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回 心猿遭火败 木母被魔擒

悟一子曰:古仙云:“欲要情归性,先教火返心。两般成一物,遍地总黄金。”又云:“欲保长生先戒性,性火不败神自定。木还去火不成灰,人能戒性还延命。”夫情生于性,而随善恶以外驰者,皆火为之变动运用也。万物非火不生,非火不灭。故火之为用至神,为善有力,为恶尤有力。

性,其本也;心,其舍也;意,其机也;气,其发也。“至大至刚”,“充塞天地”,不可掘挠。人能善养其气,则心不动而性自定,与天为徒。孟子言直养浩然而无害,即调也,直也,定也,三昧之真谛也。言存心养性以事天,天寿不贰以立命,集义所生,顺受其正,金丹之道,已无剩义。噫!此道至孟子而发露殆尽矣!仙师是篇,为不善养气而害心者发,故特演《孟子》“养气”章全旨。庄子曰:“恬以养气。”孟子以勿忘勿助为善养,皆养于未养发之先,迨已发而逆制之,则落后者矣。

篇首一词,善养难言之要诀也。曰:“善恶一时忘念,荣枯都不关心。晦明现隐任浮沉,随分饥餐渴饮。神静湛然常寂,昏寞便有魔侵。五行颠倒到禅林,风动必然寒凛。”词义已明,无庸赘疏。所谓明心见性,而万缘皆空,一丝不挂。湛然而匆忘,常寂而勿助,正恬然养气也。末二句,即不能恬,不能勿忘助,虽身到禅林,遇境必动,而不为善养。

夫火以烟为使,气以怒为形,故孟子借舍、黝血气之勇,以明其害;仙师借红孩儿火气之邪,以著其妖。火即气也,烟即怒也,其义一也。“五辆小车儿”,轻捷易动之象。“按金、木、水、火、土”,火之能统五行,犹心之能统五脏,怒之能七情。即词内云“生生化化皆因火,火遍长空万物荣”是也。“妖精战不胜,往自家鼻子上便捶,口里喷出火来,鼻子里浓烟进出,闸闸眼火焰齐出”,俱状其怒气顿发而摇动其心。观其自家捶鼻出血,放火闭门为胜之状,盖自反不缩而惴,又以无惧必胜为主,以见其血气之勇也。

八戒曰:“这厮放赖,不羞!”又曰:“放出那般无情火来。”又曰:“不济。”又曰:“没天理,就放火了。”真行状也。“八戒慌了,撇下行者,不与恋战”,未能配义与道而馁也。沙僧欲以相生相克之理制胜,以水克火,不得于心,勿求于气,告子之强制也。行者到东洋求雨助功,龙王喷水泼火,宋人之揠苗助长也。“好一似火上浇油,越泼越灼。”非徒无益,弄得“火气攻心,三魂出舍”,而又害之也。“气塞胸膛喉舌冷,魂飞魄散丧残生。”苗则槁矣。

八戒、沙僧将行者“盘膝坐定,使一个按摩禅法”。“须臾间,气透三关,转明堂,冲开孔窍,叫了一声:‘师父!’沙僧道:‘哥呵,你生为师父,死也还在口里。’”必有事焉,而勿期其效,心勿忘也。“同到松林下坐定,少时间,却定神顺气,”想到“请观音菩萨才好”,是集义所生,而渐入善养之妙境矣。然集义所以养气,而知言又所以集义。不能知言,则见理不明,真假罔辨,而动静举措失宜,义无由集。

妖精寻出如意皮袋,去赚八戒,“变作一个假观音等候”。“如意”者,生于其心;“假观世音”者,发于其言;“皮袋”者,詖词也。词有詖、淫、邪、遁,专言詖,以其明心之蔽,举一以例余也。八戒不识真假,“见像作佛”,听信詖词,装于袋内,不能知言而被赚,袭义而义不集也。妖精道:“你大睁着两个眼,还不识得我!”明不知其所蔽也。八戒在袋里骂道:“你千方百计,骗了我吃,管教你遭天瘟!”言生心害事,而实自害其天也。

行者忍疼到妖洞,不敢迎敌,“即变做一个销金包袱丢下”,此变之妙,几令人不可测识。盖心为火藏,不欲炎上。字从包,包也。包则炎上,包合虽妙,终蓄两不舒。包袱丢下,并包而不用,何等解脱!故变为包袱丢下,以息炎也。“销金”者,以火烁金之象。古人篆心字文只是一个倒“火”字,不从包而令火下伏,即行者“变包袱丢下”之旨,亦即予前解“放下心”之旨也。又变苍蝇儿探听,不先救八戒而跟六健将,是小心默察以辨其本,不事争持,暂解以制其发也。此举已潜通三昧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