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仙道中衰,正法不振,邪说盛行。初机之士,未知所趋,进而求之人,则真师难遇,以盲引盲,同入火坑。退而求之书,则枝叶蔓延,穿凿日甚,真乘易隐,旁门充塞,遂使进退无据,茫然沮止。亦或轻信妄为,殒身丧性,深可悲悼。今为之扫开陈腐,辟所未辟,使后人豁然知彼为讹谬,此为的切。洞然分晓,从何入手,从何归宿,庶几可以少振宗风,大障狂澜矣。见精神而久生之道。〉
张紫阳曰:还丹之道至简至易,如此○而已矣。
俞玉吾曰:○者何易之?太极是也。太极动而生阳,动极复静,静而生阴,静极复动,一动一静,互为其基。此造化之妙,道之自然者也。
张三峰曰:太极者,虚无自然之道也。两仪者,一阴一阳也。太极者,元神也。两仪者,精气也。太极者,丹母也。两仪者,真铅真汞○。夫太极即无极,又谓之太易,即是父母未生前面目也。太乙含真炁,则二气未判之称,太初之境界。
颐真子曰:形不能生形,生形者非形也,气也。气不能生气,生气者非气也,道也。又云:形之万殊,化而不留,惟气之一者不变。夫气之不变者,殆有所以不变者存。
〈按:仙道虽不外阴阳五行,然阴阳五行非太极则不能自运。太极者,阴阳五行之纲也。苟欲运吾身之阴阳五行,切忌在阴阳五行上着力,须向去太极上用心,做父母未生以前功夫,则阴阳五行不求运而自运,此提纲挈领之玄旨也。若迷迷焉,以运阴阳五行为事,则阴阳五行非人之智术所可运,作用一差,变怪百出,阴阳五行卒,不可运,而死不旋踵矣。〉
《阴符经》曰:观天之道,执天之行。按:大丹固是取法造化,然非一一比拟而为之也。古之人心与天契,动与道俱,则其一身之气运,自然与天相合。若以今世市井尘俗之心拘拘焉,比拟造化之迹以求大丹,则未矣。
或问曰:‘何为炉鼎?’李淸庵曰:‘身心为鼎炉。丹书云:“先把乾坤为鼎器,次搏乌兔药来烹。”干,心也;坤,身也。今人妄向外面安炉立鼎者谬矣。’
〈按:炉鼎者,此身心是也。夫修炼必有此身,然后神气可以依附而不散,功夫有所凭借而可施。所谓借假修真是也。天下之器能盛贮品物,而烹链之,使其变化于中者,惟炉鼎为然。故关尹子谓之釜,后变为炉鼎,以此喻身,可谓巧而切矣。《参同契》所载内炉外炉之类,异名尚多要其义意,亦不越此。故俞玉吾曰:‘丹法以太虚为炉鼎。太虚之中,自有天然妙用。’夫太虚则无我、无人、无内、无外,何炉鼎之足言?玉吾盖借其近似以立论,非本意也。〉
《中和集》曰:干宫交姤罢,一点落黄庭。
〈按:‘一点落黄庭’,毕竟落在何处?殊不知修行人,只要去交姤,神炁不必要问他下落,为他自有下落处也。医书云:‘水糓入胃,胃乃受之。’游泆精气,上输五脏,通调水道,下输膀胱,当其输时,自然上下五脏膀胱亦自然受其委输,不须人为之安顿也。身中真气一升一降,升至于天,降至于泉,从本源生,还归本源,亦自然有个栖泊处,何须人想见其所,预为之地以安顿之哉?〉
《参同契》曰:人所禀躯,体本一无。元精流布,因气托初。
〈按:人之生也,固以父精母血凝媾成形。然其所以生者,实天地元和之气也。使无此气,虽有精血,不能成物。可见元和真气,是有形之根柢,生身之处也。人未生时,受此元气,便能从无生有,而长育此身。然则今日即此元气而烹链之,岂不能长生久视,脱胎神化耶?〉
