词曰:

佳人只要心儿俏,思量无不到,从头直算到收梢,不许情长情短勿情消。一时任情颠这倒,那怕旁人笑?有人点破夜还朝,方知玄霜捣尽是蓝桥。

这一首闲言,且自不表。

话讲张寅在吕府,饮至二更方散。有张寅的家人掌着灯球,照着相公回府。邓氏预备了酒席,与张寅噇醉,收拾安寝。次日,准备牲醴谢神,家人道喜。张寅见了学里老师,消假起复,出门拜客,一连担搁了半月。

那一日,张寅特为吕昆的事,到安府前来投了名帖,家人通禀,安老爷见了帖,吩咐请张相公厅上会。张寅进来,安老爷[见]他一表人才,风流儒雅。二人见礼已毕,分宾坐下。家人巡茶已毕,安老爷开言道:“老夫自与尊翁同寅,朝夕不离;近来不觉疏失故交之好。但不知贤侄曾有亲事否?”张寅道:“小侄已有亲事,多蒙老伯关心!”安老爷听得张寅已有亲事,心下暗想:本待要将他为东床坦腹,无奈他已有室家,未便再言。连连说道:“适才老夫所说,就是小女,如今年已及笄。拜烦贤侄有相好的贵友,无论贫富,只要才品兼优,托作冰人月老。但[老]夫只此一女,倘图得一个乘龙之客,后来此身有靠,足感良多。”张寅暗想道:“我正为吕兄谋婚而来。今日安老伯托我择婿,可见他令爱尚未择人受聘,我何不趁此机会撮合而成?岂不为美!”这正是:

留得五湖明月在,何愁无处下金钩?

张寅遂在安老爷跟前一力举荐吕昆。安老爷道:“老夫一向闻得此人,乃称风流才子,但未见其形,不知贤侄可能同他到舍一会否?”张寅道:“既然要会他一面,却也不难,老伯可备下请帖,藉此席中一叙,可以观其动静。”安老爷连连点头道:“此言不谬。”当下计较已定,张寅告别,安老爷一躬送出。

张寅离了安府,一直赶至阊门,已是午饭时候。到得吕昆家下,吕昆见面就问:“所托之事可成就否?”张寅道:“贤弟太性急了!想婚姻大事,又非买卖可比,那里这等容易?”吕昆道:“如今闲话休题,兄长可曾见过那安老儿?有何话说?”张寅[道]:“适才却在安府而来。如今安老年伯要当面一会,还要请教佳作。”吕昆道:“要论做诗赋,不在小弟意下。但不知是几时前去?”张寅见他着急,他偏愈缓,把个吕昆活活急杀。正是:

好事从来不易得,世间无有不艰难。

只些时他俯首低眉,心神不定。[张寅]连连的笑道:“贤弟不必如此!自古道:事宽则圆。且去见了令堂,再作计较。”

二人同至里边,鲍氏夫人道:“贤侄一向公冗,为何不来走走?”张寅道:“只因游学回来,家下俗事未完。今日特地前来请安。适才在兵部安老年伯府中,道及吕贤弟才貌。安老年伯有一令爱,欲小侄为媒。我想吕贤弟尚未婚聘,小侄在安老年伯跟前极力保荐;安老年伯说但闻其名,未见其人,意欲当面一会。故尔小侄前来道喜。”鲍氏夫人道:“既蒙贤侄雅爱,足见兄弟情长。但是小儿轻狂,诸事还要贤侄指教。”鲍氏夫人命人备饭,与张相公用。用毕告辞不题。

再言安老爷将托张寅为媒的话,对谈氏夫人说明。老人家择婿甚急,一刻也不停留。头一天吩咐厨下备酒,洒扫花园伺候,写了两封年家眷侍生的请帖,上写:“翌午涤樽候光,恕不庄启。”差了两个家人,到张、吕两家投请。

张寅接见了帖子,清晨梳洗已毕,正欲动身,邓氏道:“相公,这等清早何往?”张寅道:“昨日安兵部家下了请帖,为代吕家叔叔作媒,请我陪席。”邓氏道:“既然安府中大开东阁,却是桩喜事,相公何不换些新艳服色过去?”随即换得衣冠楚楚。这正是:

黉门秀士朱衣客,又作淮阴月老人。

命书童跟随,到吕府中来。

见了鲍老夫人,道:“昨日安老年伯下得有帖,请令郎赴席;小侄是个陪客,故尔前来,同令郎一同赴酌。”鲍氏夫人道:“既是如此,酒席间一切拜托贤侄照应。恐怕他少年人不谙世务,反为不美。”吩咐公子更换衣巾,收抬得停停当当,在此等候安府中差人来请。张寅道:“贤弟此去,须要做作些才好,方见得我们学文。等他再四佩服,那时我在旁边自有调停。如今愚见:待我先到安府等候;须等请过三次,贤弟方可前去。”

张寅言毕,随别了吕昆,望安府而去。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