰:洗然无滓,故不可得而贱。○河曰:不以乘权,故骄,不以失志,故屈。○弼曰:可得而贵,则可得而贱也。

故为天下贵。

明皇曰:体了无滞,言忘理畅,锐纷尽解,光尘亦同,既难亲疏,不可贵贱,故为天下至责矣。○河曰:其德如此,天子不得臣,诸侯不得屈,与世沉浮,容身避害,故为天下贵也。○弼曰:无物可以加之者。○雱曰:不言者,非密而不言,诚无所事言,何则?不见一法故也。不见一法,故物物而不物於物,况可得而亲疏贵饯者,物而已矣。彼物物而不物於物,故莫之爵而常贵也。

以正治国章第五十七

以至河国

河曰:以,至也。天使正身之人,使正有日治国也。○雱曰:治国在乎尽道之正而已,无容私智。

以奇用兵,

河曰:奇,诈也。天使诈伪之人,使用兵也。○雱曰:兵非有道之器,而圣人所不能无,但不以为常,故曰以奇用也。

以无事取天下。

明皇曰:在宥天下,贵乎无为;若以政教理国,奇诈用兵,斯皆不合於道。唯无事无为,可以取天下,此三句标也。○河曰:以无事无为之人,使取天下为之主。○弼曰:以道治国则国平,以正治国则奇兵起也。以无事则能取天下也。上章云其取天下者,常以无事,及其有事,不足以取天下也。故以正治国,则不足以取天下,而以奇用兵也。夫以道治国,崇本以息末,以正治国,立辟以攻末,本不立而末浅,民无所及,故铃至於奇用兵也。○雱曰:以正治国,则天下自服,奚以有事为哉。盖天下神器,唯无为者能有之,故下云。

吾何以知其然哉?以此。

明皇曰:以此,下知之。○河曰:此,今也,老子言我何以知天意然哉,以今日所见知之也。

夫天下多忌讳,而民弥贫。

明皇曰:以政理国,动多忌讳,人失作业,故.令弥贫。○河曰:天下谓人主也,忌讳者,防禁也,令烦则奸生,禁多则下作相殆,故贫。○雱曰:事为之禁,则民扰而失业,故贫也,此乱之所始。

民多利器,国家滋昏。

明皇曰:利器,谓权谋,人主以权谋为多,不能反实,下则应之以诈谲,故令国家滋益昏乱。○河曰:利器者,权也。民多权则视者眇於目,听者惑於耳,上下不亲,故国家昏乱。○弼曰:利器凡所以利己之器也。民强则国家弱。○雱曰:有利器则必有机心,机心生则下难知,故国家昏也。

人多仗巧,奇物滋起。

明皇曰:人主以使巧为多,不能见素,下则应之以奢泰,故令淫奇之物滋起也。○河曰:人谓人君百里诸侯也,多知侠巧,谓刻画官观,雕琢服章,奇物滋起,下则化上,饰金铁玉,文绣彩色,日以滋甚。○弼曰:民多智慧则巧伪生,巧伪生则邪事起。○雱曰:古初之民,器用鄙朴,下逮末俗,制作弥精,巧思日生,风俗愈弊,非常之事,由此滋多。一本利作仗。

法令滋彰,盗贼多有。

明皇、王弼二本物作令。○明皇曰:无为既失,法令益明,窃法为奸#3,尽成盗贼,岂非多有乎?○河曰:法物,好物也,珍好之物,滋生彰着,则农事废,饥寒并至,故盗贼多有也。○弼曰:立正欲以息邪,而奇兵用,多忌讳欲以耻贫,而民弥贫。利器欲以强国者也,而国愈昏多,皆合本以治末,故以致此也。

故圣人云:

