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妃等喊掐灌救,有顿饭时,方将公主教醒。国王挥泪出朝,向朝臣根问驸马凶信。番相道:“京中发探虽深得此信,但至今未见军营奏报,恐尚未真。吾王特点大臣一员,领兵飞驰,赉金帛前往,假则宣旨犒军,真则督令诸将,扶枢班师,徐议灭贼之策。”国王垂泪允奏,即命番相领兵前去。番相点齐人马,备办军装,是日已不能上道。

次早正待起程,军营捷书已到,方知挂学举哀,亦是文施之计。文施因常梦龙,便极喜龙。常在南湖,令春燕、秋鸿教演赴水、伏水之法,闲时便下湖骑跨小龙,以为儿戏。此番被贼凿沉船只,便在水底,潜泅至别将船上,仿素臣落海之意,令其将计就计,招魂设祭,挂孝举哀,假作慌乱之状,草草班师。贼果中计,悉众掩袭。伏兵俱起,文施提刀忽出,奋勇追杀,当将朝天公主砍落,淀中伙党杀得五零星散,至此日荡平,方来报捷也。

国王等这一喜,分明死人复活一般!公主、左文方止哭泣,右文亦于是日方免暗中悲泣。国王知大军凯旋,于六月十三日进京,命备荡平喜筵,侯驸马人朝,告庙就捷,解甲贺功。十二日,兵马离京四十里,文施闻信,不願以臣礼自居,将兵交与副将,令其明日进京献俘,自已欲匹马入城。

却值地方耆老居民,环拥辕门,牵羊献酒。文施开营放入。耆老们称功颂德,争奉兕觥。文施面软,当不得老人跪地苦求,饮了这人,撇不得那人,连一连二的大杯奉上,竟至酣然大醉。趁着月色,择去从人,上马独行。更余时分,已至外城;叫开城门,真奔内城。恰好有内监奉旨钦赐珍珠汗衫,要连夜赶至军前,开城出来。便跟在马后,一同回宫。文施知国王已寝,令勿惊动,把马交付内监,向自己宫中叩门而入。公主及左文迎着,哭笑齐来,诉说前事。文施轻怜缓惜,殊不胜情。宫女摆上瓜果酒肴,两人殷勤捧劝,文施心软,只得又勉数杯。旧酒新酒,一齐发作,头重脚轻,站立不住。宫女们服侍上床,即便沉沉睡去。一觉醒来,闻着枕上香云,抚着怀中煖玉,少年久旷,酒兴迷离,便贾其余勇直捣黄龙。哪知又被调度,复将右文破体。次早方知,埋怨公主,云是父母之意,也只索付之无可奈何了!国王知右文已经合欢,文施不居臣礼,因在宫中,大排筵宴,贺喜谢劳两事,井作一事,席散,送入右文房中成婚。

八月内,番相州奏闻:“通国百姓感激驸马荡平四寇,为国中除了大害,欲将天主庙基改为生祠,世世奉驸马香火。”国王正念无以酬功,即允其奏。九月内完工,方向文施说知,令同公主等随驾出宫。文施见木已成舟,只得应允。

初九日,国王、国妃、文施、公主俱赴生祠游玩。那天主庙基本大,改建起来,巍焕无比,前殿供有国王千岁龙碑,大殿塑有文施浑身。大西洋人技艺极精,真个呼之欲应,只少一口气儿。国妃及三个公主看了,又喜又惊,怕有魘魅。文施道:“这却不妨。寒家高祖母、曾祖父母、祖父母、先从吴江、浙江、福建、江西、北直塑起,如今两京、十三省,俱塑遍了。外国如扶桑、日本、宾童龙、锡兰山、韃靼、西番各藏,亦俱建有生祠,塑着浑身。现在富贵寿考,子孙众多,没见一些魘魅。”国妃等方才放心。后段供着水夫人、素臣、文龙、文甲四世长生禄位,文施及公主俱叩拜过。国王、国妃亦欲行礼,文施再三阻住,方各四揖、四福而退。

次年正月、二月,公主、左文各得一子。三月内,国妃亦得世子。四月,侧妃复得王子,右文亦得一子。国王喜得睡梦中俱是笑声,向文施谢了又谢,道:“寡人因急于生子,欲事不节,以致十余年来,后宫俱不受孕。亏得小女向她母亲,述知贤婿家教。寡人仿之,连得二子,嗣续有人。七庙神灵,俱感大德矣!”

