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成帝身边有一侍郎,姓庆名安世,年才十五岁,工于弹琴,能为双凤离鸾之曲。飞燕见其年少美貌,心中甚喜,遂告知成帝,许其出入内庭,成帝只得依允。从此每当成帝不在,庆安世便与飞燕一同居处,成帝何曾得知?飞燕得了安世,心尚不足,又选择侍郎宫奴多子之人,与之私通,意中希望生子。
于是一班侍郎宫奴,得蒙飞燕青眼者,大抵鲜衣美服,沐浴熏香,任意居住远条馆,成帝全然不知。
飞燕又就宫中另辟密室一间,托言无子,在内祈祷,除却左右侍婢以外,不准一人得入,就是成帝也不得至。读者试想,飞燕如何祈祷,她却异想天开,密令心腹之人,在外招引轻薄少年,令其装作女子,用骈车载入后宫,每日约有十余人,都安置此密室内,尽情作乐。此种祈子方法,也算是世间无两,但她命该无子,究竟不能怀孕。
古语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飞燕如此放纵,成帝并非痴聋,终须有日得知,岂肯便罢。合德一心为顾其姊,早已虑及此事,便乘间向成帝说道:“妾姊性气刚强,多招人怨,必然有人设计诬陷,陛下若误听其言,赵氏便无遗类矣!”说到此处,不觉伤心泪下。成帝见了,信以为真,因此有人来告飞燕奸情,成帝便说他有意陷害,立地处死,后来更无人敢道一字。
谁知他人不敢告发之事,却由飞燕姊妹自己张扬起来。先是有一宫奴姓燕名赤风,身躯雄壮,矫健多力,能超数重楼阁,飞燕、合德二人皆与之私通。此时合德已由婕妤升为昭仪,自嫌住处与飞燕隔离过远,遂请成帝另起一馆,与远条馆相连,名为少嫔馆。合德移入少嫔馆后,姊妹二人,往来甚便。一日飞燕无事,到了少嫔馆中,来寻合德,却遇燕赤凤由馆中走出,飞燕见了,口中不语,便入内与合德闲谈。
事有凑巧,恰值是日正当十月五日,宫中依照故事,齐到灵女庙祀神。宫人连臂踏地,唱赤凤来曲。飞燕无意中听了此曲,忽然触动心事,因问合德道:“赤凤为谁而来?”合德听了,心知飞燕语含讥刺,此时却不肯相让,便答道:“赤凤不是为姊而来,更为何人?”飞燕被合德直言冲撞,不觉大怒,此时正在吃茶,便将手中茶杯掷向合德裙边,口中骂道:“鼠子竟敢啮人。”合德也用冷语回答。姊妹二人,因此起了冲突。
飞燕倚着自己是姊,又因平日合德对她十分恭敬,便偶然责备一二句,谅她也不敢回答,却不料合德此时自恃得宠胜过其姊,又想起平日一心一意为顾飞燕,在成帝前替她极力弥缝,也不知费了几多心力。如今飞燕不加体谅,反要当面奚落,因此抱着一肚皮委曲,不觉发作出来。飞燕何曾知得,愈加气愤,只有瞪起双眼,对着合德一言不发。
樊嫕在旁,见她姊妹二人无端角口,吓得手足无措,惟恐她愈闹愈大,不特伤了感情,且虑传到成帝耳中,究出姊妹二人奸情,不但二人必命不保,连家族都要受祸,如何是好?樊嫕弄得无法,只好向飞燕叩头,一直即到皮破血出。飞燕怒气尚是不解。樊嫕又劝合德向飞燕赔礼。合德素性狡狯,见其姊动了真怒,心想此事张扬起来,必致惹祸,反为不美,不如听樊嫕劝解,自己忍气认个不是,便可了事。合德想罢,遂听凭樊嫕拉到飞燕面前,深深下拜,口中说道:“姊不记得当年贫苦之时,我姊妹二人,共被而卧,冬夜既长,天气又冷,姊睡不熟,常使我拥背取暖。如今幸得好处,又无外人妒忌,我姊妹二人,至亲骨肉,岂可自相残害?”说罢便跪在飞燕跟前,掩面悲泣。
飞热见合德向她下拜,心中之气,早消一半。又听她说到旧日情景,不觉大为感动,适才愤怒,不知消归何处。乃用手扶起合德,亲拔头上所戴紫玉九雏钗,簪在合德髻边。姊妹二人,遂仍和好。樊嫕见了,方才心安。宫入见飞燕姊妹相处日久,并无丝毫意见,如今忽然争执起来,也算是异事,不免彼此传说,竟被成帝得知,心中也就生疑,不敢向飞燕动问,却来查问合德。合德被问,暗吃一惊,心知此事,万难隐瞒,一时心急智生,便答道:“此乃姊心妒我,故作此语。因汉家本属火德,所以称陛下为赤龙凤。”成帝听了,深信不疑,反觉大悦,于是一场大祸,竟被合德数言轻轻掩过。
当日飞燕得立为后,淳于长颇为有力。成帝欲封为侯以酬其劳,但因淳于长平日并无功勋,只得借个题目,加以爵赏。
