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寅和秋香擦肩而过,经着他凝眸—笑,竟把这位风流解元陶醉了。这时太夫人已上了大轿,四名侍女也都各各上轿,跟着大轿而行。大轿是用四人扛抬的,四名轿夫分列前后,各有一句四字的考语:当先的一名挺胸凸肚,神气活现,分明沾受了官僚化,他的考语叫做“我在这里”。

第二名轿夫靠近轿门,要是放一个屁,轿中人适当其冲,他是十分忍耐,有屁也不敢放,分明沾受了奴隶化,考语叫做“不敢放屁”。

第三名轿夫最为沉闷,面对着轿后,和面壁的老僧相似,把视线都遮蔽了,他的考语是“昏天黑地”。

第四名轿夫毫无自主之权,只好跟着前三名走,和跟屁虫一般,他的考语是“跟来跟去”。

待到五乘轿儿远远的已离了这座云岩禅寺,陶醉在美人一笑中的唐寅如梦方醒,见美人已不在前面,自言自语道:“唐寅好侥幸也,秋香向我微微一笑,分明有情于我。美人一笑值千金,我合该追向前去谢谢他的厚赐。”

想定主意,陡然增长了腿力,不管路高路低,只向着前面的轿儿紧紧追赶。

当时的距离约莫七八丈,唐寅是个斯文之辈,平日走惯八字步的,他要和轿夫们赛跑怎么跟得上?幸而抬官眷女客们的轿夫以平稳二字为前提,尽管步履轻移,只须轿儿不颠簸便算合格。幸亏轿儿慢慢行,唐寅紧紧随才可以愈追愈近。要是坐着飞轿的时髦医生那便万难追上了……比及唐寅追到河埠,轿中人都已上了大号官舫,五乘空轿也载上了船头,桅杆上旗字飘扬,书写的长条官衔叫做“太子太师东阁大学士”。

以下还有许多字被风卷起,一时不及细看,他也无心看了。他所注意的已经进舱的俊婢秋香,可能够两度见面,二笑留情。

他的身子站立河滨,他的魂灵儿好象已进了船舱,和秋姐姐并肩而坐,笑说道:“秋香秋香,我和你邂逅相逢,应了老祝的一句酒令,叫做‘九秋香满镜台前’。”

猛不料一棒锣声打醒为他的绮思幻想。原来太夫人下了船舱,更换衣服以后看看时光还早,红日还没有衔山,传下谕话,着令管船的收舵去锚,快快开船,以便早归故里。

“镗镗镗”的锣声敲动,官舫便向西开行,渐渐的离岸,渐渐的远了远了。这一急,真急得唐寅非同小可,恨不得身轻如燕附着大船而行。看官们看到这里,要说编者描写唐寅未脱弹词家的窠臼,为着一名婢女便这般的失魂落魄,怕不辱没了解元的身份?编者却说,事实虽假,情节却真。其中约分四层原因:唐寅既然有托而逃,隐于好色,实做他的桃花痴,当然不能顾及自己的身份,这是第一层;在家中曾受八美调笑,仿佛说他再也觅不到一个绝世佳人,现在既已遇见了绝世佳人,怎肯失之交臂?这是第二层;祝枝山说的“九秋香满镜台前”,他认为一句佳谶和那俊婢的芳名巧合,冥冥中自有前定,这是第三层;方才秋香盈盈一笑,他以为谁能遣此,未免有情,这是第四层。有这四层关系的妙人儿竟离开了河滨,坐着官舫远远的去了,他没计可施,只有沿着河滨紧紧的去追赶官舫。他鼓励着双足道:“足下足下,烦你走一遭,追上去,追上去!”

但是舟行和轿行不同,轿儿行得缓,唐寅追得上;船儿行得速,唐寅便追不上了。他骂一声无情的风,为什么不把官舫吹送回来。他又骂一声无情的水,为什么载着美人向西去不向东流。他依着这条塘岸追赶,心头着急,不知道前面可走得通。要是一水横阻,亦做了秋水伊人,那便完了。他又喃喃的念着《诗经》道:“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

道言未毕,早见前面一行秋柳,柳阴中系着一只小艇,艇子上有一个老人在那里板臂捕鱼。唐寅上前问讯道:“哙,问你一声,前面这条路可走得通么?”

