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袁鹰儿故意说出这样话来,无非领受李紫霄秘计,特地引他上钩罢了,等李紫霄察言观色,早已了然,却又故作波折,谈锋一转又转到别的上面去了,但是这席酒却已吃到夜尽天明。
正在这将曙未曙之际,忽见厅下奔上几个堡勇,报道:“官军派人求见。”
李紫霄问:“来了几人?”
堡勇答说:“来了两个,都是便衣空手,每人只骑了一匹马。”
黄飞虎一听自己营中来了人,慌说:“叫他们进来,我得问问他们。”
可是他这几句话算是白说,立着的几名堡勇仿佛没有听见一般,依然直立不动。
李紫霄接过去说道:“黄总兵说的对,快叫他们进来,见见主将,也好放心。”
堡勇们立时领命趋出,一忽儿带进两个魁伟汉子,黄飞虎一看,原来就是自己贴身两员把总。那两名把总一见自己主将高居首座,谈笑甚欢,大出意料之外,一时不得主意,不知怎样说才好,却不料李紫霄倏地盈盈立起,叫人添设杯座,便请两名把总入席。这一来,两人益发焦措不安,齐声说道:“姑娘安坐,不敢越礼。”
李紫霄笑道:“你们以为主将在座,没有你们坐位吗?但是我们这儿不似你们营帐,有许多臭排场,我们讲究的一视同仁。你们到这儿,无论如何总是客,哪有客人立着,主人自顾坐吃的道理。何况你们两人,还代表着全营士卒,来此接洽正事呢。”
黄飞虎大拇指一竖,大声说道:“好一个一视同仁,来,来,来,我们从此不必拘束,就照这位女英雄的话坐下来,我有话。”两人无奈,偏着身直着脸,诚惶诚恐地坐下来。
两人坐定后,黄飞虎急不可耐地大声说道:“你两人来得正好,尤副总兵这一桩事,已经做了出来,在官场上自然弟兄们理亏,在我们方面讲,却是他咎由自取,死得一点不冤枉,但是我这小小前程,也和尤宝一齐死了。你们二人和众弟兄的本意,无非想用义气来换我性命,对于其中利害也许你们还不明白,对于这位女英雄本领无敌,肝胆照人,你们益发不知道,现在事情摆在面前,我干脆说一句吧,俺黄飞虎从今天起,要跟着这位女英雄另创事业了。我们共患难的弟兄们,应该怎样安排,我信服这位女英雄,定有高见,决不致亏待你们的,你们两人且听这位女英雄吩咐就是。”
这一席话,二人听得面面厮看,万想不到自己主将竟变了心,和三义堡走上一条路,说的另创事业,又不知如何事业,越发摸不着头脑。
正在沉思间,忽听李紫霄欠身微笑道:“两位既然跟黄将军多年,将军雄迈豪华之气,当然略知一二,我们幸蒙将军虎驾亲临,得以面谈里曲,彼此心迹都释然冰解。不过黄将军因为我们砍死了副总兵,这祸却闯得不小,无论尤宝如何可恶,总算是一位命官,他的罪孽未露,忽然杀在万刃之下,叫黄将军如何发付上面官宪,势必把‘兵变’、‘造反’等罪,加在弟兄们身上。黄将军身为主将,又岂能置身事外,最小的处分,也要革职听勘。那时节,你们救不了将军,将军也难以顾全你们,这一来,岂不大糟特糟?
但是事已做了出来,像将军部下千多个弟兄们,都是身经百战的健儿,将军又是个英雄汉子,怎甘自暴自弃,也不甘心把你们一齐葬送在暗无天日的牢狱里,所以黄将军决定弃掉前程,和俺们志同道合,另创一番事业。至于这番事业,此刻暂且不提,好在天已大明,大约到了中午,你们就可明白。现在扼要说几句,请你们回去,对弟兄们说,如若全营弟兄情愿终身跟随将军,只要换去全营旗号,依然是一旅节制之师,而且从此不受官听约束,可以凭将军大志,名震天下,否则听弟兄们自便,各奔前程好了。”说罢又向黄飞虎笑道,“妾这番愚见,将军以为然否?”
