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医教者,源自伏羲,流于神农,注于黄帝,行于万世,合于无穷,本乎大道,法乎自然之理。孔安国序《书》曰:伏羲、神农、黄帝之书,谓之三坟,言大道也。少昊、颛顼、高辛、唐、虞之书,谓之五典,言常道也。盖五典者,三坟之末也,非无大道,但专明治世之道;三坟者,五典之本也,非无常道,但以大道为体,常道为用,天下之能事毕矣。然而玄机奥妙,圣意幽微,浩浩乎不可测,使之习者,虽贤智明哲之士,亦非轻易可得而悟矣。

洎乎周代,老氏以精大道,专为道教;孔子以精常道,专为儒教。由是儒、道二门之教着矣。归其祖,则三坟之教一焉。儒、道二教之书,比之三坟之经,则言象义理,昭然可据,而各得其一意也。故诸子百家,多为着述,所宗之者,庶博知焉。

呜呼!余之医教,自黄帝之后,二千五百有余年,汉末之魏,有南阳太守张机仲景,恤于生民多被伤寒之疾,损害横夭,因而辄考古经,以述《伤寒卒病方论》一十六卷,使后之学人,有可根据。然虽所论未备诸病,仍为要道,若能以意推之,则思过半矣,且所述者众,所习者多,故自仲景至今,甫仅千岁,凡着述医书,过往古者八、九倍矣。夫三坟之书者,大圣人之教也。法象天地,理合自然,本乎大道,仲景者,亚圣也。虽仲景之书,未备圣人之教,亦几于圣人,文亦玄奥,以致今之学者,尚为难焉。故今人所习,皆近代方论而已,但究其末,而不求其本。

况仲景之书,复经晋王叔和撰次遗方,宋开宝中,节度使高继冲编集进上。虽二公操心用智,自出心意,广其法术,杂于旧说,亦有可取。其间或失仲景本意,未符古圣之经,愈令后人学之难也。况仲景之世四升,乃唐、宋之一升,四两为之一两;向者人能胜毒,及多 咀,汤剂有异今时之法。故今人未知其然,而妄谓时世之异,以为无用,而多不习焉。惟近世朱奉议多得其意,遂以本仲景之论,而兼诸书之说,编集作《活人书》二十卷。其门多,其方众,其言直,其类辨,使后学人,易为寻检施行,故今之用者多矣。然而其间亦有未合圣人之意者,往往但相肖而已。由未知阴阳变化之道,所谓木极似金,金极似火,火极似水,水极似土,土极似木者也。故《经》曰:“亢则害,承乃制。”谓己亢过极则反似胜己之化也。俗未之知,认似作是,以阳为阴,失其意也。

嗟夫!医之妙用,尚在三坟,观夫后所着述者,必欲利于后人,非但矜炫而已,皆仁人之心也,非不肖者所敢当。其间互有得失者,由乎言本求其象,象本求其意,意必合其道,故非圣人,而道未全者,或尽其善也鲜矣。岂欲自涉非道而乱圣经,以惑人志哉。

自古如祖圣伏羲画卦,非圣人孰能明其意二万余言?至周文王方始立象演卦,而周公述爻,后五百余年,孔子以作《十翼》,而《易》书方完然。后易为推究,所习者众,而注说者多。其间或所见不同而互有得失者,未及于圣,窃窥道教故也。易教体乎五行八卦,儒教存乎三纲五常,医教要乎五运六气,其门三,其道一,故相须以用而无相失,盖本教一而已矣。若忘其根本,以求其华实之茂者,未之有也。

故《经》曰:“夫五运阴阳者,天地之道也,万物之纲纪,变化之父母,生杀之本始,神明之府也。可不通乎?”《仙经》曰:“大道不可以筹算,道不在数故也。可以筹算者,天地之数也。若得天地之数,则大道在其中矣。”经曰:“天地之至数,始于一而终于九。数之可十,推之可百,数之可千,推之可万,万之大不可胜数,然其要一也。”又云:“知其要者,一言而终,不知其要,流散无穷。”又云:“至数之机,迫迮而微,其来可见,其往可追,敬之者昌,慢之者亡,无道行私,必得天殃。”又云:“治不法天之纪,地之理,则灾害至矣。”又云:“不知年之所加,气之兴衰,虚实之所起,不可以为工矣。”由是观之,则不知运气而求医无失者,鲜矣!今详《内经素问》,虽已校正改误音释,往往尚有失古圣之意者,于俗闻之,未必不曰,尔何人也,敢言古昔圣贤之非?嗟夫!圣人之所为,自然合于规矩,无不中其理者也!虽有贤哲,而不得自然之理,亦岂能尽善而无失乎?况经秦火之残文,世本稀少。故自仲景之后,有缺“第七”一卷,天下至今无复得其本。然虽存者,布行于世,后之传写镂板,重重差误,不可胜举。以其玄奥而俗莫能明,故虽舛讹,而孰知之!故近代敕勒孙奇,高保衡、林亿等校正,孙兆改误,其序有言曰:“正谬误者,六千余字,增注义者,二千余条。”若专执旧本,以为往古圣贤之书,而不可改易者,信则信矣,终未免泥于一隅。

及夫唐王冰次注序云:“世本纰缪,篇目重迭,前后不伦,文义悬隔,施行不易,披会亦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