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经略独个儿赏了一会明月,便想回身,忽见岭腰松林内,款款步出一位美人来,月光映处,益显得风鬟雾鬓,绰约多姿,仔细一看,正是李紫霄,见她不带随侍女兵,只携着小虎儿缓缓走上岭来。

熊经略暗道:“我这侄女,真是巾帼中不可多得的人物,谁看得出来是雄踞山寨的女英雄。怪不得路鼎这样哀求了。”一阵思索,李紫霄、小虎儿已到跟前。

李紫霄笑道:“侄女在楼窗内,望见路、袁两人,随着师叔到此,一忽儿又鬼鬼祟祟地回去了。”

熊经略大笑道:“他们举动瞒不了你的眼睛。他们此刻求我的情形,当然你也看见了。好在你不是世俗女子,有甚么主意,尽管对我说,趁我在此,好替你作主。”

李紫霄沉默了一忽儿,忽然整色说道:“此事暂且撇开,侄女本有一桩很要紧的事,想求师叔俯允,不想被路、袁两人鬼混,哄闹了一阵,好容易等他们一走,才急急赶来。这里好歹要求师叔看在先人面上,成全侄女的了。”说着,便同小虎儿一齐跪了下去。

熊经略诧异道:“你也有事求我,难道又是你请我到此的那个主意吗?论理你的事,无论如何为难,我不能撒手不管,只是那桩事,却勿强人所难。我实在难以答应。”

李紫霄道:“师叔,不要误会,那桩事,侄女早已说明,既知师叔是自己人,怎敢污辱师叔。”

熊经略道:“咦,除此以外,还有何事?快起来,有话便说,不必如此。”

两人起立,三人就在岭上几块大石上,拂土分头坐下。

熊经略催问:“何事,这样郑重?”

李紫霄微笑道:“先父弃养以后,在侄女心上一桩最大的事,便是想培植虎弟,成个人物,不致有损先父声名。师叔请想,虎儿一年大似一年,在这山寨混迹,耳濡目染,气质易变,万一走入歧途,侄女如何对得起先人。幸而天缘凑巧,蒙师叔千里光降,侄女想来想去,只有跪求师叔,把虎弟收为徒儿,传授他一点真实本领,非但侄女终身感激,连黄泉老父,也要衔环结草的。”说罢珠泪盈盈,重又跪了下去。

熊经略双手扶起李紫霄,长叹一声道:“你这一番话,我也很受感动,我真无法推辞。论小虎儿资质,我也乐意陶融,但是我不能在此教导。既然你一心把他托付与我,只有带着他随遇而安了,你能放心吗?”

李紫霄道:“侄女早已想好主意,留得住师叔,果然最好,留不住时,任凭师叔海角天涯,带他同去便了。”说罢,便叫小虎儿当地行了拜师大礼。

小虎儿年纪虽小,却也知道这位师傅不比他人,只要自己用心,准能得着好本领,心里非常快活,恭恭敬敬地叩头跪拜,拜罢起来,便垂首侍立于侧。

李紫霄又说道:“论理这样拜师大典,未免草草,无奈侄女不愿意不相干的人知道,此时却是好机会,未免亵渎师叔一点。”

熊经略大笑道:“这种小节,俺素来不理会,你说不愿意人知道,正对了俺心思。不瞒你说,俺从此以后,便要隐去真名实姓,仿效个世外逍遥的人。这里的人还口口声声称俺经略,反而教俺难受,万一传扬出去,更不适当,所以俺决定明天悄悄一走。可有一节,你弟弟总算托了我,从此由我管教他,你可放下心了,但是你弟弟一走,你究是一个女儿,举目无亲,孤零零在这虎狼之窟,毕竟不安。

我看路鼎这人,心地气质都还不错,虽然本领配不上你,门第家世,也还相当。再说你们三义堡三姓渊源,不比他人,你现在统率这一班好汉,他们如何能够持久,便把塔儿冈地产尽量开辟起来,也是缓不济急。倘然有路鼎担当,他的家资产业足可帮助你雄踞待时。依我之见,不如你们两家便联了姻吧。我这一番话,却不是给路家说媒,是完全替你想的。你是聪明的人,当然想得周到,此刻别无外人,何妨对我说个明白呢?”

