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天豹把那西贝女郎很客气的迎入府中。但是到了众人嘴里,那有好话说出?街头巷尾到处宣传,市中有虎,闻者色变,都说:“不好了。王老虎又在外面抢人家的女郎了。”
有人问道:“他抢谁家的女郎?”
那人道:“他抢百花台上的女郎,这是我亲眼看见的。他在百花台上见了一位美貌佳人,拦腰抱住,一跃而下。那美人哭喊着救命,喊破了喉咙也是枉然,只见两只小金莲乱踢乱舞,把绣鞋儿都掉落在地,被那浮薄少年拾取回去饮酒,可以当做鞋杯用的。”
似这般的宣传,闹的满城风雨。祝枝山也得了消息,便疑及文宾被王老虎误抢入府。但是文宾的裙下并没有两只小金莲,只有一对盈尺的莲船,敢怕王老虎所抢的不是文宾罢?他便到王兵部府附近地方去探听消息。
时已夜深,游人纷纷回去,有一群少年妇女都在议论着方才的事。有的说:“许大姑娘交了好运,被王公子邀入府中,一辈子荣华享受不尽。”
有的说:“王公子倒也希奇,小脚女人不要,却要那横量三寸的大脚女郎。”
有的说:“许大姑娘的口才很好,他随口哼出一句观音大士赤双趺,王公子听了,便笑嘻嘻的说什么小脚不如大脚的美,吩咐豪奴把他拥入府中。这一次总算不是强抢闺女,料想太夫人知道了也不会发怒的了。”
枝山听了暗暗好笑:“这一次的王天豹合该倒霉,他瞎了眼睛,会得把老二弄到里面去,一定要弄出绝大的笑话。我的东道虽然输了,但在王天豹身上一定可以取偿回来。时候不早,还是回去睡觉的好。”
枝山回到周公馆,家人们见了,便问:“二爷呢?”
枝山很从容的说道:“你们二爷在热闹场中走散了。”
周姓僮仆。一齐着惊。都说:“走散了二爷怎么是好?”
枝山笑道:“他又不是三岁小孩子,会得走失,自然会得回来。便是今夜不回来,明天一定回来。”
家人们道:“二爷男装出门,走散了也不打紧。现在女妆出门,只怕在外面闹出事来。老太太知道了,便是家人们的晦气。”
枝山道:“你们放心,闹出事来自有我祝大爷一身担当。”
说罢,自回紫藤书屋。那时祝僮已睡了多时,枝山进了卧室,纳头便睡,不在话下。
且说王天豹抢夺闺女,两年前曾经闹过一次,是一位教书先生的女儿,抢到家中便要强逼成亲。这位教书先生是个穷秀才,他见女儿被人抢去,便约齐了三学生员,拥入兵部府去讲理。被太夫人知晓了,一面把闺女释放出门,一面把儿子锁禁书房,又遣人向穷秀才再三道歉,赠了他二百金。穷秀才气也平了,好在女儿又不曾被王天豹玷污,只不过吃些虚惊罢了。这一次王天豹锁禁书房,约莫有五六天之久,亏得他妹妹秀英小姐在太夫人面前再三说情,又教哥哥写了悔过书,才能够回复自由。王天豹受了这般的挫折,才不敢故态复萌。但是“王老虎抢亲”五个字,杭州城中已出了名,所以今天周文宾进兵部府,不是抢亲,也是抢亲。太夫人对于独养儿子当然总有几分溺爱,曾向儿子训斥,说:“你是贵家公子,一品荫生,怕没有媒人上门,说合着美貌佳人做你的妻子?为什么要在外面干这违法的举动?”
