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济公化做石敢当,同狄小霞在后帐饮酒,却然人把苛拿钱志在布棚外面偷看以及心里转的一些念头,没一层他不晓得。到了要用金钢箭射去那个心思,济公暗骂道:要死,这狗贼!他居然起这样念头,我何不拿他开一开心,顺便显一显我的本领,叫那狄小霞方不敢违拗,重用我这石敢当,方好于中取事。主意已定,刚刚狄小霞问他善用什么兵器,石敢当道:“末将也不会什么厉害兵器,只有三支金钢箭,打了出去自会回头。”随即就用了一个搬运法,将钱志的三支箭拿来,给狄小霞看了一看,便说出有一千二百样狠处,跟后又说道:“我主不信,不妨先试一试,我主看着如何。”就此手便一抬,直向那布眼外面钱志的眼睛暗暗射去。狄小霞只见那支箭果然在布棚上一戳,随即就回,又到了石敢当手里。不由得就要喝他声彩,那知还不曾喊得出口,只听布棚外面“哎呀”一声,接着“通”的一声一人栽倒。狄小霞吃了一吓,石敢当也故作惊异的形状说道:“这怎么的?”语言未了,见几个小兵进帐报道:“启我主,钱将军在前帐朝布棚呆望,不知何故忽然栽倒,满脸鲜血。”狄小霞道:“这是什么道理,那里作怪吗?”石敢当道:“不是作怪,我明白了。多分钱将军由布棚偷看里面,不料被末将的金钢箭所伤,一定是这个道理。”狄小霞见说大怒道:“他偷看什么?好没规矩!”随即气冲冲的走上人帐,拔了一支令箭,向下面说道:“钱志不循营规,****后帐,着推出营门斩首!”钱志此时倒在地下,伤了左眼,正然疼痛难忍,心想狄小霞查点到了,必要问石敢当的罪过。那知忽听帐上分付将他推出斩首,只吓得魂不附体,也顾不得眼睛疼不疼痛不痛,就此膝头当脚板似的爬上大帐,磕头讨饶。
济公在旁边想道:要论借此除掉一贼,委实顺便不过。但俺出世以来,亲手不曾伤过一蚁,他这箭究竟是俺和尚打的,俺和尚不能陡然的因他开了杀戒。总之明日这一劫,这一班强徒也是逃不了,俺何不做个现**情。主意想定,便大踏步走上大帐,只见几个兵丁已把八把苛拿钱志捆得停停当当,将要推往外走。济公忙说道:“我主勿怒,石敢当有事上禀。”狄小霞此时怒气冲冲,一见石敢当到来,忽然变做一个又平和又温柔的样子,忙问道:“石将军有何话说?”石敢当道:“非因别故,只因明日来兵大至,正在用人的时候,愿我主宽其小过,让他建功赎罪。”狄小霞笑道:“石将军莫要笑话,这死囚生来的一副面庞已经讨厌不过,加之再少掉一只眼睛,若叫他出去对敌,倒是活活的拿我大秋国丢丑,还建得功吗?”
石敢当又道:“我主勿忧,末将自会医治。”狄小霞大为奇异道:“原来石将军还懂医道呢?”石敢当道:“岂但知医,末将实有起死回生之法。”狄小霞道:“既然如此,请将军代他医一医。但不知可要什么应用的物件吗?”石敢当道:“末将这医法既不要药品,又不用针灸,三不用刓刮,四不用推拿,只要有病的人将得病的原因自己说出,暂时就叫他全好。”就此便向钱志问道:“钱将军,你这尊目怎样的呢?”钱志怨声怨气的道:“是你射了的。”石敢当道:“因何被射的呢?”钱志道:“是眼望后帐的。”石敢当道:“你因何要望后帐呢?”钱志道:“是贪看你们吃酒。”石敢当道:“我们吃酒,也没什么好看,你心下因什么缘故要看呢?”钱志面红耳赤,再也不好明说,便说道:“只为看着吃酒,以外并无别的意见。”石敢当故意用指头掐了一掐道:“医不好,医不好。你又不肯说真话,怎样医法呢?只好由你去了。”钱志见说吓慌了道:“我说,我说。”但嘴里虽说愿说,却还是不好意思开口。石敢当又故意催着他说,逼着他说,钱志万分无奈,只得向石敢当商议道:“石将军,我这句话说出来,恐怕当了大众许多不便。请你老人家附耳罢!”石敢当此时不由得便露出济公圣僧的性格,拍着手哈哈的笑了一阵,便说道:“使得,使得。”钱志那敢怠慢,随即站起来,支了一张雷公嘴,就着石敢当的耳朵说道:“我怕你们一男一女吃酒有私情,所以才偷了看的。”石敢当见说,心中又想道:这句话我倒要喊明了,假或这个小****向我缠扰,我才有话推托呢。当下便又哈哈的笑了一个尽情,道:“钱将军,你真呆了。他是一位女主,我是一个男臣,就便在一起吃酒,也不过谈的国家大事,怎样会有私情呢?原来你一个人都认不得,不怪你要瞎眼了。”此时狄小霞在帐上听了这样说法,不觉无明火起,把御案拍得应天响,狗长畜短的骂了一串。就这骂的时候,只见石敢当轻轻巧巧到了钱志面前,伸手向着自家的嘴咯了一口,连痰带涕就同黄脓似的,在钱志脸上一抹,说道:“钱将军,你眼睛看一看罢。”钱志陡然的觉得两眼明明朗,一点痛处没得。狄小霞定睛一看,只见钱志糊了满脸粘痰鼻涕,两只圆眼睛骨辘骨辘翻个不住。
