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总管王升奉着主人王朝锦尚书之命,兼程南下赍送家书。到杭州兵部府,敲动云板,要求面见主母。这时候的交通,不比现在便利。一无邮政,二无电报,亏得王朝锦身居显职,手掌大权,所以他的书信总是附着五百里加紧的文书,不分昼夜驿传到杭,比着旁的人家当然有许多便利,还怕书信中不能畅所欲言!便派着老仆往来南北。

这老仆王升是王朝锦第一信托的家奴,准许他在京师杭州两处来来往往,双方的消息当然不会隔膜。王升在杭州住了几个月,便由太夫人遣发他北上,王兵部便可知道家中的一切情形;又在京住了几个月,又由王兵部遣发他南下,太夫人也可知道朝中的许多消息。这一次王升北上,还在去岁中秋左右,直到今年元宵节后才回杭州,太夫人听说老仆回来,异常起劲。一者可知道丈夫的近况,二者可知道丈夫对于周郎的亲事究竟应允不应允。忙唤海棠:“去传王升进来见我。”

又吩咐儿子:“且引着祝先生、大姑娘到爱竹居小坐,待我问过了王升再来相请。”

枝山、文宾便即离座,退往爱竹居中。枝山教天豹不用相陪,且去接见南下的贵管家。天豹道:“两位宽坐,少停再来奉邀。”

天豹去后,枝山悄向文宾说道:“亲事成不成,全听王升所传的音信,这事和我没相干。你们亲事成就我赚得千金;你们亲事不成就,我也赚得千金。”

文宾摇手道:“老祝切莫做声,我这一颗心只在腔子里蹿上落下。你听王升已进来了,待我站在门旁窃听一下。”

于是文宾蹑手蹑脚走到门帘旁边,侧着耳朵细听寿康堂上的谈话。好在距离不远,句句可以入耳。

他虽没有瞧见王升的面,但是听他的说话,语语诚恳,不问而知他是一名王家的忠仆了。

太夫人先问他:“主人在京可好?姨太太们可好?”

他把主人的起居饮食一一报告,又把姨太太们怎样侍奉主人处处周到,约略的说了几句,太夫人道:“那么还好,你主人近来心境如何?”

王升道:“心境不大好,一者时局恐有变动,都中谣言纷纷;二者时时记挂小主人,不知在家里可是安分读书?”

天豹忙接口道:“这半年内,你小主人只是闭门不出,安分读书。”

文宾忙掩着嘴,几乎笑将出来。又听得太夫人问道:“你是什么时候动身的?我在去年冬间曾有一封很长的书信寄往京师,不知你主人接到了没有?你南下时,主人有话吩咐你没有?你带来时家书却在那里?”

文宾暗想:“太夫人联珠也似发这许多问题,看那老家人怎样对答?”

又听得王升不慌不忙的禀道:“启禀老太太知晓,老奴动身时本在去年十二月初三,预定年内可以赶到杭州;无奈在山东道上遇了风雪,在客店中停顿了几天,以致误了路程,直到今天才能返杭。老太太寄京的家书老大人一一都已接到。去冬寄京的一封长信是不是为着小姐的亲事,劝导老大人把小姐许嫁与清和坊周二公子?”

只这几句话,尤其使窃听消息的周文宾拉长了耳朵。要听一个碧波清,偏在那时枝山忽的咳呛起来,有好几句话被他咳呛的声音所乱,慌的文宾向他摇手不迭。

待到咳呛平复,文宾又听得王升禀报道:“老大人接到了家书,很现着一番踌躇,曾向老奴说过,周二公子的才学老大人也是很赏识的;又和周老大人同朝做官,虽然同姓家况不及王姓,但是老大人并不轻贫重富,择婿择人才。并不择着金钱。”

文宾连连点着头,又听他禀报道:“老大人上次不曾应允亲事,不为家产,为着周老大人过于方正,得罪了天潢贵族。”

