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曰:

不畏神祇不畏天,只图美色陷良贤。

一朝势尽罪盈日,远遁高飞命不延。

却说刘芳计来程途不远,得了千金重谢可以应科,得往京都也有路费,又足妻之日给用度矣!实乃天就成功也。但不必一刻承允之,便言以不思远行为辞。  当时,古羁威见他不允远行,心中又想一计,即依他曰:“既然先生惮于远行,待某即于盛府买绫绢十匹,待先生细细在家书写,仍谢以千金,是不失信的。”

刘芳听了,倍喜,诺诺承允,即曰:“好!不过在下书的毫笔当于用否?但十匹之绫绢非三天两日功夫,多则一月,赶速至二十余天,不嫌污目,则可代劳赶起送上。”古羁威言曰:“须要先生书得传神奇妙,两月之久,不为迟延!”言毕,珍重作别而去。

果然,次日买白绫绢十匹送来,交刘芳接领下,又别去。那刘秀才哪里得知内里机谋暗算?只一心于十大幅白绫上书写起大景人物、花木鸟兽、山水云烟,奇峰怪石之类。刚得一月之前,早已绘起。

当时,古羁威等候一月。此一天,带了两人,扛抬一箱子来至刘芳家中。  令人通报知,迎接入内,分宾主坐下。

刘芳将十幅白绫写成的景物一一展开。古羁威尽将观看过,大加称赏,连声:“妙、妙!”即此徐徐卷理,命过二从人收拾了,将千金箱子呈上。

刘芳仍推让,不敢当此重大之礼。古羁威曰:“区区千金,何须挂齿!今承蒙先生不却,得此妙手丹青,实稀世之宝。请先生收领。”

当时,刘芳将箱子封皮揭去开看。只见是二十锭银子,每锭五十两,共足一千两之数。但细看银锭中央有朝廷记号,是国饷之银。刘芳见了,觉得惊异,即问曰:“足下既为商家之客,这是朝廷库饷之银,前者解饷回京,被本省松江府盗寇所劫去,至今尚未破消盗劫之案。今之饷银,足下怎么得来的?”

古羁威尾露出机关国饷,见刘芳动问,料想瞒抹不过此饷银,只得实说曰:“刘先生不用多疑。某原是松江府虎丘山寨主,古羁威是也。曾闻刘先生满腹经纶,只因功名屡科不第,困守清贫,良材惜屈。故借写丹青为名,实欲请驾上山,做个参谋军师,报复杀父之仇,故欲成大事,共享山河,岂不为美哉!”

刘芳曰:“寨主差见了。生乃一介寒贫儒士,区区贱名,玷习儒条,并无才智,枉寨主妄荐费心矣!况刘某常读孔孟之书,略守皇法,断不敢做此灭族覆宗之事也。且吾与寨主一较论:汝兵不满数万,将只数员,粮草不继年月,如何一旦动兵?不若回头是岸,改邪归正。虽令先君被害,但唐先王早已去世,今嗣君英明有道,何而以旧怨执新?况君欺国无罪斩父子无仇?汝何不特上京都陈疏,明令先君昔日无辜屈死,且待新王追封叠赠,成汝大孝。少不免子荫父职,还不名声于古馨香,强如心生叛逆所为。”

古羁威听此一番,即曰:“先生金石良言,未为不是。但先家严于先帝屡立战功,一朝无罪惨死,令人子怎肯忍下此忿心?况天下者,人人之天下,有恶无能者何居之?吾虽兵微将寡,但前者有言,必要报却父仇,即一死何恨之有?今先生不愿上山,吾亦不能强请,只忧后再有歹人来劫取,何忧先生不是吾之护佑者!某今且去也。”

言毕,与二从人及来兵四人一刻跨出门,奔走而出。一时见机谋不就,亦无心往见裴彪公子,一程奔回山中去了。

当日,只说刘芳一见古寨主不依劝谏良言,一刻忿然别去,又不能追回,将此项干犯国法饷银交送回他,心中实见不安。呆想一回,又不敢扬言往追赶此人,只得进至内堂,对妻颜氏一一说明。

颜氏也突见惊骇,即曰:“此事大干系!妾屡屡劝谏汝,不可出售丹青,实乃识人多处祸端多。不若趁今无人知觉,将此饷银锄掘一穴埋于土中,释了生徒绛帐。不在此土,且自回归凤阳故乡埋此踪迹,方得抹灭了与山贼相通之祸患也。”

当时,刘芳见娘子说得有理,只依从之。未及关门,不想事当败露。谁料偶遇裴彪突来探望,但前两番皆用家人通报,方进他内堂,今裴彪一心主意在颜氏,故此日静悄悄不通报,直程快步进入中堂,方呼唤:“刘二弟在家否?”

