词曰:
晋楚齐秦才去,梁唐汉魏回头,
英雄血泪染沙丘,剩水残山依旧。
篱下黄花初老,江边红叶传秋,
眼前风景不停留,瞥眼青春过首。右调(西江月)
话说张实见太师要杀,慌忙跪下,禀道:“未将兵微将寡,深入重地,故而遭擒。求太师宽恕,俟日后将功折罪。”
太师不依。山玉、章江一齐跪下求道:“望太师看卑职等情面,记下这一次,等明日开兵,将功折罪便了。”
太师道:“本当杀了示众,且看众人,恕你初次,去罢。”
张实谢恩下来,好不羞耻怀恨。正是;昔时骄傲今何在,枉与忠良作对头。
不表张实怀恨,且言金鸡三唱,天色又明。太师开帐,众将参见已毕。太师当着先锋向众人道:“雁翎父子兵强将勇,利害非常。张实先行会同钟状元,各领一军前去见阵,小心要紧,老夫督大兵与雁翎中军对阵。”
二人领会去了。正是:军令如君命,有罪定难逃。
话说张实领兵在左,山玉领兵在右,两队人马出城来。却好雁翎大队已到,扎了三队营盘。雁翎父子和马如、章清居中,董家兄妹居左,红家弟兄居右。只听得三通鼓罢,摆成阵势。雁翎中军不动,只有左右二营鸣鼓叫战。右营钟山玉紧对红家弟兄,张实左营紧对董家兄妹,两边门旗开处,一对对军将勒马阵前,好不威武。那董金瓶眼快,看见张实耀武扬威,在那里督兵,金瓶便来冲阵。正是:翠眉也解施豪杰,粉黛何尝不丈夫。
那红元豹见金瓶去冲左队,也领兵来冲右营。正逢山玉等在营,二人假战了几合,元豹败回不表。
单言张实督守左营,忽见一员女将前来冲阵,心中大怒道:“连女将也来欺我!”
便将手中枪一起,大叫:“贼婆,少要无礼!本先锋已有了家眷,不来捉你,你回去罢,休来放骚!”
那金瓶小姐听得此言,气得桃腮冒火,粉脸生烟,双手将日月双刀并起,顶梁上劈将下来,恨不得平吞了张实。张实见来得凶勇,忙将枪一起,急架相迎。钢刀起处,冷气纷纷;枪尖来时,寒光灼灼。一来一往,也战了十五六合。金瓶小姐心里一想,让张实一枪搠来,将左手钢刀一逼,逼开了枪,将右手那口钢刀拦脸飞来。张实叫声:“不好!”
将身一闪,那一口刀直从胸前劈将下来,将甲胄砍去两层,马头削去半个。那马嘶了一声直竖起来,将张实掀将下来,众将上前,拿进管去了。金瓶便来冲阵。阵中主将被捉,如何不乱,丢盔丢甲,四处奔逃。却亏雁都统见了,恐太师见怪,忙吩咐鸣金收兵,董金瓶兄妹方才收兵回去。正是:友情须念,友谊难忘。
话说云太师听得外面叫杀之声,心中疑惑道:“雁都统不念老夫之面,他竟来冲我营不成?”
吩咐章定金为前站,领中军出城:“不许交锋,老夫随后就到。”
章定金领令去了。太师随即带领章江、璧全,排齐队伍,三声大炮,出城来了。众将迎接已毕,太师令赵璧全持节到雁翎中军,传雁翎父子、众将到军前会话。
璧全领令,上了马出了中军,到雁翎军前通了话,有蓝旗小卒领璧全到中军帐来。璧全抬头一看,只见中军帐外,两边侍立着数十个偏将,一个个明盔亮甲,绣袄朱缨,弓箭枪刀,寒光耀日,好不威严;帐内两边,便是章清、马如、陈玉、公子,以及王老虎等十数员大将,一个个金盔金甲,侍立两边。怎见得威严赫赫,有诗为证:
诗曰:
虎帐威严,摆列着三千豹子;
中军煊赫,环绕着十万貔貅。
军兵勇健,一队队相貌雄伟;
战马咆哮,一群群声音嘶吼。
旌旗冉冉,卷长天五色云霓;
干羽重重,遮大地千重沙雾。
帐外儿郎似虎,堂前将士如龙。
枯竹枪,柳叶枪,霏霏冷雪;
金背刀、赤铜刀、冉冉寒霜。
豹尾鞭,紧靠着金装双锏;
龙泉剑,对列着丈八蛇矛。
营下小卒,箭上弦,刀出鞘,冲锋无敌;
帐前大将,头顶盔,身贯甲,斩将无前。
说不尽英雄气象,言不尽威令森严。
话说那赵璧全见雁都统军容威武,将令森严,不觉点头赞叹道:“怪不得西羌兵败,怪不得刁龙授首!”
璧全持节走上帐来,打一躬道:“云太师有令,请老将军答话,在军前奉候都统。”
雁翎道:“汝是太师何人?”