抱一子曰:太乙火符,修炼金丹,只链二物。二物者,精与魄也。寥阳老师在冲虚观普说曰:‘总来大众且道修链,为何要以黄芽为根。大众人身中元气,日日发生,只为不知保养,故被二邪侵削。何为二邪,风寒暑湿,乃气之邪;喜怒哀乐,是情之邪。此二邪,为元气之贼,日夜攻伐,所以元气薄弱,遂至死亡。古仙知道保命在留得元气住,只没奈他容易走,作何惟是元精方能留得他住,所以立修链之法,教人升元精,保元气,合做一处,至坚至固,不耗不散,禁得二邪攻伐,然后能长生久视而不死矣。张紫阳曰:精实于内,而气融之,随气上升,为真铅者此也。
〈按:上二仙所云,此修丹所以用元精之旨,后所指乃元精之用也。〉
张紫阳曰:用精用元,精非交感,淫泆之精。
〈按:‘元精’与‘淫泆之精’,本非二物。凡人未交感时,身中无处有精。医书云:‘肾为精府。’又云:‘五脏各有藏精。’其实并无有精停泊于其所,盖此时精皆涵于元气中,未成形质。惟修道家能萃会元气,而醖酿之。不因交感,此精自生。故名元精。常人不知醖酿,不能取此精而用之,而元精亦不能生。惟男女交感,此元气化而为精,自泥丸顺脊而下,至膀胱外肾而施泄,则此精即是渣滓之物,而为交感之精矣。自其生于真一之中则为元精,漏于交姤之际则为淫欲之精,其为元气所化则一也,岐而二之,谬矣。〉
紫阳真人曰:元气生则元精产。
〈按:胡混成曰:‘聚先天祖炁,以为药物。’夫先天真一之炁,混于杳冥恍惚之中。仙家惟取此炁交链成丹,谓之真种子。盖太乙含真之炁,乃天地未判混融之炁,身中元气之交会也。元炁生而后元精产,乃身中一阳生之时也。精炁只是一物,言炁则精在其中矣。此施肩吾所以说炁是添年药也。〉
俞玉吾曰:大丹之道,惟一味元和之气,以盛其变化。紫阳真人曰:保元和者,莫先于去情识。
〈按:凡物不生于夏秋冬,而生于春者,和也。人惟无情识,则其气和,气和则融畅滋息,而天地之和且应之,岂有不能长生?今人日用之间,六欲七情之感,激乎其中,则其气之所发,飘忽震荡,勃郁沉结。譬如天地忽冷忽𤍠,隆冬大暑,盛夏飞霜,岂元和哉。夫既不元和,则且恐其怪异,百出疾苦相侵,以伤吾生。尚安望其长生久视而成道哉?故曰‘保元和者,莫先于去情识。’〉
《太上玄镜》曰:纯阳上升者谓之气,纯阴下降者谓之液,气液相交于骨脉之间者谓之髓,气髓相交于膀胱之外者谓之精。心气在肝,肝精不固,目眩无光。心气在肺,肺精不实,肌肉瘦弱。心气在肾,肾精不固,神气减少。心气在脾,脾精不坚,齿发浮落。五脏之中,肾为精枢,心为气筦。真精在肾,馀精自还下田,真气在心,馀气自归元府。
《抱朴子》曰:水之有源,其流必远。木之有根,其叶必茂。屋之有基,其柱必正。人之有精,其命必长。
《黄庭经》曰:长生至愼房中急,奈何死作令神泣。又曰:弃损淫欲专守精,寸田尺宅可治生。
紫阳真人曰:精失而元气不生,元阳不见。
〈按:修仙家在留得精住,则根本壮盛,生气日茂,若欲心不息,灵根不固,则此精之积日薄,而元气之生日少,渐渐竭尽,以至于亡。禅客之言曰:若不断淫欲而学禅观,犹蒸沙为饭,虽千百劫,只名熟沙,不得为饭,故欲培元气,当先断淫欲。此事须在淸心绝念上下功夫,世人不知乃于交感之时,手按尾闾,闭其淫佚之精,不使流布,谓之不泄。不知留精,当留于未成形质之时,若俟其成质而后止之,则此精虽不施泄,而神气去已久矣,徒留其败滞之物,积于腰肾之间,以成奇僻之疾,何其昧哉。世之盲师,又从而诳之曰:宜引此精自尾闾夹脊双关而上,此为还精补脑,吁愈谬矣。〉