文施不敢为子题名,但以初子、二子、三子称子。国王修启,启知大人文国王,问入中华朝贺之期,以便亲至驾前候旨,送女回国。日京书来,定于八月初五日发使、令国王不必来朝,迳赴朝天澳,候巡海之便,到船相见,兼为驸马饯行,排拭三株玉树。

国王召亲藩监国,番相掌朝,带着两王妃、两王子及女婿、外甥,干七月初一日起身,八月初至朝天澳。各国使臣共一大舶,一副舶,以备不虞。国王亦一大舶,一副舶,专候日京巡海至澳,见后开船。

候至八月初十,大人文国使臣已到,传日京令旨,因小人文国国王亚鲁新薨,未立世子,五王子争立,亲往镇压,立君以定其国。说多多致意驸马,不及饯送。令国王于回国时相见。国王因择于十二日开洋,一路海不扬波,坦行无阻,三年之内,直达中华。

戊寅三月,左文、右文各生一子,文施仍命两子为四子、五子。惟公主直至岁底受娠,算于九尽边,方是足月,不意进门之日,恰值分娩。此则生有定期,合与太高祖母同日而生故也。

当下文施将七年以内情事,约略说出,呈上日京之书。满屋人如听传奇小说一般,津津有昧。水夫人看过书札,说道:“此真天意也!日京说有六宝,还认是连汝及五子而名,今知二子乃生于舟中,彼何由预知?”文施道:“景叔祖只知三子,想是除去云孙,连妻妾算作六宝。”水夫人复问:“公主等入门皆晕,何也?”文施道:“彼国有车无轿,或是从未坐轿之故。”水夫人吩咐:“明日可打车去接。”因命初子为祁,二子为祺,三子为祉,四子为禎,五子为祥,六子为祷,曰:“吾目中得见祁孙足矣,故此一代俱取祁字偏旁;六子生于寿日,故加寿字以志庆也!”

次日,打十几辆大车,去接国王、国妃到府,果不发晕。拜寿过,素臣、文龙、文甲、文施陪国王两王子于日升堂筵宴,古心、文柔、文施、文麟、文凤陪各国从臣于补衮堂筵宴,水夫人及六媳、凤姐、蛟吟、文甲妻马氏,陪两国妃于月恒堂筵宴。席罢,轮流入园游玩。素臣、水夫人等指着老龙,说道:“送施郎至贵国者,即此龙也!”龙若有知,向国王、国妃俱昂首张鬣,似鸣得意。国王、国妃俱向青龙作谢,方游泳而去。国王、国妃到夜,互述所见,各相惊异。看问公主,知甚康健,抚视外孙,貌甚魁梧,喜不可言。跟随的内监宫女,惧恨没点着媵送,向媵嫁的内监、宫女称赞道:“这等地方多住得一两个月,使胜活了百十岁哩!你们好福气也。”

初七日,设宴款别各国王、国母、国妃。阳旦儿女情长,不能遽别。素臣为上章,展限半月。在西宅筵宴,看洗三朝,未出预席。各国王、国妃俱贪者园中奇景,临别时赼趄却顾。十步九回,惟谆恳十年后再许庆祝。

初八日,宴各国使臣,亦是如此。

初九日,合族庆祝,观水齿、分、德、爵俱尊,坐了外面首席,夫人坐了内面次席。合族当观水禁制时,俱是生监,此时皆历仕途:在外则委佩垂绅,在内则花冠霞披。满堂朱紫,真科甲之林,公卿之海矣!

