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我下决心,要给仲谦写信,虽然我们天天都有见面的机会,不过却少谈话的机会。他太忙,件件事都须他的斟酌。唉,他是个多么多才多艺的人哟,——还不只他的样子可爱呢!
清晨起来,我就把昨夜买来的漂亮信纸铺在桌上,——那是一张紫罗兰色的洋信笺。我拿了一杆自来水笔,斟酌了很久,我不知道怎样称呼他好,……我想写“先生”可是太客气了。写名字又太不客气了。我想我还是来个没头没脑吧。唉,一张纸一张纸地被我撕了团了,我还是不曾把信写好。想来我是太没有艺术天才了,所以我写不出我内心的热情。……可是天知道越写不出,我内心的燃烧越猛烈。我几次抛下笔要想去找仲谦,我不顾一切,将他紧紧地抱在怀里。我吻他无论什么地方,我要使密吻如雨点般地落在他的颈子上,脸上,口角上。唉,我发狂了。我放下纸笔,我跑到门外,我整个的心集注在这上面。
命运真会捉弄人,偏偏仲谦又出去了。我坐在他的办公处整整等了三个钟头,他始终没有来,我只好丧气地回家了。我打算写一首爱情的歌赞颂他,想了一个下半天只有两句:“为了爱,我的灵魂永远成为你的罪囚;服帖地,幽静地跪在你的面前!”
我往屉子里抽出一小张浅红色的信笺,把这两句话写在上面,同时把一卷人家寄给仲谦的报纸,收在一起,预备明天早晨送给他去,一切布置妥帖了。我静静地倒在床上,这时天色已经暗下来了,小小的房间里已充满了黑暗,但我不愿拧亮电灯,只闭着眼,悄悄地在织起那美丽的幻梦:恍惚间仲谦已站在我的面前,我连忙起来,握紧他的手,“呀,仲谦!”我用力地扑了前去。忽然我的臂部感到痛疼,连忙定神,原来是一个梦!屋子里除了黑暗一无所有。难道仲谦是躲在这暗影里吗?有了这一念,我不能不跳起来开亮了电灯,一阵强烈的光,把所有的幻梦打破了。只见一间摆着一些简陋的家具的小屋子冷清、寒伧的环境,包围着一个怀人的少女。唉,真无聊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