王天豹的意思绝对不信任媒妁之言,定要自己选中了美貌佳人成为夫妇。要不然,便愿一辈子永作鳏夫。太夫人听了,怎不着惊?他只希望儿子早早结婚,自己便好早早抱孙。要是儿子一辈子永作鳏夫,自己老夫妇俩便断绝了抱孙的希望。只好允许儿子的要求,由着他自己去选择佳丽。不过选中以后,禁用强硬手段把美人抢入府中,讨人家笑话。王天豹从了母命,所以想尽方法,要引诱那杭州满城佳丽都来看灯、看焰火,便不惜工本,雇用名工巧匠,扎就这特别花灯,制成这异样焰火。当时的人工、物价不比现在这样昂贵,但是这一夜花灯焰火的费用,也须五六百金。若在近时,只怕花了七八千金,也不够咧,他用了这么大的代价,果然被他看中了一个美人。他以为这五六百金的代价化的不冤。他把美人拥入府中,并不用强硬手段,便被母亲知晓了也没妨碍。
一进了兵部的府第,他挽着美人的手,迳入自己的书房。这里面炉火熊熊,如入温室。家丁们都回避了,他便和美人并坐在一起儿,又细细的赏鉴了一回,确是裙钗队里数一数二的美人。他略问美人的家世,文宾又扯了一会子的谎,说的娓娓动听。王天豹情不自禁,捧着美人的面,待要和他接吻,却被文宾用手一摔,假装娇嗔道:“公子,你原来不是个好人,骗着奴家进了书房,却用这般强暴手段。莫怪王老虎抢亲,杭州人当作笑话讲咧!你难道上一回锁了五六天还没有锁怕么?”
王天豹涎着脸道:“上一回是我自己不好,千不抢,万不抢,去抢了穷秀才的女儿。这一辈破靴党是不好惹的,动不动便是成群结党,开什么明伦堂,讲什么理。他们天不怕地不怕,只怕洞里赤练蛇,大年初四被祝枝山战胜了这一辈破靴党,简直天有眼睛咧!大姑娘,你又不是穷秀才的女儿,我怕什么?”
文宾道:“明天爹爹、妈妈上门来叫喊,你便怎样?”
王天豹笑道:“给他们几十两银子,便堵住了他们叫喊的嘴。”
文宾道:“爹爹妈妈不希罕你的银两,你便怎样?”
王天豹道:“不要我的银两,我便把他们送到有司衙门,男的打一顿板子,女的捱一顿藤条,铁都要打软了,何况是开豆腐店的?他们的皮肉和豆腐一般的熬不起鞭打。”
文宾把头一扭道:“奴家要回去了,你是个没良心的,你要强占我做妻子,又要欺侮你的丈人、丈母,奴家生了耳朵,从来没有听得要鞭打丈人丈母的女婿。”
王天豹笑道:“只须他们不上门叫喊,到了明天,我便预备着大红帖子,请他们来吃酒,决不把他们难为的。大姑娘,你从了我罢。”
说时,便上前来搂抱。文宾道:“公子且慢,你方才言明在先,进了府第,把奴家留在使女房里,以便辨别嫌疑,不惹人家笑话;怎么到了这里,你竟忘了前言,肆行无礼?啊呀,那是使不得的!”
王天豹道:“一定使得的。”
文宾道:“奴家要叫喊的呀!”
王天豹笑道:“尽你叫喊,这里离着上房很远,便是叫破喉咙,我妈妈也不会知晓。”
一壁说,一壁便来掏摸文宾的胸膛。在这当儿,不由文宾不着急了。王天豹早已炎炎地燃起情欲之火,可说瓮中捉鳖,怕他逃到那里去。文宾拚命抵拒,连唤:“使不得的!使不得的!”
叵耐王天豹练过拳棒,自有相当的腕力。周文宾毕竟是个文弱书生,渐渐有些招架不住。要是被他摸着了胸膛,不见了女子生理上的特征,便不免破露机关,只怕一时置身无地。他明知扭不过王天豹,但是他用尽平生之力,预备一个最后的撑拒。正在危急之际,他无意的碰着怀中一件东西,有了这件东西,便可以制止王天豹的暴行,便可以解救周文宾目前的危险。毕竟是什么东西呢,列位看官,不妨掩卷猜测一下,丽不必急于阅看下文。要是猜测不得,著者便要继续写将下去。
原来周文宾碰着怀中所藏着的一种法宝,不觉胆壮起来,便道:“公子休得恃强,你不怕奴家的爹爹妈妈,难道不怕陪着奴家看灯的表哥哥?”