捕鱼人抬头一看,见是一个斯文朋友,便自言自语道:“这问信的倒也奇怪,阿猫阿狗有称呼,怎么一个‘哙’字当称呼?”

唐寅道:“你要什么称呼才行?”

那捕鱼人道:“譬如见了开店的使唤一声‘开翁’,见了财主人便唤一声‘财翁’,见了打柴的便唤一声‘樵翁’,老汉在这里捕鱼,你便该唤一声‘渔翁’,怎么没称没呼,开口便是一个‘哙’字?你敢是读了几句捞什子的死书,便把眼睛移到额角上,瞧不起我辈捕鱼人。须知我辈资格比甚么人都高,只听得说渔樵耕读,没听得说读耕樵渔。我吃我自己的饭,谁有闲工夫管你的路程?究竟这条路走得通走不通你跑上去自会知晓。”

唐寅问路问出了一场气,苏州人俗语“撞了一鼻子的灰”,便悻悻的走了,口中还骂着:“狗头,岂有此理!”

忽一转念,《论语》中载的子路问丈人,也是受了丈人的一顿责骂。子路不怒,知道他是个隐君子向他行了一个拱手礼。方才的渔翁大有丈人之风,我何妨效法于路,回去拱这么一拱,或者他肯把路程告我,亦未可知。

唐寅正待返身,忽听得咿哑咿哑的橹声,侧面小浜里摇出了一叶扁舟,不禁满怀欢乐。他便不敢把“哙”字相称,忙唤:“船上的仁兄,快快停舟,我有要事借趁宝舟。”

摇船的是个三旬左右的村汉,面目黧黑,状态可憎,抬头向唐寅看了一看,手不停橹依旧摇个不住。唐寅连连喊道:“船上仁兄,快快停橹,我要借趁宝舟!”

那舟子没好气的说道:“什么仁兄仁兄,你要趁船我要赚钱,难道唤了仁兄便可借趁我船白摇你去?”

唐寅笑道:“有钱给你,有钱给你,快快拢岸。”

舟子听说有钱,便把船儿停橹拢岸。

唐寅暗暗好笑,方才的渔人是图名的,现在的舟子是图利的。可见人生世上,无非为名为利。

小舟既已拢岸,舟子点住了竹篙,唐寅一跃上船晃了两晃,几乎晃入水中。舟子便说:“相公上岸罢,这不是我的生意经。”

唐寅道:“我已下舟,为什么又催我上岸?”

舟子道:“我摇船有个规矩,叫做‘三不摇’。性急的不摇,酒醉的不摇,年迈的不摇。”

唐寅道:“这是什么缘故?”

舟子道:“因为性急的上船是舞头劈拍;酒醉的上船是举步歪斜,年迈的上船是周身摇摆。只怕扑通一声就此送终,船钱落了空,反而打官司,算我行凶。相公一不酒醉,二不年迈,单是性急一些,要不是我点住了竹篙你早巳做了个大大的汤团。”

唐寅道:“船家休得取笑,我有要事,刻不容缓,你快快儿摇,我自然重重有赏。”

舟子道:“摇往那里去?”

唐寅道:“休问那里去,你只向西摇便是了。摇一天给你一天的船钱,摇得越快给钱也越多。”

舟子笑遭:“相公,你好象读过书的,怎么这般不通世务?做文章要有个题目,摇小船也要有个地方。”

唐寅道:“实向你说,有一号大官船适才向西开去,我趁你的舟便是要追上这条大官船。”

舟子听说,才把篙儿几点。船已离岸,放下篙儿,赶紧的向西而摇。一壁摇一壁问道:“相公,这一号大官船可是桅杆上挂起长旗子的?”

