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士廉不想在此地能够会到一个熟人,洗过了脸,立刻到前院十七号来拜访。在门外他就喊道:“多才兄,你怎么知道我住在这里,太巧了,太巧了。”

口里说着,一路拱手拱了进门来。这位贾多才先生,是一张尖脸,高鼻子,鼻子边,有四五颗白麻子。口里镶了一粒金牙,光灿灿的露在外面。他买了一大堆报纸,躺在床上看,手上拿了报,就踏着鞋下床,将手乱拱一阵。笑道:“我看到旅客牌子上,有你的名字,又向账房里借了旅客簿子看看,知道是你,你怎么来了,请坐请坐!”

李士廉笑道:“在南方混得烦厌了想到西北来换换口胃。”

贾多才在桌上烟筒子里取了根烟卷递给他,自己也取了一根点着,深深地吸了一口,好象借此提起他的精神来似的。然后喷出满口的烟来,摇了两摇头道:“在南方烦厌了,打算到这里来换换口胃吗?哈!你这个计划,或者有点错误。这个地方,干脆是没有口胃,从何换起?”

李士廉道:“你说这话,我不相信,既然是没有口胃的地方,你又跑来作什么?”

贾多才道:“我不是自己愿意来的,我是受了东家的命令,被迫而来的。”

李士廉道:“是了,我说你在郑州银行里,干得好好的,为什么掉到这个地方来呢?你来有什么公干?”

贾多才道:“我还没有吃饭,出去一同吃个小馆子,一面吃,一面谈,你看好不好?”

李士廉道:“现在不过四点多钟,吃饭不太早吗?”

贾多才道:“这里请客吃饭,至迟是五点半,平常吃饭,大概都是四点,我们去吃饭,正是时候呢。走罢。”

贾多才说着话,就拔起了鞋子,戴帽子,在前面引路。

这去小西天不远就是一家饭馆。他们还适用着那老法,进了店门,便是厨房,穿过这个厨房,才到饭座上来。在一所很大的天棚底下摆了十来付座头,却也干净。二人坐下,李士廉道:“我不大吃油腻的东西,找点清淡的吃吃罢。”

贾多才笑道:“我先声明,这里吃菜,鱼鸭两样休提,只有鸡和猪肉,十分清淡的,大概还是没有。”

李士廉搔搔头发道:“那么,你包办点菜罢,我不过问了。”

贾多才倒也不客气,自把菜单子开了,店伙送上茶壶茶杯两分,贾多才向杯子里斟着茶,笑道:“喝到这茶,就让人不想在西北谋生了。”

李士廉接过茶杯,问道:“那为什么?”

说着,端起杯子呷了一口尝尝,嘴唇皮搭着响了几下,因道:“这水不好吗?我尝不出什么味道来。”

说着,又端起来呷了一口。贾多才道:“这水是最好的水了,这里并没有什么异味,你不用尝。你那里知道,西安城里共有十二万人,都喝西门里面一口井的水,用小桶子盛着,用小车子推着分头去送给用户喝。路近也罢了,路远呢,每桶要两三毛钱。”

李士廉道:“难道全城就只这一口井吗?”

贾多才道:“井虽然有,但是打出来的水,都是泥汤,不但不能喝,连洗衣服,都要澄清了才能用。我们南方人出门就是水,到了这把水当宝贝用的西北来,这可就老大的感到痛苦。你是只到西安,还不知道这无水的痛苦,假如像我一样,往西走个几百里,这就不想到西北来换什么口胃了。”

李士廉道:“我倒要问你,你为什么往西走呢?”

贾多才笑道:“这就是到民间去了。”

说着这话时,店伙送上酒壶杯筷,和一大盘冷荤来。

看时,里面有猪心,猪耳朵,猪舌,猪肠子,却不杂些别的。贾多才斟了酒先端了杯子,喝着刷的一下响,然后放下杯子,作了用力按下来的神气,将胸襟挺了挺道:“我们银行界,现在眼光变换了,知道要挽回经济不景气的情形,就当先挽救农村。所以我就在这种情形下,由银行里派我到陕西来,实行到民间去,调查农村情形,好来办合作社。我顺着大路走,一直到了永寿,我在民间住了一些时间,我觉得这苦我吃不消,不敢向前走,立刻就回来了。”

李士廉喝着酒,夹了几钉卤猪耳朵在口里咀嚼着,笑道:“你在永寿住了多久?”

