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的藩台衙门只剩了几十名卫队把守银库,藩台连甲跳墙逃走,二门上早中了一炮,将阶石打得粉碎,其余提学、交涉、提法三司均各安然携眷出城,并未受扰。盐道署只由民军派人保守库银,巡道署只收取军火,私人财产一概不动。当下炮队八标即架起大炮三尊,在蛇山高处对准督署,装开花钢弹,轰毁督署头门。督练公所亦毁屋一间,民房则自王府口乾记衣庄起,到不夜茶楼止,共焚二十余家,悉成平地。满人则见面便杀,无一幸免,大街小巷,尸横遍地。黎元洪见不是事,立刻传令不准在城内开炮,以防损失居民庐舍。不许妄害满人,保存人道主义。此令传出,当晚十一点钟枪炮声方始寂静。
次日,元洪调查各军布置,见各标营或扼守要冲,或运送弹药,或占取粮台,均各井井有条,一丝不紊,不觉大喜道:“仓猝间能得如此措置裕如,虽老谋深算者不能及,真乃天助我也。”当下接印任事,印文刻着中华民国鄂军政府字样。一面出示安民,将谘议局改为军政府办公之所。宋教仁汤化龙等均来谒见,聚集绅商会议,公举汤公龙为民政长,宋教仁为参谋长。所有军政府以及各处要隘,均满布民军,星旗招殿,十分威武,居然又是一番气象矣。
民军又想起兵工厂乃是制造军械的总汇,开战之后,须用弹药不少,必须源源接济。公举代表二三十人到汉阳兵工厂,厂中员司尚未得武昌信息,见他们走来,一律新军装束,守门者问其来意,诸人声言奉张统制命,派来参观工厂。守门者不敢拦阻,代表入内寻着工程会计两部主任,说是我们从武昌来,今日须此间一饭,还要借住一夜,明日方能动身。厂员心下狐疑,不知他是真是假,面子上却不好怠慢,忙叫厨房预备菜饭,一面婉言辞谢道:“厂中屋少人多,早经住满,且无现成床铺,住宿一层,我们总竭力设法就是了。”
厂员退后私相议论,有的说是某国人乔装前来窥探的,有的说是游兵散勇来骗饭吃的,纷纷揣测。不久开出饭来,肴馔极为丰盛,分四桌坐下,每桌都有一壶热酒,厂员末座相陪。
及至酒醉饭饱,各代表才把来意说明,又申说道:“我等意在扫除专制,改革虐政,是以宗旨极其和平,没有不可商量的。
但因既已起事,不能不将此厂收管,还有邻近的铁厂及扬子机器公司,都是范围内所应有的。诸君如果赞成,尽可文明对待,厂中员司概不更调,照旧办事,我们只留一人在此,调查工作情形。不过在这用武时期,须发双工,好叫他们日夜工作,制成弹药,供给民军之用,更无别样义务。经费概由本党担任,将来向财政处报销便了。”厂员才晓得来的是革命军代表,不敢违抗,唯唯的答应下来。民军代表出厂后,另觅得左近关帝庙住宿。次日,兵工厂中人员见龟山铁厂同扬子机器公司等,均已高插白旗,随风飘荡,晓得已人民军之手,便也竖起一面白旗,工人臂上个个缠起白布。总办王寿昌自知不能见容,搭附商轮,逃往上海去了。汉阳知府不知何时已先搬徙一空,毫不费力,民军已将汉阳占领。
这天,军政府接到汉口绅商来电,说是华界有等流氓光棍,乘此秩序未复,意图纵火,抢劫商店,外人啧有烦言,请速维持。军政府立派兵数百过江,会同当地保安会一面救火,一面拿办抢匪。不逞之徒这才稍稍敛迹。军政府乃公推大江报主笔詹大悲为军政分府驻扎汉口,晓谕全镇商店,照常贸易,不必惊慌。分缮布告,遍贴通衢,商民都来聚观,上写道:中华民国军政府鄂军都督黎布告:今奉军政府命,告我国民知之。
