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0年初冬,在北京召开的首届全国中西医结合卫生工作会议上,一项来自山西的成果,犹如平地里响起的一声春雷,使中外医学界为之震惊,这就是“中西医结合非手术疗法治疗宫外孕”的研究成功。它的惊人之处在于,仅靠内服中药就能够使宫外妊娠之占位性病变神奇般地消失,使万分危急的急腹症病人瞬间转危为安,并很快恢复器官的功能。该研究之成功,开创了中西医结合治疗急腹症之先河,改写了宫外孕必经西医手术治疗的历史,在新中国中西医结合史上,揭开了崭新的一页,使古老的传统中医学再次焕发出青春的光采。

这项成果的主要发明人,正是本传的主人翁——山西省中医研究所(现山西省中医药研究院)老所长李翰卿。他和山西医学院(现山西医科大学)第一附属医院妇产科主任于载畿等人组成的“宫外孕非手术疗法科研组”共同完成了该项研究。会议期间,“宫外孕非手术疗法科研组”受到周恩来总理的亲切接见。该项成果先后被评为“全国十大医学科研成果”、“卫生部级科研发明奖”及“(1978年)全国科学大会重大贡献一等奖”等。宫外孕Ⅰ号方、宫外孕Ⅱ号方,作为该项成果的标志,亦被先后载人各种医药学辞典及教科书中……

李翰卿,字华轩,又名希缙,1892年出生于山西省灵丘县上沙坡村。舅父张玉玺乃当地有名的儒医,李氏自幼从其学医习文,日积月累,加之勤奋刻苦,终于尽得其传。李氏15岁时即能治疗一般的疾病,以后虽在当地小学任教,但每有闲暇即为人疗疾,以治病救人为乐,逐渐医名日增,求治者盈门。27岁时,由本县推荐到山西省立医学传习所(川至医专前身)应试,以考试成绩第一名被录取。经过3年的寒窗苦读,他不但系统钻研了中医经典,对历代各家各派学说亦多有涉猎。1922年毕业,先后应邀在太原复成堂、体乾堂等行医。35岁始独立开业,悬壶并州。由于其医术高超,就医者络绎不绝,渐次在省城声名大噪。然而更为人称颂的是,他视病家如同亲友,若遇穷苦百姓,不但不收诊金,还时常资助药费济人。有一陈姓患者,身患疾病,家贫无力就医,听人称道李氏声名遂前去求治,果然李氏不但全力救治,且诊金、药费分文不取,直至痊愈。解放后陈已高龄,犹时对人言及此事。李氏因其医术精湛,医德高尚,在群众中享有很高的声望,被誉为山西四大名医之一,并深受中医界同仁爱戴,被公推为太原国医公会执行委员。

太原解放后,李氏更是如获新生,决心以自己的医术为新中国服务,并主动将珍藏多年的《万有文库》凡1942册图书捐献给国家,受到山西省人民政府的高度赞扬。他工作勤奋,学习努力,于1956年加入中国共产党,先后于山西省总工会职工医院、太原市工人疗养院第二医院、山西省中医研究所任医务主任、副院长、所长。历任主要社会兼职有:山西省医药科学研究委员会副主任委员,太原中医研究会会长,中华医学会山西分会副理事长。山西省第一、二、三届人民代表大会代表,和山西省政协第二、三届常委、委员等。1972年因病逝世,享年80岁。

李氏治学,以《内经》《伤寒》《金匮》《神农本草经》四大经典为基础,治病尤遵仲景,精于《伤寒》《金匮》,喜用经方、小剂。每能救危难、起沉疴而得心应手。如曾治一李氏患者,因患二尖瓣狭窄,于西医医院实施二尖瓣分离术后,不久发生严重心力衰竭,虽经抢救脱险,但心衰仍不时发生。半年后转入山西省中医研究所附属医院。先请某医以生地15克、麦冬15克、天花粉15克、五味子15克、人参15克、当归9克、茯苓15克治之,服后约20多分钟,心悸气短加剧,咳喘不足一息,腹满浮肿更甚,乃急请李氏会诊,李云:“可予真武汤加减治之。”遂处方:附子0.3克,白芍0.6克,茯苓0.3克,人参O.3克,白术0.3克,杏仁0.3克。服药25分钟后,心悸气短咳喘即减轻,1小时后排尿1次,腹胀浮肿亦减,平卧睡眠数小时,至次日晨,亦可以自行翻身。遂照原方继服,3日后,竟能下床走路20余步,且云:“一年来未能步也。”全方药量总共不过3克,如此小量,竞能起沉疴于顷刻,救危难于既倒,医患均不明,遂求教其理。李曰:“此患阴阳大衰,又兼水肿,乃阳虚至极也,虚不受补,补其阳,则阴液易伤而烦躁倍加,补其阴则阳气难支,浮肿短气更甚。故治之宜小剂耳,取《内经》‘少火生气,壮火食气’之意也。”

