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官吏奉诏拿捕郭解,密遣吏役到了茂陵郭解家中,但见门已反锁,打开一看,空寂无人,问起左右邻居,知已全家逃走。似此高飞远去,何处寻其踪迹?但料他一路奔驰,必向亲友家投宿。好在郭解迁到茂陵,为日尚浅,近地所有至亲密友,亦无多家,不难逐一访问。遂查得郭解平日常与往来之人,开列姓名住址,按户搜寻,却被他查有头绪。原来郭解手下党羽甚多,此次仓皇出走,未及通知。料得众人闻信,必来追随,故所过之处,投宿一宵,次早临行,必先将此去何地,寄寓何家,告知主人,使其党羽得以跟踪追至。又料得官方前来追问,主人必不肯对他明言。谁知吏役因郭解是奉诏严拿之人,也就认真追捕,遂向郭解亲友苦苦追究。其中有曾容留郭解住宿者,明知郭解去处,起先不肯明言,后被吏役骚扰不堪,因想起自己容留郭解,系在奉诏拿捕以前,原不算得犯罪。又见事隔多日,郭解去得已远,便说出他从前去处,已是追捕无及,遂向吏役吐出实情。吏役闻言大喜,急依言追问到第二家,第二家因有第一家为证,势难推辞,因又供出第三家,如此一路追问,势如破竹,不久遂追究到临晋籍少翁处。
说起籍少翁与郭解不过一面之缘,平日并无交谊,况又明知郭解去处,何妨竟对吏役直说。但他生性却甚侠烈,心想郭解与我素昧平生,一旦急难径来投奔,并肯披肝沥胆,据实相告,毫无疑虑,真是我生平第一知己。如今我若将他去处告知吏役,设或因此被获,岂非有负知己?此事万不可行。惟是我执定不言,吏役亦不肯轻易放过;若用虚言骗他,又非大丈夫所为。籍少翁想来想去,左右为难。吏役见他沉吟不语,连连催迫。籍少翁自知无法避此难关,因想起古语有云:士为知己者死。与其利己害人,偷生世上,不如轰轰烈烈,自寻一死,以报知己。籍少翁起了决心,于是拔出剑来,自刎而死。众吏役出其不意,见此情形,尽皆错愕。一时闻者皆叹惜籍少翁是个烈士,只因籍少翁自杀灭口,吏役无从知得郭解去处,到处访查,并无踪影,郭解竟得逃脱。
郭解逃到太原,藏匿经年,及至元朔三年春,武帝下诏大赦天下,郭解闻得赦书,以为可以无事,渐渐出头。一时风声传播,遂被官吏闻知,密遣吏役往捕,竟将郭解捕获,奏闻武帝,武帝即命地方官穷究所犯罪案,并遣使者前往轵县,逐件查办。有司将案情讯问明白,郭解虽然杀了多人,却都是大赦以前之事,不能再行办罪,照例应得放免,谁知此时忽又生出一事。轵县有一儒生,一日陪同使者闲坐,谈论之间,说起郭解,旁有座客极口称誉,儒生听了,愤然答道:“郭解专以奸诈犯法,有何好处?”座客被驳不悦,出来告知旁人。此语传入郭解宾客耳中,不禁大怒,便乘儒生不备,将他刺死,并断其舌。
此案一出,凶手虽未捕获,众人皆知与郭解定有关系,问官便将此事责问郭解。郭解被囚狱中,实不知何人所杀。吏役在外查访,亦不能查出杀人姓名,官吏遂具奏武帝,说是郭解无罪。
御史大夫公孙弘议道:“郭解本是布衣,任侠擅权,竟以小怨杀人,解虽不知,其罪尤甚于知,应判以大逆无道,罪当族诛。”武帝依议。此时郭解家族亦由夏阳拿到,于是全家皆坐处斩。
但他党羽甚多,平日感恩慕义之人,亦复不少,先期将其子孙藏匿一二,传至后汉郭伋,即其玄孙,家门复盛,此是后话。