初十日,外边是吉于公、元彪、宦应龙、虞挥、禹陵、倪又迂、羊祐、岑文、奚奇之子奚豫及左右三营将领。至文恩、锦囊、金砚、伏彼、松纹、韦忠、十男飞卒,俱不敢随班行礼,与文虚、张项、各内监,另班登单叩首。家人、书童及新来男优五十,撒单叩首。

里边是随氏、碧莲、翠莲。至紫函、冰弦、晴霞、熊熊、乌乌、玉奴、阿锦、赛奴、天丝、栢氏、春燕、秋鸿、娇凤、小躔、十女飞卒,亦不敢随同行礼,与文妪、沈家、各宫女,另班登单叩祝。丫鬟、仆女及新来女优五十,撒单叩祝。

外边古心、素臣陪吉于公等于补衮堂,张顺陪金砚等于文武厅,文柔、文施、文龙、文麟出奉三爵。里边阮氏、田氏陪随氏三人于月仁堂,水夫人出奉三爵;沈家陪紫函等于戏采堂,璇姑等五位夫人及秋香出奉三爵。

外边席上,讲起东阿初会之事,道:“贤弟兄十二位,今止存云、宦二兄,亦苍颜皓首矣!幸各位俱有后人,俱列仕路,为可喜也!”云、宦俱谢提拔之恩,赐婚之德,问奚豫:“两位令弟现居何职?”奚豫道:“两弟俱在江西、一任游击,一任都司同知。”问虞挥:“国君近况何如?”虞挥道:“国年兄因病足致政在家,日惟煮茗下棋,看花行乐耳。”问吉于公:“韦、易二君后人?”于公道:“韦兄止一子,现任云南操江游击;易兄两子,一任贵州安笼守备,一任镇远县。”素臣道:“不曾谓吾兄福泽较胜韦、易二君?今二君已作古人,而吾兄寿考康宁,二子一孙俱贵,复得曾孙,知愚言不谬也!”于公道:“若非公相提拔,至今一丰城之游民耳,又安望福泽耶?”素臣道:“丰城之事,若非吾兄主谋,则老母必难瓦全,韦、易二兄必遭诛戳,丰城百姓亦必受屠戳之祸矣!弟之决吾福泽者在此!乃吾兄所自致,何归功于弟耶?”

里边田氏向随氏说知,杨氏、焦氏、金技、晚香俱在内,随氏大喜。席散,即同柏氏进见。六位旧人相会,鼻涕眼泪,俱喜出来。随氏、柏氏俱自愧,俱颂焦氏贞节。焦氏道:“若非奚夫人委曲款全太师爷,夫主必灭门矣!姊妹们尚得各邀恩庇,有今日之聚耶?”

璇姑等奉爵时,亦问生胜,紫函等亦以煮茗下棋事答。素娥向秋香道:“桂姨还说:‘有主意!若嫁至云南,比北直更远五六千里、今日岂能来此?’谁知他在家,自得其乐如此!”冰驰道:“他何尝不望来,何尝不以不来为恨?只缘得着有疯疾,一足软废,无可奈何耳!”湘灵道:“他比各位年纪小,怎患有此疾?”冰弦道:“奴等四人,各有一癖:奴爱弹琴,紫姐爱看书,晴妹爱画画,生妹爱下棋。五六月边,在松下乘着凉风,着棋出神,受了风露,以致夫妻皆有足疾,故不能来耳。”璇姑看着素娥道:“何如?我每见他耽习棋谱,便劝你诫阻他。你说勿违其性,仿太君许三妹作诗之意,也许他半时捻子。可知诗足陶写性情。琴可养心,书能达理,画虽无益而泼出烟霞,亦见机趣;推弈则劳神费时,有损无益。今之足废,皆二妹姑息之所致也!”素娥等皆经以为至言。

是夜,犒宴本府下人,惟文虚、文妪专席,令文恩、玉奴、阿锦陪侍侑食,古心、素臣、阮氏、田氏出奉三爵。张顺、沈家合席,令松纹、娇凤、锦囊、天丝陪侍侑食,文龙、凤姐、文麟、田氏出奉三爵。余皆四人一席,不侑食,不奉爵。

