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人都跪在当堂,县令往下便问:“丁源,你的状上写侯德碰死汝父是怎样碰死?”丁源口尊:“老爷,小人状上写的明白,小人父亲年逾八旬,病中爬起,出来走动,不料侯德对面硬往身上一碰,当时气绝身亡。”县官又问地方总甲,俱都一样。又叫郎能:“你是与侯姓一同走路看见,还是各自有事行走看见的呢?”郎能回说:“老爷,小人是各自行走看见,侯德碰死他就跑了。”县令说:“人来,领朱票前到候家,将家奴侯德锁来问话!”差人答应,出衙前去。县公又问说:“郎能,状上写侯员外之子调戏汝妻,有何凭据?快些禀来。”郎能口尊:“老爷,小的在侯家身作长工,苦挣吃穿。不料侯春见色迷心,小的妻子井边汲水,要替担挑,百般调戏,小的妻子情急无奈,提起水桶泼贼满身是水,侯春只顾拧水,田氏得空跑进家中,关门躲避。及至小的回家,听妻子告诉是实。小的要去找寻侯春,出门就遇贼人前来,及至小的家中面饬其非,伊不肯认罪,口内反出不逊之言。小的怒气难消,是以举手要打,伊抽刀欲杀,小的就势将刀夺过,伊即飞跑回家,小的随后追赶,两人闹了半日,伊喝令家丁甚是凶恶,小的不敢争论,特来鸣冤。望求老爷速拿侯姓严问。”郎能禀罢。县公不悦说:“你作长工共有几年?还是同居,或是另住?”“禀老爷,小的另住,相离不过里许之遥,佣工已经三载。”县公又问:“侯春调戏之时,可有人撞着,有何把柄?”郎能说:“老爷,这样事情原是瞒人所行,岂肯使人知道?况且侯春富厚,人都惧怕,谁敢言他之过?原本小的妻子告诉情由是实。”县公一声断喝说:“狗奴才,侯姓家中既属豪富,娇妻美妾自然会买,独乎喜爱长工的老婆?大约借贷不遂,心怀私仇,赖以调戏汝妻为由,要生事端,举呈诬告不实,与我拉下!先责二十大板,再问曲直。”不容分辩,按倒当堂,褪下中衣,皂隶动手,五板一换,登时打完,把郎长工打的肉破血流放起。县公吩咐记了诬告案册。郎能受了这番冤枉,怒气攻心,跪在当堂,登时头晕,一阵发迷,复又醒转,睁开两眼,大叫数声:“青天老爷,冤枉!”县公明知长工受屈,既得侯家银子,只得与伊消灾,合衙人等无不受贿,勉强顺从办事。

且说两个差人来到侯家门首,说明姓名,进去不多时,侯贼就走出,彼此带笑挚让,进书房坐下,端茶吃罢,侯春只当还因长工之事,未及开口,两公差叫声:“侯大爷,姓郎的事情本官已经依了里长周师傅之言,把老郎打了二十大板,还问诬告东家之罪呢,你老放心。我二人此来,另有一公事,且请听讲:尊管侯德……”即将碰死丁源之父的缘由说了一遍。侯春说:“二位上差,侯德去找周里长,是在郎长工已去之后,侯德从衙前还看见地方总甲用锁套着郎能,侯德何曾碰死了人?”

两个原差心中不悦,说:“侯大爷,此言差矣,真假有无,各自去辩,我们不管。只知本官吩咐,就得遵依。常言说,‘官差不自由’,律上载的更又明白,说道,‘家人有罪者,罪坐家主’,若不叫尊客到衙,就得你去,我们也好交差,倘或不信,再看老爷的朱票便知。”从怀中取将出来,递与侯春,接过打开,上面写道:“碰撞人死,性命匪轻,不思守候讯情,反行脱逃遁避。仰该差即带侯德赴县听审,以凭详解。究拟。”

侯春看罢朱票,不觉吃惊,说道:“小价差往西村讨取帐目,不知几时才能回来,况且县主票到,又难违悖,还求二位将侯德碰死的原故,讲与在下一听,即便他不在家,在下自然也有一个主意,好安置二位仁兄回衙去见官禀话。”且说两个差人俱都姓李,趁势就把丁源状上言词又加些厉害话细说一遍,又说:“老爷还等回票呢。”侯春说:“二位少坐。”走将进去,复又出来说:“二位李哥,侯德实不在家,西村讨帐,等帐讨完,才回县主之命,须要二位回去美言,自然稳妥。这是白银十两,二位权且买杯茶吃,千万禀明县主,宽一月之限。”两人闻听,故意作难说道:“银钱小事,怎么回官销票?万一老丁不依,如何是好?”侯春说道:“二位仁兄,那丁四哥与我相熟,我也备一斤银子烦劳带去,送与丁兄,暂且治办装殓,小弟随后三五日,定然另有商议,求宽一限,足感高情。”二人接过银子,故意迟疑:“少不得回去替大爷转折。”说罢,执手作别而行。未知如何,且看下文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