河曰:谓下事也。

我无为而民自化,

河曰:圣人言我修道承天,无所改作,而民自化成也。○雱曰:无为则体常,上体常则民亦体常,故自化。申上文利器之义。

我好静而民自正,

河曰:圣人言我好静,不言不教,民皆自忠正也。○雱曰:好静则复性,上复性则民亦复其性,故自正。申上文盗贼之义。

我无事而民自富,

河曰:我无得役征召之事,民安其业,故皆自富。○雱曰:无为好静,故能无所事,而民遂其生,夫岂多忌讳哉。

我无欲而民自朴。

明皇曰:无为则清静,故人自化。无事则不扰,故人自富。好静则得性,故人自正。无欲则全和,故人自朴。此无事取天下矣。○河曰:我常无欲,去华文,微服饰,民则随我为质朴也。○弼曰:上之所欲,民从之速也。我之所欲唯无欲,而民亦无欲而自朴也。此四者崇本以息末也。○雱曰:申上文奇物之义,窃尝论曰:圣人之治也,化之以无为,正之以好静,使各遂於富庶,而要其终也,复之朴而已夫。然则岂有利器奇物,而假法令以为制哉。凡民之所以毁朴趋伪,皆在於多欲也。上诚无欲,则民安得欲乎,此帝皇之极致也。一本自富在自正前。

其政闷闷者第五十八

其政闷闷,

河曰:其政教宽大,闷闷昧昧,似若不明也。

其民淳淳;

明皇曰:政教闷闷,无为宽大,人则应之淳淳然而质朴矣。○河曰:政教宽大,故民淳淳富厚,相亲睦也。○弼曰:言善治政者,无形无名,无事无正,可举闷闷然,卒至於大治,故日其政闷闷也。其民无所争竞,宽大淳淳,故曰其民淳淳也。

其政察察。

河曰:其政教急疾,言次於口,听央於耳也。○雱曰:察察,治已甚也。

其民缺缺。

明皇曰:政教察察有苛急,人则应之,缺然而凋弊矣。○河曰:政急民不聊生,故缺缺日以疏薄。○弼曰:立刑名,明赏罚,以检奸伪,故日察察也。殊类分析,民怀争竞,故日其民缺缺。○雱曰:缺如器物破缺,言不全也。

祸兮福之所倚,

河曰:倚,因也。夫祸因福而生,人遭祸而能悔过责己,修善行道,则祸去而福来。

福兮祸之所伏。

河曰:祸伏匿於福中,人得福而为骄恣,则福去祸来也。

孰知其极?

明皇曰:倚,因也。伏,藏也。上言其政闷闷,俗则以为无政理之体,人反淳淳然而质朴,此则祸为福之所因也。其政察察,而俗则以为有政理之衍,人乃缺缺然而凋弊,此福为祸之所藏也。○河曰:祸福相生,谁能知其穷极时。○雱曰:万物通乎一气,而一气之运,往而复返,终则有初,转徙如流,无有穷极,故祸福相代,如彼四时。圣人唯知其然,故事贵适中,不为已甚,若夫察察之政,欲崇正而禁奇,止妖而兴善,以尽天下之福,而不知奇正相生,妖善迭化,志欲为福,而不知福极为祸,故庄周寓言於才与不才之闷,然则推而为政,其亦在察与不察之闷乎。故曰其政闷闷,盖如上说,则其於善

恶是非,若有所不辨,是以小智睹之,意或不快也。此句与荒兮未央之语同,盖彼齐唯阿,此等祸福,理皆一致。

其无正邪?

明皇、王弼二本正下有邪字。○河曰:无,不也,谓人君不正其身,其无国也。○雱曰:言谁知善治之极乎,唯无正可举,无刑可名,闷闷然而天下大化,是其极也。○雱曰:大运不留,当时者为是,欲定奇正,而不知正不可常,则可谓知乎。虽然以为无正者,是以无正为正者也。邪者,疑辞,亦不定乎无正也。

正复为奇,

河曰:奇,诈也,人君不正,下虽正,复化上为诈也。○弼曰:以正治国,则便复以奇用兵矣,故正复为奇。

善复为妖。

明皇曰:祸福之极,岂无正邪,但众生迷执,正者复以为奇诈,善者复以为妖祥,故祸福倚伏,若无正尔。○河曰:善人皆复化上为妖祥也。○弼曰:立善以和物,则便复有妖,妖佞之患也。

人之迷,其日固久。

明皇曰:以正为奇,以善为妖,如此迷倒,其为日也固以久矣。○河曰:言人君迷惑失正以来,其日已固久。○弼曰:言人之迷惑,失道固久矣,不可便正善治以责。○雱曰:民失其性而不冥,夫道自有生以来,盖已如此,非一日之积矣,而为政者方乃事其察察,然而欲使天下毕协於吾一偏之正,既为不可,而又不知其所谓正者,未尝正也。圣人则不然,虽方廉且直,以道德之光烛天下,而体常混然不示人以逵,故民得安,常复朴而风俗淳淳也,岂日小补之哉。