熊经略一口气说完这话,却见李紫霄梨涡微晕,只管沉吟半晌,才说道:“侄女何尝不知道,便是先父弥留当口,也曾提及侄女终身大事,注意到路鼎身上。路家屡次求婚,侄女不是不答应,只因热孝在身,弱弟尚未成立,不愿举行此事。现在到了此地,又是骑虎难下。再说强盗窝里举行此事,将来也被人耻笑,而且……”

熊经略不待她再说,抢着说道:“你所虑的事,兀自闺阁之见。既然到此地步,也只好做一步是一步。依我看,天下乱源已萌,不久鼎沸,将相本无种,男儿当自强,只求你们夫妻抱定为民为国的主意,将来定有机会到来。俺此去云游天下,难免结识几个英雄人物,也许有助你们一臂之处。你们夫妻二人,把山寨整顿得好好的,也可以成一旅之师,依然可以垂名竹帛。现在山寨基础未稳,正应该合力同心。你与路鼎如果没有特殊障碍,不如早早完成大事吧。”

李紫霄听得连连点头,倏地含泪跪下,低低说道:“师叔教诲,怎敢不从,无奈侄女形单影只,别无长辈主持,只有求师叔屈留几天,替侄女作主吧。”

熊经略笑道:“天下事真是难说,这一来,又不由我不依你了。好好,明天我定有两全其美的办法,现在我们回去吧。”于是三人返回后寨,路鼎婚姻,总算片言定局了。

第二天清早时候,袁鹰儿便上后寨探问。熊经略早已想好主意,安排妥当,却故意对他说道:“事颇棘手,一时难以打动。现在她有一桩最要紧的大事,立刻要办,她已打发女兵们传谕各位寨主,立时齐集聚义厅,听候命令,我也跟着就到,快去,快去!”

袁鹰儿惊疑不定,又不敢多问,慌不迭去知会路鼎同到聚义厅来。来到厅上,见黄飞虎、翻山鹞、黑煞神等已在,过天星一夜调养,业已复原,也在其中。路、袁两人进厅,众人招呼,翻山鹞等以为袁、路两人是总寨主近人,必定知晓今日聚会的事,谁知一问两人,同众人一般,你问我,我问你,都是暗中摸索,猜不出所以然来。

待了一忽儿,熊经略、小虎儿到来,却不见寨主李紫霄同来。众人慌请熊经略高坐。

熊经略两手一拱,笑吟吟说道:“今天惊动诸位,并不是俺侄女主意,却是俺同她商量好以后,请诸位到此一谈的。这桩事,可以说完全由俺主动,可是关系贵山寨的兴隆,因为俺师兄去世当口,曾留有遗言,说是三义堡路、袁、李三姓,必须始终保持密切关系,又看中了一个爱婿,临死时,已在俺侄女面前露过口风,在俺侄女自己虽然没有说出详情,但是我已知道,既然凑巧到此,必须替她作主,完成她终身大事,好对得住我去世的师兄。她终身有了着落,便可一心一意整理山寨,此后她放手做事,也可便利一点。诸位也可同舟共济,做出一番大事业来。”

说到此处,话锋略停。这其间,却急坏了路鼎,喜煞了袁鹰儿。在路鼎当局者迷,一听到李老师傅在世时已看中了一位爱婿,必定另有其人,品貌本领,必定胜过自己百倍,这样一思想,焉得不急?但是袁鹰儿却旁观者清了,他先听到三姓必须始终保持密切关系,后说的那位爱婿,不是路鼎还有哪一个?熊经略先头说的事情棘手那句话,无非故布疑阵,略作惊人之举罢了。

不提两人暗地乱想,一忽儿,又听熊经略向袁鹰儿笑嘻嘻地指道:“凑巧这位袁兄,早已把大媒责任扛在肩上,向俺侄女不知提过多少次,说的那位新郎,也正是俺师兄在世时看中的那位爱婿。”