王天豹道:“你的表哥哥,不是田舍翁,定是土老儿,我为什么要怕他?”
文宾道:“你休小觑奴家的表哥哥,奴家说出了他的姓名,管教你吓的胆战心惊。”
王天豹道:“你的表哥哥难道也是一个穷秀才?便是穷秀才,我也不怕,至多不过化了二百金便没事了。”
文宾道:“公子所怕的是谁?”
王天豹道:“除非诡计多端的洞里赤练蛇,我才惧怕他三分。”
文宾道:“奴家的表哥哥便是绰号洞里赤练蛇的苏州解元祝枝山。”
王天豹呆了一呆,旋又好笑道:“大姑娘,你休撒谎,我王天豹不是三岁孩子,休想哄骗得过。你听得我说,除非洞里赤练蛇。我才惧怕他三分你便硬拉着祝枝山是你的表兄。祝枝山是苏州的解元,怎么会和杭州豆腐店里的女儿做了表兄妹呢?”
文宾道:“公子不是这般说,‘皇帝也有草鞋亲’。”
王天豹道:“你可有证据给我看?”
文宾道:“公子放尊重一些,待奴家取出证据给你看。”
王天豹听说,便即放手退立,看他取出什么证据。文宾不慌不忙。从怀中取出一页扇面。这是祝枝山得意之笔,写得精神饱满,意态轩昂,这是不能假造的。王天豹的书房中也挂着老祝所书的屏条,老祝的笔法,他当然一望便知,而且上有“许大好妹妹”字样,下有老祝签名,还有很鲜明的两方朱印,一方是“祝允明”,一方是“江南枝指生”,益发加了一重“货真价实”的保障,却把王天豹看的呆了。文宾松了一口气,暗想:“现在不怕他了,这一页扇面,竟成了伏虎的法宝。”
便道:“公子你看了证据,才知奴家不是撒谎的,今夜表哥哥到我家饮元宵酒,奴家乘他酒后高兴,便请他写了这一页扇面。”
王天豹道:“大姑娘,你为什么把扇面随带在身边?”
文宾笑道:“奴家随带扇面,是预备拍苍蝇用的。”
王天豹道:“大正月里,那里有什么苍蝇?”
文宾抢了扇面,在王天豹头上拂了两拂道:“奴家在这里‘老虎头上拍苍蝇’。”
这句话说的王天豹也笑了。在这当儿,他仔细打算,很有些为难。要是把那大姑娘留下,生怕祝枝山上门吵闹,他是著名的洞里赤练蛇,杭州城里的两头蛇徐子建,都被他吃瘪了。到了明天,他一定吵上门来。我虽然不怕他,但是被我母亲知晓了,又要把我锁禁书房,受尽行止不得自由的苦楚。要是放那大姑娘出门,我又抛撇他不下。他端的惹人爱怜,他端的讨人欢喜,方才我嫌他脚大,他会得随口答出这一首诗,现在我问他随带扇面何用,他会得说一句“老虎头上拍苍蝇”的双关语,他原来是一肚皮的好才学。王天豹沉吟的当儿,文宾问道:“公子,你默默不语,想些什么?”
王天豹道:“我早知你是老祝的表妹,我便不该把你引入府中,现在到了这里,也顾不得许多了。大姑娘,你从了我,决计不会薄待于你,择了吉期,和你参拜天地,结为花烛夫妇。明天你见了祝枝山,请你添些好话,不要和我为难,你做了我的夫人,你的表兄便是我的内表兄,看那亲戚分上,料想老祝不见得一定和我为难的罢。”
文宾道:“要奴家在表哥面前添些好话,这也容易,况且表哥哥很肯听从奴家的说话,奴家愿嫁与公子,他也不能作梗。但是公子不弃葑菲,只可明媒正娶,不可做那苟且行为。奴家虽是蓬门之女,也懂得‘贞洁’二字,公子倘把奴家当做路柳墙花看待,奴家宁死不从!”