是以圣人方而不割,

河曰:圣人行方正者,欲以率下,不以割截人也。○弼曰:以方导物,舍去其邪,不以方割物,所谓大方无隅。○雱曰:大方无隅,言混然也。若有割绝之逵,则与物分界矣。

廉而不剧,

明皇、王弼二本害作剧。○河曰:圣人康清,欲以化民,不以伤害人也。今则不然,正己以害人也。○弼曰:康,清康也。创,伤也。以清康清民,令去其污,不以清康创伤於物也。○雱曰:虽有康隅,不至於剧也。一本剧作秽,非。

直而不肆,

河曰:肆,申也,圣.人虽直,曲己从人,不自申之也。○弼曰:以直导物,令去其僻而不以直激沸於物也,所谓大直若屈也。○雱曰:直而肆则有其直,大直於理为直,而常委曲以从理。

光而不耀。

明皇曰:圣人善化,不割彼而为方,不创彼而为廉,不申彼而为直,不耀彼而为光,修之身而天下自化矣。肆,申也。○河曰:圣人虽有独知之明,常如暗昧,不以耀乱人也。○弼曰:以光鉴其所以迷,不以光照求其隐匿也,所谓明道若昧也。此皆崇本以息末,不攻而使复之也。○雱曰:光以烩物谓之耀,和其光归其明者,岂耀以烩物哉。

治人事天章第五十九

治人,

河曰:谓人君治理人民。

事天,

河曰:事,用也。当用天道,顺四时。

莫若啬。

明皇曰:音,爱也。人君将欲治人事天之道,莫若爱费,胧仓禀实,人知礼节,三时不害,则天降之嘉祥。人和可以理人,天保可以事天矣。○河曰:啬,食也。治国者当爱民财,不为奢泰,治身者当爱精气,不放逸。○弼曰:莫如犹莫过也。啬,农夫农人之治田,务去其殊类,归於齐一也。全其自然,不急其·荒病,除其所以荒病,上承於天命,下绥百姓,莫过於此。○雱曰:治人在乎正己,事天在乎尽性,此两者一於音而已。葆其精神,不以外耗内者,啬也。人之本真,充塞六极,无所不徧,而终至於不足者,侈有为而轻自用故也。唯啬也故能全吾所受命於天,而不多费於妄作,然则性其有不尽者乎,已其有不正者乎。孟子曰:尽其心,知其性,所以事天也。盖全其初之所命,则天心得矣。人则与我同其所受者也,我诚全则同者应矣,其於治也,何有哉。

夫唯啬,是以早复。

明皇曰:何以聚人?日财,故能俭爱,则四方之人将襁负而至,早服事其君矣。服,事也。○河曰:早,先也,服,德也。夫独爱民财爱精气,则能先得天道也。○弼曰:复,常也。○雱曰:动极而静,则其复晚矣。唯啬者不侈於费己,其去本也未尝远,故复静为早。一本复作服,非

早复谓之重积德。

明皇曰:夫能检啬,以是有德,人归有德,早事其君,故云重积德。○河曰:光得大道,是谓重积德於己也。○弼曰:唯重积德不欲锐速,然后乃能使早复其常,故曰早复谓之重积德者也。○雱曰:德不外耗,则积於内矣,积於内而资纳无穷,其为积也,积之又积者也。

重积德,则无不克。

明皇曰:圣人积德,四海归仁,则无有不能制服者矣。克,能也。○河曰:克,胜也。重积德於己,则无不胜。○雱曰:尽性之人,盖将生天生地,宰制造化,其於事物,何所不能。

无不克,则莫知其极。

明皇曰:人君之德,无有不能制御者,则无远不至,故四方莫知其穷极也。○河曰:无不克胜,则莫有知己德之穷极也。○弼曰:道无穷也。○雱曰:尽性则大矣,大而化之,则圣矣,化则无穷,故莫知其极也。

莫知其极,可以有国。

明皇曰:莫知其穷极,然后可以为有国。○河曰:莫知己德有极,则可以有社稷,为民致福。○弼曰:以有穷而往国,非能有国也。○雱曰:圣人糠秕土直,足以陶铸尧舜,其於有国也何有。