当日郭解伏法,主父偃亦因事族诛。说起主父偃,自得见武帝,专事迎合,武帝欲立卫子夫为后,却因其出身微贱,不免迟疑,主父偃遂从旁设法赞助,子夫得立为后,多出其力。
武帝以此愈加宠信,言听计从,遂由郎中擢为谒者、中郎、中大夫,一年之中,四迁其官。主父偃既已得志,便欲报复平生仇怨,先陷燕王刘定国于死。原来燕王刘定国,乃敬王刘泽之孙,康王刘嘉之子。刘嘉于景帝五年身死,定国嗣位,与其父妾淫乱,又夺弟妇作妾,逼三女与之通奸。适有肥如令郢人,忤定国意,定国欲杀之。郢人将告发其淫乱之事,定国先发制人,遣谒者借他事劾奏郢人捕拿下狱,杀之灭口。其时田蚡正在得势,刘嘉之女又为田蚡夫人,郢人兄弟不敢出头申诉。直到元朔二年秋,始来长安,寻见主父偃,具言其事。主父偃前游燕赵,穷困不得志,心中正在怀恨,至是遂令郢人兄弟上书告发,自己从旁证实其事。武帝将书发下公卿会议,皆言定国行同禽兽,乱人伦,逆天道,其罪当诛。武帝依议,下诏赐定国死,定国闻而自杀,国除为郡。
此事发生之后,朝中各大臣以及各国诸侯王,见主父偃仅向武帝数言,便杀燕王,灭燕国,人人皆恐自己所作罪恶,被其查悉,又向武帝举发,只得曲意奉承,赂以金钱财物,动至千金,主父偃一律收受。又闻知众人畏己,愈觉扬扬得意。旁有亲友见其过于跋扈,便进说道:“观君举动,未免太横。”
主父偃笑答道:“吾束发游学四十余年,不得成名遂意。父母弃我,兄弟疏我,朋友鄙我,我穷困之日久矣!今日得志,且图快意一时。大丈夫生不五鼎食,死便五鼎烹耳。吾日暮途远,故倒行逆施之。”亲友闻言,知得主父偃存此心事,必致失败,果然不久便生出事故。
先是齐人有徐甲者,人宫为宦者,事王太后。王太后生有四女,三女皆为公主,独长女修成君,因非刘氏所出,不得与诸女一样尊贵,以此太后心中尤加怜爱。修成君有一女名娥,太后见其年已长成,意欲嫁与诸侯王为后,使其得享富贵。徐甲窥知太后意思,因见齐王刘次昌,嗣位未久,年纪甚少,料他尚未娶后,何不出为撮合,藉此买得太后欢心?徐甲想定,遂向太后说知,自请前往齐国,必使齐王上书请娥为后。太后见说大喜,即命徐甲赴齐。徐甲辞别太后,收拾行装,正待起程,忽遇主父偃来访。原来主父偃平日专务交结宦官,探听宫中消息,如今闻知徐甲往齐求亲,也想将己女嫁与齐王为妾,于是来见徐甲说道:“足下此去,事成之后,幸为言及偃女,愿得充王后宫。”徐甲领诺而去。
齐王刘次昌,乃孝王将闾之孙,元光五年,嗣立为王,有母号纪太后。纪太后心欲外家得宠,遂以其弟之女,许配次昌为后。谁知次昌不爱纪女,专与后宫姬妾取乐,少到王后宫中。
纪太后见了,心中不乐,因想得一法,使其女纪翁主人居宫中,管理后宫,一班姬妾不许近王,意欲纪女得专宠幸。齐王次昌迫于母命,既不得与姬妾取乐,又不愿亲近纪女,却与其姊翁主私通。徐甲不知齐国内情,心中倚着皇太后势力,以为此种亲事,一说便成,故敢一力担任。当日奉命到了齐国,入见齐王刘次昌,告以此事,并述主父偃言语。齐王正在嫌恶纪女,闻言亦自愿意,但是不敢自主,便入宫告知纪太后。纪太后听了,不觉勃然大怒。未知纪太后如何回答,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