这一句话,听在路鼎耳内,宛如震天价一个大霹雳,凭空当头打下,又像打下的不是霹雳,却是一个九天仙女,心里惊也惊得过,喜也喜得出神,又加上立在身旁的袁鹰儿,暗地扯他衣襟,益发急于想听出下文,可是心腔子里咚咚乱跳,一上一下,宛如十几个吊桶在水井内来回打滚一般。熊经略以后说的甚么话,罚誓也听不出一句来,只听得众人一阵拍手欢呼,轰的一声,立时把他围住,贺喜的,说笑的,撮弄得腾云驾雾一般,闹了一阵,总算袁鹰儿能说善道,把他架出重围,溜回两人住所。

路鼎坐了片时才觉心神安定,一开口,便说了一句:“熊经略这样大恩大德,教俺怎样报答?”

袁鹰儿大笑道:“我的路兄你怎么啦,难道真乐糊涂了吗?佳期就在眼前,多少正经事要你去办,怎的说出这样痴话来。”

路鼎茫然道:“怎的佳期就在眼前,究竟熊经略说甚么话来?”

袁鹰儿笑得打跌道:“原来你真乐迷糊了,大约熊经略以后对众人说的许多话,你都没有入耳。他说路、李两家婚姻就此定局,他是女媒,我是男媒,而且因为没有尊长,他也算女家主婚的长辈,又因为他不能在此多留,明日恰是黄道吉日,一切俗礼,尽行删去,你们两人,就在明天正午,在聚义厅上交拜,后寨就作洞房。三义堡分寨,暂请黄寨主主持,好让你腾出身子,稳作新郎,所有张灯结彩,办喜庆筵席,犒赏全寨士卒,都已派定干练头目,连夜分头赶筹起来,不信你此刻再到厅上去看,保管已焕然一新了。你想时机这样迫促,你难道真个百事不管,光身做新郎吗?”

路鼎一听,急得跳起身来,拉住袁鹰儿道:“我不知事情办得这样急促,不怕简慢了俺们师妹吗?”

袁鹰儿忍住笑声,说道:“谁说不是,但是他老人家独断独行,谁敢道个不字。”

路鼎又道:“现在咱们两人得速回三义堡去,筹备一切,我总要对得起我师妹才是。袁兄你好人要做到底,帮我赶回咱们三义堡去,知会家里人置办应用东西才是。”

袁鹰儿道:“紫霄师妹不比他人,又关系着山寨面子,男女两家应办东西,都在你一人身上。至于装饰洞房,置备妆奁,那是万万来不及的,好在师妹是女中豪杰,这种东西满不在她心中,只要你礼貌周全,诚心诚意,也就罢了。倒是总寨分寨,上上下下一切人等,满得重赏,于你面上也风光。依我看,事不宜迟,咱赶回三义堡筹备犒赏羊酒财帛,知会三姓父老集塞贺喜,才是正理。”

路鼎连连称是,于是两人备了几匹快马,带了几个得力人,也不通知别人,立时飞也似的赶回去了。

当天晚上,两人又赶回山寨,大家手忙脚乱,分头办事,人多手众,易于告成,各处分寨和三义堡三姓族人俱都到来,连各处山头好汉,也纷纷闻名赶到,参与婚礼,顿时把塔儿冈上下弄得人来人往,宾客如雪。李紫霄身为总寨主,变了新娘子,一时难以见客,只好分派黄飞虎、翻山鹞分头款待,黑煞神、过天星内外纠察,老犭回犭回管理聚义厅上的喜堂。女家总提调是熊经略,男家总提调是袁鹰儿,其余全寨头目和路、袁两族父老,都派定执事,倒也井井有条。

一宵易过,转瞬便到了第二天正午吉时,忽听得厅内,赞礼的一声高唱,阶下鼓乐又细吹细打起来,寨门外又是通通几声炮响,接着劈劈卜卜鞭炮声,直响到后寨去,原来这时新郎路鼎,全副戎装,骑着雕鞍鲜明的高头大马,带着二十多名雄赳赳的堡勇,到后寨举行迎亲之礼去了。