黄飞虎伸出巨灵般的毛掌,拍得山响,呵呵大笑道:“女英雄说的话,便是俺心里想说,嘴上说不完全的。你们回去便照女英雄的话,遍告众弟兄,只说俺说的好了。”
两人站起身来说道:“经这位女英雄一说,我们才明白了,俺两人可以代全营兄弟坚决说一句,我们不管前途祸福,只万众一心,跟着俺们主将。此刻俺们暂先告辞回营,可以宣布主将意旨,但是……”
李紫霄不待他们再说,便抢着说道:“此后你们旗号和饷糈军械,俺们同黄将军慢慢磋商,好在一半天便可解决,现在我们已成一家,你们回去便整顿全营人马直到堡下扎住营盘,听候黄将军出堡传令便了。”
两人领命告辞,出堡自去宣达这番意见不提。
这里黄飞虎看得李紫霄披诚相待,布置有方,大为安心,竟放怀畅饮,越谈越投机了。
酒阑席散,众人回到书房,黄飞虎还不知李紫霄想创如何大事业,私下里袁鹰儿也不敢明说,只说到了中午,大约可以揭晓,这时众人都熬了一夜,因为大事当前,各人都提起精神,毫未困倦,唯有路鼎后腰着了黄飞虎一脚,虽然敷上珍贵药品,止住了痛,精神却有点支持不住,无奈自己原是重要人物,怎敢在李紫霄面前露出颓唐神气,叫人看不起自己。他这样咬牙支撑,别人不觉,却逃不过李紫霄眼光,暗地和袁鹰儿设个计较,把路鼎扶进内宅安心休养去了。她自己携着小虎儿和袁鹰儿,在书房内陪着黄飞虎,高谈阔论,连黄飞虎在阵上弃掉的一具马索,也命人检了出来,还给了他。
这时天色已鱼白,众人尚在谈论之间,忽听堡外号角声响,接着又是三声炮响,堡勇进来报说:“官军已在堡下扎营。”
不到半个时辰,门外銮铃响处,堡勇又领着塔儿冈黑煞神匆匆跨进房来,一进门便大声嚷道:“俺去得快,来得快,奔波了一夜,总算事情办妥了!”一语未毕,一眼瞥见黄飞虎在座,顿时闭了嘴,怔怔地瞧着李紫霄,显着诧异神气。
李紫霄和袁鹰儿已笑着起迎,李紫霄笑说道:“黑兄回来得真快,现在我先替你介绍一位英雄。”说着一指黄飞虎说道,“这位便是久已闻名的黄总兵黄飞虎将军。”又指着黑煞神向黄飞虎说了姓名。这一来,两人都愕然,一齐怔住了。在黄飞虎还不觉十分惊异,以为塔儿冈强人,既在相近,当然闻名交接,唯有黑煞神听说这人便是统率官军,剿寇打堡的黄总兵,未免觉得事情透着奇怪。两人面对面,一时说不出话来。
袁鹰儿却哈哈大笑道:“难怪两位都觉诧异,此刻我来说明吧。这位黄将军原是我们道中人,一身本领无敌,白天同我们李师妹一见面,英雄惜英雄,立谈之下,黄将军痛恨官场龌龊,情愿弃掉前程,当场杀死副总兵尤宝,率领全营人马,和我们合在一起,另创事业了。”
黑煞神一经袁鹰儿解释明白,不禁大喜,立时趋至黄飞虎面前,抱拳为礼道:“这才是大英雄本色,佩服,佩服!”又回头对李紫霄道,“怪不得俺一马跑来,见官军逼近堡下,却又掩旗息鼓,毫无动作,官军们还同堡上壮丁谈笑哩。俺正看得诧异,原来如此,这才明白了。”
黄飞虎也笑道:“今天虽然同黑英雄初会,但是黑英雄豪爽脾气,一看便知。俺最爱这样人,以后咱们还得多亲多近。”
黑煞神大乐,握住黄飞虎手掌,紧紧地摇了两摇,笑道:“这样说,俺今天又多了一个好朋友。你是带兵的官,见俺从塔儿冈来定是疑惑。不瞒你说,俺黑煞神吃亏在一生不会说谎,俺老实对你说,俺黑煞神一生不肯服人,可是对于这位女英雄的本领,实在心服口服,因此俺回山去,和俺们老大翻山鹞说明就里,公奉这位女英雄当瓢把子,大大地干他一番。想不到老哥也合在一起,这一来,非但免除了许多手脚,我们的声势也益发雄壮了。
昨晚俺回山去,听俺们老大说起,朝廷自魏忠贤一手掌权,奸臣满朝,弄得天下暗无天日,许多山林志士,暗地都有集合,想做点除暴安良的事业。现在俺们有这位女英雄为首,又有老哥这样英雄辅助,何愁基业不稳!”