或问:精气神三者,孰为重。紫阳真人曰:神为重。
〈按:元神即是真心,即是真性,所以用药材者,非药材也。仙家功夫妙用,全在于此。旧例置于药材中,后之道流,不知大道根源,往往概而视之,元神遂止为药材,而元神之外,复有意以用之,支离舛谬,莫甚于此,仙之不成,无怪也。今移其说,别为丹枢。〉
紫阳真人曰:用神用元神,不用思虑之神。
又曰:元神者,何也?自太极既分,禀得这点灵光,乃元性也。元性非他物也,亦气凝而灵耳。
元神见则元气生,元性复则元气生。
〈按:或问元神与思虑神是一是二曰:心性神一也,以其禀受于天,一点灵明,故谓之元神,后为情识所移,此个元神,汨没在情识中,遂成思虑之神,其实虽思虑,有情识,此个元神,固常浑浑沦沦,不亏不欠,人能回光返照,去其情识,则凡此思虑者莫,非元神之妙用矣。〉
李淸庵曰:夫玄关一窍者,四大五行,才着一处便不是,亦不可离此身向外寻之。
又曰:但于二六时中,行住坐卧,着工夫向内而求之,语默视听是个恁么。
又曰:圣人只书一中字示人,此中字是玄关之窍也。中非中外之中,亦非四方之中,又非在中之中。释氏云:不思善,不思恶,正恁么时是上座本来面目。道则云:念头不起处是也。
陈虚白曰:不过回光返照,收拾念头之一法。
玉溪子曰:以正心诚意为中心骨子。
〈按:此是指元神为玄关一窍。〉
陈泥丸曰:但能凝然静坐,念中无念,功夫纯粹,打成一片,终日默默,如鸡抱卵,自然见玄关一窍,其大无外,其小无内,由是采取先天一炁,以为丹母,勤而行之,指日可与锺吕并驾。
紫阳真人曰:此一窍无边傍,无内外,此神气之根,虚无之谷。
〈按:此指虚无为玄关一窍,盖虚极静笃,无复我身,但觉杳杳冥冥,与天地合一,而神气醖酿于中,乃修链之最妙处,故谓之玄关一窍。〉
《阴符经》曰:天以斗为机,人以心为机。
《金液还丹论》曰:药材所产之川源,火候抽添之妙旨,以至温养成丹,皆不离乎此心之用。
紫阳真人《金丹直指》曰:心之所以为妙者,以气从其窍,而精从其召也,气从其窍者,心和则气和,气和则形和,形和则天地之和应,故喜怒盛而气逆者,喜怒生于心也,精从其召者,如男女形媾,而精荡者,亦心使之然也,心淸则念淸,念淸则精生。谭紫霄曰:神犹母也,气犹子也,以神召气,如母召子,孰敢不至。
〈按:仙宗以心为本柄固也,然人皆有心,而不能仙者,非心之累也,心汨于欲,而不能静虚之罪也。刘赤脚云:神气自然,如子母相爱,但为尘情相隔,不得相见,若少一分尘情,即有一分升降。俞玉吾曰:心定则神凝气和,三宫自然升降,百脉自然流通。李淸庵云:心归虚寂,身入无为,内外两忘,到这里精自然化气,气自然化神,神自然还虚。又曰:身心俱静,天地混合,自然真机妙应,有非常之动,只这动处,便是天心,见药物炉鼎在此矣。三元八卦,四象五行,种种运用,悉具于中矣。由是言之,心不静虚则失其职,虽精气有耶可得而役者,今人乃专讲烹链铅汞,而不言治心,何耶?〉