唐寅道:“正是。”

舟子道:“这是东亭镇华太师的太太到杭洲进香的船,现在烧罢了天竺的香回到苏州上虎邱烧回头香,烧罢了回头香赶回东亭镇。日间赶不到夜间总赶得到的。我恰才停船在小浜里。眼见这号官船向西而去的,船上的饭司务是我同村的人,所以我知道其详。”

唐寅无意中得了烧香人的来历,原来这是华鸿山家眷的船。

“相府侍女毕竟与众不同。我知道了桃源路径,怎肯错过这问津的机会?”

他心里这么想,口头却那么说道:“船家,你说的不错,这号官舫确是华鸿山华太师宝眷的船,我也是同他们一起上天竺的,回到苏州上虎邱烧回头香。只为我贪玩山景,什么五十三参,什么虎邱塔,我都去登临,耽误了时刻。太夫人急于回乡,便不及等待,先行上船去了,我随后赶到已不及上船去见太夫人。船家,你快快摇撸,紧紧赶上去,我自有重赏。”

舟子道:“相公,你要见华太太做什么?”

唐寅道:“我是华府中的亲戚。”

舟子道:“奇了,华太师是无锡人,相公口音是苏州人。”

唐寅道:“你太蠢了,难道苏州人便不该和无锡人做亲戚?你可知华太师的大媳妇是娶的城隍庙前杜翰林的女儿?华太师的二媳妇是娶的山塘上冯通政的女儿?他们都是苏州人。”

舟子道:“那么相公和华府可是儿女亲?”

唐寅道:“不是,我和他们是表亲。”

舟子道:“相公尊姓?”

唐寅想了一想道:“我姓田。”

舟子道:“相公为什么不姓唐?”

唐寅听了愕然,便问是何道理。舟子笑道:“相公聪明一世蒙懂一时,糖不是甜的么?甜字姓得糖字也姓得。”

唐寅自思:“我只道他认识我,不料他误田为甜,误唐为糖,这蠢汉真蠢得可笑。”

于是身坐舟中,和舟子谈谈说说,也可解除寂寞。论及船钱,唐寅许他一两银子,另加五钱做酒资。那时生活程度很是简单,舟子听说有一两五钱银子到手,摇橹便加倍用力。行了一程,看看一轮红日渐向西落,唐寅的一叶扁舟正迎着残照而来。

天半晚霞红得可爱,映在水中好比波心濯锦。唐寅忽想着昔人的一句词,叫做“波底夕阳虹湿。”

今日身处其境,觉得这六个字确是传神之笔。想到这里,便引动了他的书生结习,伸手抹一抹鼻子,身体便乱晃起来。舟子道:“唐相公,坐稳些。”

唐寅道:“船家错了,我姓田不姓唐啊!”

舟子道:“我心里想唤田相公,嘴里却又唤出唐相公来,实在糖既是甜,甜既是糖,容易缠误。唉!相公,幸亏你是田相公,不是唐相公。”

唐寅道:“是了唐相公便怎样?”

舟子道:“是了唐相公,我要问他是不是桃花坞里的唐相公。”

唐寅道:“是了桃花坞里的唐相公便怎么?”

舟子道:“是了桃花坞里的唐相公,我要问他是不是唐伯虎唐相公。”

唐寅道:“是了唐伯虎唐相公便怎样?”

舟子挫一挫牙道:“老实不客气,拦嘴几下巴掌,打得他鼻青嘴肿,牙缝里进出血来。”

唐寅听说猛吃一惊,便问舟子道:“你和唐伯虎何仇何怨,却要把他这般毒打?你可知道大明律例上殴辱斯文的罪是很重大的么?”

舟子笑道:“我和唐伯虎前世无仇今世无怨,只为他有八房美妻,我只有一个邋遢婆娘。自古道:‘人比人气煞人’,为这分上我不服气,我便要打他。”

唐寅笑道:“他有八房美妻,这是他的艳福,和你何干?”

舟子道:“他若是堂堂正正娶来的,这是他的福分,和我无干。唉,相公不要说起,唐伯虎的八房美妻都是偷偷摸摸得来的,我因此心中不服,要打这偷香窃玉的贼。”

唐寅道:“你休冤枉了他,我听说唐伯虎的八房美妻都是明媒正娶的,怎说他是偷香窃玉的贼?”