十一日,大会亲族友属,看演《百寿记》。惟水云庐墓长生,水闲辟召入京不到,余皆早集补衮堂。中间因天子常坐,空出靠北三架,不设坐位。将屏门探下,换上阳旦所献二十四架水晶屏风,内坐一切女眷。八间厅上,不设宴筵,但置坐位。以阳旦新亲,东边南面首座,次及王恕、马文升、戴珊、刘大夏、洪文、东阳、袁静、白祥、龙生、铁面、尹雄、连城、屈明、邢全、如召、沈瞻、申田、元领、水唐、玉冰、元彪、应龙、奚豫、东方旭二十五位;西边南面,泾王首座,次及吉王、至公、徐武、吉于公、闻人杰、施存义、袁作忠、林平仲、熊奇、汪归儒、蔺文余、虞挥、禹陵、倪又迂、羊祐、岑文、皇甫继昌、未洪儒、马玉、干珠、关兰、田宝、任喜、沈虎二十五位;朝西,全身首座,次及外孙婿,孙婿、外孙,次及五湖三孙,次及曾外孙婿、曾孙婿、曾外孙;朝东,观水首座,次及古心、素臣并族中诸侄,次及文柔、文讷、文龙、文麟并族中诸侄孙,次及文甲并族中诸曾侄孙,次及文施,未座文祁。东西因人众,分前后列坐。惟皇太孙于中间御座旁,东南面僉坐。阳旦不敢僭诸王及中朝大臣,素臣道:“此权宜之礼,所以敬新姻也!”宗贯等不敢僭诸王,泾王不敢僭诸玉麟,圣公不敢僭诸东阳,全身不敢僭诸观水,诸外臣不敢与古心、素臣对坐,各王大臣又以太孙僉坐,不敢南面。素臣道:“本难序坐,故不设席。不设席,则事可权宜。今以东边南面为一局,西边南面为一局,西面为一局,东面为一局,各一局自序而不通各局,自序,则无虞凌躐矣!至太孙虽僉坐,而于御座旁中间独坐,则不失其尊矣!望各位从机,可也。”众人方各坐下。

子弟上场参单毕,先参寿。一旦扮水夫人,手持龙头万寿技,头戴九翠四凤冠,身穿织金绣凤衣,随四宫女内监上,唱毕,内监报:“大老爷、太师爷到!”生旦扮古心、阮氏,后随秋香、素臣、田氏;后随璇姑、素娥、湘灵、天渊、红豆,率三十二孙、三十二孙媳、两庶孙媳,上拜毕,奉除上寿。各分侍左右,合唱毕。内监报:“姑太老爷,老姑太太到。”一生扮全身,一旦扮遗珠,率二子、二媳、二婿、二女、八孙、八孙媳、四孙婿、四孙女、六曾孙、二曾孙媳、二曾孙女上,拜祝。合唱毕,入场。内监报:“一百四十三位伯爷、七十八位公主夫人、二百三十三位子爷、四位夫人、三位波而都瓦尔国公主、九位男爷并各位王爷、妃娘娘、姑老爷姑太太、少姑老爷、少姑太太、各位小姐到。”水夫人道:“只这九间厅堂,如何拜祝得下?”吩咐:“赴日升、月恒、安乐三堂,分班齐集,俟入内行礼,单把男爷们唤来。”于是八生扮披发幼童,六穿男爵眼色,两穿国子生服色。一旦扮宫女,抱新生之文祷,蟒袍玉带上,各拜毕,分两旁随侍。水夫人独命宫女将文祷抱上,置于怀内,抚自其顶曰:

入门得汝,宜启我宇。

我宇既启,公侯伯子。汝亦男邦,蒲壁是将。

千丁堂皇,海内无双。又何多寿?惟德是求!