凡我义军到处,尔等勿用猜疑。
我为救民而起,并非贪功自私。
拯尔等于水火,振尔等之疮痍。
尔等前此受虐,甚于苦海沉迷。
只因异族专制,故此弃尔如遗。
须知今日满贼,并非我汉家儿。
纵有冲天义愤,报复竟无所施。
我今为此不忍,赫然首举义旗。
第一为民除害,与民戮力驱驰。
所有汉奸民贼,不许残孽复滋。
昔食我等之肉,我今寝贼之皮。
有人急于大义,宜速执鞭来归。
共图光复事业,汉家中兴立期。
建立中华民国,同胞无所差池。
士农工商尔众,定必同逐胡酋。
军行素有纪律,公明相待不欺。
愿我亲爱同胞,一律静听毋疑。
商民看了,都拍手欢呼,依旧各安各业,就连外国领事见了,也晓得此次举事名正言顺,不同庚子义和团专事捣乱,与外人为仇。各各电知本国政府,严守中立不提。
却说张彪出城之后,一溜烟逃到汉口租界,随身还有卫队数百人,四出探听消息。如果民军败了,他依旧出来,享受荣华富贵。瑞澄却躲在楚豫兵船中,不敢近岸,又吩咐上管带,革命党如来轰打,我们就藏在外国兵船后面,他们自然不敢开炮。管带一一听命,心中不免暗笑。又见他胆小如鼷的样子,乐得敲他一下。说是船上煤斤缺乏,不能开行,须先支四百元买煤。瑞澄当即照付,外加了四百元的赏号。当晚就在船上发了一通电奏,大概说是十八夜革匪创乱,拿获首要数人,正在提讯核办,不料余党勾结工程辎重各营,突于十九夜八点钟响应,工程营则猛扑张彪铁忠王履康分派军警,随时布置,并亲率警察队抵御。无如匪分数路来攻,其党甚众,其势极猛,现在奴才衙署已被轰毁,不得已退登楚豫兵轮,移驻汉口。电调湘豫巡防队来鄂助剿,并请派大员,多带劲旅,赴鄂剿办云云。
清廷得报甚为诧异,摄政王立刻传齐阁部大臣秘密会议,议了多次,方拟定一道上谕道:“此次兵匪勾通,蓄谋已久,乃瑞澄毫无防范,预为布置,竟至祸机猝发,带罪图功,仍着暂署湖广总督,以观后效。即责成该署督迅将省城克期克复,倘日久无功,定将该署督从重治罪。并着军谘府陆军部迅派陆军两镇陆续开拔,赴鄂剿办。一面由海军部加派兵轮,饬萨镇冰督率水军前进,并饬程允和率长江水师即日赴援。陆军大臣荫昌着督兵迅速前进,所有湖北各军及赴援军队均归节制调遣,并着瑞澄会同妥速筹办,务须及早扑灭,毋令匪势蔓延云云。
瑞澄奉到谕旨,大呼冤枉,向亲近幕友道:“我自从一到任就防备着革命党,这会你们眼见的,怎么说我毫无防范?革了我的职最好,乐得优游自在一会。”又怪张彪不该先走,害得我如此,令幕友发电从严参劾。此时张彪已被外人驱逐,不许他在租界内停留,只得带了残兵,驻在刘家庙附近,等候援兵。这天接奉上谕,慌忙开读道:瑞澄两次电奏,兵匪构变始末情形各等语。张彪督练鄂军,已历多年,竟至兵匪勾结,省城不守,可见其平日训练无方,而事前既毫无防范,临时复漫无节制,不能固结军心,竟敢仓皇弃营逃走,实属大干纪律,罪无可逭。统制官提督张彪,着即行革职,并着瑞澄责令迅速痛剿逆匪,克复省城。所有被胁兵士,如非甘心从逆,即行设法收拴,倘再畏葸观望,定当加等治罪。现在荫昌所带兵队,已于今日专车陆续进发。到鄂后,即着瑞澄会同筹划,迅赴事机。所请饬部筹拨饷项一节,着度支部迅速筹拨。云云。
彪大怒曰:“我们老营头,从无闹出这种乱子,都是他们要练新军,练出如许革命党来,还治我的罪!如给我一万老营,不怕革命党不打平。”遂将刘家庙车站守住,检点部下,还有两营,颇不寂寞。
