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帝八十一難經》者，斯乃勃海〔1〕秦越人〔2〕之所作也。越人受桑君〔3〕之秘術，遂洞明醫道，至能徹視藏府，刳腸剔心〔4〕。以其與軒轅〔5〕時扁鵲〔6〕相類，乃號之爲扁鵲。又家於盧國〔7〕，因名之曰盧醫。世或以盧扁爲二人者，斯實謬矣。
按黄帝有《内經》二帙〔8〕，帙各九卷，而其義幽赜〔9〕，殆難究〔10〕覽。越人乃採摘英華，抄撮精要，二部經内，凡八十一章，勒〔11〕成卷軸〔12〕，伸演其道〔13〕，探微索隱，傳示後昆〔14〕，名爲《八十一難》。以其理趣深遠，非卒〔15〕易了故也。既弘暢聖言，故首稱“黄帝”。斯乃醫經之心髓〔16〕，救疾之樞機。所謂脱牙角於象犀，收羽毛於翡翠〔17〕者矣。
逮於吳太醫令吕廣〔18〕爲之注解，亦會合玄宗，足可垂訓。而所釋未半〔19〕，餘皆見闕〔20〕。
余性好醫方，問道無倦。斯經章句，特承師授。既而躭研無斁〔21〕，十載於兹。雖未達其本源，蓋亦舉其綱目。此教所興，多歷年代。非唯文句舛錯〔22〕，抑亦事緒參差。後人傳覽，良難領會。今輒條貫編次，使類例相從，凡爲一十三篇，仍舊八十一首。吕氏未解，今並注釋；吕氏注不盡，因亦伸之，並别爲音義，以彰厥〔23〕旨。昔皇甫玄晏〔24〕總三部爲《甲乙》之科〔25〕。近世華陽陶貞白〔26〕廣《肘後》爲百一之製〔27〕，皆所以留情極慮，濟育羣生者矣。余今所演〔28〕，蓋亦遠慕高仁〔29〕，邇遵盛德〔30〕。但恨庸識有量，聖旨〔31〕無涯。綆促汲深〔32〕，玄致難盡。
前歙州〔33〕歙縣尉〔34〕楊玄操〔35〕序
〔1〕 勃海 亦稱渤海。郡名。漢高帝五年（公元前二○二年）置。因地濱渤海，故名。位於今河北、山東境内。
〔2〕 秦越人 戰國時名醫，亦名扁鵲。《史記·扁鵲倉公列傳》：“扁鵲者，勃海郡鄭人也。姓秦氏，名越人。”
〔3〕 桑君 即長桑君。曾授秘藥禁方給秦越人。事見《史記·扁鵲倉公列傳》。
〔4〕 刳腸剔心 刳（kū枯），剖割。剔（tī梯）用刀分解。此爲古代外科剖腹手術。《書經·泰誓上》第一：“刳剔孕婦”孔疏：“刳剔，謂割剥也。”
〔5〕 軒轅 即黄帝。《史記·五帝本紀》：“黄帝者，少典之子，姓公孫，名軒轅。”
〔6〕 扁鵲 此處指傳説中之古神醫。
〔7〕 盧國 春秋時齊國之地。在今山東長清縣西南。
〔8〕 二帙（zhì至） 《説文·巾部》：“帙，書衣也。”原意爲包書的套子，引申一套書爲一帙。文中二帙指《靈樞》與《素問》二書。
〔9〕 幽賾（zé則） 賾，深奥。《易·繫辭上》第七：“聖人有以見天下之賾”，孔穎達疏：“賾，謂幽深難見。”“幽賾”爲同義複詞。
〔10〕 究 窮盡之意。《詩·大雅·蕩》：“靡靡究”毛傳：“究，窮也。”
〔11〕 勒 刻的意思，引伸爲刻書或寫書。
〔12〕 卷軸 書籍的一種裝訂形式，即將書寫好的紙裱接起來，用軸舒卷，故稱“卷軸”。唐以前書籍多爲此。
〔13〕 道 原作“首”，於義難通。據《難經本義》引文改。
〔14〕 後昆 指子孫後代。《書經·仲虺之誥》第二：“垂裕後昆”。