允文允武,缵尔高祖。如风如阜,绥我寿母。

水夫人祝毕,满场合唱,然后落场。

外边家人、小厮,内边宫女、丫鬟,各捧茶点,向各位席前献侑。阳旦一面吃茶,一面问:“小女入门生子,怎已入戏?”廷珍道:“令亲翁府中从不演戏。此系西边坐为一位忠勇王干君,一位葵花峒学士关君制就乐府,教成优伶送来。制乐府者,即系关学土。知有令爱生子之事,新添出来的。”阳旦乃知其故。

茶点用毕,末脚开场,接演第一出《圣母垂谟》。素臣暗忖:母亲度训甚多,兰歌等无由而知。若仿佛之论,岂能深入间舆耶?及至演唱,却是素臣在丰城起身,欲遍历天下。水夫人所解忠孝仁三字之义;然后知是湘灵劄记以篁姑抄去,以后挪前之故。满堂宾朋交口赞颂,道:“有太姒故有周公;有孟母故有孟子。太君庭训如此,故公相忠孝俱全,仁及天下万世也!”

第二出演《良朋言志》。宗贯等道:“原来驱除佛、老,从初出门已定之矣!伯明兄彼时只知受屈无伸,岂知有诸公为兄抱愤耶?”无外道:“只可惜第一抱愤之人,远隔荒外。不得同赏此剧!”成之道:“当日言志,所少者敬亭、日京、何如三人;而续后在浙江补言者,有梁公;在京邸补言者,有长兄、正兄。恰好仍足十人之数。改日须醵公分,畅谈一日,以贺素兄之有志竟成也!”长卿等俱欣然订期。

次演《游学寓杭》至《破壁开笼》七出。内外仆婢,俱捧献酒肴。连城兴始升、首公、双人同年。连城、始升俱是解元同中进士,同馆教习,尤属交好。因拿着酒杯,若庄若谐的说道:“公相真忍人也!是得罪年兄说。年嫂亦忍人也!在府除却公相一人,恐必曲就从权之说。而若非年嫂之无情,亦未必听公相之诡辞,全壁以归年兄矣!”始升道:“弟合巹时,即与贱内说,卑人设身处地,若遇此等人,必当委身事之。记得写有几句,是‘

当年贵主惜微躯,宛转相从钟大夫。

漫道使君家有妇,可知妾不比罗敷。

亦可见弟与年兄有同志矣。”双人道:“两年兄之言,乃天下之公言。素兄之见,乃一人之私训,不可为训也!”长卿等俱大笑。独阳旦茫然顾问。东阳指着始升道:“方才各出内溺水被火,逢凶拒奸的女子,即此位嫂夫人也。这位连兄与他同年相好,说公相与他嫂夫人俱是薄情之人,不该在古庙中讲那道学话,该成就姻缘,故此大家发笑。”阳旦道:“原来这戏俱是实事,太亲家固是圣人!”向始升拱手道:“夫人亦女中圣贤矣!”宗贯、负图俱道:“戏俱实事,独有神将擒拿怪物,恐系作者添设,以悦观者之目。”心真、首公俱道:“并非添设,素兄归家即曾道及。但不知此怪究系何物?神将何故拿他?”元彪、应龙齐答:“这怪即是靳直之父,葬着龙穴,在西湖后山发出。神将拿捉不住,幸被公相抠断尾巴,受伤甚重,方不足为害。末将等时在东阿,只知靳坟出龙,西湖发水,怕合着‘祖父上天,子孙为帝’之说。后闻公相抠尾受伤之事,众人之心方安。方死心塌地为朝廷出力,与靳直、靳仁为难也。”宗贯等方知其故,叹颂不已。

接演《感恩酬妹》一出。东阳指着虎臣向阳臣道:“这扮的女子,即此位刘君之妹,玑衡太夫人也。公相之为忍人,俞可见矣!”虎臣道:“末亲那时亦以为忍,且不独忍于舍妹,盖无所往而不为忍人。今乃知天下惟大忍者,乃能大慈也!”廷珍道:“《采风集》内,‘半世空门礼大慈,岂知大忍有如斯’之句,正与素兄劈真反面。与刘兄之说,足相印证。”

复演至《东阿遇侠》,元宦及奚豫俱跼蹐不安。时雍道:“你说云台二十八将出于绿林者多,即本朝从龙之佐,亦大半从此发迹,况专为朝廷出力,与靳直、靳仁为难耶?”

