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观古有舒驰远 先生,注伤寒集云:喉痛一证,有寒痛、火痛之分,言火痛者,内外俱肿,且赤且热,口臭气粗,身轻恶热,此说甚是恰当。言寒痛者,不赤不肿,不作臭秽,此说有误。余常治寒甚者于内,热乘于外,前人谓之虚阳症。而咽喉赤肿,红似桃花,臭秽痛楚者,是寒极而似热,乃假热也。其言不赤不肿,是寒痛之本痛。赤痛、臭秽是寒痛之变证,即用镇阴煎,先服一二剂,其病若失,用桂附理中汤,治愈者甚众,真神效莫测之功也。

按: 咽喉肿痛一类病证,临床较为常见,轻者往往为病家所忽略,常谓之上火,多自行服清火之药,症稍缓则不以为病,致反复发作,亦难重视。直至上文所述的重症,慌忙就医。此病急性发作者,多属实热,病程短,病家症重难忍,病虽急,却易辨易治。然即使是慢性者,咽喉亦有肿痛,甚至化脓,非特别心细,经验丰富者,确难明辨为阴症者。廖氏上文的描述无舌脉,仅凭局部症状的一点点特征上的差异,其实临床上非常难以判断的。若舌脉齐全,则其证之假热,亦不十分难辨,此其一。其二,时医凡见咽喉肿痛便认作实热,有滥用抗生素的,有过用苦寒之清热解毒的,往往可得一时缓解而自谓治之得当,岂不知患者因此而反复发作,或缓解而久不愈合,非如此,但见有用温药热药者,视为虎狼。廖氏往往能于此处抓住病机关键,出奇兵,镇阴煎、附子理中丸久用之而取其功。

观脾约一证,乃是阳明气实、血虚而兼肺燥之症,宜用四物汤,加大黄、枳壳之类,治之甚良,又何必用阿胶、黑芝麻、桃肉,乃柔弱之品。若无壮热者,方可用之,若兼肺燥肺热者,用之是无益也。余常用黑芝麻、核桃肉捣为细末,用麻油、白糖、蜂调匀,每用一二匙,空心当作茶服饮食吃,每日三次,服后再用开水半杯饮之,专治年老人,胃肺之微热,而大便燥结不通者,用之最妙。若胃肺之壮热,燥结不通,通者宜用前方急润下之。

按: 脾约一证,出自《伤寒论·辨阳明病脉证并治》:“趺阳脉浮而涩,浮则胃气强,涩则小便数;浮涩相搏,大便则硬,其脾为约,麻子仁丸主之。”仲景谓脾约证为胃强脾弱,胃强为火,脾弱为脾阴之亏,肠失津润而致肠燥便硬。廖氏解释为胃热、血虚而兼肺燥,以四物为底,加用大黄、枳壳之类,药用不同,大意相类,亦无不可。至于老年性之便秘,多因脾津不布,其症虽轻,却也极为麻烦,用黑芝麻、核桃肉等润肠通便而缓图之,亦可获效。

又有年老之人,阳分气弱,命门火衰,手足畏寒,饮食无味,而大便燥结不通,或三五日一次,无关紧要者,宜用肉桂、附片、炮姜、黄芪、焦术、胡椒之类治之。

又有用硫黄、胡椒、附片治之,甚妙。余用此三法分辨之,百发百中。

按: “辛以润之”,老年性便秘,稍重者,黑芝麻、核桃肉等缓润之法已不堪其用,当用辛温之品,以补其阳,即温通、温润之法。而时医、病者,多以通便之药,唯图其快,久则必致阳衰火弱,肠道蠕动无力,易成药物依赖性便秘,甚者出现“黑肠病”,此时再医,难上之难。

又崩带一症,诸书治法甚多,用之不效,余常治用补中益气汤。黄芪、泡参、甘草、焦术、当归、柴胡、升麻、陈皮、干姜、附片,加官桂 不用水泡 。余用此方,见症加减治之,愈者甚众。

按: 崩带之症,证型多样,寒热虚实皆备,见是证便用是方,廖氏此意,却有所偏。大抵补中益气汤所宜,即中气不足之漏证淋漓不尽、带下色白量多如水等。若属血热之妄行、湿热之下注,则非补中益气汤所能加减治之。

古案有痿躄 一证,治法概用风药,治之非也,惟东恒、节菴,才合经意,用清燥汤主之。岁值五六月间,湿令大行,子能令母 ,湿而热旺,湿热相合,而刑庚金,宜用寒凉以救之。燥金受湿热之邪,绝寒水生化之源,源竭则水亏,而有痿躄之症,作腰下痿软、瘫痪不能动履。宜用清燥汤:

蜜芪 一钱五分 ,苍术 一钱 ,白术 土炒,一钱 ,陈皮 一钱 ,泽泻 一钱 ,泡参 二钱 ,白茯苓 二钱 ,升麻 一钱 ,麦冬 四钱 ,当归 二钱 ,生地 四钱 ,神曲 一钱 ,猪苓 一钱 ,黄柏 二钱 ,柴胡 一钱 ,黄连 五钱 ,五味子 五分 ,炙草 五钱 ,水煎服。

余治一姓陈者,年近四旬,陡于孟秋之时,患一身痿软无力,四肢不仁,不能起立。诸医当作风症治之,罔效,请余诊视。乃秋初之时,知是痿症,非风症也。即用古方清燥汤之法加减服之,一剂而能立起,再用四君子汤,加麦冬 四钱,去心 ,生地 四钱 ,二剂还原如初矣。世医不明此理,当风症治之,误人多矣。

余按此症,非风症,四时皆有,宜用辛热回阳之剂量,服之即效。惟痿症起于初秋叶落之时,宜用清燥之法治之。经云阳明燥金,反主紧缩风,而成筋缩,故宜辛凉之剂,不宜用辛热之品,真诚言不虚也。

按: 关于痿证,中医有痿躄之证与肺痿之证的记载。上述痿躄之证,观其脉症,当属湿热蕴结中焦,上溢下流,肺为水之上源,肺热而肾无所主,致津化无源,湿热下流,浸淫筋脉,则筋无所养,而致四肢痿躄不用。虽曰清燥汤,其用药以健脾化湿为主,清热养阴润燥为辅,但细观其药量,生地黄、麦冬、黄连用量最大,似又可曰润燥为主。然此方之重要,却非在此处。一般而言,养阴之药必助湿,因此在处方用药之际,多慎用之。而观此方,化湿与养阴之剂合用,且养阴多于化湿,能用此法,可能与热之伤阴有关。湿有寒热之分,若为寒湿,必无用养阴之理,而热而伤阴,又湿邪浸淫,筋失津液之濡养,而致痿躄不用,因此用清热养阴润燥之剂以治其标象,健脾化湿以治其本,标本兼治,易于取效。若泥于湿不用润,唯用清热化湿,虽曰法无不可,却有延误病情之虞。

古案论热郁作痛一症,世谓之痛风。每岁湿热流行之际,痛不俱上下,两脚麻木,如火燎之热者,宜用二妙散:苍术 二甘水 ,泔水浸 ,黄柏 二两,乳汁浸 ,或加牛膝,共为细末,每服三钱,用酒调服,痛甚加姜汁热服。余常用此方加白术 土炒,一两 ,热甚加生地 五钱 ,水煎服,治湿热作痛者,其效如神。

余按湿热作痛,与阳虚作痛无异,何以辨之?湿热作痛,痛处皮肤作红肿,加火燎之状,手不可近,宜健脾去湿,苍术、白术之类服之即愈。阳虚作痛,痛处不作红肿,其色必黑,喜手按摩或行动即安,宜大补脾肾之阳,用肉桂、干姜之类,治之即愈,余屡试屡验也。

按: 痛风之病,急性发作时,关节红肿疼痛,尤其以胀痛为主,皮肤肿起光亮,发病急,与一般痹证不同,多为湿热蕴积,文中用二妙散或三妙丸为主,散剂,用量亦不算太大,是否能起到文提到的效果很难说。痛甚加姜汁,可能是取生姜散发之力,痛风与阳虚所致之关节疼痛,区别相对比较容易。