文宾很注意的听下去,却听得王升声音陡轻,这是君主时代的积威所致,一经谈到朝廷大事,便不敢高声议论,只怕担了讪谤朝政的罪名。文宾听不清楚,隐隐的只听得:“王兵部为着周礼部和宁王不睦,恐怕宁王设计陷害礼部,所以不敢把女儿许配与礼部的公子。亲事停顿,便是这个缘故。”

文宾只是连连摇着头,又听得太夫人道:“这是过去的事,不须说了。你且告诉我,你主人得我的书信以后作何主张?带来的家书在那里?快交付与我观看。”

王升道:“回老太太话,老大人把家信交付老奴时曾经传谕老奴,见了老太太,先把老大人的意思告禀了老太太,再行呈上家书,请老太太过目。”

太夫人道:“先把你主人的意思讲讲也好,你主人作何主张?”

王升道:“老大人说他接到了家书,觉得老太太的说话句句真言。周二公子这般的人才,错过了无处寻觅,好在亲事不过停顿罢了,只要周二公子没有订婚,这亲事总可说合的。况且周礼部虽然降为侍郎,依旧主眷未衰,将来仍有升官的希望。老大人得了老太太的信,踌躇了几天,觉得小姐的亲事总是配与周二公子的好。”

文宾听到这里,频频点头,想见他一朵朵的心花开放。又听得太夫人说道:“难得他和我一条心,可喜可喜!好在周二公子还没有订亲,赶紧说合还来得及。但是你主人为什么不早早写信来呢?”

王升道:“老大人的家书已写就了,正待附着五百里加紧文书,不分星夜驰往钱塘,谁知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

文宾听了颜色立变,想见寿康堂上的太夫人当然状态慌张,但听得他颤着声音说道:“王升,究竟什么一回事?你主母听了不禁心跳。”

王升道:“老太太不要着急,老主人为着这件事,恐怕家中惊慌,所以打发老奴回来,先把情由说明,再行取出家报请老太太过目。只为小姐和周姓说亲不成,朝中文武都已知晓。有一天,宁王的兄弟九王爷来见老大人,谈论之下,他忽然取出一纸名单,便是宁王的宠妾九人,江西人唤做宁王府中九美人。宁王的意思有了九美,定有十美。他探听着我家小姐才貌双绝,尚未定亲,特地央托他兄弟九王爷前来说合,意欲把小姐聘为第十房的宠姬,凑成十美。事在必行,特地向老大人通知一声。”

文宾紧皱着双眉,摇头不绝,又听得太夫人急问道:“你主人怎样答覆他?”

王升道:“老大人只好婉词拒绝。老大人说,小女和周姓曾经提议过亲事,现在虽然停顿,但是拙荆心中很愿把小女嫁给周生。数日前曾有信来,仍要重提这头亲事,我已允许了拙荆,把小女准配周生。宁王千岁的美意只好铭诸肺腑,大概是小女无福,要请王爷千岁格外原谅的。”

文宾透了一口气,拂去额上的极汗,又听得太夫人问道:“九王爷听了怎么样?”

王升道:“王爷听了连声冷笑,他说:‘尚书公,你休得骗人,令爱的亲事决裂谁都知晓的,怎说重又撮合呢?’”

老主人道:“王爷千岁倘不见信,有家书在这里可以作证。”

文宾把头一点,暗暗的说一句“赖有此耳。”

又听得太夫人问道:“九王爷听了怎么样?”

王升道:“九王爷板起面孔,对王老大人竟不唤‘尚书公’,而唤‘老王’了。他说:‘老王老王,休说你女儿尚未订婚,便是真个订了婚,我们宁王千岁的令旨你也不能抵抗。究竟应允不应允?快快答覆!’