这刘芳应声即出,其一箱子银子未曾收拾起,仍在中堂。裴彪一见堂上箱子打开,许多大锭银子,不胜惊异,细看来,又是国饷字号,即动问曰:“二弟,此银国家饷记号,怎生得来?”

刘芳见问,料瞒不过。”自己结义手足,他未必反来陷害于我!”只得实告虎丘山寇来迎请一节。  裴彪听了,心中明白:“缘何这古羁威不来会我,已回山去了?此事何解?”但他裴彪当假作不知,变色急曰:“贤弟,此事关系重大,须当秘密,瞒过外人。倘一泄露风声,性命休矣!”

刘芳又将依妻之言埋金于土,即日逃回故乡直说明白。

裴彪虚言曰:“嫂嫂果然算得高见,二弟可依从也。”裴彪登时告别。

刘芳因于心忙,有此埋金急事,也不款留这裴公子。  但他一出刘芳门首,且不归家,急忙忙催轿,一程至苏州府衙中来拜会,传具名帖通报。此位苏州府知府姓柳名荣春,系山东省青州府人。当时,迎接入裴公子,分宾主告坐于穿堂,即开言问及:“公子光临敝衙,有何见教?请道其详。”

裴彪曰:“无事不敢惊动公祖大人!今治生特为大事来此,救脱苏州府满城百姓之命。”

柳知府听了,惊吓不小,急忙问曰:“清平世界,公子何出此言?”

裴彪曰:“公祖有所未知。治生前月往松江府游览,误走虎丘山,被山上贼人擒上山岭,要勒逼银子。当时说出家严在朝职名,盗首方不敢妄索,放回下山。吾也认得贼首一面并头目数人的面貌。不料,今天出府买些物件,在南城外专诸里,一见刘芳秀才送出门首三个客人,某认得是松江虎丘山贼首并两个头目,自外又有四个从人,皆扮作商人之状。这刘秀才殷勤送出,想必这刘芳是一贫儒,守不得困苦,故勾引这虎丘山强盗,想必谋为不轨,未可知也。只忧此贼其志不小,又是屡败官军,倘被他引贼兵入城为内应,劫夺了城中仓库不打紧,若侵占了江南府城,一大郡生灵俱为贼鱼肉了。有此大事,非关系一人之事,治生思此事缓办不得的,故急急忙忙讵突而来。不敢隐讳,请公祖大人即刻点齐差役,拿捉了那寇逆秀才,立刻审详,替宪布按上下,刻日正法,实实去了贼人一内应之弊。如此,方免此大患也。”

当时,柳知府听罢,神色一变,心下彷徨曰:“幸值公子相遇得巧,实乃救活百万生灵之功。待本府即日密委精役先拿此狗秀才,汝且回府,万不可少泄风声于旁人。”裴公子应诺,暗自大喜,登时告别回府。一路自思:“颜氏是掌中之物,好不称心。”不表奸狼。

暗说柳知府即刻升堂,传齐班首衙役五十余名,令两名先入专诸里邀请刘秀才书写丹青,一出门见面,合同五十名一齐刀枪押送入府衙,路上不许扬言,恐走漏消息。众差役领命。顷刻,已至专诸里刘秀才府第。

只见双门关闭,二役只得将门打开,直进内院,只见刘秀才在花园持锹锄地,竟不住手。二役曰:“秀才乃读书贵客,非是农夫,缘何挥起锹锄扒掘?我奉太爷之命,特请秀才进衙写书画丹青。”

刘芳举头一惊,暗思事关重大,心慌意乱,此祸非小,又因藏了银子,未及收藏,必被差人看见,心中惊慌,勃然变色,即放下锹子,被二役缠出门外,不由分辨,众差齐举刀枪押进府衙。不知刘芳性命如何,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