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夫古人之书,古人之心也。然其中往往有托物寓意,为洸洋怪诞之词,而后之读之者,多苦于不能解;即能以解解之,亦病于拘文牵义,而非有当于古人之心。使有能读古人之书,任其辞之洸洋怪诞,而于其所托物寓意,无不可以解解之,不致拘文牵义,而未当古人之心,岂非解之者所甚快,而为古人所深望也欤?顾古之去今至远,以百世以下之人,而解百世以上之人之书,欲其毫发无所差谬,则又甚难。而不知非难也;古今之世殊,古今人之心不殊也。故居今之世,读古之书,以今人之心,上通古人之心,则心心相印,何虑书之不可以解解乎?
衡阳船山王先生,故明壬午科孝廉也;抱道隐居,萧然物外,其生平著述,什袭藏之,而勿以传诸其人。乃嗣子虎止,终不忍其父书之湮没,爰增加音注,与二三同人,分任校订,付之剞劂。梓成,以《庄子解》一书,不因余之不敏,而请序焉。时维秋也,蕉桐之下,展卷读之;凡句读段落,通篇大旨,及篇中眼目所注,精神所汇,余向读之而不能解者,今读之而心旷神怡,一若漆园傲吏相对逍遥,几不知扰扰于人间世者之为何矣。因思先生高士也,庄生达人也,上下千古,心相契合,宜于是书解之而无毫发之差谬无难也。然则先生之读《庄》而解之者,为庄也,非为后之读《庄》也。何也?解庄所以慕庄也。故曰,非为后之读《庄》也。而世之读《庄》者,正甚赖乎其有以解之也。其甚赖乎其有以解之者何也?以读《庄》而《庄》不可解,又不能起庄而一一解之,今忽于读先生之解《庄》,不啻庄之自为之解,是又不知庄生之为先生,先生之为庄生矣。此岂第解之者之心所甚快也欤?岂第古人之心之所甚愿也欤?
康熙□□同里后学王天泰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