舟子把嘴一披道:“相公别信他,唐伯虎专会偷香窃玉,他干的勾当区区肚里自有一篇细帐。”

唐寅道:“我不信你会得深知其细。”

舟子道:“唐伯虎有个僮儿叫做唐兴,唐兴有个表母舅叫做铜匠阿根,铜匠阿根有个老乡邻叫做快嘴三太,快嘴三太有个干女儿叫做拖鼻涕阿巧。”

唐寅道:“这般牵丝扳藤说他傲甚?”

舟子道:“凡事总有个来源,盐从怎样咸起,醋从怎样酸起,话从怎样说起,这一篇窃玉偷香的细帐是唐兴告诉铜匠阿根。

铜匠阿根告诉快嘴三太,快嘴三太告诉拖鼻涕阿巧,拖鼻涕阿巧告诉区区。相公,你道拖鼻涕阿巧是谁?便是我的老婆。”

唐寅道:“谁耐烦管这闲事?’

舟子道:“相公不喜管闲事,我也不喜管闲事,你坐你的船,我摇我的撸,大家都不用嚼这空闲舌头罢’。唐寅正听得尴尴尬尬的当儿,他要从舟子嘴里探探社会上对于本人的品评,便再三央求舟子披露这一篇细帐。舟子装腔傲势,怎肯便讲?唐伯虎许他另给五钱银子。舟子听说有钱,便一壁摇橹—壁开讲唐伯虎的艳史道:“相公,提起这狗贼真叫人不服气。”

唐寅皱了皱眉头,暗想这真是出钱买骂了,便道:“船家,你讲便讲,不用骂人。无端骂人是罪过的。”

舟子道:“这狗贼连偷了八个婆娘不算罪过?我骂了他一声狗贼便算罪过么?相公你怕罪过我便不讲了。你省你的钱,我省我的涎。”

唐寅笑道:“船家别放刁,骂也由你,不骂也由你,快讲快讲。”

舟子道:“那便开书了。唐伯虎是有名的色中饿鬼,他看中了陆翰林的女儿昭容,便想试一试他的窃玉偷香手段,乔扮着一名青衣,取名四喜,投靠陆府,混入闺楼。陆昭容那里知道这四喜丫环是唐伯虎假扮的?也是狗贼的贼运亨通,先和春桃婢女鬼鬼祟祟,叫他做红娘,陆昭容做了莺莺小姐,一箭双雕,都被他射中。陆昭容便是他的大娘娘了。唉!唐伯虎这狗头,有了这美丽妻子还有春桃做他的偏房,合该知足了。但是人心不足蛇吞象,他又扮着村姑,取名翠姑,去看元宵灯彩,假做走错了路程,在罗家墙门口哀哀哭泣。罗太太看他可怜,便把他留到里面,那么‘金鱼缸里出了黑鱼精’了。只为罗太太的女儿罗秀英、外甥女谢天香同在闺中,和那西贝村姑谈得入港,这狗头真厉害,借着吟诗搭对又把这二位千金小姐迷上了,一个是他的二娘娘,一个是他的四娘娘。这色鬼的色星高照,扮女人扮出滋味来了,依旧扮做村姑翠姑混进尼庵,又看中了俏尼僧九空,演一出潘必正偷情陈妙常,那九空尼憎便做了他的三娘娘。谁料扮女人扮出报应来了,有一个浪子马文彬看中了翠姑,骗到家中要和他成其美事。唐伯虎这臭贼真不是东西,在先扭扭捏捏,自称奴家奴家,后来破露机关,他便板起面孔说马文彬将男作女,戏弄一榜解元,吓得马文彬无法可施,只好把妹子马凤鸣嫁给唐伯虎,这便是他的五娘娘。唉!相公,别人家娶一个老婆千难万难,这狗贼偷老婆宛比探囊取物。后来他又偷上了两个,他去访蒋文龙不遇,蒋太太好意留客。唐伯虎贼心不死,又偷上了他的女儿蒋月琴,这是他的六娘娘。后来他和祝枝山去嫖院,他又看中了清和院子里的李传红,真叫做贼不空手,李传红便做了他的七娘娘,连同陆昭容的丫环春桃做了他的八娘娘,一共是八位娘娘。都是这狗才仗着自己是个小白脸,又是个解元,用着偷香窃玉的手段骗到家里,尽他一个人受用。谁料偷婆娘偷出报应来了。”