他说到此地,紫霄笑道:“恐怕事情没有这样容易,翻山鹞许有点不甘心吧?”
一语未毕,黑煞神双手脆生生一拍道:“嘿!女英雄真是明见万里,可是翻山鹞也同俺一样脾气,眼见为真,耳闻是假,非到死心塌地不肯低头的。俺对他说了无数的话,他未尝不信,亦未尝不佩服,只是他和过天星商量好,先命俺回来恭迎女英雄们上山,他和过天星率领全山人马在山口迎接,一面在山上聚义厅摆设大筵席,款待女英雄。他这番意思,无非想当面讨教女英雄一点本领,然后才心服。但是俺心里有数,像他这点本领,比俺强得有限,女英雄上山时节,只略露一手半手,便把他吓死了。照理说,俺该提醒他,免得他当场出丑,但是借此给全山好汉看看女英雄手段,便不怕他们不听号令,再说俺山寨过天星等人们,不是这样做作也不肯低头的。所以他一说,俺满口应承,规定今天午后,女英雄起马,他们率队在山口迎接。现在时已近午,女英雄也可预备起身了。应该带多少人去,留谁守堡,也趁此时分派停当,免得临时匆促,未知女英雄意下如何?”
李紫霄、袁鹰儿听得这番话,都略为思索,一时未及回答。黄飞虎倏的立起身,拍着胸脯道:“俺当年闯荡江湖,专爱干这种事,想不到今天又给俺遇上。女英雄不必踌躇,也不必多带人,只黄飞虎一人,替女英雄来个马前张保,前往拜山,便可停当。”
李紫霄笑道:“此去原替大家着想,并不是争夺江山,赴甚么鸿门宴,原也不必一齐前往,只是翻山鹞心存着较量的成见,难免在大庭广众之间,分个高下。人家是个一寨之主,如果面上弄得下不来,俺心里也是不安。
此刻俺以开诚布公地说一句,先父在世时,断定大明江山,不久要属他人,豫、陕、晋一带,定有一番糜烂,倘能集合失意英雄,同心合力,保守一处形势之地,开辟一所世外桃源,进可保君,退足自守,最不济也可保全数万生灵,免糟涂炭,恰好这里塔儿冈天险之区,先父弥留时,尚谆谆嘱咐继述未竟之志,所以妾久存此心,巧不过黑英雄志同道合,遂生出此事来。早晨席上妾对黄将军所说,另创大业,便是此意。其实妾一女流,毫不希望做一绿林首领,更不愿俺们志同道合的英雄,老死在绿林中,希望身在绿林,心存君国,从绿林中开出一条光明坦道来,这便是妾的区区之见。”
她这几句光明磊落的话,最受感动的是黄飞虎。
黄飞虎原是绿林出身,现在由总兵又回到近乎绿林的地方,无论如何,心里也是不好受,今听李紫霄这样一说,一夜的折腾,到此才吃下一副安心药,却把李紫霄愈发看重了。至于黑煞神,粗而且浑,罚誓不瞭解的,何况李紫霄城府深沉,用一派冠冕堂皇的话,先把众人的心笼络起来,其实她心里主见,连袁鹰儿等也莫测高深,何况黑煞神呢。
当下黑煞神犷声犷气地附和着众人,把李紫霄抬得高高的,一力主张,多带人马,连黄飞虎部下也一齐带去,以张声势,后来还是李紫霄自己决定,只带黄飞虎、袁鹰儿和黑煞神,另外在官军中挑选三百虎皮兵,改张三义堡旗号,即在午饭后出发。小虎儿嚷着要同去,经李紫霄说了几句,才凸着嘴不响了。