先是元帝营建渭陵,概从俭约,不再移民起邑。成帝即位,照例于渭城县延陵亭部起造初陵,兴工已有数年。后成帝又见灞陵曲亭之南,风景甚好,命将初陵移建其地。时将作大匠解万年与陈汤交好,一日来见陈汤,密说道:“吾闻武帝时有工人杨光,所作工程合于上意,’竟拜将作大匠。前大司农中丞耿寿昌承造杜陵,赐爵关内侯,又将作大匠乘马延年以积劳赐秩中二千石。今营造初陵,若能移徙人民,建立邑居,成此大功,吾亦当蒙重赏。子公妻家在长安,儿女皆生长长安,不喜东归故里,可上书求徙居初陵,可得赐与良田美宅。”
陈汤索性贪利,闻得万年言语,不觉心动,遂上书成帝道:“初陵地最肥美,可立为一县,移徙关东富人来此居住,臣汤愿率妻子家属徙居初陵,为天下之倡。”成帝见书,遂依其计,下令起昌陵邑,移郡国人民到此居祝解万年既得承办此项工程,预算三年可以完工。谁知昌陵地势太低,须向东山取土填塞,道远费重,所取之土,计算起来每石几与米谷同价,兴工多年,尚未成就。刘向上书极谏,淳于长也曾言其不便。成帝发下群臣议,皆请罢去昌陵工作,仍修故陵。此时王音已死,成都侯王商新为大司马卫将军辅政,平日不喜陈汤,告其罪过。
成帝遂将陈汤免为庶人,与解万年俱徙居敦煌。其后哀帝时,议郎耿育上书为陈汤讼冤,陈汤得回长安居住,不久身死。及王莽秉政,追谥陈汤为破胡壮侯,封其子陈冯为破胡侯。
成帝欲封淳于长,遂将谏罢昌陵之事作他功劳,下诏赐淳于长爵为关内侯,不久又封为定陵侯。成帝自得飞燕、合德之后,仍不时出外微行,常带同富平侯张放及淳于长并小臣赵李等在外流连忘返。张放最得成帝宠幸,以此为时人所注目,于是长安遂有童谣道:燕燕尾涎涎,张公予,时相见。木门仓琅根,燕飞来,啄皇孙。皇孙死,燕啄矢。
王太后与成帝诸舅见帝日夜出游,也曾劝谏数次,成帝全然不听,因此心中忧虑。又碍着至亲,不便时常进言。时永始二年连年日蚀,适值谷永由凉州刺史来朝奏事。成帝使尚书问谷永有何欲言之事,于是大司马王商密令谷永趁着天变,上书切谏。谷永自恃有太后及王商等暗中保护,又因屡次言事,成帝皆能容受。此次遂对尚书上书,直言成帝种种过失。成帝见书,不觉大怒。王商恐谷永祸遭不测,急令人通知谷永,使其速去。成帝果命侍御史往捕谷永,并嘱咐道:“谷永如已起程,行过交道厩者,勿再追赶。”御史到时,谷永已去,遂得免祸。
后成帝怒气渐解,复召谷永为太中大夫。
成帝虽被谷永直言指斥,尚不肯改。一日偶然行至侍中班伯家中,班伯乃班婕妤之弟,因见许后被废,班婕妤供养东宫,遂告病在家,数年未曾入朝。如今不意成帝御驾亲来问候,班伯只得销了病假,入宫供职。却遇成帝与张放、淳于长等在禁中宴饮,正在饮得酣畅,任意谈笑。成帝因班伯久病初起,加意礼待,时御座近旁张有屏风,上画商纣拥着妲己饮酒,作长夜之乐。成帝便指着画图问班伯道:“此图何以示戒?”班伯对道:“诗书所陈,淫乱之戒,其原皆在于酒。”成帝听了不觉叹道:“吾久不见班生,今日复闻谠言。”张放等一团高兴,被班伯用言打断,心中俱各不悦,于是托着更衣,逐渐散去。
正当此时,恰有长信宫宦官林表奉太后命前来,眼见适才诸人宴饮情形,并亲闻班伯对帝言语,一一记在心上,回去便从头至尾告知太后。太后自得班婕妤,日夕在侧侍奉,甚加怜爱。今见班伯是婕妤兄弟,又能遇事规谏成帝,心中甚喜。过了数日,成帝来到东宫,朝见太后。太后见了不觉伤感,流下泪来,口中说道:“帝近来颜色瘦黑,宜留意保养。班侍中本大将军所保荐,应特别看待,富平侯可令就国。”成帝见说,只得答应道:“是。”
事为王商所闻,急通知丞相薛宣、御史大夫翟方进使其劾奏张放,于是薛宣、翟方进遂上书备陈张放罪恶。成帝心爱张放,无奈内中碍着太后,外面又碍着诸大臣,只得下诏贬张放为北地都尉。后两次召回,均被太后及翟方进又劝成帝逐之。
成帝不得已,遂令张放就国。张放临去,成帝常对之涕泣,及去后屡赐玺书慰问。至成帝既崩,张放思慕,哭泣而死。
成帝自张放去后,稍厌出游,暇时留意经书,太后甚悦。
光阴荏苒,到了元延元年冬十二月,王商病卒,照例应以王立代之。只因王立犯法,为司直孙宝所劾,成帝遂拜王根为大司马卫将军辅政,以代王商,而以王立位特进领城门兵。自成帝即位以来,王氏兄弟相继秉政,几于成为定例。南昌尉梅福上书,极言外戚专权以致灾异连见,成帝不纳。元延元年又有日蚀、星变之事,刘向又上书指斥王氏,其言痛切。此外又有多人上书,所言大抵与刘向相同。成帝见了,心中迟疑不决,便寻一平日最为亲信之人,问其意见。未知成帝所问何人,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