古案陶节菴云:论汗下后,头眩振之欲倒地,及肉 筋惕,或大汗后,卫虚亡阳,汗出不止,或下后泄利不止,脉来无力,宜湿 经益元汤 :

大附子 炮 、人参、白术、炙草、白芍 炒 、当归、生地、黄芪 蜜炙 、干姜、肉桂、糯米 一撮炒黄 ,等分,随症加减,姜枣引,水煎服。

余常用此方治医误用汗吐下之药而成坏症,病势垂危,即用此法治之,愈者甚众。此是节菴套仲景回阳之法加减用之,真有神效也。

按: 此方组成,取仲景回阳之法,以八珍汤为底,可为温阳、益气、补血之用,甚合伤寒误用或过用汗、下所致之气血两虚、气随津脱之证。上方较《伤寒六书》之温经益元汤略有所改动:无茯苓、熟地黄、陈皮,多干姜、糯米、大枣、生姜。其较之更强于温胃养胃。

陶节菴论伤寒无头痛,恶寒,面赤,微渴,目无精光,口出无伦语,脉数无力,以汗下大过,下元气弱,无根之火,泛上名曰戴阳证,宜复元煎 :

熟附子、干姜、甘草、人参、五味、黄连、知母、白芍、麦冬,姜枣引。方内有葱白、童便,盖此二味,乃发散破血,应宜去之。

余按此方,乃治虚阳外越之症,是节菴套仲景引火归元之法,余常用此法治面赤鼻红,乃虚阳上浮,活人无算,特录是方以为证验。

按: 伤寒无头痛,可能提示无寒凝经脉之症,后续诸症,均为伤阳太过,虚阳上浮之戴阳证,此类病证临床上其实比较多见,而往往为人所忽视。由外感而来者,多急,临床少见,如今绝少有此类病症求治于中医,反倒是各种慢性疾病,长期耗损阳气,所致之戴阳证较为多见。患者多见畏寒重,手足厥冷,面色晦暗,神倦,面赤,易上火(如冬季在空调间则面赤如妆,面热难忍,稍食辛辣或熬夜则口腔溃疡、口舌生疮)。该类患者多以上火为主症就诊,而医者亦多以火热证治疗(多以阴虚内热治,少者亦有直接苦寒清火,尤其是部分患者多自行进食苦寒之药如金银花、菊花等以败火),往往短期虚火为苦寒所迫而症略有所减,而以为有功,渐至阳益伤而虚火益甚,反复发作,久不自知。观复元煎,以附子、干姜、人参复其阳,以黄连清其已浮出之虚火,知母、五味子、白芍、麦冬等养阴以回阳,基本对证。本人每于临床之中,以附、桂复其阳(人参太贵,干姜多少还是有些许发散之性,恐散浮阳),再以连、芩、柏、知母等清其浮越之火,颇有奇效。而复元煎之白芍、麦冬似不利此证。

节菴论伤寒,无头痛恶寒,只发大渴,小便大便利,口出无伦语,此内伤血郁肝脾,使人昏沉错乱,名曰夹血症,如见鬼祟,宜用当归活血汤 :

当归、赤芍、甘草、红花、桂枝、生地、桃仁、干姜、枳壳、柴胡、人参,姜 一片 ,水煎服,入酒三匙,同服,服一二剂后去桃仁、红花、干姜、桂枝,加白术、猪苓。

余按此方是陶节菴套仲景大青龙、白虎汤之法,治寒邪及热邪、阴阳杂错之邪即愈。余用此方治热结肝脾,妄见妄言之症,服之悉除。

按: 当归活血汤出自陶节菴之《伤寒六书·杀车槌法卷之三》,原文为:“治有患无头疼,无恶寒,止则身热发渴,小水利,大便黑,口出无伦语。庸医不识,呼为热证,而用凉剂误人,多矣。殊不知内传心脾二经,使人昏迷沉重,故名挟血如见祟。”正如廖氏所言,此证当为气郁血瘀,瘀血内攻,使人神志错乱不已。方中用桃红四物汤为基础(无川芎)活血祛瘀,而以柴胡桂枝干姜汤辛散疏肝,属正治之法。此所谓夹血伤寒,其症虽见发渴,必渴不欲饮,或但欲漱水不欲咽,为瘀热,其热必随瘀散而解,故不必加用清热之品,且清热之药苦寒,不利舒肝解郁。廖氏解此方为陶氏套用仲景大青龙汤和白虎汤之法,似有不妥。

余治一女人,患发渴不止,如见鬼祟,口出无伦语,请余诊视,即用当归活血汤,二剂而康。

又治一钟姓男子,年逾三十,见人即作揖,口言眼见阴曹,恶鬼无数,甚是骇人。延余医治,即用当归活血汤,三剂而瘥。

按: 此二病例,无舌脉,非经验丰富者难辨,其于舌象,舌质当暗或有瘀点,脉象涩而不畅等。以经验来辨证,于后学者无益,若能四诊资料齐全,方为辨证之法。

余治小儿出丹,头面红肿,周身红子如豆大,腹痛难当,手不可近,叫苦不休,宜用防风通肾 散:防风、大黄 、赤芍、薄荷、当归、川芎、甘草、白术、栀子、连翘、芒硝、大黄、桔梗、麻黄、荆芥、滑石、石膏,姜枣引。

余按此方,要太阳有表邪,阳明有里热,用之甚是恰当,算谓余只会用姜附,盖有是病,必有是药,总以仲景六经、三阴三阳之法辨之方有准则。

按: 每读“算谓余只会用姜附”,总是会心一笑,本人亦是常感“只会用附桂”。正廖氏所言,“盖有是病,必有是药”,所谓临床各家,各种学说,皆不全之说,临证对病,其病必为一定之证,岂依医家之流派而有变化?学者依一定之法则而学,才能日益其学,否则今日此法,明日彼法,莫衷一是。

眩运 一症,乃真阳不足,上气喘急,自汗息短,虚极如坐舟车眩晕,手足厥冷,脉沉细无力,宜参附汤:

人参 五钱 ,大附子 五钱 ,生姜 一块 ,水煎热服。

又体弱阳虚之人,一时为寒所中,口不能言,眩晕欲倒,手足厥冷,宜姜附汤:

干姜 一两 ,大附子 去皮脐,一枝 。

每服五钱,煎水温服。

如血虚眩晕,用芎归散:

川芎、当归各等分,水煎服。

按: 眩晕一症,病机较为复杂,有颈椎病、脑血管病、内耳病证(包括梅尼埃病、耳石症)等等,临床确实有真阳不足为患者,若论皆为真阳不足,则有以偏概全之虞。比如耳石症,其所致眩晕,每于体位变化之时急性发作,而患者并非全是阳虚之候。对于这种疾病,如果不结合辨病,论治颇难。廖氏在后两段文字里亦提出了寒邪外袭、血虚之眩晕,便是明证。

景岳大温中饮治阳虚伤寒,四时劳倦,受寒疫阴暑之气,身虽炽热,夏月亦畏寒喜热,寒邪不能外达等证。此元阳大虚,正不胜邪之候,宜用此方,乃温中散寒之剂也。

熟地、白术、当归、人参、炙草、柴胡、麻黄、肉桂、干姜,阳虚加附子。

余用此方治本气虚寒于内,热邪浮散于外,或头面红肿,目赤口咽干,或遍身起泡,或夏月畏寒喜热,而有表邪,服纯阳之药不效者,宜服此方,一二剂,再服桂附理中汤,随证加减之,即愈。

按: “服纯阳之药不效者,宜服此方”,强调此为有外邪在表,如单用纯阳,则表邪不散,大温中饮中以参、术、归、地益气养血,桂、姜、附回阳,两组药物共奏大补元阳之功,再以柴胡、麻黄以散外邪,攻补兼施,待外邪已去,再以桂附理中丸收功。

