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下午晴了,太阳很羞怯地,慢慢地露出它的笑容来。我的精神为之一振。本想照常地工作下去,可是外边的晴朗的空气总是在吸引着我,我只好走出去散散步。走到宪章他们那里,坐了一会,他们开始同我谈起浪漫主义、自然主义和写实主义的阶级性的问题,我说了许多话,觉得稍微有点吃力。和他们一块吃过晚饭后,便乘电车到新宿逛夜市。在夜市里我发现了有许多东西真便宜,我买了一个小钱包和几张画片。如果我的钱很多,那我将要买很多的东西。路上见着有几个画像的,觉得他们画得很象,我本想叫他们为我画一张像,可是腰中已没有钱了。将夜市逛了之后,又微微地下起雨来,这逼得我们赶紧坐上高架电车走回家来。

来日本后,今天第一次接到了家信。父亲说,家乡在匪军骚扰之余,今年又大大地天旱……米谷不够吃,生意不能做,家中经济实有难支之势……

我应怎么样向父亲回信呢?安慰他吗?这安慰又何补于他的苦痛呢?他是一个忠厚的乡老,平素不但不干预社会上的闲事,而且时常劝他的儿子们勿干外务。在这封信中他又提起来他常怀着的思想,他说,如果我觉得在外边不安全时,那还不如回到家乡隐居为好:享山水之清幽,度桑麻之乐趣,倒比那争逐名利为佳也。……父亲呵,为儿的并不争逐名利,但是不能即刻回来,这实有负于你那一番的苦心了。不过我身虽在他乡,我的家庭观念却很浓厚,每一念及你那为家庭生活困苦而挣扎白了的婆娑的头发,实在要令为儿子的伤心流泪呢!现在家乡的生活更加很苦了,我知道你那婆娑的头发又要因之多脱落几根了。但是我又有什么办法呢?

有些人说,革命者一定要脱离家庭,可是我,在实际上虽然脱离家庭已经快要有十年了,并不觉得我的家庭讨厌。反之,我时常很思念它。我的父亲是一个忠厚的乡老,我的母亲是一个慈惠的妇人,我的两个兄长是很谨慎的小市民,他们都很爱我,所以我也就不忍心故意地去讨厌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