演至《医痘筹婚》,众客俱赞医术之神。云北道:“后在葵花峒,已死者不知救活若干。医术之神,真长沙复生也!”

演至《订妾临危》,合座皆泪下如雨。云北拭道:“舍妹彼时求继一子,而未可必得。今所出者已五十了。而阅至此阕,仍不免于哀怆,何也?”梁公道:“情至语于书传中读之,尚足下泪,况有此名优,曲绘其神乎?”

至《赴友错信》,东阳等皆向长卿言:“两公交谊,至于如此。世人艳称管、鲍分金,不足齿冷耶?”

至《擂台脱侠》,正斋向元宦道:“尊夫人本领,自迥胜二优。然矫捷至此,亦可快也!”无外道:“岂特矫捷,本领亦是不凡。兄未谙武事,尚属门外人议论耳。”正斋不信,遍问玉麟、如包、天生、尹雄、邢全、虎臣、成之,俱以为然。云北道:“本由于忠勇母子传授,故不凡如此!”

至《批鳞》、《赐簪》两出,长卿道:“此弟与日兄、冯太监三人所周旋。日兄已故,惜太监进京覆命,俱不得见。此盖圣主贤臣之交,定于此矣!”

至《侠客赠剑》,无外向天生道:“此则吾兄所周旋,其捷速亦得仿佛否?”

至《旧友解围》,天生向无外道:“此则吾兄所周旋,其雄武亦得仿佛否?”如包道:“据咱看来,只力量小,那纵法刀法,竟是一般,不止仿佛哩。”

演至《圣母微服》,众客俱叹服知几之神。

至《良朋寄书》,负图道:“此足酬错信一阕矣!”

至《异端家嗣》.心真等俱向长卿问:“与当年所见何如?”长卿道“逼真如此,俨然桃花港中中夜起视。澹然堂后伏壁私听时事也!”

二十五出演毕,日已沉西,堂中点足灯烛,复演《改装双娶》。

外面男客逐出评论,里面女客亦然。梁公夫人问田氏:“这两只小脚,在靴里怎样摆划?”田氏道:“亏着走不多几步,已是滑挞挞的怕煞了人!”凤姐在后问蛟吟:“婆婆只装一刻,还说怕人,你怎样装了半年多去?” 蛟吟胀红了脸,答道:“只多缠裹布,.便不怕打滑了!太夫人没有演过,奴在家演习过来。”湘灵向冰弦道:“你吓我那一跳,不是这出演出,敢怕忘记了!”冰弦道:“倒不会忘记。只为改了装,被桂姐不知说笑了许多!”晴霞道:“他开口便说夫妻两个,你还占着便宜,只奴吃了他的亏!”秋香但笑,不则一声。

至《夜火宝音》,匡夫人道:“拙夫回家说起,妾身还是吃吓。你看这火势也就怕人!”

至《宵惊侠女》,立娘向飞霞道:“你怎吓公相这一吓?”飞霞道:“何曾吓一毫,你只看这生脚的神情便知。”

至《遇友》、《擒狐》两出,田氏、天渊互相致谢。璇姑道:“奴生平不信邪,谁知竟有此等妖物!”

至《王宫得仆》,赛奴想起丈夫,潜然泪下。玉奴慌忙递给汗巾,悄悄拭干。

至《黑夜援贞》,飞娘道:“不经烈火,谁识真金!如今七十二岛,哪一岛不建造香烈娘娘的庙宇?”