理阴煎,此理中汤之变方也,加附子名附子理阴煎,加人参名六味回阳饮。凡真阴不足,素多劳倦而感寒邪不能解散,或头痛发热,或面赤舌黑,渴而不喜冷,或背心肢体畏寒,悉是假热之证,若用寒凉攻之必死,宜用此方以温补托散,不攻而解。仲景温散,首用麻黄、桂枝二汤,余之温散则用理阴煎及大温中饮,一从阳分,一从阴分,逐外托内,两温散之妙也。

熟地、当归、炮姜、炙草,或加肉桂。

余用此方治阴寒腹痛,或子午潮热,或上半日及上半夜发热难当,乃阴分有邪热而不甚者,毋论男妇小儿,凡有此证,宜服一二剂,俟热退为止。即用桂附理中汤,久服自愈。

按: 理阴煎,亦为张景岳方,养血之中加炮姜之温,其方药性较为温和,正如廖所言,从阴分托外,适用于素体阴血亏虚而略感风寒者。此方以扶正为根本,以取正胜而邪退之功。如气阴两伤较为甚者,则可加参、附而成另外两方,大致处方思路相类。

镇阴煎,治阴虚于下,格阳于上,则真阳失守,血随而溢,以致吐血,手足厥冷,六脉细脱,危在顷刻,速用此方,使孤阳有归,则血自安也。

熟地、牛膝、炙草、泽泻、肉桂、附片。

余照此方,用肉桂 一两 ,附子 一两 ,熟地 二两 ,加车前子 四钱,捣破 ,以前药味同煎,候冷服之,外用生附子 二两 ,为末,用开水调服敷足心,俟卧时敷之,再用火烤热,至次早去之,治一切虚阳上浮,头面红肿,牙疼咽肿,或吐血衄血,咳嗽等证。初服一剂,再服桂附理中汤,加黄芪。或肺气弱而兼肺燥者,宜加丽参,服之即效。

按: 阴虚火旺之轻证,即见五心烦热、潮热盗汗之症,重则阴阳相格,阳气浮越,失其镇守之功,血随溢脉外,故其症以上焦吐血为多见。所以镇阴煎重用熟地黄二两育阴,景岳原方用附、桂仅几分,或一二钱,取其“阳中求阴”之意,则“阴得阳助而生化无穷”,阴满而阳复其位,阴血自固于脉中。以牛膝引药下行,而泽泻防滋阴之滞。此系仲景肾气丸之变法而已,应对具体病证,其用药更为精练。

余按大温中饮,是景岳套仲景大青龙之法 ,乃为温中散寒之剂而设。镇阴煎是景岳套仲景阳八味之法,乃为格阳于上、引火归元而设。理阴煎,治阴分中有邪热而子午潮热者而设。此皆仲景治虚阳上浮之古法,景岳变易改作用之。近代有陈修园作《新方贬》,谓景岳大温中饮全无理法,不可用也。余常用此三方,见症施治,活人无算。故经云:高者抑之。病在上者宜导引下行之,下陷者升而举之,病在中者宜和解之。此岐轩、仲景千古不易之良法,而以古法治今人之病,加减用之,令后人亦连前人之法,有何不可?景岳云仲景犹所未及,故制此方,有云胜致雨之妙。乃是画蛇添足,自逞其能也。陈修园不明《内经》之旨,又未经验是方,而乱贬者,是造业无涯矣。凡用仲景六经,先明阴阳之理,心领神会,得心应手,其神效不可胜言哉。余治多人,难以尽述,略举几案,以为辨验云。

按: 观大温中饮、镇阴煎、理阴煎之药,窃以为镇阴煎最妙,深得仲景肾气丸之妙。而理阴煎则功力稍欠,仅适合于体弱外感之轻证,因其发散之力仅炮姜一味,而大温中饮则堪体虚外感之重用。关于陈修园批张景岳批大温中饮一方,录于其下,以飨读者。

陈修园曰:仲景一百一十三方,只炙甘草汤用地黄,以心下悸、脉结代,为病后津液不足用之,若初病邪盛而不用也。用人参有数方,皆汗、吐、下后取其救液,或温药中加此甘寒之品,以剂和平,若初病邪盛亦不用也。即太阳篇中新加汤有用人参法,特补脉“沉迟”二字,以辨身痛不是余邪,乃营血凝滞作痛,故以人参借姜、桂之力,增芍药领入营分以通之,所谓通则不痛是也。且又别其名曰“新加”,言前此邪盛不可用,今因邪退而新加之也。病不由于水湿及太阴者,不用白术;病不关太阴吐利、少阴厥者,不用干姜;病不关于厥阴者,不用当归;病不涉于阳明中风及太阳转属少阳者,不用柴胡;病非太阳实邪无汗者,不用麻黄。圣法严密,逾之多坏。景岳未读仲景书,混以归、地补血,参、术补气,甘草和中为内托法;混以麻黄大发汗,柴胡轻发汗,姜、桂温经发汗为外攻法,竟以想当然之说,饰出“阳根于阴,汗化于液,云腾致雨”等语,大言欺人,以乱圣法。景岳真医中之利口也。

看古人隔空学术之骂,皆因学术,各执一见。骂虽骂,看其文字,推崇的都是《内经》《伤寒》之根,学术之异,异在对经典的理解,各有千秋。张景岳、陈修园皆是深耕经典前辈,廖氏对经典的研习定然也不差,三位皆为临床大家。观景岳新方八阵,多有新意,这点陈修园也并非一概而批之。镇阴煎出自肾气丸,可能临床实用性更强,而肾气丸则如一明灯,照耀四方,其当为规矩。陈修园批景岳,主要在一些用药上面,如大温中饮,斥其用地、归之不当,仅仅是单纯的理论之争,如临证时,血虚外感,养血祛风怎能算错?一如廖氏所说,临床多用之而效验,岂可单纯就理论上去驳斥之?理论的正确与否,最终的验证,还是在临床疗效上。不过,经此一驳,学者学术观点更为明确,学者倒是更易理解,学术争议,还是有利于学术的发展的。

余治一陈姓者,患遍身起白泡,如粟米黄豆大,又似小儿出豆 之状,腰间又起一转白泡,如蒲桃大,俗呼为缠腰丹,痛楚难当,叫苦不休。请余诊视,知是少阴,阴极而生热也,即用大温中饮,服一剂病去一半,再服理中汤,加肉桂 六钱 ,附片 六钱 ,麦冬 四钱 ,熟地 六钱 ,当归 四钱 ,服二三剂而康。

按: 依文中所述症状,这个病例应该是带状疱疹。该案四诊资料不全,仅提到起疱疹和部位,无法据此进行精确的辨证,观廖氏之法,似认为凡带状疱疹均属少阴之证,为阴极而生热,以一法统治一病,似有以偏概全之弊。然综观其用药,大概集肾气丸、八珍汤之温补,外透用麻黄和柴胡,一剂而病去其半,共四剂而痊愈,真是奇效,叹为观止。患者当属阳虚兼气血两虚之体质,感染外邪而成带状疱疹之病。从现在医学来看,带状疱疹的发生,除病毒感染的直接因素之外,其发病与人体在发病阶段内免疫功能突然下降有关。如果从此角度来,其法有理。但临床上单纯湿热流注者亦不在少数,仍需仔细辨证,不可一证以概之。

治一赖姓者,患头面红肿,目赤咽干,往来寒热,诸医呼为大头瘟,用小柴胡汤、人参败毒散之类治之,不效。请余诊之,察其人本气虚,寒于内,热邪浮散于外,宜用大温中饮,服一剂后,服桂附理中汤,三剂而头面全消矣。

按: 从廖氏处理此病例(包括上面的带状疱疹)的思路上看,辨证论治为其首选临证之法,故遇此病,廖氏并未就其属何病而细辨,而是察其虚寒于内,热浮于外为其病机特点,故以大温中饮治之,一剂而后改服桂附理中汤,正是扶正为本,正胜邪退之法。能如此快速获效,辨证精准,确为重要。