李氏于疑难之症,尤重视辨其夹杂证情,尝言:“慢性病、危重病夹杂证多,急性病、轻微病夹杂证少……夹杂证中有表里夹杂、寒热夹杂、阴阳夹杂,有脏病兼腑、腑病兼脏,或数脏之病同见,数腑之疾共存,或数经之病同见,数络之疾共存……”曾有一长期慢性痢疾患者,虽经北京、天津、上海等大医院专家名医之手,皆未奏效,乃求治于李氏。李诊后曰:“此乃寒积不化,虽寒中夹热,但总属寒多热少,故治宜温中导滞。”处方:附子3克,党参4.5克,干姜4.5克,白术7.5克,木香4.5克,大黄3克,焦楂6克,山药9克。又嘱曰:“首日服1剂,停药6日,第7日再来诊。”3日后患者即来,言药无效,李曰:“待7日后。”第7日来诊,云:“大便已由一日十五六次,减为一日六七次。”李曰:“原法原方再服l剂。”再来诊云:“大便减为一日四五次。”李曰:“仍遵前方前法。”1月后而愈。求教其理,李曰:“我擅长治疗夹杂证。治疗之关键在于辨别夹杂的比例多少,夹杂多者,用药少了不可,.夹杂少者,用药多了也不可。另外还要注意脏腑之气的七日来复,此例取效者,即是也。”

李氏治病,用药非常精练,循规蹈矩,严于法度,从不用一味多余之药。常言:“用药如用兵,兵不在多而在精,开方用药,务求药证相投。”曾治一老妇,患腹泻久治不愈,其处方仅为白术6克,鸡内金6克。病人虑其用药过简,未必能效,姑照方服用,不料竟获奇效。又曾为一位高于治病,处方药只六味,药价仅值两角钱,患者秘书担心无效,要求重开贵重药,李曰:“大黄虽贱,用之得法,常能救人;人参虽贵,用之不当,常能害人。”而后患者遵方服药,一剂显效,二剂痊愈。秘书赞道:“药到病除,真不愧为名医!”

李氏不仅精于中医内科、妇科,而且对儿科、外科及老年病学方面亦研究颇深。其学术思想,主张熟读中医经典,兼及后世各家流派,加以融会而贯通之,并通过自己的临床实践以验证之。李氏对于经方,尤其研究精深,他喜用经方并善用经方,却又不泥于经方。在诊断上,他强调应按四诊八纲进行综合分析,尤其还重视腹诊,以及观察色脉喜恶,务求辨证精确;在治疗上,重视脾胃,认为难病多瘀,久病多瘀,善用活血祛瘀之法,用药配伍注重标本兼顾,寒热并用,攻补兼施,但攻而不猛,补而不滞,更强调用药力求精练。

李氏为人,平易近人,谦虚谨慎,严于律己,好学不倦,对病人一视同仁,热情接待,尤对劳动人民深为同情。1965年他一度居家养病,单位在其家门口挂出“李老有病,暂不接诊”的通知,一远道而来的农民患者,求医心切,上前敲门,当秘书出来劝阻时,李氏却振作精神下床,请患者进屋,立刻为其诊疗,令患者深为感动。事后他还对秘书说:“今后凡是病人找我,只要我有点精神,尽量不要拒绝他们,特别是农民,远道治病多不容易呀……”

李氏生前爱好书法艺术,闲暇以笔墨为乐事。曾书写诗句“献身要读润芝(毛泽东字)书,报国应行翔宇(周恩来字)路”、“但愿人皆寿,何妨我独劳”等为条幅,悬挂于壁,以勉励自己。

为了启迪后学,李氏集平生治学《伤寒论》之心得及临证经验,于1959年编著成《伤寒一百一十三方使用法》一书,并计划撰写一部以中医各科疾病及症名为纲,病、证、方、药为目的临床医师必备的工具书.笔记资料积累甚多,然终因诊务、政务繁忙,未及完稿而逝去,深可痛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