老大人没奈何,只得想一个缓兵之计,央恳九王爷宽假时日,以便把周姓的亲事回绝了再行设法把小姐献上江西宁王千岁府中。九王爷方才回嗔作喜,定了两个月的限期。在这限期中,须得赶紧与周姓解约,赶紧把令爱送往江西宁王千岁府中。

而且愈速愈妙。只许提前,不许落后。如不遵行,便是违抗王爷的令旨,罪在不赦,休生后悔。老大人诺诺连声,九王爷方才别去。为着这件事,老大人嗟声叹气,一夜不得安眠。到了来日,写就了一封书信,传唤老奴到书房中谕话。老大人把为难情形一一告诉老奴,倘然从了宁王,便葬送了自己女儿;倘把小姐许嫁周二公子,宁王怎肯干休?他的势力很大,一定要和自己作对。重则性命难保,轻则功名不留。老大人又说,你回到杭州,必须说明了情由,才许把书信取出。究属如何办法,要请老太太决断。他如爱护丈夫,不使有意外风波,那么只好忍痛割爱,把小姐献与宁王;他如爱护女儿,只得出他把女儿嫁给周生。自己丢官也罢,丢命也罢,便顾不得许多了。书信现在这里,请老太太过目。究竟爱护老大人呢,还是爱护小姐?老奴不便说什么,请老太太定夺。”

王升禀告方罢,哭声便起。哭的人真多咧!

一是小姐哭,原来秀英这时便坐在寿康堂的后面,恰才王升禀告时,秀英也在屏门后窃听。

窃听时,也是忽而摇头,忽而点首;忽而含笑,忽而凝愁。和爱竹居中的周郎一般模样。听到最后这几句话,恰是应了昨宵的妖梦,从此好事难谐,爱河多浪。要保全着父亲,便不免断送了自己的如花美眷似水流年。他一时绝望,不禁失声痛哭。秀英一哭,太夫人也哭了,素琴、锦瑟也哭了。最为奇怪便是众人目光中的这个乡下大姑娘也哭倒在爱竹居里。好好的兵部府中变做一片哭声,有许多不知底细的仆妇丫环都在暗暗诧异:小姐哭,难怪他,转眼便要远赴江西;太夫人哭,难怪他,舍不得爱女远嫁;素琴、锦瑟哭,也在情理之中,他们都是小姐的心腹丫环;这乡下大姑娘为什么也在那边哭呢?他在闺楼上寄宿一宵,和小姐恰才识面,小姐远嫁干他甚事?只听得“瞎子趁淘笑”,却不听得乡下姑娘趁淘哭。而且他比素琴、锦瑟哭得更苦,竟和太夫人、小姐哭的一般可怜。这是什么缘故呢?爱竹居中的祝枝山也觉得变生意外,他所着急的千两白银只怕从此休想。一阵心酸,几乎挂下眼泪。文宾痛的是美人,枝山痛的是黄金。他扶着文宾起立,轻轻的说道:“老二,你不用哭,你要哭,我也要哭了。我比你更可怜,请你暂时忍痛,且听里面的太夫人究竟作何办法。”

文宾咽着泪,止着哭,再听寿康堂上的动静。但听得里面的哭声渐渐的停了,素琴、锦瑟的哭声先停,帮着王升苦苦相劝;太夫人也停哭了,小姐也停哭了。太夫人道:“女儿,你且出来,为娘的到这地步方寸已乱,究竟怎么样?想不出主意了。”

天豹喊将起来道:“气死我也!奸王横行不法?还当了得!待孩儿赶往京师,到皇帝老子面前去告御状。”

王升谏阻道:“小主人,动都动不得,宁王的声势除却当今万岁,谁都比不上他。顺之者生,逆之者死。小主人休得鲁莽。”

太夫人也哭道:“一个女儿,尚且生死莫保,怎好加上一个儿子呢?”

秀英惨声儿说道:“这是女儿命苦,要保得爹爹平安,拚了罢!快把女儿送往江西,到了王府中,女儿只有以一死了之。”

太夫人又哭道:“你拚一死,我也拚一死了。”

文宾也哭道:“小姐要死,我陪着你死。”

枝山附着耳说道:“老二,你便要哭也不能露出男子的声音。”

文宾没奈何,只得逼紧着喉咙哭道:“小姐要死,奴家许大请先死在你面前!”