治一姓罗者,患咳嗽不止,吐血痰涎,臭秽难当,诸医认作肺痈、肺痿之症,用阿胶、生地、鹿茸、龟胶等药,及清离滋坎汤、天王补心丹滋阴降火之类治之。罔效,请余诊视。六脉微细无力,其人目赤面红,舌苔红嫩,如桃花色,知是虚阳症,而兼肺热,非肺痈也。病者问余治否。答曰:能治。从旁一人曰:此病若能治愈,我与你立一铁碑。予诺,即用镇阴煎,三四剂咳嗽止,而痰不臭,再服理中汤加附、桂、黄芪、甘杞,另用丽参炖水当作茶吃,服至月余而全愈矣。余用此法,治虚阳上浮之证,愈者甚众,难以细举,略叙几案,以验之。

按: 镇阴煎沿袭八味肾气丸之法,名为镇阴,实乃回阳潜阳。阳虚而浮之证,临证实难把握,而此证误治甚多。而一旦准确用药,其效如桴鼓。虽属咳嗽,其病乃因阳虚,虚阳上浮,灼伤于肺胃,至咳、吐血之症。镇阴煎以附、桂、地阴中求阳,牛膝、泽泻引药下行,则阳虚得复,浮阳得潜,上焦之热退而气血静。廖氏习用此法,可谓得景岳镇阴煎之真谛。吾虽之前未知镇阴煎之方,亦曾用此法治愈一反复高热发作三年之小儿,因对病证把握之能力稍欠火候,竟使服药三月,才得效应,可见临床经验和理论基础均需十分的功底,才能运用自如。医道其途甚远,漫漫求索。

予治一病者,本脾肾二经阳虚之症,每用回阳之药,治之即效,怎奈伊是富豪之家,医不离门,还有在伊家坐守待治者,子故推我只能治伤寒,不能治虚证,某某之贵恙,还望诸公高见,方能治愈,以免医者怨恨于我。俟后医者,用补中益气汤、六味地黄汤之类治之,病者加剧,忽大便下血,盈盆,约如杀猪血一般,肛门生疮,如鸡子大,大痛苦难当,诸医计穷,定死无疑。延予在家诊之。六脉沉细无力,察其气血色,幸舌未卷耳未聋,只言耳鸣,及小便并肛门疮痛楚甚,势须危急,尚有可生之机,予知是太、少二经之气弱,不能统血,故有此症。即用肉桂 二斤 ,炮姜 二斤 ,附片 二斤 ,贡术 土炒二斤 ,老叩王 乚斤 ,炙黄芪 二斤 ,智仁 四两,盐水炒 ,用大沙锅将药入内,煎好,每日昼夜服十二次,每服一红花碗,倍用肉桂,再加红花、苏木,服一剂,小便不痛,仍用前药,接续服十日而愈。

余按此证乃太少二经气弱不能统血,余用仲景回阳救脱之法治之,百发百中。时下有《寒温条辨》 之书,谓大小便下血,热药概不可用,与夫《伤寒集注》 云,厥阴有纯阳无阴之症,上攻而为喉痹,下攻而为便血,宜用黄连、阿胶等药治之,不效。余常治喉痹,与大便下脓血等症,即用安桂、炮姜、附片,药服至愈为度,余用此回阳之剂,治纯阴之症,治愈者甚众。总要认定阴症、阳症,才能药到病除。莫谓大便下血,执而不敢用回阳之药,误人有不可胜数也者。

按: 廖氏此段按语,特别强调阳虚虚热为患之理,不仅可成咳吐之血症,下血亦可由此而起。因为药用非止其大热,其量亦大,因此强调辨证准确的重要性:“总要认定阴症、阳症,才能药到病除。”上述便血之症,出血量极大,而用量则为一派温阳之品,量亦极大,时间较长,竟自痊愈,非胸有成竹,不敢用此雷龙之药。观此症,忽然想起曾经治疗过一例癌症老人,亦是便血不止多时,身体羸弱,虽然辨证准确,用法基本与廖氏相似,患者下血之症几近痊愈,然则心下实无有廖氏之神手,虽用附、桂、辛,用量却不及其半,患者服药月余,下血方减,后续反反复复有少量便血,竟不能终止。年余,老人终因体弱不敌冬至之寒而西归。每每想此病例,心下极叹为医之难,为医之苦,怎能不时时精读细研!另外,此案服药方法,亦需借鉴,日服药12次!迄今为止,本人在临床上也只是在治疗外感病时,方嘱患者日服药不拘次数,但以汗出为度。而内科之证,却未能领悟此法,故当需其中细细参研。

又治一杨姓者,乃教书人也,好酒,得小便下血之症,医用清火分利之剂治之,病加剧。又用大黄、芒硝、滑石等药治之,下血如桃花脓之状,臭不可闻,俗呼为赤浊症,又用四苓散、八正散,越将正气损伤,卧床不起,心中苦楚,莫可名状,如死人一般,医以为不治之症,请余诊视。此是三阴经证,宜用仲景理中丸与东垣补中汤二方并用,倍加桂、附,另研老蔻仁 一钱五分 ,益智 净仁,三钱 ,西砂头 一两五分 ,为末,和糖为饼,合水药吞服,每日服十二次,服至三十剂而愈。

余按此证是三阴经阴症,宜用回阳之剂,服之即愈,若再用前药清热分消之剂,耗散正气,命在旦夕,则不可救矣。药纸包枪,死则必速,真庸医也。

按: 此一例为尿血之症,患者有嗜酒之习,时医可能因此之误而辨为湿热下注之证,投之以清利之剂,而未曾细辨患者其他症状,置其阳虚之体不顾,导致误诊误治,徒伤阳气,竟至病重不起。观廖氏用药,方中倍加桂、附以回阳,另有燥湿之品,日服12次,可见其有因寒生湿之症。

余治一廪生颜姓者,患小便下血,腹痛难当,其人家最豪富,医过百余,已为不治之症。有荐能医者三人,病家问谁人高手,荐者曰:某二者衣冠文礼,却与井厂风俗合宜。若论医道,不及廖某精通,但廖乃古貌古心,颇有岐黄妙术,性好静养,不能出外,命子到彼求治。请余诊视。六脉沉细无力,知是太少二经之症。余即用回阳之剂,三付,叫伊依法服之,自有效验。伊到予翰林叔父院中养病,服此三服,病去大半,病者喜曰:真妙手也。予叔公谓曰:我侄孙与人疗病,素不开方,若能信实无疑者,依法服之,包管痊愈,真有神妙莫测也。叔公又谓予曰:观伊病势,去之大半,可开方与伊,久服定然无疑。予转思,若不开方与医,恐伊疑予有索财之意,方用:

安桂 二两 ,炮姜 二两 ,自制附片 二两 ,甘杞 一两 ,蜜芪 一两 ,焦术 五钱 ,姜枣引,糖调候冷服,每日服九次。另研老蔻仁 一钱 ,益智仁 二钱 ,和糖,分九次服,九服自得全愈。

予又叮咛曰,此方只合贵恙,不合时医之方,总以全愈为度,不可间断,若改别方,定死无疑。伊比诺去,后服月余,病去八九。遇有一医者,以薛氏医案之书为证,云服热药,当即见效,久服附子毒发,一身开裂无法治矣。病者信之,医用丽参切片炒黑,云能补肾,又以寒凉滋阴等药,医在坐守治之年余,忽头痛如劈,大汗如雨,以成亡阳之症,复请予到伊家诊视,知是少阴真阳浮散无归,以成脱症,真死候也。予设谓病者之父曰:请某医商量,斟酌立方。医者避予谓曰:我医年余,诸症已去,今忽头痛,服药不效,想是前服热药太过,病根由此而出。予闻言大笑,真糊涂无知之辈也!况病家与医家,乃修丹炼汞,旁参曲径之士,应宜拨阴取阳,采取升降得法,才能归根复命,又不得真传实授,浑是一团阴气,又用滋阴降火,火种已绝,而不死何为!