说时,又背了几句《烈女传》上的故事,把王天豹的非分干求严词拒绝。
王天豹又是钦敬,又是欢喜。钦敬他三贞九烈,和路柳墙花不同;欢喜他守身如玉,将来洞房以后,和他同床共枕,他定是一块无瑕的太璞。想到这里,炎炎的欲火渐渐降落了,便道:“大姑娘放心,我和你在书房中谈谈说说,坐守天明,不再有什么非礼举动,可好?”
文宾摇头道:“不行,不行,孤男寡女,坐在一处过夜,总不免讨人家说话,这叫做‘黄狼躲在鸡棚上,不吃鸡也吃鸡’。”
王天豹道:“那么送你到丫头房间,和丫环同卧,可好?”
文宾道:“奴家依旧不放心,要是大家深入睡乡,你却闯进房间,这便怎么样?”
王天豹道:“我可以赌个重咒,你该相信了。”
文宾道:“狗和坑缸赌咒,谁能相信?”
王天豹道:“依着大姑娘的意思,须在谁人房里寄宿一宵,方才如你的愿?”
文宾暗自思量:“最好在他妹子王秀英房中寄宿一宵,王秀英的才名、艳名冠于杭郡。他的面貌,我曾经见过一次,果然是《左传》说的‘美丽艳’;他的才学怎么样,我却没法和他讨论。最好王天豹把我送入他的妹子房里,那么谈谈诗赋文章,便见才学,久未妥协的婚姻可以央恳秀英小姐面许终身了。”
王天豹奇怪道:“大姑娘怎么默默不语?”
文宾自忖,这句话须用烘托方法,烘托出来,不能够直言谈相的便道:“奴家的意思,要请公子把奴家暂寄在太夫人的房里,那么奴家可以睡得安稳,不怕公子前来调戏了。”
王天豹摇头道:“不行不行,妈妈老年人,早已深入睡乡,怎好去惊扰他?”
文宾道:“既然不能在太夫人房中过宿,便请公子唤一乘轿儿,把奴家送回家中,免得爹爹、妈妈盼望,那便感恩不尽了。”
王天豹听了,益发大摇其头。他化了许多代价,骗到了这么一位美人,怎肯失之交臂,轻易送他还家?当下搓了一回手,便道:“有了有了,待我向妹子商量,把你暂放在妹子房里过夜,你便没有什么话说了。”
文宾道:“奴家能得陪伴小姐,万千之幸,但不知小姐可答应奴家进房?”
王天豹道:“妹子素来心软,他若不肯时,再三哀求,他也肯了。事不宜迟,早些走罢!”
文宾道:“奴家不识路。”
王天豹道:“我来和你携手同行。”
说时,挽着文宾的手,同出书房。
只为是元宵佳节,主人未睡,僮仆们不敢先睡,所以重重门户都是灯烛辉煌。王天豹挽着文宾,经过了几重门户,便听得一阵很悠扬的洞箫声音,他便很欢喜的说道:“还好,还好,妹子没有安寝,他在楼头吹凤凰箫咧!”
文宾听了箫声,身在院外,魂灵儿已飞上了闺楼。越近中闺,箫声越发清扬。文宾索性停着脚步,立在庭心里,揣摹这洞箫中吹出的词调。
王天豹道:“大姑娘,你听了,懂么?”
文宾道:“要是不懂,便不停着脚步了。小姐吹的词调叫做《百尺楼》,奴家听得两首,其中词句很是纤艳。词道:
粉泪湿鲛绡,只怕郎情薄。
梦到巫山第几峰,酒醒灯花落。
数日尚春寒,未把罗衣着。
眉黛含颦为阿谁?但悔从前错。
花压鬓云低,风透罗衫薄。
残梦懵腾下翠楼,不觉金钗落。
几许别离愁,犹自思量着。
欲寄萧郎一纸书,又怕归鸿错。
王天豹很奇怪的说道:“大姑娘,我和你同是一双耳朵,我耳朵里的箫声只听得呜哩呜哩罢了;怎么到了你的俏耳朵里竟辨得出其中的字句?大姑娘,你把这两首词传授于我,以便念熟了,在妹子面前假充在行。不过一时记不清,念不熟,你只把这题目告诉我便是了。”
文宾道:“题目已说过了,叫做《百尺楼》。”
王天豹连念了几声《百尺楼》,才和文子同入中门。中门上的老妈子见是小主人携着一个美貌女宾入内,当然不加拦阻,不过暗暗奇怪:“公子既然骗取美人进了兵部府,为什么在这些时候还有功夫到中门里面来游玩?”