贾多才道:“三天。虽然是三天,我一切都够了,决不想再住一点钟了。”

李士廉放下了筷子,用手一按筷子头,问道:“为什么一点钟都不能住了?”

贾多才道:“我说一说,你就明白了。原来这一个县城,是土匪闹过多次的地方,虽然现在是太平很久了,可是在土匪闹得最凶的时候,县长不敢继续地住在城里,把衙门搬到监军镇去。由东往西,到永寿县去,本来要经过监军镇的,但是我在乾州,调查完了的时候只道地图上过去有个永寿,我就搭了过路汽车直接上永寿县。那里有个汽车站,在东门城外,附设着有客店,我由汽车上下来,心就凉了半截。”

李士廉将酒杯端起来,正待要饮,于是立刻放下来,瞪眼望了他道:“遇见土匪了?”

贾多才道:“那倒不是。原来这城外一条街上,统共只有十几户人家,找不出第二家客店。所谓汽车站,你会好笑,原来是把店门放宽一点,可以让汽车开了进来。在院子里将几间土屋子打通了向外的墙壁,汽车就可以开到屋子下去。屋子既没有了,院子后面,乃是壁立的土坡,开了几个半椭圆的窟窿,这窟窿里就是窑洞。不用得说进去安歇,就是在外面站着,里面黑洞洞的,也送了一种难闻的气味出来。但是不进去,却又没有第二个地方可以歇脚。没有法子,只好硬了心肠,把行李搬将进去。好在我带有行军床,在土炕上支起来睡,总算四面不沾土。到了吃饭,可又发生问题,在乾州一带,猪肉鸡蛋两样东西,总可以买到的。可是这两样,这里全没有。所幸这店里还剩有一二十个黑面馍,可以让给我吃。我就说没有菜也不要紧,买点白糖来沾黑馍吃罢。我把这话和店伙一商量,他笑了起来,说是要吃白糖,还得跑回去二十里,到监军镇去买。我想,一个正式县城,岂有白糖都买不到之理,我就疑心这是店伙瞎说的。到了次日,我一早起来,就进城去看看。哪里知道这城外十几户人家,却是全县精华所在。城里是一条大道,在两座土山中间。那城墙,有一块没有一块,圈了半个土山头,比我在河南所看到的乡下大寨子还要小。爬上土山,向全城一看,高高低低,在山坡上种了些麦田。北边有两户人家,是高等小学校,和守城军的连部。南边有两户人家,一个是荒芜了的旧县衙门。一个是城皇庙。此外便是几个窑洞了。据我事后调查,本城连阴阳衙门在内,一共是八户。”

李士廉哎唷一声道:“真穷,有没有征收机关呢?”

这时,店伙送上一碗红烧猪肉来,贾多才先夹了一块半瘦半肥的,送到嘴里,唆的一声,吞了下去,笑道:“你可知道我有多日没有吃这种鲜美的口味,我现在是很馋的了。”

李士廉道:“你且说,你在永寿办的公事怎么样?”

贾多才道:“这还用问吗?我果然要办点眉目出来,至少还要在那地方住十天半个月,可是我耐不住了。白天两顿饭,就是冷的黑馍,想了许多方法,才弄到一碟韭菜炒绿豆芽。最妙的是这里面不曾搁油盐倒是搁了一些醋。不但如此,在菜里还有许多黑点子,究竟是什么,我也不知道。于是对这碟子菜,可以下四个字的批评,就是冷、淡、酸、脏。这一天,我自己统计了一下子,只吃两块半馍。这还罢了,最难堪的,就是晚上睡觉,舒服不过。”