有国之母,可以长久。

明皇曰:有国而茂养百姓者,则其福祚可以长久矣。○河曰:国身同也,母,道也,人能保身中之道,使精气不劳,五神不苦,则可以长久。○弼曰:国之所以安,谓之母,重积德,是唯图其根,然后营末,乃得其终也。○雱曰:有国之母,所以有国者也,莫知其极者是。

是谓深根固柢,

河曰:人能以气为根,以精为蒂,如树根不深,则枝蒂不坚则落,言当深藏其气,固守其精,使无漏泄。○雱曰:人以性命为根,外乎此者,枝叶也,失性之人,盛枝叶以伤根,根伤则精气衰而蒂不固,此所以早毙也。夫唯音则不以外伤其根,根深则蒂固,蒂固则形连乎命而迟脱矣。柢,一本作蒂,音义同。

长生久视之道。

明皇曰:积德有国,则根深而蒂固矣。深固者,是长生久视之道。○河曰:深根固蒂者,乃长生久视之道。○雱曰:精神发见於目,故人死则目暝而无光,能啬以深根则蒂固,而根深其视久矣。

治大国章第六十

治大国若烹小鲜。

明皇曰:烹小鲜者不可挠,理大国者不可烦。烦则人劳,挠则鱼烂。○河曰:鲜,鱼。烹小鱼不去肠,不去鳞,不敢挠,恐其糜也。治国烦则下乱,治身烦则精散。○弼曰:不扰也,躁则多害,静则全真,故其国弥大,而其主弥静,然后乃能广感众心矣。○雱曰:烹鲜之衍,唯待其自熟,无所施其巧,搅而挠之则渍矣。治国之道亦然,大国小鲜者,明所治虽大,得其道则甚易为也。

以道花天下者,其鬼不神。

明皇曰:以道临莅天下,不求有妄之福,故鬼无以见其神明。○河曰:以道德居位治天下,则鬼不敢见其精神以犯人也。○弼曰:治大国则若烹小鲜,以道往天下则其鬼不神也。○雱曰:民不扰则得尽其性,民尽其性则天地之和应,而万物无不遂矣。故鬼亦安其处而不能为神也。人鬼殊道而每至於相干者,

阴阳之气有整而交失其所,故万物得乘衅矣。

非其鬼不神,其神不伤人。

明皇曰:上言其鬼不神,非谓鬼歇灭而无神,但有其神而不见怪以伤人也。○河曰:其鬼非无精神也,邪不入正,不能伤自然之民。○弼曰:神不害自然也,物守自然则神无所加,神无加则不知神之为神也。

非其神不伤人,圣人亦不伤人。

明皇曰:鬼见神怪则伤人,圣人有为则伤人,今鬼所以不见神怪而伤人者,盖以圣人无为清静故尔。○河曰:非鬼神不能伤害人,以圣人在位,不伤害人,故鬼不敢干之也。○弼曰:道洽则神不伤人,神不伤人则不知神之为神,道洽则圣人亦不伤人,圣人不伤人则亦不知圣人之为圣也,犹云非独不知神之为神,

亦不知圣人之为圣也,夫恃威网以使物者,治之衰也。使不知神圣之为神圣,道之极也。○雱曰:唯圣人不伤人,故天地之和应,而人鬼各遂,两不相伤也。

夫两不相伤,

河曰:鬼与圣人,俱两不相伤也。

故德交归焉。

明皇曰:鬼神伤人则害国亏本,圣人伤人则匮神乏#4祀,今两不相伤物,故德交归焉。○河曰:夫两不相伤,人得治於阳,鬼得治於阴,人得全其性命,鬼得保其精神,故德交归焉。○弼曰:神不伤人,圣人亦不伤人,圣人不伤人,神亦不伤人,故日两不相伤也。神圣合道交归之也。○雱曰:人归德於鬼,鬼归德於人。

道德真经集注卷之八竟

#1为:原无,据正统道藏本唐玄宗注补。

#2故:原作『政』,据正统道藏本唐玄宗御注本改。

#3奸:原作『其』,据正统道藏本唐玄宗注本改。

#4乏:原作『之』,据正统道藏本唐玄宗御注本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