余按大小便下血并蓄血等症,六经本属太阳腑症,宜用五苓散、桃仁承气汤、抵当汤之类治之,每多不效。余用仲景回阳之剂治之,神效莫测。若热结膀胱、蓄血等证,五苓散宜之,病属太少二经,吐血、衄血及大小便下血、蓄血等症,应用回阳固脱,不宜滋阴降火、清热分利之剂,是何益也。

按: 此案算是一段医林公案,读后实在令人唏嘘,发人深思。自古医林中类似医者不少,不能责其学医不用功,实在临证能力差,泥古,套用前人所谓经验,害人匪浅。观此证,廖氏治月余而病几痊愈,后服方年余,而成不治之证,岂能不令人感慨。尤其之后之狡辩,堪叹!患者初见小便下血,腹痛难当,在廖氏之前应该治疗已久而未有向愈之迹(医过百余),然后才延请廖氏诊治,见其六脉沉细无力,当为阳虚不固之下血症。出血一症,一般医者多以对症处方,治以凉血止血之品,或亦有益气止血之用,而敢用温阳回阳之法者,十难一二。其实中医之临证,说难不难,止辨证论治一词耳。而辨证基础,当知阴阳之变,医者多见病而治之,辨证时时成为装饰!此案中之医,自以为精于医,又能引用前贤之例,而不论患者之变,误治而却不能自知,岂是一叹而已!并非疾皆由阳虚所致,而是此等阳虚不固、阳浮而热之证,需通晓阴阳之变,否则最易误诊误治。而其正治之法,多用附子之属,世医多因其毒而不敢多用,岂是不敢用,是不明其医理所然。此案亦可以细细品味一下:不信医者不治。另外读至“恐伊疑予有索财之意”,亦是会心一笑,医道之难,古今同类。

余治陈姓健汉,得阳明实症,患小腹远脐疼痛,手不可近,昼夜不眠,叫苦不休,即用大承气汤一剂,服之,其病若失。又治阳证似阴,患大便不通,一身冰冷,不欲近衣,昏睡不知,不言不语,呼之不应,问之不答,诸医尽用十全大补汤、补中益气汤、大补元煎之类,治之不效,请予诊视。六脉沉实有力,人虽肌瘦,起立却易,人虽见阴症,情形却是阳症似阴,即用大承气汤,服之即愈。

按: 阳明实症之轻者,临床辨证不难,治亦不难。唯其实邪结于中,上下不通,阳气不运则有典型寒象,唯四诊合参,于四诊处多用心,自然会发现其根所在。此一例阳证似阴者,即从脉象(沉实有力)中找到病由,大便一通,阴阳顺接,豁然而愈。本人临证亦时有用大承气之法者,患者服后,便溏之症却消,皆因湿热得去使然,中病即止。然时下临床之势,门诊之时予三两帖药极难,因此时时不敢处以适当剂量,奈何!

治一阴病似阳之症,其人因行路劳伤正气,口干舌燥,目热赤红,口唇起壳,小便赤热,涩痛难当,医用大黄下之,服至三剂,下痢不止,大小便如火烧刀割之状,痛楚难当,叫苦不休,诸医当作阳症治之,卧床不起,人事昏沉,目中见鬼,心内不安,命在旦夕,已为不治之症。请余诊视。六脉细数无力,喜无雀啄、虾游之象,病虽沉重,尚有可治,但服药不记日数,总以见效不死而已,但病家原信服于我,任余调治无疑。即用:

安桂 二两 ,炮姜 一两五钱 ,干姜 五钱 ,自制附片 一两 ,花粉 一钱 ,胡椒 三钱,冲破 ,蔻仁 二钱,冲破 ,姜枣引,用糖调服。

每日服一剂,当作茶吃,服至十余剂,病退十分之三,又加甘杞 二两 ,又服十剂,病退一半,仍照前方加蜜芪 一两 ,焦术 一两 ,每日服一剂,服至六十剂,又云一身作痒,诸医谓中附子毒、热药太多之过。予曰:非也。气虚阳微,阴盛凉药太过也。故经云:气虚作痒,血虚作痛。此千古岐轩之言,非妄谈也。但此病将愈之时,还要一身作肿,必不畏怯,服至百剂,果周身发肿,甚是骇人。请予诊视改方,予曰:不可,仍照前方服之,其肿自消。若改用时医之方,用五子、五皮、黑白丑牛、商陆之类,治之定死无疑矣。予用仲景回阳之剂,无不应手而愈。

按: 看此案,确实为廖氏惊出一身大汗。从所述症状看(第一次未述舌脉),确实可以看成是阴伤而火旺于上,旅途劳累,伤阴亦属有理,其所述诸症,亦可往阴虚火旺上解。医者用承气,实属误治,大下之必然伤阳,当时肢厥、脉虚数之象,当为误治而致伤阳之证,又因久行伤气,气伤亦为其本,加之大泻伤阳,而致阳虚之证,故当守回阳。观廖氏之方,附子加姜椒之类,感觉其用太多,此时虚热、阴伤之症亦当十分明显,久服不可专顾阳虚,虽然方中有所照应,但仅花粉一味,量亦较轻,故其后出现肤痒、身肿当由此而起,所以此病例服药时间较久,如果不固守回阳一法,而稍用阴中求阳之理,则可能病程缩短,肤痒身肿之症或许可免。然细观其服药之法,却是再次叹服:每日服一剂,当作茶吃。

予见一李姓者,亦因行路劳伤正气,目赤目热,小便赤涩,热痛如火燎之状,医作阳明里证,用大黄、芒硝,三剂而毙。又见一少年,因考试归家,行路劳伤正气,汗出如雨,小腹痛如锥钻一般,喜手重按之稍松,明是阴症寒痛,医误认阳症,用大黄、芒硝服之,一剂而毙。

按: 接前一例病案,此类久行者,其病当属气阴两伤,治则治用益气养阴之法,切不可因其阴虚燥热现于外而不见其虚之本,误用下法,徒伤其阳,轻致病重,重则阳竭而亡。临证之时,岂可不细辨。上一例,如无下法之误,其治当用益气养阴之法。最后一例病案则确为阳虚,因其病得之于久行逢雨,阳虚乃是显然之象。由以上三例病案,想起当下时髦的长跑、越野跑、铁人三项等运动,本人体质虽不曾胜任这些运动,但是时时旅途中,亦有长时间运动的情况。对于这种情况的中医处理方案,当以益气养阴之法,方能预防运动造成对身体不利的影响。中医应该在运动饮料方面有所作为,才于参加大量体育运动、旅游爱好者有益。

予常治小腹痛如锥钻之状,并汗如雨,即用:

硫黄 四钱 ,胡椒 六分 ,为末,作一次,用烧酒送下,痛即止,再用肉桂、附片、炮姜、花椒、胡椒之类回阳之药,服之即愈。夏月常多此症,若服误下之即死。

按: 痛如锥钻,乃阴寒内盛,经络拘挛所致,故温熨、温散均可以用,此类病症不易误诊。文中所述“夏月常多此症”,乃多因避暑过寒所致。

予常治行路劳伤正气,目赤目热,小便赤涩等症,用:

生干姜 五钱 ,炮姜 一两 ,自炙附片 一两 ,安桂 五钱 ,姜枣引,糖调服,温热服之即效。若人气实者,宜六一散,甚良。若气虚者,服此误人甚速矣。

按: 此案与前几案均为旅途劳顿后所出现的病证,从所述症状上看,均为上下有热,至于虚实,却无他症支持。但从此处所载“若人气实者,宜六一散,甚良”,正说明廖氏所述之虚阳证,患者必有虚弱在前,旅途劳顿在后,若有此等记录,本案才算完整。若无虚弱在前,见此等病证,当然为实,故六一散导热下行即安。“若气虚者,服此误人甚速矣”,可见准确的辨证非常关键。看至此处,方觉病例完整性之重要,否则徒让后学者茫然不知所措。

余按阳明实证下之即愈,有阳症似阴者,见效即易过,一二剂而已。若阴症似阳,见效一 在三四剂,或五六剂。若要还源如初,服药不可定数,看人虚实服药,以全愈为度,或三月五月,不能拘定也。

按: 临证之时,寒热虚实之真假最难分辨。其真者,药至而愈,见效甚速,愈后无所苦;其假者,不仅其证难以分辨。若是辨证准确,用药精专,取效亦不难。然其正气之复,则非一时能愈,需缓缓求之。实邪易去,正虚难复。