李士廉道:“晚上既然舒服不过,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贾多才笑道:“我说的舒服不过,乃是反说的。像我在炕上支起行军床来睡觉,总是四面无挂无碍,可是那些跳蚤,对我可特别欢迎,整宿的开着跳舞欢迎大会,闹得我周身发痒。而且这种东西,还是传染病的媒介,我心里不住地发生恐慌,心念,总别在这里发生传染病才好。到了第三天,我是一万斤重的担子,也只好搁下,那黑馍万不愿再吃了,搭了西来的车子,就回到了西安。”

李士廉笑道:“你这种举动,就不对了,银行叫你来办合作社救济农村,你当然要在那最苦的地方去设立合作社,怎么遇到这最苦的地方,你转身就跑了呢?”

贾多才端起酒杯来,一仰脖子喝了一满口酒,然后放下杯子,用手按住,摇了两摇头道:“你这是外行话。这个年月,不挣钱的事,哪有人干?银行业呢,就是以钱挣钱的商业,若是他也干无利可图的事,那是屠户不用刀了。你要知道救济农村,那是一句官话,其实是银行界存款多了,找不出销路,挤得到西北来设法。”

李士廉道:“难道银行界救济农村这句话,是骗人的吗?”

贾多才道:“骗人却是不骗人,银行界现在要维持农村,犹之乎资本国家要维持中国一样,中国不太平,资本国家就少了一个大市场。农村经济破产,收买农产的商人减少,银行资本不能流通。不过银行界人还是愿意投资在扬子江一带,隔年就可以收利。投资到西北来,除了棉花这项买卖可作而外,其余都非四五年不能生利,大家都不愿意干。”

李士廉连连向他摇了几下手道:“你说了这些生意经,我完全不懂,谈一点好的听听罢。”

贾多才放下筷子,用手摸摸头,笑道:“你要听好的,这一阵子,我就没有遇到好听的事情,你叫我说些什么。不过有一件事,是昨日发现的,我倒可以告诉你。我在邠县的时候,有个老婆婆和一个中年妇人带了一个女孩子,要搭我们的车到西安来。据说,他们是由甘肃来的。那孩子相貌长得很不错,会作湖南菜,会唱秦腔,就靠这个混几个川资。问他为什么要到西安来呢,他们说,原籍本是湖南,因为左宗棠征西的时候,把他们的男子们带了来流落在甘肃,就没有回原籍湖南去。这孩子的父亲,已是到甘肃来的第三代了。不幸在民国十八年,被军队硬逼迫着去当兵,带到西安来了。两个妇人,中年的老了,壮年的,也变成中年了,小女孩子也大了,他们想着这样混下去,也不是办法,甘肃又十分苦,种地的人,也不能吃饱呢,何况一家是三个妇女,所以把家抛弃了,找到西安来。他们说:纵然找不到这孩子的父亲,这孩子的舅舅是个戏子听说也在西安,也许可以找得到。就是再找不着,愿意把这女孩子给人,聘礼是不收,只要能安顿这两个年纪大的妇人,作三房四妾都是愿意的。老李,你说这件事好听不好听,可惜我是客中不能久住,要不然,这样的便宜事,为什么不干?”

李士廉笑道:“你打听得这样清楚,大概真有此心。”

贾多才道:“我真想不到那穷苦地方,会出这样的好女孩子。他那长长的兰花布褂子,又红又白的脸儿,两只耳朵上戴着两个白色的耳圈子,当然,这不是白金的。唯其不是金子的,可以看出来这孩子也合了那句话,爱好是天然。嗐!她这印象是付与我太深了。”

说着,拿起酒壶斟上一杯酒,端起杯子来,简直地盖在鼻子尖上。放下酒杯子来,扶起了筷子,只管去拨弄碗里的菜,依然不住地摇头,回味那所看到的美人儿。李士廉笑道:“对了,这个人是不错。”

贾多才道:“你这句话,盲从得无味极了。你怎么知道那个女孩子长得不错?”