至《看佛屠僧》,了缘道:“这事真切不过。从前我们县中观音寺内就有这事,只没这一尊松明佛像。”

《诛凶救侠》,碧莲、翠莲俱道:“若老太师爷迟来一日,山庄之人都入鬼籙矣!”赛奴暗喜,没扮出捆在树的丑状,却又想着容儿做嘴调情之事,只顾要挂下泪来。

至《见母》、《触阉》两出,璇姑道:“那日亏两个妹子怎样过来?”素娥、湘灵道:“又羞又急,又气又苦,也说不出那时情景,总如万箭攒心罢了!”鸾吹道:“休说他两人,妾身在外面,几乎把灵魂都吓了!”田氏、素文俱道:“休说在省中目见耳闻,妾等俱在丰城,事后知道,还吓出冷汗来哩!”晴霞道:“那日吓到要死,喜也到要死,真与场上吃酒时一样,个个欢容笑口,说不出那般快活!”泾王、吉王妃俱问:“怎忽有这一变?”水夫人道:“这事猜想了几年,直到后来才知。”指着随氏等道:“是奚将军们出了三千银于,假说丰城百姓敛来,替任亲家孝敬,故廖监有此变头。”两妃道:“这恶奴后来发到府中,就该挫磨他个死,才得出气!”田氏道:“不挫磨他,还中了他暗箭,累拙夫托病了七年!若不时皇上一力救护,性命便送在他手里哩!”两妃道:“亲翁托病,满天下人都信是真,想不敢瞒太君。各位亲母也便知道,只苦了相好亲友,忧秋悲愤,怨天恨地而已!”田氏道:“妾夫发病回家,就没进里边,妾姑何由而知?妾等苦求不过,妾姑方肯出去,看了看各人面目,叫子弟合唱一小引,说是非口舌所能挽回,只可听天。便把妾等都苦坏了,何从知道是托病呢?”水夫人道:“小儿那日去奏除佛、老,妾身原恐上皇震怒,有意外之祸。及发病回家,失心改常,便料及皇上有委曲解救之事。后为媳女们再三求恳,不得不进去一看。及见小儿但有惭惧之容,并无荒淫之状。复令子弟各唱一小引,俱是童音,愈知托病无疑。但廖监管门,奸人肘腋,不敢泄漏,故云非口舌所能挽回也。”两妃及各女亲,俱赞叹不尽。

演至《三处空房》,听着外面男客俱议论素臣薄情,元夫人道:“这才是有情,怎反说薄情?”匡夫人道:“是相好朋友谐谑之词,非真以为薄情也!”紫函、冰弦、晴霞在后俱私议道:“那时看看老太师爷真个薄情。休说镇国太夫人经年久别,只素灵、敏慧两太夫人,千辛万苦,守到这一日,仍守个空,岂不辜负了人?”

至《一门聚首》,秋香道:“你们只知道素灵、敏慧两夫人千辛万苦,可知道玑衡夫人的千辛万苦,到这会子才知道薄情的好处哩!”

至《毙獾辟洞》,玉奴道:“那日咱们也是这样费力,若不是老太师爷在那边揣打,休想弄得开这石壁!”秋香道:“那日虽费些力,后来坐汤,却大家受用。”晴霞道:“可记得你说司兄弟变了泥狗吗?如今是老虎也不如他了!”天丝问:“你们说哪家子话?”秋香道:“是说你家国王千岁做泥狗时的话。”

至《发藏赈机》,秋香道:“分明是一窖清水,怎太君、老太爷俱说是银?躔妹又说是水银?”天渊道:“后来想起,这银本是太君及老爷之物,故俱见银;妾身也见是银,是大半在我手里用去的缘故。巴姐在广西军营也经手用过,故见是水银也。”

至《鸡笼除怪》,天渊向璇姑道:“太夫人不信邪,又有这山魈夜叉出现哩?”连夫人道:“亏公相大胆,却挽他的舌头,你看,血赤赤的长得好不怕人!”

至《闽县碎神》,水夫人道:“这出甚不雅观!”看到临末,方道:“羯鼓、解秽,赖有此耳!”