予观古法,有舒驰远者,治一妇人,患寒热兼作,口苦咽干,头痛不欲饮食,眼中常见红影动,其家以为雷号。舒曰:非也,此少阴 胆邪,溢于肝经,目为肝窍,热乘肝胆而目昏花也,宜用小柴胡汤加当归、香附,数剂而愈。

按: 此证记载全面,典型之少阳证,小柴胡汤药证相符,用之则效。

又治一小儿寒热往来,每夜梦惊叫而醒,爬在人身,且哭且怕,此是胆虚热,用小柴胡,去黄芩,加茯神、远志宁心安神,竹茹开郁,琥珀安魄定惊,一剂而愈。此是前人之医案,以作证验。

按: 此患儿少阳证兼神志不宁,小柴胡汤加减十分对证。此处所言“胆虚热”,一如温胆汤之“胆寒”,此类证候,如何辨证?所谓肝胆湿热,几乎与肝经湿热一致,而胆虚热则如何确实其症?温胆汤主症为胆怯易惊,头眩心悸,心烦不眠,夜多异梦;或呕恶呃逆,眩晕,癫痫;苔白腻,脉弦滑。如何从胆寒来解释?从用药上看,亦只是宁心安神,从病证上看,小儿乃发热引起的心神不宁,着实迄今不知胆虚从何而解。

予治一妇人,无故袖中常藏一绳而欲自缢,呼之不应,问之不答。此是肝胆之热邪,有玉 结之气,用小柴胡汤,加香附、玉金、姜黄,服之即愈。予常遇此三者之病,用前人之古法,百发百中。

按: 仅从患者自杀倾向和神情就断为肝胆之热,似为不妥,后面说郁结之气则为真实病机,如果没有确实的热证支持,小柴胡汤中黄芩似不必用,而且服之即愈亦有夸张之嫌。忧郁证起病非止一二日,病因多样,辨证容易,治疗不易。

予常治三阴阴极之症,见鬼怕鬼者,皆因为之正气衰,而阳虚阴盛也。古语云:纯阳为仙,纯 为鬼,半阴半阳为人。病者不怕人,不怕仙,而独言怕鬼者,乃阴之至阴也。宜重用回阳之剂,干姜附子汤、四逆汤之类治之。予常用:

干姜 五钱 ,炮姜 一两五钱 ,附片 二两 ,安桂 二两 ,甘杞 一两 ,姜枣引。

糖调,每日服九次。若虚阳上浮,加熟地 一两 ,当归 五钱 ,白芍 三钱 ,服一二剂,仍照前方。如无虚阳症,则不加熟地等药。若阳旺太过,目中见鬼而不怕鬼,常多怒骂,不避亲疏,或去衣而走,登高而歌,此乃阳盛阴虚之症,宜用承气之法,加减而下之。

按: 此证属心肾阳虚,心神不宁,见鬼者少,而恐惧之症多见,如焦虑恐惧,多属此例。本人于临床之中,凡见恐惧之症,心肾多阳虚,重用附子、桂枝,稍加安神之品,总能见效。如见虚阳上浮,轻则如廖氏之加当归、生地黄,重则加黄柏、知母、鳖甲。

余按少阳耳聋,喜呕,往来寒热,口苦咽干目眩,乃邪在半表半里之际,宜小柴胡汤,以和解之,诸书皆然。予见《舌诀》亦云:凡舌胎白者,邪在半表半里之间,为阳症,宜小柴胡汤治之。予常治耳聋,其舌必黑,甚则舌卷,重用回阳之剂,治愈者甚众。若用小柴胡治愈,凡希矣。试观《景岳全书》云,耳聋舌黑之证,亦有数案,凡治愈者,皆回阳之剂,非小柴胡汤所宜也。凡耳聋舌黑,命在旦夕,总要分阴阳之症治之,杀人救人,只在此际。如少阴证有耳聋,少阴属肾,为水,为坎,为耳,此乃水邪泛滥,非回阳之剂以温暖之,则不可救也。如病在阳明,亦有耳聋。故经云:火土熬干壬癸。宜大黄、芒硝急下之,以救肾水。阳明少阴皆有耳聋舌黑,何以辨之?阳明耳聋舌黑,芒刺满口者,其人口臭气粗,喷热如火,身轻有力,声音响亮,起立即易,急宜下之。少阴耳聋舌黑,亦起芒刺,其人口臭气微,不热,身重无力,细语呢喃,声低息短,起立难动,宜回阳之剂以温之。总以分别阴阳之症治之,乃为良法。凡见耳聋,皆云少阴 症,专以小柴胡汤为主,非所宜也。如肝胆经病甚者,或目见红光,或怕雷击,或怕神鬼,皆肝胆之病。夫肝胆属木,《易》云:震为龙,为木,为雷。凡病者,畏雷击,皆肝胆有寒邪也,宜小柴胡汤加龙胆草之类,治之即愈。

按: 岂耳聋独需如此辨证,凡病皆应如此辨证。所谓“五脏六腑皆令人咳”,耳聋之症亦是如此。中医之根在于辨证,一病常有多证,不可一概而论之,否则就成辨病论治。中医“治病”药少,药以气味对证。一病一方,非中医所宜。一证一方,则为中医特色。此案所载之耳聋可能是耳鸣,少阳证少见,而临床上中气不足、肝火上炎、肝阳上亢、心肾阳虚者较为多见。

予治一病者,年遇五旬,素好饮酒,忽于四鼓之后,偶得昏沉之疾,遗尿失禁,呼之不应。请予诊视,脉细无力,知是太少二经阳虚之证,即用:

熟地 一两五钱 ,炮姜 一两 ,干姜 五钱 ,肉桂 一两五钱 ,生附片 三钱 ,细辛 一钱 ,炙草 一钱 ,姜枣引,水煎和糖调服。

其人牙关紧闭,用竹筋头雕开 口灌之,约半刻,吐出涎痰,人即苏醒,又接续 服四次,至下半日 ,自言一身酸软疼痛,心中不安,目中见鬼,塞满一屋。服一剂后去生附子、细辛,加枸杞,另研老蔻仁 一钱 ,和水药服到月余,方能起床,再加蜜黄芪 二两 ,焦术 二两 ,又服三十剂,其人还原如初,而全愈矣。

按: 此乃典型阳虚之证,重用温阳药,其妙更在熟地黄之用,此不离仲景金匮肾气丸之法,亦即景岳之“阴中求阳”。此法本人在临床中亦是多用,效用极妙。

予治一程姓者,年逾四旬,好饮酒,至秋天患一身软无力,不疼不痛,不寒不热,卧床不起,起则欲倒。请余诊视,此乃痿症,古云:秋时百草痿枯,故有此症。宜补肺气、清肺热方可,如用回阳之药,则无益也。即用天冬、麦冬、生地、玉竹、桑白皮、泡参、黄芪、黄芩、黄柏、生知母,服一剂其病若失,接服四君子汤数剂,免生别证,予屡试屡验也。

按: 此属肺燥之痿证,因其一身痿软,仅此一症,亦可为阳气失去温煦。若有舌脉,则不易误判。若为肺燥之痿,清肺润燥,见效确为快速。另外,仅从文描述上看,此患者不似肌肉萎缩之症,只是全身乏力而已,当然不宜滥用回阳之法。

予治一陈姓者,年逾二十,在书院攻书,陡然卒倒,不知人事。诸医当作中风、中湿、中痰之类治之,全然不效,痛苦非常,卧床不起。请余视之,六脉浮数无力,乃是肺气弱,古人为肺燥症,非风也,即用天冬、寸冬、玉竹、生地、泡参、桑皮、水竹沥,服数剂而痛止。总是一身无力,手足不能举动,但用回阳之药,服一二时辰,痛不可当。仍服前药服之,痛即止。病者笑曰:先生会作戏法,说痛就痛,说不痛就不痛,此是何故?何又治不好?予曰:要你病体全愈,却也不难,非百金不能。此是肺气虚弱,要服高丽参三五斤,方能全愈。如你吝财不肯服,终成废证,故不敢言也。你若不信,请尝试之。予即用丽参 一两五钱 切片,分作三包,每次一包,蒸水,糖连渣并服,服之至半斤,而能行走,即不舍服,但右手不控物,右脚却是跛的,此是重财轻身,而成残废之人也。予见伊是读书人,教伊看《景岳全书》,择其要言读之,后与人开方治病,自称儒医。真迂儒也,遂淡焉漠焉,而不习也耶。