李士廉道:“我有一个消息,还没有告诉你呢。你猜我今天是到那里去了。”

说时,将头连连摆了几下,表示那得意的神气。

贾多才笑道:“我一猜就着,你必定是到烟酒税局子里去见局长了。见着了吧?”

李士廉道:“你小看了,我除了他,我还不和别人交朋友吗?今天一早,吴厅长派了他自己坐的汽车开到旅馆门口来,送我去逛周陵。本来他自己要送我去的,后来临时发生了一件公事,只得派他一位极红的人兼秘书的常科长同去。在过咸阳古渡的时候,我们上船,别人下船,我看到有这样一个女孩子。其实也不是孩子,约莫有十六七岁的样子。”

贾多才放下了筷子,向他望着,问道:“那花褂子是大朵竹叶芙蓉吗?”

李士廉道:“我那里看得那样逼真,不过大朵花倒是不错的。”

贾多才道:“是不是鹅蛋脸儿,下巴并不十分尖。”

李士廉道:“对的,你来了,他们也就来了,你去找他们罢。”

当时两个人说得高兴,不觉把面前两壶酒都吃光了。依着贾多才那番高兴,还得再要一壶酒,李士廉就说:“回头怕常科长要来谈话,不敢喝醉了。”

这才止住了酒,各各吃饭。饭罢回小西天,已是天色黑了。走到大街中心,在那直树竿子上,悬着菜碗那般大一盏汽油灯,灯心烧着呼呼作响。李士廉道:“西安这样大一个城市,还没有电灯,这实在是个缺点。”

正说着,只听到有种很娇嫩的声音,送到耳朵里来:“你看,你看,这里又有一盏。这灯真亮,落了一根针在地上,都可以捡起来。”

看时,说这话的,正是个鹅蛋脸儿,穿花布褂子的姑娘。

李士廉将嘴一努道:“啰!我在咸阳渡口所碰到的,就是她。”

两个人于是站定了脚,看她那身后,还有两个妇人,一个是中年的,一个是老年的。只这一层,也是和贾多才所说的相合。他们三人,站在人行道上一棵白杨树下,对这里街上来来去去的人,只管呆望着。那个中年妇人说:“这地方这样地繁华,怪不得巧儿爸爸一出门之后,就不想回家。真奇怪,这灯怎么这样亮呢?”

那姑娘道:“妈,奶奶,你看见没有?那边一家店,门口都是通亮的玻璃,店里的东西,外面全可以看得到,花红果绿,真是好看。”

那中年妇人道:“我还看到一家店,楼上又有楼,比佛殿还要高呢,西安真热闹。”

贾多才笑道:“老李,你听到没有?他们倒说这里是好地方。”

他口里说着,横过街来,就走到了他们面前。那女孩子在灯光下首先认识了他,偏了头只管望着,手脚去扯那中年妇人衣襟,那老年妇人向贾多才道:“这位先生也到了,在邠州,多谢你赏我们两块钱。”

贾多才不料他们劈头一句,就是把自己的黑幕揭穿,不由得脸上一红道:“那也是看着你们说得可怜,我就破费两块钱送一送你们。我只要手边上钱便当,那就常作好事的,所以送你们两块钱,我也并不介意,又何必来谢我。”

那两个妇人,却不料向人道谢,反是招人家不欢喜,窘得呆呆的站在一边,却是没有说话。

那女孩子将四个门牙咬了袖口,也只是低头看了地面上。贾多才忽然转个念头,这全是自己错了,既然很赞赏这个女孩子,怎好让人家太难堪了。于是向那老妇人道:“你们既然也到了西安,那就很好,慢慢地总可以想点法子,你们住在那里呢?”

那中年妇人看了贾多才一眼,向后退了一步,分明有什么话要说,忽然一害羞,又朝后忍回去了。还是那老妇人,看到这位老爷,不为无意,就插言道:“这孩子爸爸在那里,我们是没有得着信息。这孩子舅舅也过去了,舅娘倒是在这里,我们就住在那里。这孩子舅娘带我们出来看看,我们像到了天宫里一样,舍不得回去,她先走了。现在我们正为着难,不知道怎样回家去呢。”

贾多才道:“你们亲戚住在那里呢?我送你们回去得了。”

老妇人手扶了树干,昂着头想道:“什么巷子?”