不表老妈子满腹怀疑,且说王天豹携着文宾的手,穿曲径,走回廊,绕往西面堂楼,去访他妹妹王秀英。原来楼分东西,东楼是太夫人住的,西楼是王秀英住的。这位秀英小姐年方一十七岁,是王兵部王朝锦的爱女。他和王天豹虽是同胞兄妹,但是美丑有别,贤愚不同。
王天豹幼年出过天花,面上痘瘢累累,王秀英却是粉搓玉琢的美人。王天豹性不好学,从小便是个顽童;王秀英却是天性好学,非但诗词歌赋,般般都会,抑且琴棋书画,件件皆精。
为这分上,王老夫妇爱如拱璧,不肯轻许人家。他们理想中的雀屏人物,一要门阀相当,二要人才出众,三要家产富有。在这三点上,周文宾都占优胜,几次央人说合。这头亲事,本有成就的希望,周上达是礼部尚书,王朝锦是兵部尚书,同朝做官,品级也是相当;叵耐半年以前,周上达为着失察处分,降补侍郎,王朝锦是个势利人物,见他仕途挫折,圣眷已衰,便不愿把女儿给他做媳妇,所以将成的亲事,重又停顿起来。王秀英心中便觉得闷闷不乐,他知道周文宾是四大才子之一,又长得风流潇洒,虽没有见过他的面,但是扬州城中都唤他一声周美人,那么他这美秀而文的态度,当然不言可喻了。太夫人见秀英忧忧鬱鬱,茶饭减少,便猜破了女儿的心事,忙向女儿安慰说:“你父亲的来信,太没道理。只须女婿中意,便是良缘,管什么亲家的官职大小呢!况且升降浮沉,是宦海中不可免的事,周上达今日降职,他日自会升级,万不可存着势利之心,讨人家笑话。女儿,你对于周姓郎君,如果合意,我可以写一封切实的信,规谏你的父亲。女儿毕竟是我养的,我也可以做着一半的主。”
秀英听得他母亲这般安慰,果然略解愁绪,饮食也渐渐增进。太夫人写了盈篇累幅的书信寄往京都,要求他丈夫把女儿曾给周文宾,其中种种理由,说得异常恳切。这封书信也许经过王秀英的目,料想寄到京师,一定有相当效力。不过当时交通不便,和京师书信往来,约摸总有两月之久,这时不曾接到京师回信,所以这头亲事虽然停顿,还没有十分决裂。昨夜王秀英小姐忽的做一怪梦,梦见自己元夜看灯,忽被宁王千岁所见,喝令驾前校尉,把他横拖倒曳,捉入宫中,锁在一间屋内。正在危急的当儿,忽见一个少年书生,把他开放出屋,自称江南才子周文宾。他见了周文宾,如见了亲人,央恳周郎,把他救出宁王府。忽的周文宾几声冷笑道:“你道我是周文宾么?非也。我是吴中才子张梦晋。你在着衣镜中认认面目,你也不是杭郡王秀英,你是姑苏崔素琼。”
他忙向镜中看时,已另是一个美女子,并不是自己的本来面目。不禁失声狂呼道:“我王秀英到那里去了?”
隔房住的丫环听得小姐说梦话,在板壁上弹指数声,才弹醒了绿闺春梦。这是昨夜的事,所以今夜灯彩虽好,王秀英未下闺楼,为着隔宵有了怪梦,便存着一个戒心。他倚着栏干,吹了一会子的箫,正待归房安寝,却听得素琴丫头报告说:“公子上楼来也。”
正是:翡翠栊前逢俊侣,凤凰箫里谱新声。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