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一生的幸福全操在自己的掌中了。她也像信仰上帝般的把她的一身付托我了。我不该使她陷于绝望,不该对她做个Betrayer!我们可以离开N县,离开T省,离开祖国,把我们的天地扩大,到没有人知道我们的来历,没有人非难我们的结合,没有人妨害我们的恋爱的地方去!什么是爱乡!什么是爱国!什么是立身成名!什么是战死沙场!什么是马革裹尸!都是一片空话——听了令人肉麻的空话!结局于想利用这些空话来升官发财吧了!我还是抛弃这些梦想吧!我还是回到我们固有的满植着恋爱之花的园中去和她赤裸裸地臂揽着臂跳舞吧!再不要说那些爱乡爱国,显亲扬名的肉麻的空话了!再不要对社会作伪了!还是恢复我的真面目吧!恢复我的人类原有的纯朴的状态吧!苔莉,苔莉!我真心的爱你!我诚恳的爱你!我盲目的爱你!除了你在这世界里我实在再无可爱的人!再无可以把我的灵魂相托的人!但是不知为什么缘故,我总不能伸张我的主张,不能表示出我的最内部的意思。苔莉,这完全是我们所处的社会的缺陷。望你原谅我的苦衷,也容恕我的罪过吧!

克欧先到S港中学校去找从前的紫苏社的同志,有四个同志——其中有会过面的,有没有会过面的——都在这间中学校任课。伪善的克欧想到这中学校来寄宿一宵,表示他和她的友情是很纯洁的。

石仲兰,曾少筠,钱可通,刘宗金都是从前共组织紫苏社时的同志。但严格说起来,石仲兰和曾少筠才算是纯粹的紫苏社的社友。钱可通和刘宗金两人虽曾在紫苏社的刊物上发表过几篇文字,但后来领了一个政客团体N社的津贴,跑到N社去研究升官发财的方法了。他们四个人前前后后都到S港中学来各占了一个教席。

克欧走到中学校时只找着一个曾少筠。其他三个吃过晚饭后都出去了。

“你来了么?密司杜呢?”少筠接着他就问苔莉,因为她在紫苏社出入时和少筠认识了的。

“她在×旅馆里。我今晚上要在你这里借宿一晚了。”

“不是和她一同住旅馆么?”少筠用怀疑的眼睛望了望克欧。

“你说些什么!”克欧猜不着少筠是正经的问他还是在讥刺他,免不得双颊发热起来。

“你看做过贼的人总是心虚的!你在T市可以住在她家里,现在到S港来同住一家旅馆有什么不可以呢?”少筠笑着说。

“你不要再瞎说了!我们到什么地方逛逛去吧。”

“到什么地方去呢?”

“到××书店去好不好?”××书店是替他们出版文艺书籍和杂志的。克欧想去看看自己近作的一篇长篇小说印出来了没有。

“你再坐一会吧。他们快要回来的,等他们回来一路去。”

克欧听见钱刘两个就头痛,但既到了这里来又不能不会会他们。他真的等了一会后,石仲兰和刘宗金回来了,只有钱可通一人没有回。他们说他到N社去了,今晚上怕不得回来。

天上的黑云渐渐的散开了,像有点月色,不至十分黑暗。他们共叫了一辆马车赶到××书店来。吝啬的店主人看见不常来的克欧来了,不能不在一家馆子里开了一个招待会。

书店里边有两三个年轻的伙伴喜欢读他们的作品的。他们在馆子里吃了饭后都赞成到×旅馆去看《家庭的暴君》的作者。顶热心赞成的还是书店里的年轻的伙伴。因为是个女作家,他们尤热心的希望着去会会。克欧本想阻止他们,但恐怕更引起了他们的猜疑,终于默杀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