那中年妇人向她一摆头道:“不!我记得在天上。”

贾李二人,都不由得笑了起来。中年妇人红了脸笑道:“不,不,是个什么天后头。”

那姑娘实在忍不住了,就一偏头,向他们瞪了眼道:“你们的记心真坏,不就是小西天后面王家巷子八号吗?这一点事都不记得,还出来寻什么人呢?”

贾多才道:“那好极了,我们就住在小西天,我们一路引你回去好了。”

那两个妇人,没有说可以,也没有说不可以,只是将身子向后退了两步,有点让贾李二人向前走的意思。贾多才点点头道:“你们跟了我走罢。”

于是这三个妇人,按了年龄的秩序,随在后面走着。贾多才身子偏到一边,回转头来向道:“老太太,你觉得长安城里好吗?”

老妇人道:“我没到过呀。”

姑娘在后面道:“瞎!长安就是西安,你没到过吗?”

老妇人道:“哦!你说得是这地方呀,那好极了,若是人世上有天堂,这就是天堂吧?”

贾多才道:“这个样子说,你们到了这里来,很愿意在这里住着的了。”

老妇人道:“我哪里知道哇。我们亲戚家里,也是很穷的,我看那样子,恐怕他是供养不起呢。”

李士廉听了这话,觉得贾多才话里套话,已经套到那要点上来了,就用手轻轻地碰了他手膀子一下。他原来好像不大介意这几个女人似的,既然在一旁的人,都看得有些明白,自己不好意思再说了,于是静默了一会,顺着大路走。那老妇人忽然想起了一句话来,问道:“老爷,你贵姓呀?”

贾多才笑了一笑道:“怎么叫我老爷?我并不是作官的。”

李士廉就插言道:“他姓贾,是银行里的人。比作老爷还有钱呢。”

老妇道:“寅行,卯行,不是营里的人吗?是呵!不是老爷,是个营长吧?”

李士廉笑着道:“我们都住在小西天,你若是有什么事,可以到那里去找我们。”

贾多才道:“老李,这可是你惹的麻烦。”

李士廉笑道:“要什么紧?他们几个人我们稍微帮点忙就行了。”

老妇道:“是呵!我们这穷人,总是沽老爷们的光。”

在这时,贾多才觉得这话不好怎样地继续向下说。暗中格格地笑了两声。那姑娘忽然道:“奶奶,你看,那个大门外,也有一盏洋灯,多亮呵!门口怎么有那些汽车?这城里的汽车,像一顶大轿车,不是我们路上看到的那些车子了。真热闹。门口围了那些人,那是卖什么的铺子呢?”

贾多才回转身来向她道:“那就是小西天,也是一家客店,我们就住在那里面。”

那姑娘见他回转身来答话,究竟有些不好意思,于是站着停了一停。她还是那种姿态,把牙齿咬了袖口。老妇伸出手来战战兢兢地指点着道:“老爷,那……那是客店吗?这比观音大士过生日观音殿上还要热闹呢。客店这样子好呵!阿弥陀佛!”

李士廉看怯婆婆这种口吻,他实在忍不住笑,口里哈的一声爆发,便大声笑开了。贾多才却是体谅穷人,向她道:“这位老婆婆,你看到没有?这小西天高墙后面,有条小巷子,那就是王家巷子,你们去罢。”

那姑娘和中年妇人被李士廉笑话了,都有些不好意思,随了他这话,三脚两步,便已走开。贾多才眼望着他们进了那巷子,这就回转头来埋怨着道:“你这人太岂有此理,那样的当面去笑人家。”

李士廉笑道:“那些乡下人的话,实在让我忍不住笑。不过,我总是失礼了,将来有要我帮忙的时候,再将功折罪吧!”

贾多才又不能将他怎样,只好一笑了之。然而李士廉说的这句谈话,后来可就应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