饭后,李紫霄把堡中诸事安排妥帖,又命小虎儿进内宅去嘱咐路鼎几句话,便命小虎儿伴着路鼎,小心照料,一一吩咐清楚,自己略一修饰,带了流光剑,选了四匹良驹,带着三义堡旗帜,和袁鹰儿、黄飞虎、黑煞神各骑着马先到官军营中,由黄飞虎晓谕一番。官军原是绿林人物居多,这种勾当正对胃口,今见主将和三义堡一鼻孔出气,自然服服帖帖的听凭调遣。当下黄飞虎修理好套马索,带在身边,依然提着黄澄澄熟铜溜金齐眉棍,挑选了三百虎皮兵,立时跟着李紫霄向塔儿冈进发。
塔儿冈距三义堡,不过几十里路,都是盘旋曲折的山路,不能纵马放缰,未免迂缓一点。这样翻过几个山头,望见前面一座峻岭,颇为险恶,中间却有一箭路的坦道。众人一见这样坦道,立时加鞭,泼剌剌奔跑,跑到岭脚,忽见半岭土坡上,竖着一面黄旗,写着塔儿冈字样,旗下并立着四匹马,马上四个大汉,一色裹头缠腿,带弓跨刀,一见三义堡人到来,便跑下两人来,迎着李紫霄马头,高声喝道:“俺家寨主,恭候多时,特命俺们迎上前来,由此进山,尚有不少路,一路都有伏弩陷坑,你们初到,地里不熟,由俺两人当先领导好了。”
说毕,死命盯了李紫霄几眼,又望着李紫霄身后一行人马,笑了一笑,便一挽马缰,当先跑上岭路。那半腰土坡上,尚并马立着两人,却一动不动,只掏出哨角般东西,含在嘴上,尖咧咧地吹了起来,大约以此为号,通知三义堡人马进山了。
李紫霄看了这番情形,回头向袁鹰儿悄悄说道:“看情形难免要费手脚。”一语未毕,已远远听得一路吹着哨子,似乎是按站传递的法子。
李紫霄等跟着前面引路的两匹马,缓缓进发,又翻过了好几处岗陵,都是陡峭峻险的地方,有许多地方只马难行,大家只好下骑。每一个险要地方,都设着卡子,扯着塔儿冈旗号,卡子上的人们,看得李紫霄的袅娜、黄飞虎的雄伟、袁鹰儿的精悍,人人现着诧异之色。李紫霄谈笑自若,履险如夷,愈发使塔儿冈人们奇怪得了不得。这样又过了几重峻险地方,蓦见前面现出十几丈高的一座漆黑峭壁,寸草不生,远看去活像方整整的一块秤锤子。
黑煞神走上前来,向李紫霄笑道:“这里土名叫做天铸谷,这座峭壁,天生的一块整铁,塔儿冈风水,全在这里呢。”
转过这天铸谷,便是一条蜿蜒如龙的长冈,冈上磊磊块块,奇奇怪怪,都是白玉似的磨盘坚石,远望过去,好像龙身上鳞甲。
袁鹰儿笑道:“这么大的一块铁采下来,打造军器,可用之不尽了。”
黑煞神两手乱摇道:“这却使不得。早年山寨中也有人提议过,无奈风水所关,轻易不能乱动。”
黄飞虎大笑道:“风水两字害人不浅,如何信得?倒是这座峭壁,正挡住塔儿冈全冈风景,好像大户人家的影壁一般,于行军上颇有关系,如守住这谷,便用红衣大炮来轰,也休想轰开。这座峭壁,真是最好的一座要塞。”
李紫霄点头道:“将军所见,与妾相同,不过采用军铁,也是要着,倘然此处四近,还有铁矿可采,更是妙极了。”
