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奴家烛有异香
杨德奴,南曲第五家居焉。颇为名辈□慕属,年华尚少,甘自退居。所居最宽洁,宾客翕然而至,其长女曰蓬仙,其为人心怀洒落,精神澹伫,似非尘俗中人。寻常举止亦自洁雅,由是见者多慕爱之。吴德远新第,年甚少,来访蓬仙,一见犹未深知蓬仙之隆贵。蓬仙亦以德远聪悟俊少,甚相知敬。及其芳筵一启,水陆备陈,及暮高烧银烛,长焰荧煌。座间忽闻香气逼人,盈室不识其香之所自来。因诘德奴,始知其香发自烛中。“此烛乃燕王府分赐,闻自外国所贡,御赐诸正府,因以相遗妾,故珍藏。今遇新郎君,敬以佳瑞为献。”彻夜清芳,蓬仙欢洽,举觞起舞,以劝德远。及宴散烛灰,而香气终不少灭。明日出游,所至无不嗟异德远身之余馥,乃知京华妓馆富贵繁华也如此。至今人有唱云“过平康巷陌绮罗丛,赢得佳人妙舞艳歌,争劝金钟”之词者,乃德远当时题蓬仙壁上之句。
○令宾能诗笔
颜令宾居南曲角,举止风流,好尚甚雅,亦颇见称于时。喜与笔研相亲,善草书。见诗书者必尽礼祗奉,多乞诗词于士大夫,常满箱箧。后以疾且甚,值春景时和,命侍女持坐于阶前,顾落花长叹数四,因索笔强题诗云:
气余三两喘,花剩两三枝。
话别一尊酒,相邀无后期。
因教小童曰:“为我持此诗出宣阳亲仁坊,凡逢见新及第郎君及举人,即呈之云:曲中颜家娘子扶病奉候郎君”。因令其家设酒果以待:须臾至者数人,各令尽饮。至暮,涕泗持别曰:“我不久矣,若爱我,幸为哀挽以送。”寻卒。士夫持至数封,其母拆视之,皆哀挽之词,掷之于地曰:“能救我朝夕耶?”其邻有张□□□□□□□因取挽歌数篇,教挽柩者唱之,声甚悲怆。其一哀章云:
昨日寻仙子,而车忽在门。
人生须到此,香魄竟难论;
客至皆连袂,谁来为鼓盆。
不堪衿袖上,犹带旧眉痕。
其二挽章:
残春扶病饮,此席最堪伤;
梦幻一朝事,风花几日狂。
孤鸾徒舞镜,双燕懒归梁。
厚意虽全展,含酸奠一觞。
其三挽章:
奄忽那如此,夭桃正吐春。
捧心还动我,掩面托何人。
湿露谁歌薤,逝川宁问津。
临丧应有主,宋玉在西邻。
○苏苏和诗讥进士
王苏苏在南曲中,屋室宽博,庖馔有序,姊妹数人,亦颇善谐谑。有进士李标久在王大谏门下,暇日因与大谏弟侄同往访焉。饮次标题其窗,诗云:
春暮残花绕户飞,王孙寻胜引尘衣。
门中仙子多情态,留住刘郎不放归。
苏苏先未与李标识面,不甘其题,因谓之曰:“阿谁留郎君,莫乱道。”取笔继之于后,诗曰:
怪得犬惊鸡乱飞,羸童瘦马老麻衣。
阿谁乱引闲人到,留住青蚨热赶归。
标性褊,头面通赤,命驾先归。后苏苏见王家郎君,即戏询曰:“热赶归汉在否?”
○妓因得诗增重
刘泰娘,南曲之北巷小家女也。彼曲素无高远者,人不知之。春日上巳,忽于慈恩寺前见曲中诸妓同游曲江,集宴寺侧。下辇而行,年齿甚妙,容色不凡。一时游人甚重,争往谑之,问其妓,诘之以居,乃知其为泰娘,门前独有樗树。予未几遇雨,诸妓分散。至暮,予有事北去,因经泰娘之门,适遇泰娘返舍。予因过之,举笔题其舍窗,诗曰:
寻常凡木最轻樗,今日寻樗桂不如。
一自品题人去后,定多长者往来车。
后士贵闻之,皆结驷于门矣,声名由是增重。
○潘琼儿家繁盛
潘琼儿,字琢玉,居南曲中。积资万计,三曲诸娟家之富盛者,终难及也。凡服饰器皿上埒朝贵。绍圣间阆州有华姓者,一举登科,双亲未老,荣来廷对。唱名才毕,与同年来游琼儿之家。车马荣耀,仆从甚多,曲中—时名妓亦皆歆羡。潘一见其才华之美,开华宴设盛馔以待之。凡乐籍之家,皆居于潘家之侧。□□□□□□盏次皆有乐色百戏佐之。及□□□□□□□□□□□意欢□洽明□徐□仆从取□□□□因授琼儿曰:“常为我设一席。”潘计其直,才百余缗,笑与华曰:“儿家凡遇新郎君肯访蓬舍,曲中香火姊妹则必醵金来贺。此物粗足以为夜来佐樽利市之费,徐设芳宴未晚。”因呼咸至,支费各有等差,所余无几矣。华见琼儿费用奢广,心为之惊,私令其仆出而复至,报曰:“今日状元期集相国寺,从为曲江金明池之游。”华因得托故而出。潘后虽数遣人召之,而华终不复到其所。潘亦不为之介怀也。是知平康妓馆实繁华之地,非可容易游赏也。
○惜惜钟情花月
(下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