唐寅被他骂得狗血喷面,不是狗贼定是狗头;不是狗才定是臭贼。他捺着这口气只不做声。现在听到这一句,似乎语中有因,便问什么报应。舟子慢慢的答道:“他要偷人,人家也要偷他。他偷了八位姑娘偷得有趣,谁料无锡有一位美人,常州有一位娇娘,也想把他偷这么一偷。”

唐寅暗暗奇怪:“这舟子竟是个异人,常州娇娘我不晓得是谁,或者应验在将来?他说的无锡美人敢是应验在秋香身上?方才的一笑留情是不是秋香要想偷我?”

想到这里,便很起劲的问道:“船家,你怎么知晓有一位无锡美人,又有一位常州娇娘,要想偷那风流解元唐寅唐伯虎呢?”

舟子笑道:“相公,你又是聪明一世蒙懂一时了,唐伯虎娶了八美到苏,免不了朝欢暮乐,过他的快活光阴。这一位无锡美人,那一位常州娇娘,便想趁他十分快活的时候把他偷去。”

唐寅道:“那一位常州娇娘你且慢些讲,先讲那一位无锡美人怎样的要把唐伯虎偷去?是不是一笑留情把他引诱到无锡,和他成就了百年之好?”

舟子道:“这一位美人和那一位娇娘,是分拆不开的,他们吃了齐心酒,要把唐伯虎偷去。”

唐寅听了又自奇怪:“敢是三香里面有一个是常州人,和秋香—般的有情于我,要效法娥皇女英同事一夫么?果有其事,那么我这番追舟倒有娶得九娘、十娘的希望。”

便道:“快讲快讲,怎么两人吃了齐心酒?要把我……”

说到这里,暗想要露马脚了,连忙改口道:“怎么两人吃了齐心酒,要把我苏州的唐伯虎偷去?”

舟子道:“恰才讲的唐伯虎连偷八美,相公已许下我五钱银子,现在又要讲到无锡美人、常州娇娘两人吃了齐心酒,合偷一个唐伯虎,止少也得给我三钱银子。你若舍不得破费我便不讲了,你省你的钱,我省我的涎。”

唐寅道:“依你三钱银子。”

舟子道:“相公,你想想一个人究竟有多少精力,经着八位女将军车轮大战?便是生力军也要变做了战败的公鸡。但看我摇得动橹、撑得动篙,吃得下三碗白饭十个馒首,都只为家里单有一个拖鼻涕的阿巧,没有扭扭捏捏的八美多姣。”

唐寅道:“船家你怎么讲这许多废话?我要听的是无锡美人、常州娇娘怎样的合偷一个吴中才子唐寅唐伯虎。”

舟子道:“要是唐伯虎也和我一般的摇得动橹、撑得动篙,吃得下三碗白饭、十个馒首,那么这两个女子休想把他偷掉!无奈唐伯虎贪欢过度,害了色痨,端阳一病直到今朝,面黄肌瘦,瘦得不可开交,肌肉全失,只剩一张皮把骨头包。阎罗王写了勾魂票,差遣这两个女子把唐伯虎的灵魂勾到,一个是‘无’锡美人,一个是‘常’州多姣。这叫做‘无常’一到,性命难逃。”

唐寅听到这里,捺不住一腔怒火,捏着一个锥钻拳头,要骗那舟子进舱锥他两下。忽听得舟子唤道:“相公恭喜你,转着顺风了。待我挂起篷来,顺风顺水的追将过去,包你一追便着。”

正是:时来风送滕王阁,运到球抛化子篮。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