〔15〕 卒 通“猝”，倉卒、突然之意。《靈樞·百病始生》：“卒然逢疾風暴雨而不病者，蓋無虚。”
〔16〕 心髓 心臟、腦髓，在此喻其寳貴和重要。
〔17〕 脱牙角於象犀，收羽毛於翡翠 “翡翠”，即翡翠科，鳥類的一屬，其羽毛可供鑲嵌飾品之用。取大象之牙、犀牛之角和翡翠之羽，在此比喻取其精華之意。
〔18〕 吳太醫令吕廣 亡名氏《玉匱鍼經·序》曰：“吕博，少以醫術知名，善診脈論疾，多所著述。吳·赤烏二年，爲太醫令。撰《玉匱鍼經》及注《八十一難經》，大行於世。”（《醫籍考》引《太平御覽》）。丹波元胤云：“按，吕氏本名廣，隋代避國諱，遂轉爲博。”（《醫籍考·醫經七》）。
〔19〕 所釋未半 吕廣注文載於《難經集注》中，共計二十四難。
〔20〕 闕 通“缺”，空缺之意。《左傳·昭公二十年》：“以當其闕”，杜預注：“闕，空也。”
〔21〕 躭研無斁 “躭”（ dān單）通“耽”，《三國志·蜀志·譙周傳》：“耽，古篤字。”“斁”（yī衣），厭棄。《詩·周南·葛覃》：“爲絺爲，服之無斁。”注：“斁，厭也。”全句意爲專心研究，鍥而不舍。
〔22〕 舛（chuǎn喘）錯 同義複詞，錯亂之意。《史記·索隱·序》：“初欲更改舛錯，裨補疏遺。”
〔23〕 厥 訓爲“其”，指示代詞。
〔24〕 皇甫玄晏 指皇甫謐，其字士安，自號玄晏先生。魏晉著名醫學家。生於東漢建安二十年（二一五年），卒於西晉太康三年（二八二年）。
〔25〕 總三部爲《甲乙》之科 “三部”指《素問》、《針經》、《明堂孔穴針灸治要》三書。《甲乙》即《黄帝三部針灸甲乙經》，簡稱《甲乙經》。約撰於公元二五九年。
〔26〕 華陽陶貞白 即陶宏景，丹陽陵人，生於南朝宋元嘉二十九年（四五二年），卒於梁大同二年（五三六年）。自號“華陽隱居”，卒謚“貞白先生”。著名醫學家、道家。
〔27〕 廣《肘後》爲百一之製 《肘後》即《肘後備急方》，簡稱《肘後方》，晉·葛洪撰。全書三卷。陶宏景在原書基礎上，作了增補，名爲《補闕肘後百一方》“廣”有增補之意。“製”在此言著作。
〔28〕 演 闡發經義謂之“演”。《漢書·五行志上》：“文王演《周易》”。
〔29〕 高仁 《禮記·中庸》：“仁者，人也。”“高仁”在此指高明的醫家。
〔30〕 盛德 敬稱有德之士。《史記·老子傳》：“君子盛德”。
〔31〕 聖旨 在此指經文之意旨。
〔32〕 綆促汲深 綆（ɡěnɡ梗）汲水桶上之繩索。《左傳·襄公傳九年》：“具綆缶”杜預注：“綆，汲索”。《説文·水部》：“汲，引水於井也。”《荀子·榮辱》：“短綆不可以汲深井之泉。”以此比喻經文深奥，難以盡述之意。
〔33〕 歙州 古州名。隋·開皇九年（公元五八九年）設置。至宋代宣和三年改名徽州。在今安徽省東南部。
〔34〕 歙縣尉 “歙縣”隋時屬歙州，在今新安江上游地區。“尉”古官名。州有州尉，縣有縣尉。
〔35〕 楊玄操 “楊玄操，不詳何朝人。考開元中，張守節作《史記正義》，於倉公傳，採録楊序及説，則知爲初唐人。其演注全在於《王翰林集注》中。”(見《醫籍考·醫經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