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位读者先生,到这时候我实在也不能说违心的话。因为我听到老妇的话后,惊奇得不知所措。这次打开棺材完全是受霍桑的托付,而这中间详细的情况我一无所知。初起打开棺材见到人头,我以为一切都在意料之中,因此可以禁止警察的争辩。现在我该怎样应付呢?这个头既然不属于王姓妇女,必定是另一女人的。

现在一件案子,忽然变为两件案子,岂不是出人意外?而且看来破案更加辣子。

这女人是谁?她的尸体在什么地方?王氏的头仍然没有找到,这件凶案将如何了结啊?假使警察们再来问我,我有什么好说呢?如果他们态度严厉地对付我,我跟他们针锋相对呢?还是低首下心,忍受下来?我想到这里,确有点进退两难,唯一的办法是立刻去告诉霍桑,让他自己来解决。

计划一决定,我看见警察们围住了尤婆婆在盘问,大家都七嘴八舌争辩不休。

乘他们不注意时,我就不告而别,先走一步。大约定了半里路,雇到一匹驴子,立刻骑驴回家,回头不见警察在后面追踪,我才放下心来。心想霍桑约我回去报告,此刻一定在寓所等待。要是他真的留在寓所,势必他是无事可做,那末为什么自己不去开棺,却把这个差使交给我,让我去受这一场虚惊?

我策驴赶路,跑得很快,片刻功夫便到家,进去问施佳,知道霍桑已不在家。

施桂说,霍桑从警察所回来后,等了好久,才一刻钟前,有人来寓所,霍桑就跟着出去了。

我未免有点生气,说道:“他又到哪里去了?真不懂,何以他处处以哑谜对人,把我掉在五里雾中。”

施桂说道:“霍先生出去前,又留了一张纸条给你。”

我急急展开纸条,上面写道:“老兄想已找到人头了,多谢你的帮忙。现在我是去抓捕凶手。你若是在十点钟之前归家,可照这个地址去那里找我,让你也能看一看这案子的真相如何。

霍桑”

我读完信,开始发觉,原来霍桑明明也知道棺材里只有头没有身体。不过头属于哪个女人,他也知道吗?现在还不到十点钟,不如走一趟,求个水落石出。

信上说此去是逮捕凶手,谅这一次不致于再欺骗我,纸条的末端留下的地址是大日降桥九号。我记下地址把信纸留在书桌上,于是骑驴前往。

到达大日辉桥,寻到九号门牌,这是一座有两进的屋子。我不敢贸然进去,走近墙门,只见上面标着“梦生寄卢”四个大字。我正在徘徊时,看见有个形态龙钟的老人拿着一只瓶走出来。我猜他是看门人,因此壮胆上前问道:“你家主人在吗?”

老人回答道:“在,刚才有一位客人来访,他们正在书室里谈话。”

我乘机说道:“我就是客人的朋友,也想见见你主人,我自己进去吧?”

老人似乎并不疑惑,答道:“好极,请自己进去,我去买些酒来。”

我不说话,急忙进去,走过一庭院,便是第一进。正中是客厅,陈设还简单,左右都是厢房。由于风大天气变冷,两边厢房的窗户都关系。我站在院中,听不到什么声音,猜想里面没有人居住;于是再往里走去,果然听见有谈话声,我立刻停下来静听。声音是从右边厢房里传出来,窗户也紧关着,我细细辨别,是霍桑的声音。这时我胆顿时壮了起来,知道没有走错人家,于是轻轻弯腰匍匐在窗前,并不直接进去,怕扰乱了他们的谈锋。

霍桑道:“你为什么这样默不作声,事情已经到这地步,缄默也无济于事,何不从实说出来?”

对方仍没有说话,我依旧屏息静听。

霍桑似乎有点不耐烦:“你始终不肯讲,那末我为你说出来。你在十八日晚上曾用刀杀死一个女人,这女人名叫阿香,是你家的婢女。你为什么要杀她,我虽然不知道,根据情势判断,要不是里面有暖昧的勾当——”

对方忽然厉声地答道:“荒诞!这真是莫须有的事。”

霍桑说道:“你是指我说你杀人的事呢?还是指暖昧的勾当?杀人的事证据齐全,不能再抵赖否认,至于暖昧的事,可能我讲得过分一些。但是先生既然不愿将实情告诉我,我不能不姑妄说之。你既然把那个女子杀死,忽然想到把祸害嫁在别人身上。换句话说,你想把一个死去的女子掉换一个活着的女子;玩弄李代桃僵的手法。因此,你为逃避侦查,又把女子的头割下来,以假乱真。之后,你差人往涌泰船厂租一只小船。那人是你的同谋,还是事后招来帮忙的,我现在还不得而知,等到租船之后,他确实是和你一起把无头尸体运到尤家去的那个人。”

霍桑说话的声音略一停顿,但是对方依旧不发一言,不作答复,我楼下身体继续贴耳静听,心中跳跃不定。半晌,霍桑继续说道:“你到尤家已经是深夜,你留下同谋看守小船,自己背负了阿香的尸体上岸。你敲尤家的后门。开门接纳你进去的就是尤家的媳妇王氏。王氏对你一切的行动大为惊讶,因为你没有预先告诉她,因此看见你深夜敲门,一时不敢接待。只须观察门外杂乱的脚印,就知道你攀墙观看并在门外徘徊很久。后来你既见到尤妇,就把你的计谋告诉她。她照你的计划办立刻把自己的衣服穿在死者身上,同时还用婚约戒指故布疑阵,以乱人的耳目。然后你便带着尤妇一起逃走。你把阿香的无头尸体留在尤家,把阿香的衣服丢在河里。你一举手之间,杀人的罪名全部推卸,又得到了尤妇,你的计谋可说狡然极了。”

霍桑休息一下,室中一时寂静无声。

到此为止,我恍然明白全部真相。原来死去的不是尤妇自己,而是婢女阿香。

那末刚才看到的,原来是阿香的头。阿香本来是尤妇娘家的婢女,霍桑方才指说是凶手自己的婢女,那末凶手莫不是王氏家族中的人吗?

这时候对方仍旧默不作声,但是我隐约听得出他叹息的声音。

霍桑继续说道:“现在你应该老老实实地说出来了。你过去的所作所为,我完全清楚,你虽然想假装伪饰,还是行不通。我倒问问你,你为什么要谋害阿香,我知道你跟尤妇相好已久,如今你把她藏在什么地方?我看你还是知趣些讲出来,勿再守口如瓶了。”

霍桑把话讲完,我还是没有听见对方的答应声。房间里寂静无声。我感觉到皮肤上起了鸡皮疙瘩。不知道是由于外边寒风袭人的关系,还是案情发展太多刺激的关系。霍桑又说道:“你坚持不肯讲吗?还是认为我的话没有说够,要等我把证据拿出来给你看?……好吧,我再讲给你听。你把尤妇带回去后,就在外面造舆论说阿香急病身亡,然后把阿香的头放入棺材,葬在三山会馆的义家内。事后你又把尤妇的一对耳环邮寄出去,利用它来愚弄警察,可是你没有想到你的每一个诡计都被我窥破。你看,这不是你投寄出去的一副耳环吗?耳环上还留着血迹,不用说,这是动物的血,你故意涂上去的。至于阿香的头,我已经请朋友去坟墓发掘。此刻我的朋友到此已久,你也要他进来做个见证人吗?”

我有点惊奇,莫非霍桑早已见到我来?

霍桑此时突然高声叫道:“包朗,请进来,我正在等待你的报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