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之为医者多矣，起名几何？今之医为医案者亦多矣，其传者又几何？夫医之名，医案之传不传，盖皆非可倖而致之也。何也？名之传之者，虽在人，而其所以名及所以传者，则在己也。在己也者何？学问与经验二者是矣。
医为学问之一，无学问者必不足为医。即有学问而无经验者，亦不得为之医。若并学问经验二者而无之，是直庸医焉耳。夫病者之求治于医，每不识其所致病之由，而唯医是托。在医则似识其所以致病之由，而施之以治矣。然有治之而中者，亦有治之不中者。中与不中，医亦不能自言其故焉。此无他，或疏于学问，或浅于经验，但能语人以某药治某病，及某病法当治以某药而已。其果灼然，有以自信者，谁乎？盖为医难，为医案尤难。医案者，徒深悉其致病之由，且须于情状之变幻，时间之经过，及吾所以为治之法，周审详密两两而对勘之。此在无学问者固不敢为，即在有学问而无经验者，亦复不能为也。合学问经验二者而为之，其名与传也决矣。
贺丈指禅以医名于乡，乡之人皆识丈为良医也。丈自少而壮，壮而老，皆事于学，而亦皆从事于医。以经验言，盖亦骎骎与学问俱进矣。顾犹欿[1] 然不敢自满，门弟子屡以编辑医案请，而丈屡靳之。以为医之治病，必在已有自信，而非可苟然以笔之于参东垣、河间，吾今盖犹未能自信也。
及年六十，始徇门弟子之请，撮录其平生所谓医案，灼然有以自信者共如干卷，而受不佞序之。不佞暗于医，逡巡以谢。丈曰：“毋然，当子年少时，尤家塾读即与吾医室为邻，知吾最审，且知吾之所由焦心苦思以为医者。今须发各苍白矣，于吾医案宁可无一信？”不佞因述其鄙见于劵端，以质诸世之明于医者。
民国十五年丙寅春世晚张素拜序
* * *
[1] 欿（kǎn）：不自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