列位看官,悲哀是欢喜的反逼文章,越是悲哀,越显出欢喜的真价值。《易经》上说:“先号咷而后笑。”

这个笑才有笑的真价值。只为是号咷里面产生的笑,不但是轻轻一笑,微微一笑,和那皮笑肉不笑可以相提并论。古人说得好:“不是一番寒澈骨,怎得梅花扑鼻香?”

所以要写欢乐,先写悲哀。这时候秀英也要死,太夫人也要死,周文宾也要死,可谓悲哀达于极点了。要是一味的哭将下去,那便违背了《唐、祝、文、周传》的本旨,只为这部书是欢乐的,不是悲观的啊!在那悲痛声中,又是当当当的云板敲动,恰才的一片哭声是云板中敲出来的;以后的一片笑声也是从云板里敲出来的。内堂听得云板敲动,哭声暂停。

太夫人忙遣海棠到中门外去问话,没多一会子海棠捧着一件公文进来禀告,说是杭州按院那边送来的紧急公文。据王福说,是从京师兵部衙门五百里加紧传递的文书,大约又是老大人的家报到了。太夫人接了公文,不禁手颤,料想总是不祥消息。待要开封,只是抖个不住。

天豹道:“妈妈,把这公文付给孩儿看罢。”

当下接了公文,封面上“兵部大堂咨送浙江巡按部院,转递麒麟街王第开拆,加紧五百里,不分昼夜,火速递到”云云。上面的月日是去岁十二月二十日,发信的日子比着王升动身迟了二十天。只为是驿递的火速公文,所以能和王升同时到达杭州。天豹开封看那家书,便问妈妈和妹子可要一起来看?太夫人道:“料想没有什么好消息,你读给我们听罢。”

天豹读道:夫人妆次,京邸消息王升南下时当已禀告。宁王跋扈,竟欲夺我掌珠,藏之金屋。却之不能,允之不忍,事在两难,已于前次书中略述梗概。家中得此消息,谅必痛不欲生,我女素性孝顺,或将效法缇萦,奋身救父。兴言及此,老泪频挥。

天豹读到这里,又触动了母女俩的悲伤,呜咽不已。天豹道:“你们休哭,下面的说话正多咧!‘谁知事竟有出于意想以外者,山穷水尽之时,又遇柳暗花明之景。此固上苍默佑,亦且王氏祖先有灵。想夫人闻之,当必破涕为笑也!’”

太夫人道:“敢是下面有什么好消息么?”

秀英拭抹着眼泪道:“哥哥,待我来念给妈妈听罢。”

便抢着书信,娇声念道:宁王久蓄逆谋,待时而动,事机不密,已为朝廷所知。业已降旨,着江西巡抚王守仁就近查办,所有宁王亲旧俱遭严谴。幸而九王爷说亲时我未立刻承诺,否则亦在逆党之列,不免身名俱裂。周上达向日结怨宁藩,降补侍郎。今者宁藩反谋已露,周上达已复原官矣。可喜可贺!”

在爱竹居中窃听消息的周文宾,听说他爹爹业已恢复原官,一时忍俊不禁,手指摩擦着鼻尖道:“可喜可贺,乐煞小生也!”

枝山轻轻的说道:“你又要露出马脚来了。”

文宾便变着论调道:“原来住在前街的周老大人业已高升,真正喜煞了奴家也!”

好在这时候。众人都注意在京师来书中的消息,文宾在那边自称小生,大家都没有听得。太夫人道:“原来周礼部已复了原官,的确可喜可贺!”