次日 日,有京汉车呜呜而来,张彪前去迎接,正是陆军大臣荫昌之前哨军队赶到,遂相邀在刘家庙驻扎,龙旗插满车站矣。有人见北军由京汉车运来,奔告黎元洪曰:“请拆京汉铁路若干,以阻北军来路。”元洪曰:“这条铁路正是我军北上要路,如何可拆?”遂不许,亦不先遣军队迎截。只见汉口一带除北军外,又有河南湖南派来救兵,这时汉口开战,必不能免,于是各国领事与军政府声明中立条件:——领事团宣言,无论何方面,如将炮火损害租界,当赔偿一亿七千万两;——领事团宣言,如两方面交战,必于 点钟前通告领事团,俾租界妇孺可以先期离避;——领事团宣言,如两方面交战,如两方面交战,必距租界十英里以外,无论陆军水师皆然。
鄂军政府承认,力任保护之责。领事团又递到布告中立公文一件,上写道:为布告严守中立事。现值中国政府民国军互起战争,查国际公法无论何国政府,与其国民开战,该国之内治管辖之事,其驻在该国之外国人无干涉权,并应严守中立,不得藏匿两有之关系职守者,亦不得辅助何方面之状态。据此本领事等自应严守中立,并照租界规则,不准携带军械之武装人在租界发现,及在租界内储匿各式军械及炸药等事。此系本领事遵守公法、敦结交谊上应尽之天职,为此剀切布告,希望中国无论何项官民,辅助本领事等,遵守达其目的,则本领事等幸甚,中国幸甚,谨此布告。
鄂军政府知外人有承认民军之意,无不欢悦,对于外人之往来武汉者,格外认真切实保护,冀博文明之誉。又用照会答复道:顷见贵领事团布告,严守中立,一遵国际公法办理,具见贵领事等深明法理,笃念友邦,本军政府不胜感戴。军政府此次起义之由,全系民族奋兴,改革立宪假面,建立中华民国,维持世界和平。凡有欲限制本军政府之意思,不能独立自由者,本军政府得恣意放行损坏之手段,亦是我民族应有之天职。贵领事团既经严守中立,本军政府凡有能尽保护之责,本军政府必竭尽义务,以表敬友邦之微忱。
照会送去,各领事久无消息。民军还不放心,又办了一件正式照会,其文云:为照会事。我军政府自广州之役,团体溃后,乃转而向西,遂得志于四川。在昔各友邦,未遽认我为与国者,以惟有人民主权,而无土地故耳。今既取得四川属之土地,国家之三要,于是乎备矣。军政府复主国之情切,愤满奴之无状,复命本都督起兵武昌,共图时艰,推倒满洲政府,建立民国。同时对于各友邦,益敦睦谊,以期维持世界之和平,增进人类之幸福。
所有民国军对外之行动,特先知照,免致误会:——所有清国前此与各国缔结之条约,皆继续有效;——赔款外债,照旧担任,仍由各省按期如数摊还;——居留军政府占领地域内之各国人民财产均一律保护;——所有各国之既得权利,亦一律保护;——清政府与各国所立条约,所许之权利,所借之国债,其事件成立于此次知照后者,军政府概不承认;——各国如有接济清政府以可为战事用之物品者,搜获一概没收。
以上七条,特行通告各友邦,俾知师以义动,并无丝毫排外之性质,参杂于其间也。相应照会贵领事转呈贵国政府查照,须至照会者。
外人方面既已安置妥贴,然后对内始可节节进行。正是:国际自当尊法律,中原从此洗腥膻。
毕竟民国如何进行,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