按: 此案有脉象记载,“六脉浮数无力”,可能廖氏亦难明断,故亦曾用回阳之品,而用之则痛甚,疑为温热益伤其阴,筋脉失润,故痛益甚,故立即停用此法,续用前方。后廖氏建议久服高丽参,结合脉象,当知其为气阴两虚之证,非独为肺燥。实难理解,如为肺燥,燥的表现应当十分明显才是,为何不记录,却徒让人揣摩。

余按肺燥症并痿症,惟好酒之人恒多,而不饮酒者亦有之,然秋季更甚。此是何故?经云:肝主筋。而秋时草木枯落,阳明燥金主气之时,金能克木,多有此症。宜甘寒之品服之,病愈之后,宜大补脾肾之阳,用姜、附、肉桂、白术之类治之,可保无虞矣。予常用此法治肺燥并痿软之症,治愈者甚众,不过略言一二,令后之学者,知而不难也。若太、少二经气弱,卒倒不知人事,非温补回阳之剂,则不能愈也。予常治用独参汤治肺燥症得痢疾,或肺气弱,得疟疾,久不愈者,用此方服之,治愈不可胜数。总要认定肺气燥热,方可用之。但高丽参治肺燥、肺热是灵丹,若肺气寒凉,乃鸩毒也。医者用参不可不慎欤。

按: 肺燥之痿,其理在津亏筋失所养,益气养阴为其首选,故有高丽参之凉润。此处说若“卒倒不知人事,非温补回阳之剂,则不能愈也”,与前文所记载陈姓者案例中用法不同。因其用回阳之法而身疼益甚,故知其非阳虚所致。而痿证若为阳虚者,辨之当不难。廖氏此言,但为强调临床辨证为先,不可以一病为一证。

予治陈姓者,于正月元霄 后,患一身肌肤熯 燥,发渴不止,心烦不眠,神气衰减,余无别症。医用解肌发散之剂,服之罔效。请予诊之,六脉平和,左尺脉沉实有力而数。余考《内经》曰:春月发生,木旺之时,肾水不足,而肾有热邪,生肌肤燥熯,心燥不眠,咽干作渴。 即用小柴胡汤,和解肝胆之气,又用六味地黄汤,加知母以滋少阴,以泻热邪,二方合而服之,其病若失。

按: 观此证主症,肤干,发渴,心烦,神气不足,当属气阴两虚,廖氏以春季发病,水亏肝旺,而以小柴胡汤合六味地黄丸治之,以六味地黄丸滋肾源,抑肝木之虚扰,小柴胡和解以抑肝之虚旺。此案得《内经》之理、经方之妙用,确实难得,值得细细玩味。

予治一少阴虚阳下竭,阳强不倒,精漏不止,予用前人之古方治:

麦冬 去心,六钱 ,元参 一两 ,煎水,另用肉桂 二钱 。

分二次和白糖同水药送下,其病若失,接续用桂附理中汤,久服而愈。若用地黄八味丸、清离滋坎之类服之,必主咳嗽,俗呼虚劳症,则足肿腹泄而死者恒多矣。

按: 阳强不倒,伴有精漏,一为虚阳外越,一为阳虚不固,上方三药,以育阴潜阳之法,先治其标,待阳回不浮,则阳强之症必缓,然后再以温阳之法以固其精,实为妙着。本人也曾遇到过一例相似患者,阳强不倒,却无精漏等虚损之症,亦无其他不适,同房至少一小时以上,患者乐此不疲,亦予育阴潜阳、清肝泻火之法,治疗过两次,患者无任何反应,却担心起反作用而停止了治疗。迄今难解其理,不过在此次校注结束之际,特意托朋友去侧面打听患者情况,几经周折,方知时间不长之后,患者就出现了严重的阳痿。感慨医道甚难!

予治一张姓者,年逾二十,好饮酒打牌,熬夜太过,不保身体,劳伤正气,得少阴耳聋,舌黑芒刺满口,细语呢喃,大便七日不解,诸医用药通利,病越沉重,已为死症。请予诊之,六脉沉细无力,知是少阴纯阴之证,即用:

肉桂 二两 ,炮姜 二两 ,干姜 一两 ,甘杞 一两 ,胡椒 五 钱,打破 ,老蔻仁 二钱,冲服 ,砂头 五钱,冲破 ,制升麻 三钱 ,桔梗 三钱 ,附片 二两 ,姜枣引。

黄糖调当作茶吃,每次服一茶碗,甚是艰难,言腹胀难当,昼夜约十余次,外用生附子 五钱 ,肉桂 八钱 ,为末,和糖为饼,敷上再用生姜 二钱 ,揭 烂敷于小腹,用开水壶熨之,约一二时刻,大小便即通,仍用前方,去胡椒、蔻仁、砂仁、升麻、桔梗,加焦术 五钱 ,制芪 五钱 ,另研蔻仁 五钱 ,砂仁 二钱 ,和黄糖,分九次和药水服,每日服一剂,至月余而痊。

按: 此类病案,误治甚多,概其见大便不通,皆以“小大不利治其急”。此病起因劳伤,耗伤肾阳,如仅以舌象和便秘二症,则极易误诊为热郁。若细辨,其焦黑之舌必润,据此可与热郁相别,所以此病案描述不算全面,亦易误导,而从脉象上辨为少阴纯阴之证,即肾阳虚衰。然此脉象为泻后之象,初诊时可能脉象不会如此之弱。临证之时,阳虚便秘一证常被忽略,因其需用大剂量温阳之药,非业医精通者,难出此方。此案廖氏双管齐下,内服温阳,外敷温通,故能速见其效。服法亦是不拘常规,一日一剂多服。这种依病而不依常规的服药方法,如今临床见之甚少,实属可惜。可能此类大剂量温阳之品,两次分服,剂量太大,恐有伤正之弊,故采用多服之法以避之,类似常用育阴之法含服,值得临床多斟酌。另外,廖氏常于用大剂量温阳药时采用糖调服,这也是佐助之法,以减大辛之药难以下咽之弊,可见其用心极细。

予治一张屏山者,年逾三十,因行路劳伤正气,冷热过甚者,常有腹泄之疾,偶因外感寒邪得上吐下泄,头痛如劈,汗出如雨,舌黑耳聋,心中烦燥不安,呻吟不已,凡饮食一下,旋即吐出,即用:

炮姜 二两 ,自制附片 二两 ,生干姜 一两 ,安桂 一两 ,甘杞 五钱 ,花椒 一钱,炒去汗 ,姜枣引,糖调服。

服后云心中燥辣不安,叫苦不休,仍又吐出,吐后又徐徐当作茶吃,不可久歇,病者摇头,口噤不肯服药,呕总不止,病越加剧,汗出如雨,而成亡阳,陡然叫上半身麻,两乎 麻木,俗呼为麻脚症,心荒 难当。予用针刺两手塆 并舌根,而不出血,只冒一血珠,只要吃冷水。即用干姜、附子为丸,每用十余丸,和冷水吞下,而不吐出。隔不一时,而又吐出,人事昏沉,细语呢喃,寻衣摸床,已为不治之症。予计已穷,静而思之,予尝治脾虚作呕,诸药不效,见景岳医案,宜用独参汤治之,后用回阳之药,治愈者甚众。即用参须一两,煎水当作茶吃,其呕稍止,仍要喝冷水,即用开水俟冷,调白糖蜂糖,乃用桂附丸随水吞之,一二日则一身大烧大热,摸之烫手。有知医者言曰:宜用大黄下之也。予曰不可,此乃虚阳外越,若下之必死。即用蒙桂磨水,徐徐服之,每次用桂附丸合服至一昼夜,而病热气已除,遂觉大松,仍用肉桂 四两 ,自制附片 四两 ,炒干姜 四两 ,姜枣引,糖调候冷服之,至五剂而能起床,饮食如故,久服而愈。