小姐续念道:“宁藩势盛时,士大夫趋炎附势。奔走恐后,及一闻查办之旨,则又纷纷上疏,弹劾奸王罪恶,以自表其非逆党。九王爷已革去王爵,待罪都下,所有上次提议之亲事,自作罢论。好在……”

秀英读到这里,霞红两颊,把书信授给天豹道:“哥哥,你去念给母亲听罢。”

天豹道:“妹子倒也好笑,我念时,你要抢去念。念了一段,你又不念了。敢是关系你的终身,你又害臊罢。”

一个小丫头指着那边喊道:“咦,门帘中露出一只耳朵来了。”

文宾自觉好笑,听到这里正有些情不自禁,便把耳朵露出帘外。给那小丫头指摘,只得把露出的耳朵缩将进去。天豹续念道:“好在周生尚未定姻,则吾女终身有托,自以许配周生为宜。业与周礼部当面谈妥。文定以后,最好在一月以内便即结婚。只为都中流言,有谓吾女业已送往江西,充宁王后宫之选者,此虽无根之言,不值一笑,但恐辗转相传,动人指摘,辟谣之方法莫妙于吾女早日于归,则流言自息。夫人闻之,当以此说为然也。女儿出阁时,论理我宜早日南下,作遣嫁之计。

但因宁藩造反,军书旁午。兵部为军马之中枢,身任堂官,碍难请假返里,所有主持喜事,请族长四太爷偏任其劳。吉期愈速愈妙,好在妆奁准备有年,不虑局促。吉期定后,飞速示我一音,托按院衙门马递到京,俾得早闻消息,心中安慰也。此书由兵部衙门五百里加紧马递,料想信到时,距王升回杭之日不远也书不尽言,余俟后详。敬请坤鉴愚夫王朝锦顿首十一月二十日。”

家信读罢寿康堂中一片笑声,把愁云惨雾都消灭了。太夫人道:“啼啼哭哭里面不料有这一桩大快乐事。”

天豹道:“妹子恭喜你!咦,妹子为什么走了?”

其余仆妇丫环多半是不通文的,不知道书信中道的甚么一回事。自有识字的素琴,把信中大略情形称与众人知晓,博得人人称快,一齐喧呼着“恭喜老太太”,“恭喜大爷”,“恭喜小姐”。

太夫人忙唤天豹去请祝先生和大姑娘到来商议。祝周重到堂中,不待太夫人报告情形,先已上前贺喜。枝山贺喜倒也罢了,惟有这西贝姑娘依旧装腔做势,向太夫人双膝跪下,口称:“奴家许大恭喜老太太,贺喜老太太!”

太夫人忙唤丫环搀扶不迭,连称:“大姑娘少礼。”

文宾道:“小姐得配周二公子,郎才女貌,佳偶天然。奴家还得到小姐面前去贺喜才是道理。”

太夫人忍着笑道:“大姑娘,不用去贺喜罢,小女是生性怕羞的。”

说到这里:“扑嗤”的笑了。

太夫人一笑,文宾也笑了,枝山也笑了,王天豹也笑了,躲在后面的秀英小姐也笑了。觉得周郎会开玩笑,母亲已知道他是男子,还要假惺惺作态。想到这里,也把罗帕掩着樱唇吃吃的笑个不休。素琴、锦瑟、海棠三人都是知道内幕的,也向着西贝姑娘笑个不休。待到笑声完毕,祝周二人告辞回去,太夫人还要备酒款待。枝山道:“改日再来奉扰,只为舍表妹归心如箭,不能久留了。”

于是别过太夫人,文宾还要假惺惺去向小姐告辞。太夫人道:“他是怕羞的,今天不见客了。孩儿吩咐家丁备着轿儿,送祝先生和大姑娘回府。”

天豹依言,送着二人登轿,不须细表。轿到清和坊周公馆门口,枝山便唤停轿,轿夫道:“这位大姑娘是不是要送他回豆腐店去?”

枝山道:“也在这里停轿,不必送了。”

二人下轿以后,把轿夫遣去了才进大门。周姓家丁见着二爷已回,欢声雷动。祝周二人同到紫藤书屋,文宾忙遣发家丁,把自己的衣服取来更换。祝僮上前禀告道:“今天苏州有信寄来,放在书案上,请大爷过目。”

枝山开封看时,才看得数行拍手大笑道:“老二,今天竟是喜事重重,尊公大喜,你也大喜,便是我老祝也有大喜。”

文宾道:“老祝,你喜从何来?”

正是:啼声才止欢声起,暝色全消霁色来。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