待了一忽儿,袁鹰儿如飞地跑进聚义厅,向众人一拱手道:“吉时已到,新郎已迎将来了。”话言未毕,寨栅外又是震天价几声炮响,聚义厅阶下一条甬道上的人们,春雷般一声欢呼,立时波分浪裂般两下分开,让出一条长长的道路,显出一对绣字大旗来,旗上却绣着“三义堡分寨寨主路”几个黑字,旗后紧跟着二十多名壮勇,一对对披红插花,手捧提炉,炉内香烟缕缕,笼罩着喜气洋洋的堡勇,缓缓趋近阶下,倏地分开,相向而立。壮勇对面立定,鸾铃响处,新郎诚惶诚恐地翻身下马,由厅上黄飞虎、翻山鹞迎扶进厅,直到正中香案前向北立定。

这时聚义厅大非昔比,厅前挂灯结彩,当然不用说,便是厅内也布置得锦绣辉煌,正中香案点着蟠龙舞凤的臂膀粗巨烛,兽鼎内焚起百合异香,屏风上挂了一副刻丝的三星大轴,其余罗列着奇珍异宝,绣帐罗屏,把袁、路两家宝物和山寨历年积存的贵重物品,都装饰得干干净净,连寨主的几把虎皮交椅,也改头换面,给锦绣交错的帷幔遮住了,只有从白骨坳怪物身上剥下来的那张金碧毛皮的第一把交椅,却依然高供在香案上面,说是山寨规矩如此,总寨主的交椅不能随便移动的。

这时新郎一到,赞礼生又高唱入云,前边厅外乐声刚住,寨门外炮声又作,可是寨门外人如潮涌,呼声震天,宛如千军万马一般,反掩住了迎接新娘的礼炮声。

厅上众人吃了一惊,以为发生了事故,慌派人赶去一探,原来满不相干,却是瓦冈山、塔儿冈、三义堡三处赶来看热闹的男女老幼,把寨栅外一片广场,拥挤得万头簇动,等得新娘子彩轿和一行执事到来,众人呼声雷动,一齐包围住新娘轿马,都想看看总寨主装扮成新娘的丰采,新娘子身边女兵寨勇们,又都和这般看客厮熟,平日原是一家人一般,怎敢逞蛮驱逐,呼的一声,早已把一行整整齐齐的执事,冲得七零八落,把新娘彩轿围挤得水泄不通。

众人一半好奇,一半李紫霄平日对待三处寨民,抚慰体恤,如同家人一般,再者又都是女兵寨卒的家属亲友,平日听熟了总寨主怎样姿色,怎样本领,怎样智慧,个个人心里都当她天仙一般,这时改装了新娘子,益发要看个饱了。

厅上各寨主一听新娘被寨民包围,恐怕误了吉时,慌派了几个出去,高声晓谕,哪知护卫新娘的熊经略,依然披着一件破道袍,挡在新娘面前,早已连说带笑,大声说道:“诸位高邻,不要乱挤。新娘是总寨主,今天做了一次新娘,明天还是总寨主。诸位要看,明天后天有的是日子,尽管慢慢来看,何必忙在一时。如果诸位拥挤不去,误了吉时,这不是玩的!”

他这样一喊,看热闹的人明白事理的,也齐喊道:“这位道爷说的对呀,咱们全仗总寨主顺顺利利地保护咱们,今天是她老人家大好日子,咱们不要误她的吉时才对呀,众位乡亲散散吧!”