众人谈谈说说,已走入一条羊肠小道,原来此处两壁中分,都是遮天蔽日的高壁,走在中间,仰着脖子望上去,只露一线天光。
这条山道,足有里把路长,李紫霄笑向黄飞虎道:“有前面的天然屏障,还有这条通行小道,造物之妙,真真无奇不有,如果里面水道不绝,粮食有余,这条小道,也可说得一夫当关,万夫莫入了。但是翻山鹞在前面几处山开设了无数卡子,此地接近山寨,最是扼要所在,却又一人不设,未免太大意了。”
黄飞虎笑道:“他们懂得甚么,便是俺也在这几年,才略知一二的。”
谈笑未毕,将出谷口,一阵谷风吹来,隐隐听得谷外人喧马嘶之声,那前面引路的两个骑卒,牵着马回过头来道:“走尽这条小道,便可见着俺们寨主。俺们先去通报一声,好恭迎诸位。”说毕,急匆匆跑去。
这里李紫霄悄悄向黄飞虎道:“请将军传令,拨一百名虎皮兵守住这条要道,塔儿冈的人,任他们随意进出,不过预防万一,倘有风吹草动,我们有人在此,便不愁没有退路。”
黄飞虎连连点头道:“有理,有理。”便转身拨了两名把总,一百个虎皮兵,分守山道两头,自己带了二百个虎皮兵,跟着李紫霄等缓缓行去。
一忽儿走尽羊肠小道,显出一大片广场来,四围尽是参天古木,广场对面,却是一座横亘南北的峻岭,岭上立着一座石牌坊,凿着塔儿冈三个斗大的字。牌坊下旗帜缤纷,戈矛林立,鸦雀无声的一一排着无数人马,把这片广场围城一个大圈,只留着天铸谷一处路口。
广场上的人们,一见三义堡旗号,从谷口招展出来,接着李紫霄一马当先,领着黄飞虎、袁鹰儿、黑煞神,和后面二百虎皮兵,像长蛇出洞般步入场心。
黑煞神早已一挽缰绳,跑到李紫霄面前,向牌坊下一指道:“请女英雄暂先驻马,他们已迎上来了。”
李紫霄抬头一看,只见五色缤纷旗下,其势虎虎地趋出奇形怪状俊丑不一的十几个汉子,为首一个生得鹰眼狮鼻,猿臂猬髯,一身劲装,外披风氅,身后紧紧跟定一老一少。老的鬓发俱白,却生成一张酒糟红面,中间一个大蒜鼻,通红发亮,光可鉴人,远看去有点像鹤发童颜,其实一脸横肉,专吃人心。那年少的细眉细目,薄耳尖腮,一路行来,和那老的交头接耳,讲个不了。其余后面许多人,高高矮矮,光怪陆离。
黑煞神先已悄悄指点给李紫霄道:“披风氅的便是翻山鹞,身后老的便是瓦冈山老 犭回犭回 ,年青的是过天星,其余全是山寨开拔出来的头目。”说毕,一转身,向前迎去,跑到翻山鹞身边,又向这边指点。
翻山鹞等紧趋几步已到跟前,李紫霄诸人慌下马相见,两面经黑煞神均先已指点明白,倒简省了许多话,翻山鹞只说了一句:“恭候多时,此地不便谈话,请诸位上岭到敝寨歇马便了。”双方一阵谦逊,翻山鹞便转身向前领导,往岭上走去,却见他撮口一呼,立时见旗帜摇动,围住广场的人马,分成左右两路,向别道上卷上高岭去了。
这里翻山鹞等领着李紫霄一行人马,由石牌坊下一条坦道上步上塔儿冈,走不到半里路,便见要路口筑着几座碉垒,垒上高竖着山寨旗号,垛口上安着几具铁炮,颇是威风。众人走过几层碉垒,越上越高,到了岭顶,才见大寨的大栅门,栅内一条很长的宽道,直达最高的岭巅,宽道两旁,整整齐齐地盖着许多瓦房,也有不少店铺。