狄小霞此时把个真济公假石敢当敬重得就同菩萨一般。就此又把钱志大骂了一阵,走下帐来,仍陪石敢当到后帐吃酒,又吃了有一个更次。狄小霞就烛光之下把石敢当看了一看,直即越看越爱,心里委实把持不住,还同那日在元命宫一样,倒又依依靠靠走到石敢当旁边来了。济公想道:前日做杨魁还可以现出本相来吓他一吓,今日做石敢当不能再抄陈文了。所幸却有钱志这一段事可以拿他垫一垫嘴。就这想法的当了,狄小霞已将他抱住,亲了一亲嘴。石敢当用手推着,又用嘴将布棚上一歪,说道:“使不得。假如被人看见,足见你我不正经,不怪钱志在帐篷外偷看了。如今我有一法,明日****把宋兵打破,一同回了弥勒峰,那便任凭怎样,不是都可以听便吗?”狄小霞被这一说,觉得很为有理,便说道:“此时外面已有四更,我们就索性以酒消夜,也不困觉了。”可算这句话才正对着济公的味,故此石敢当答应不迭的道:“最好,最好。明日一早,多分宋将就要过来讨战,我们再吃一会的酒,也要把调度兵将的法子议论议论的了。”
狄小霞听说,眉头皱了一皱,便说道:“如今却有一件难处,宋营既然全军在此,朕的本营也是要紧不过。不瞒将军说,如今我这营里只剩得五员将官,二千五百兵,若再分兵劫粮,请教这本营怎样支持得住?况而宋人奸计百出,保不起他一个好手不留着看营。就便果然只剩得尤大肩、郑伯龙在营中,一遇警觉,难免不得人送信把行营。虽然照他来信说得容易不过,朕的意见总还要预备厮杀,方保万无一失。就这大势而论,试问这二千多名兵、五员战将怎样支拨得来?”石敢当见说,哈哈大笑道:“我主的筹画一些不错。但有末将在此,我主请高枕无忧便了。”狄小霞道:“将军这话,朕实不懂。试问将军本领最大些,能敌多少人?加之宋营如杨魁这班人,也算得智勇兼全。听说还有一个小将,名叫菊猛,年才一十五岁,委实力能举鼎,厉害非常,却也不可看轻了他的呢。”
石敢当又笑道:“我主勿要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这班宋将,末将看得他们连娃娃都不如。我主若不相信,不妨小试其端,即如我主本领,要真是极大的了,我主若能恕末将无罪,末将能彀叫我主说走就走,说坐就坐,说起就起,说不动就不动。”狄小霞大笑道:“可是真的吗?朕不相信。朕就恕将军无罪,任凭怎样是了。朕倒要试一试才称心呢。”说着,狄小霞便故意提一提神,拿定主意,单不听他的话。随即站起了身,将一只三寸金莲踏了坐位上,摆了一个金鸡独立的架落,大喊道:“石将军,你该得怎样罢?”那知石敢当也不开口,也不动手,只因他的嘴微微向左一歪,狄小霞便轻轻的一跤向左边跌下;又将嘴向右一歪,狄小霞爬起又向右边跌下;他的嘴向上翘了几翘,狄小霞便向上跳了几跳;他的嘴向下触了几触,狄小霞便向下伏了几伏;把狄小霞弄得就同提线人儿差不多。但那狄小霞心里并很明白,见他嘴向左歪,便自己偏向右歪,那知不由得还是向左歪倒;见他嘴向右歪,便拿定主意要想不歪,那知还是遵命歪倒,却然一些不觉跌伤。做了几手,石敢当得意洋洋的说道:“我主如何?”狄小霞大笑道:“将军真神人也!”
石敢当又道:“不但如此,请看后帐不是一个兵丁没有吗?末将只要吹口气,任凭我主要多少兵丁就有多少兵丁,要几员大将就有几员大将。”狄小霞笑道:“你且招四员大将给朕看看如何。”石敢当道:“使得。”随即暗暗念了一句六字真言“唵嘛呢叭迷吽”,只见接连的四员大将走至帐后:第一员金盔金甲,白须过胸,手执大砍刀;第二员银盔银甲,粉面朱唇,手执长枪;第三员黑盔黑甲,豹头环眼,颔下一部钢须,手执咬金斧;第四员一字盔,金锁甲,黑面红须,手挽雕弓,腰挂箭囊。一个个皆身高八尺,威风凛凛,杀气扬扬,走进来撂了一个转身。石敢当道:“且去,明日过来听命。”四将便出帐而去。狄小霞看到此处,好不欢喜,便说道:“将军有此法术,何患我大狄国不破宋!明日如宋兵某来讨战,朕将全营兵将带去,劫他的粮草。本营就托了将军,该当怎样应敌,便怎样应敌。就此一阵,果能先解目前之围,朕同将军回弥勒峰里元命宫中同享富贵。”说着便舒开俏眼,有情有义的向石敢当勾了一勾。此时外面天已大亮,一阵乌鸦哇哇的由营前飞去。济公跑到外面一望,直见小星未落,残月犹明,那一股寒气刺人肌肤。济公正然望那野景,旁边两个打扫营门的小军,忽然大惊小怪倚着扫帚,手指东北上喊道:“石将军,大路上那怎么的?”但不知那大路上是什么奇异,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