璧全道:“太师是卑职姑夫。”
雁翎道:“足下想是赵都堂的公子么?”
璧全道:“正是。”
雁翎听了哈哈大笑,道:“我几年不见,不想世兄如此成人了!”
忙离座见礼。已毕,又令众将并公子过来一同见礼坐下。茶罢三巡,雁翎道:“老夫不知太师来到,有失远迎,多多得罪;部下众将又多冲撞,烦世兄回营上复太师,老夫即刻到军前谢罪。”
当下,又令公子雁羽道:“你可送赵世兄并张老将军回营,我随后就到。”
当下雁公子领命,送张成并璧全回营去了。正是:若非昔日宾朋谊,焉有今朝见面情。
话说雁公子送赵璧全出了营门,一拱而别。且言赵璧全和张成回营,进中军参见太师。先是张成请过败兵之罪。然后侍立于两边。太师问雁翎的虚实,璧全开言:“雁翎号令威严,军强将勇,十分利害。”
太师道:“情性如何?”
璧全道:“甚是感仰太师旧情,即刻到军前谢罪。”
张成接口道:“雁翎甚是忠义和平,大有归诚之意,只是他部下众将强悍非常,一个个恨恨不平,都要杀奔京都,拿住刁、张二贼报仇雪恨,方才收兵。今早董金瓶拿住张实,已经割去两耳,几乎丧命,多亏雁翎喝住,囚在后军,候太师发落。”
太师叹道:“忠良受逼,故有此事!这都是皇上偏私,信用刁发,残害忠良,生出这些口舌。”
太师正在赞叹,忽听营外三声炮响,金鼓齐鸣。早有蓝旗小校来报道:“今有雁都统带领众将齐集军前,请太师答话。请令施行。”
太师听了,随即起身,吩咐:“众将不许披挂,都随我来会话。”
众人得令,便换了轻服,随了云太师上马。出了中军,来与雁翎答话。正是:轻裘缓带追羊祜,羽扇纶巾超武侯。
话说云太师出了营门,来到阵前。雁翎见了,忙纵一步马,来到阵前,大叫:“太师恩相,别来无恙!卑职有失远迎,多多得罪。在马上叩首了!”
太师忙忙答礼道:“岂敢,岂敢。”
雁翎又道:“卑职家眷多蒙太师相救,尚未叩谢。”
太师道:“那皆是皇上之恩,老夫不过一言,有何恩德?今者皇上闻雁都统领兵攻关,伤了多少兵将,使老夫前来招安老将军还朝,不知尊意如何?”
雁翎道:“太师细想俺平日为人,可是叛主求荣之人?可恨刁家父子内外合谋,以公报私仇,定计陷害,逼得俺有家难奔,有国难投,若非上天怜念,久已做泉下之鬼了!我主若要众将归顺,只需将刁、张二人满门斩首,一者代国家除奸,二者代万人除害,三者我等众将方才安心。”
太师道:“此言差矣。尊府家眷安然无恙,况刁龙被杀,已足相偿。刁发乃主上之亲,也无全门之罪;为臣者,也不能强令天子斩懿杀亲,于理不合。依我之愚见,都统依了皇上旨意,收兵降顺,扎住西关,待老夫上本,主上自然重加升赏。”
雁翎未及回答,部下众将齐声道:“刁龙是我等杀了,刁发岂不记仇?倘若主上收服我等,散了人马,刁发兴兵,再来加害,如何是好?不如我等杀了去,除了害,岂不爽快!”
正是:从今定下终身怨,万转千回解不开。
云太师听了众将之言,哈哈大笑道:“老夫做事岂见不到此?老夫从今也不回京,就单身在你营中歇宿,关城也不闭,将牌印交与都统,草成本章,差人送去。倘若主上不封众将的官,不问刁发的罪,请先斩老夫之首,号令三军,然后将老夫的令箭穿城直入,一路无挡,老夫死而无恨。”
众将听太师言词为人忠直,个个齐声道:“若得太师如此,我等重返家园、再见父母,皆太师之德!有不降者,我等先斩其首!”
说毕,一齐下马,拜伏在地。正是:从来忠信,能伏强粱。
太师大悦,即令众将合兵一处。都统领着公子、章清、马如、红光弟兄二人、陈玉、金瓶、董仁、王老虎、熊飞龙并哼都等大小十数员大将来到中军,参见太师。太师又领着山玉、章江、璧全、定金、老将张成一齐下阶迎接。上了中军,彼此见礼。都统父子拜谢太师昔日之恩;太师又叫山玉过来,谢了雁公子闹庄之恩,又谢元豹救命之恩。当了彼此逊谢一回,各言离别之苦。章江又与章清弟兄们相会,大家欢乐非凡。太师吩咐,中军治酒管待,雁翎诸将有赏。三军大吹大打,好不热闹。正是:刀枪响变笙歌唱,杀人声改欢笑声。
是日皆尽欢而散。次日,太师修本章,写了书信,差人送到京中,去投文翰林了。
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