翻山鹞直向栅门内宽道上走去,李紫霄等也跟着进了栅内,留神两旁店铺进出的人也是普通装束,女子小孩,老少都有,只每人都带着兵器,衣襟挂一支红布条,布条上似乎写着字,大约由山寨拨给,作为标志,免得奸细混入。一路走去,忽听得前面大吹大擂,鼓乐喧天,抬头一看,原来这条宽道尽头才是山寨大门,却是一座很高的碉楼,周围围着乱石墙,墙上和碉楼上刀枪密布,站满了山寨喽兵,下面寨门大开,翻山鹞、过天星、老 犭回犭回 同十余个凶悍头目,全分立两旁,躬身肃容。
李紫霄等免不得略自谦逊几句,便昂然直入,一进寨门,便是一条铺沙甬道,拾级而登,便是一座宽敞大厅,足可容纳千许人,大约就是山寨聚义之所。聚义厅两旁,接连着无数院落,一进厅内,只见上面正中一排,设着十几把兽皮交椅,左右两行,也设着无数椅子,每一把椅子后面,站立着两名抱刀卫兵,雄赳赳立着好像木雕一般。
这时黄飞虎带来的二百虎皮兵,遵着命令,已肃静无声地排立在厅阶两旁,黄飞虎、袁鹰儿紧跟着李紫霄跨进厅内,翻山鹞只领着黑煞神、过天星、老犭回犭回三人,陪进厅来,其余十多个头目,却分头招呼阶上虎皮兵去了。
翻山鹞等李紫霄进厅后,便请李紫霄高坐居中交椅,李紫霄从小听父亲说过拜山规矩,当然谦逊不遑。两面一阵客气,彼此便在左右两旁椅上分主客坐下,上面一排兽皮交椅却都空着。
主客坐定,翻山鹞首先开言道:“敝寨和贵堡原同邻舍一般,贵堡路堡主曾经拜识,端的英雄,这几天听说黄总兵带着官军打堡,俺气忿不过,特地差黑二弟前往助阵,想不到昨晚黑二弟回来,得知前一年过去的李老师父膝下,有一位小姐,一鸣惊人,本领无敌。据俺黑二弟说来,非但路堡主甘拜下风,便是这一路山寨好汉,也无人及得。俺闻悉之下,高兴得不得了,这几年俺自问艺疏学浅,屡想访求一位大英雄求他上山,整顿寨基,领袖群英,万想不到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强胜须眉十倍的李小姐,近在咫尺,俺真喜得不知如何是好,慌命黑二弟又辛苦一趟,去恭迎小姐上山,一面又把这位瓦冈山的老大哥请了来,咱们先来个小小的群英会,见识见识李小姐的惊人绝技。”说罢,两目圆睁,直注李紫霄,却又张着嘴,呵呵大笑,声振屋瓦。
李紫霄欠身微笑,莺声历历地答道:“紫霄是一个琐琐女子,有何本领,敢劳寨主夸赞。既蒙寨主派黑英雄助阵解围,又蒙寨主连夜相集,哪敢违命不来!偏巧敝堡路兄身子略有不适,不能亲自到此,特命紫霄等代表前来,叩谢寨主助阵美意。”说罢,盈盈起立,向翻山鹞深深裣衽。翻山鹞一面答礼,一面便命手下在聚义厅上摆设酒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