李淸庵曰:玄牝者,天地阖辟之机也。易云:‘阖户谓之坤,辟户谓之干。’一阖一辟即一动一静,老子所谓用之不勤之义也。又曰:紫阳真人云:‘念头起处为玄牝。’斯言是也。予谓念头起处,乃生死之根,岂非玄牝乎。
〈按:《老子》云:‘谷神不死,是谓玄牝。’谷者,虚也。谷神者,养神而虚也。玄者,妙也。牝者,虚处物之所由生也。谷神便是玄牝,谷神中生出无限妙用,便是玄牝之门,此为正论。其次则淸庵二说得之,后世乃于身中指着一处为玄牝,而谓谷神以玄牝为根基。夫谷神若以玄牝作根基,即为有着,非谷神也。又其下,言玄牝者,殆有十数般,愈淆乱而讹谬矣。〉
道德经曰:天地之间,其犹槖龠乎,虚而不诎,动而愈出。《阴阳升降论》曰:人能效天地升降槖龠之用,开则气出,阖则气入,出则如地气之上升;入则如天气之下降一升,一降自可与天地齐,其长久。
〈按:《道德经》言‘槖龠’,不过以喻虚中之妙用耳。后世因借以言二气升降之机,其意亦好。又曰:今仙家言鼓槖龠,非鼓槖龠也,调真息,即是鼓槖龠;知炉鼎而不知鼓槖龠,则阴阳否隔,炉鼎虽立而无用,知鼓槖龠而不知调真息,则失其所以鼓之之要妙,将何以盗天地之正气而结丹哉。〉
《参同契》曰:朔旦屯値事,昏暮蒙当受。昼夜各一卦,用之依次序。既未至昧爽,终则复更始。
〈按:卦爻本只以反对,寓火候之上下,且如屯蒙二卦,是反对,以屯卦之本体言之,自初爻至上爻,即如阳火之自下升,进至于顶也。倒观即为蒙卦,𨚫似从屯之上爻,一般如阴符之自上而降下,入黄庭也。盖反对只是一卦,而一正一倒看,即如火候,本只是一火,而有上下也。他卦皆然。就是八正对,亦作反对看,通乎此,则火候之机在我,可以不用卦爻矣。〉
《参同契》曰:春夏据内体,从子至辰巳,秋冬当外用,自午讫亥戌,赏罚应春秋,昏明顺寒暑,爻辞有仁义,随时发怒喜。
〈按:古仙以六十卦反对,喻一气之上下,可谓明矣,然犹未及其消息也。故远则以一年之节候言之,近则以一月之盈亏言之。夫月之著明于天地间,其体之盈亏,孰不睹之,即是以观我身阴阳消息之用,可谓明而易晓矣。然其动静之机,则尚未之尽也。故人以日之早晚言之,盖至于日之早晚,自寅至戌为动,亥子丑为静,其机己尽泄而无馀矣。然其过与不及之节度,则尤不可不知。故又有仁义喜怒及赏罚之说,古仙旁引喻证,层见叠出,究而言之,曾无一语之赘,此皆修链者所宜通晓,岂可以其譬喻而忽之哉。〉
紫阳真人曰:意岂特为媒而已,合丹之道,自始至终,不可离也。
〈按:圜一子曰:修仙所以用意者,大要酌量运用得其中耳。夫意属脾,仙家所以谓之真土。真土者,和也。今医家切脉虽浮、沉、迟、数,虚实不同,然有胃气则不死。胃气亦和也。作丹是动静功,不可毫发差殊。才有毫发差殊,鲜不为患,全要酌其轻重、浮沉、强弱、老嫩而消息之,使其阴阳相当,水火均平,不致太过,以生他虞。若非此意为之运用斟酌,安能保其不错谬哉。〉
〈按:张三峰曰:意者何,即元神外之用也,非元神外又有一意也。紫阳真人曰:心者,天君也,以无为而用之,则其所以动者,乃元神也。此金丹之用,心也,然不驰于意则可,一驰于意则勉强助长,而非自然搬运,劳扰为患不小。就使善用,亦不免执着,反添意病。命宗人所以不及虚无大道者在此。盖元神所照处即是意,照而无照,是善用意,若有一念安排即驰于意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