至《击石出鬼》,连夫人道:“贤妹不信邪。此虽非妖邪,也就怪不可言了!”篁姑道:“善恶报应,只争迟早,此乃事理之常,不足怪也!”金技、晚香俱知下出是《入穿看花》,本出将完,即通知杨氏、随氏、柏氏,却挤坐中间,没处躲避,便一齐发抖。幸喜出场却便是《侠女天来》,方各暗称惭愧。侠女这出,飞娘已是见过。仍复泪下,各夫人亦俱流泪。

至《佳宾云合》、《梦雪奇冤》、《檄驱淫鬼》,各夫人俱向洪氏、翠云、碧云、戏瑶、玉贞等叩问,印证异同。

至《因婚破敌》,俱向飞娘、飞霞、石氏、立娘等叩问,印证异同。洪氏等俱回说:“宛然当年情事。”

演至《遭风得珠》一出,素臣等上船,开出洋来,龙蚌争逐上场,忽发大风,呼呼声势,把满堂灯烛直淹下去,几乎吹灭,四面地烛一时俱灭,只剩每间厅内,两枝数十斤照天大蜡烛,没有吹熄。挂彩壁轴、寿轴诗章,嗤嗤的响做一片,不特屏风内女眷怆惶错愕,连满厅男客,亦俱相顾动容,不解其故。正是:

天道风云原不测,人情变幻更无穷。

总评:

文施教演伏水、赴水之法,既现证沉船得生之故;下湖骑跨小龙,复回顾上天之事。妙在“常梦龙,故喜龙”一句,来脉逼真,便非凭空结撰者比,此为天造地设。

十三省外国俱塑生祠,写素臣功德及人之广,至矣,尽矣!乃复建于九万里外自古不通之绝域,此书之奇,在无笔不用透顶之法也!他书亦何尝不欲透顶?而极力写来,亦止在上下床之间,遂不得不让此书独置身百尺楼头,卧一切作者于地下耳!

内外列坐,将一百几十回内一切人物,俱聚一处,即是绝大结束,固不待搬演出场,始为钩锁之法。

参寿一出明挈两头,暗点中间;使与《千下介寿》一出不致犯复,斟酌尽善。而文祷一颂,开后水夫人抱祝,复有情文相生之妙。

戏至百出,极有力量人亦断不敢逐出叙述,抟虚易而运实难,必呆滞,必雷同,必卦漏,必牵强也!今读此书,何尝不逐出搬演,逐出评论,而无一笔呆滞,一语雷同,一事挂漏,一论牵强。运实若虚,文成法立,真扛鼎拔山力量。

就年评论,无不切合足矣。而《圣母垂谟》则补出湘灵等劄记;《良朋言志》则拖出剧分;《贺志游学》等七出则点明靳直;《父骸成龙》素臣挖眼被擒之事;《酬妹》则萦带;《綵凤遇侠》则表明奚奇等心事;《功绩赐簪》则指出主臣之交。于重提内复加重提;于钩锁中复作钩锁也!而外面男客逐出评论,里面女客亦然二句,不但进人屏风以内,兼使男客议论时,即有女客在内逐出评论。而男客议论,亦不止此东边、南面诸人,其西边、南面及东西列坐者,无不逐出评论,无字句中皆有字句也!如此写看戏,方是活泼泼地;方是绘月绘影,绘风绘声,无一毫呆滞雷同挂漏牵强之病。

里面评戏,如《改装双娶》则牵带蛟吟,兼涉秋香谑语;《宵惊侠女》则兼表素臣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黑夜援贞》则兼表七十二岛建造香烈;《庙宇屠僧》则牵连别事;《触阉》则不特指明廖监变头,补出诸奸暗害,而水夫人先觉之故尽情发露,尤属画龙点睛。岂但将生平事逐件重提一遍,令人拍案叫绝也!

《三处空房》,以里边议论外边解释。外边已极灵变,因此见里边议论时,外边亦在纷纷评论。于无字句中显出字句来也!举一例,余更是活泼泼地,如绘月之绘影,绘风之绘声。

《毙獾辟洞》形容出锦囊移气养体,前后不同之概;《发藏赈饥》体验银水、水银各见不同之故,皆非呆写本戏,逐件一提而已。

《遭风》一出,忽变大风,令内、外人俱惊疑错愕,将上、下文一隔两段,允为古文秘钥,盖戏至百出,若一直连写,纵有波澜,亦嫌累赘,故必须此一隔,以灵便之不独一回末陡起为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