这一下,众口同声,立时像蝼蚁归洞般,纷纷散开,让出中间直连寨门的一条道来。女兵寨卒依然执着仪仗,排列成行,向寨栅门内鱼贯而进。

这几队仪仗,却比新郎来得威武堂皇了。第一队为首一个山精似的头目,卖露他的膂力,捧定一面长逾二丈的大旗,镶着火红蜈蚣穗,迎着风猎猎山响,中间绣出“塔儿冈总寨主李”几个大字,身后几十个精壮寨卒,一色荷着映日耀光的长矛,矛上都结着红绿彩球。这一队过去第二队又是两面绣旗,分绣着“卫乡保国”、“除暴安良”八个字,旗后二十四个鼓吹手,吹打着异样细乐,听之心醉。众队都是挂红插绿的女兵,提炉的,撑扇的,执拂的,捧剑的,一个个迈开扁鱼大脚,昂头而进。这般大脚婆婆后面,才是翠帷绣幙、四平八稳的新娘轿子,两旁拥护着十几个姣俏的女兵,全身软甲,挂剑背弓,很是英武。新娘轿后,跟定两匹骏马,马上便是送亲的熊经略、小虎儿了。

这队仪仗到了聚义厅下,也两面分开让新娘轿子直抬到阶下。熊经略、小虎儿弃鞍下马,由袁鹰儿等迎接进厅。这时厅上、厅下,鼓乐喧天,三吹三打已毕,又听得堂上赞礼生提着丹田音,高唱一套照例吉词,然后唱起新贵人、新玉人就位,行交拜礼的仪词来。这时赞礼生宛同百万军中的司令官一样,谁也得听他的话。

他一声高唱,新娘轿边几个女兵,慢慢打起轿前绣幔,扶出总寨主来。厅上下各寨主头目人等,谁不注视在彩轿中间,一经轿帘卷起,众人眼前仿佛打了一道电闪,再仔细看去,才认清女兵们扶出珠冠霞披、玉佩云裳的美人儿来,比较平日淡妆素服,玉骨冰肌,又是不同。此时只觉雍容华贵,仪态万方,但是众人尽量看了个饱,只有那位新郎路鼎,早已面朝里,背向外,诚惶诚恐地立在香案前红毡上,哪敢回过头来看一眼呢。好容易,等得美人驾到,香风阵阵从背后袭来,又听得环佩叮当,夹杂着佩佩锵锵,已到红毡上面。饶是路鼎英雄,到这地步,也觉心头乱跳,满身不得劲儿,只好眼观鼻,鼻观心,怡恭将就地听赞礼的摆布。

一霎时,嘉礼告成,大家送新郎、新娘进了后寨的洞房,照俗礼和大家的性气,恨不得尽量闹一闹洞房,向路鼎大开玩笑,但是新娘是总寨主身份,平日威严肃穆,领袖群英,大家如何好意思露出轻佻举动来,又加上一位不怒而威的熊经略,监视在旁,只可老老实实地退到厅上,大闹喜筵,尽量喝酒了。

众人正喝得兴高采烈之际,忽听得寨卒们报道:“总寨主和路寨主亲来道谢。”一语未毕,七八个女兵已簇拥一对新婚夫妇,缓步进厅,寨外又奏起安席细乐,众人慌一齐起立,却一眼看到盈盈卓立的李紫霄,已换了个样子,把交拜时的官装,去掉得干干净净,依然是平日的素服练裙,只有面上脂粉,尚未洗掉,路鼎也换掉华服,比平日还要朴素些。

两人一进厅,李紫霄敛衽,路鼎抱拳,向全厅席上致敬,路鼎并说了几句谦谢的冠冕话,即由几个女兵,抢起酒壶,代他们夫妇分头向各席敬酒。

这时厅上也有不少因亲及友,借此观光的三山五岳成名好汉。靠左第一席上,便有两个魔头在座,一个是过天星幼年一起从师练武的同学,是襄阳人,绰号笑面虎,约莫有三十多岁,生得阔面浓眉,豺声鼠目,外家一脸横肉,满颊疮痂,不笑则已,一笑起来比哭还难看。此人原是襄阳一个恶霸,一面接交官府,鱼肉良民,一面又坐赃窝盗,无所不为。他不知从何处得知过天星在塔儿冈坐了交椅,又得知塔儿冈英雄了得,威振一方,起了拉拢念头,特地备了几样名贵礼品,邀了一个本领高强的盟弟,指名来见过天星,却不料正赶上山寨举行喜事,居然也混充起贺客,高踞厅上筵席了。和他同来的那位盟弟,在长江上下游,大大有名,不论是谁提起他来,都是吓得变貌变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