余按此证,是太少二经阴极似阳之症,而手太阴肺经又被虚阳所扰,故宜服独参汤,而太少之阳尽浮于外,不能归原,宜用蒙桂以引导之。头痛如破,汗出如雨,知是少阴头痛,或认为阳明症,用大黄下之即死。此是寒中三阴,阴症似阳,故有是症而大烧大热,与阳症病相同,而症不同。承气之法,毫不敢狍 。且以阳症验之,阳症宜饮冷水,则心中快畅,而不呕。又曰:阴症者不能抑 ,阳病者不能俯。以此二症验之,是阳症也。又看伊身重无力,扶之不起,独语呢喃,错乱颠倒,呼之不应,腹泄不止,舌黑耳聋。由此观之,认是阴证,而予敢用回阳之药,杀人救人,只在此际。凡医者,不可忽焉不察也。

按: 此案与前案类似,皆因急性劳伤,耗伤精气,阳浮而虚热盛极如实状,故极易误治,紧要之时,一旦误用寒凉,则阳气暴脱,危及生命。然阳伤极甚,胃寒而极弱,已无运化之力,即温热之药凉服,入之亦拒,故此用景岳之法,以独参汤先护胃气,等胃气稍复,再予温热之剂,自然不欲再吐之。医者临证,遇此等特殊情况,需沉住气,深思临床之变,活用诸法,方能得寻妙招解危候。感叹廖氏于此变化中之淡定心态,从容,果断,于证候危急、变幻之中守成知变,一方面坚定自己的诊断,而在服药方面,根据情况不断改变方法,处变不惊,汲取前人经验,终使危候得以解脱,即今读之,心亦如悬!

治一教书先生,年逾四旬,患谷道生虫,医用熟地、白芍、柴胡等药,平肝滋阴之际 治之耳。人反饱作胀,遗精滑精,自汗盗汗,神气减少,以为不治之症。请予诊视,此是脾土有湿而生虫。即用:

炮姜 一两 ,附片 一两 ,胡椒 五钱 ,花椒 一钱,炒去汗 ,枯矾 一钱 ,肉桂 一两 ,姜枣引。

糖调服,每天服十二次,服二剂去枯矾,服至月而全。再将前药加蜜芪 一两 ,白术 一两 ,加戥 分,炼蜜为丸,如梧桐子大,每服五钱,每日空心服,四次开水送下,久服而愈。

按: 此案为蛔虫病所致之脾胃虚弱之证,廖氏诊为有湿,则前医用芍药、熟地黄之法,益加重脾胃运化之负担,致其固摄无力而出变证。故仍拟温补中焦之法,加枯矾杀虫兼治其标。枯矾为大寒之品,以糖调服,每天服12次,既为治蛔之法,亦为顾护脾气,2剂即弃而不用,待病已大去,加芪、术以为丸,缓图脾气善后。有功有守,进退自如。

治一廪生罗姓者,患身生虱子,凡痒处抓之即出,诸医不知何故,用杀虫除湿等药,全无效验。请予诊之,六脉沉细无力,其人困倦欲卧,饮食无味,神气衰减,知是三阴气弱之症。即用:

附子 一两 ,炮姜 一两 ,肉桂 一两 ,熟地 一两 ,甘杞 一两 ,老蔻仁 三钱 ,焦术 一两 。

同前药等分为丸,如梧桐子大,每服四钱,一日四次,服至二月,而精神如故矣。

按: 此案所言之身生虱子,据所描述,难言其为何物。据脉症所载,当为阳气衰微之症,慢病宜缓图,故用丸药。从以上蛔虫病、虱病的治疗可以看出中医治疗特殊疾病的思路,在没有直接解决致病因素的前提下,改善自身的体质,是防治此类疾病的最佳思路。

余按上古之世,人禀先天之气,无物欲之弊,故寿至百余岁而阳旺气足,故不敢回阳之剂。今人禀气薄弱,先天不足,兼之精气未充,而斫伤太过,寿夭者众,故阴症多,而阳症少,宜用姜、附、肉桂等药,大补元阳,治愈者甚众。凡医者不可不省察焉。

按: 廖氏如此数语,所论极是。然时至今日,不唯伤阳时见,伤阴伤精亦是常态,熬夜成为新常态。因此,临证习用何法,不仅要了解当下人们的生活状态、习惯,心中恪守“辨证”二字,不为习惯思想、经验及一定之理所束缚,则不易犯常识之误。

三阴经阳虚之症颇多,而三阴之中惟少阴症更甚,予再将现症形病大略言之。有吐血、衄血、大小便下血者,有咳嗽吐痰、饮食不消者,有一身肿胀或起白泡如火燎者,有饮水不休者,或手足发烧、心中难当者,有欲浸泥水之中,有一身手足畏寒者,有手足痿软不能行动者,有一身作痒、皮肤色赤红而走散,中有一团不散,痒之至极者,有耳聋、舌黑、舌卷者,有一身骨节痛如斧劈者,有腹痛腹泄者,有阴邪上逆而心气疼痛者,有头痛如劈、汗出如雨,皆少阴经阳虚之症,难以尽述。总要认定阴阳之症治之,乃为良法。予常用回阳之剂,干姜附子汤治纯阴无阳之症,加肉桂甚良。予每用:

炮姜 二两 ,自制附片 二两 ,肉桂 二两 ,生干姜 一两 。

如虚阳上浮,或目赤面赤,头面红肿者,加熟地 一两 ,当归 五钱 ,白芍 三钱 ,甘杞 一两 ,服一剂,或二三剂,即去地、归、芍、杞服之,再用桂附理中汤加黄芪服之而康。若少阴纯阴之症,则不用熟地、当归、白芍等药,有虚阳上浮,非此不能导引下行矣。莫谓予胆大妄用,而予最怕误人性命,非无本之学也。或谓予所用之方不合法者,请观岐轩仲景之法。干姜附子汤,是仲景治少阴纯阴之症。如用熟地、当归、白芍等药,是陶节菴套仲景真武汤、阳八味之法制。复元汤,是引火归元之法制。温经益元汤,治妄汗妄下之误。又景岳套仲景大青龙汤之法,制大温中饮。大青龙汤乃内热外寒之剂,大温中饮乃内寒外热之剂,镇阴煎乃导引下行之剂,皆不外节菴套仲景之法。汪认菴 曰:陶节菴套仲景之法,而作《伤寒六书》。世人只知节菴之方,不知仲景之法也。予非无本之学,是遵前人之古方方法而治之也。夫诸病本从六经而来,总不外阴阳之二者也。总要认定阴症阳症,确有所据,则当热即热,当凉即凉,当汗即汗,当下即下。若阴阳错杂之症,则寒热互用而无乱紊者也。

按: 廖氏此处总结之语,实为廖氏辨证用药之经验总结。笔者曾于数年前亦有如此心迹,曾拟一方总括临床,凡遇慢病,加减用之,极大方便临证辨证使用。凡临证,如文中所言,“不外阴阳之二者也”,调阴阳之法,附、桂为底,姜、辛为辅,引浮阳以归、地,或加鳖甲、牛膝。仔细研读,其实乃八味肾气丸之变通耳。复元汤、温经益元汤、大温中饮、镇阴煎等名方亦是活用金匮肾气丸之法。笔者亦执金匮肾气丸为调阴阳之群方之首,玩味日久,则益觉其妙。

五□芸治疯吠,□□□□九服。

按: 原文在本篇最后写有12字,字迹非常潦草,极难辨认,笔画较粗,看字形特点,与手稿应该是同出一人。联想到明善堂存板里的后半部分有许多歌赋类内容,有可能是准备着手写这部分内容,但是作者写这个手稿的时候,可能还没有完整思路,歌赋部分可能是廖氏后期的作品,仅仅是猜测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