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鼎由怒变惊了,袁鹰儿由惊转喜,都瞧着黑煞神这副怪相,弄得变貌变色,唯独小虎儿拍手大笑。
袁鹰儿啧啧称赞道:“师妹本领,真无人可及,谈笑之间,施出点穴功夫,而且点得又准又确,恰到好处,非内家功夫真有心得,决难办到的。”
这时路鼎虽也怒恼黑煞神,亵渎自己爱人,可是自己是主人,又关系着塔儿冈情面,慌离席向李紫霄连连长揖,替黑煞神求情。
李紫霄笑道:“这种混账东西,让他难受一忽儿,使他明白我们三义堡连一个妇女也不能欺侮的。”
袁鹰儿也笑道:“师妹,暂且绕他初犯,我们看在塔儿冈寨主面上,宽恕他吧。”
二人左说右说的一阵讨情,其实黑煞神听得出,看得见,肚内也是明白,只苦整个身子已不由自主,非但出不了声,连动一动都不能。他这才明白李紫霄不是好惹,幸而点的是麻痹穴,還不至有性命之忧,但是这副怪形状,也够看半天的了,正在哑急,却听得李紫霄冷笑道:“愚妹今天若不顾全两家大体,和两兄情面,定要追取他的狗命。现在姑且饶他初犯,下次再有这样行为,撞在愚妹手上,不要怨俺心狠手辣。”
路、袁两人慌诺诺连声,称谢不止。
李紫霄一抬身,先从黑煞神手上夺下酒壶,随手向他后脑一拍,说也奇怪,黑煞神铁塔似的身躯,经不起这一拍,立时“啊哟”一声,全身打了一个寒噤,便直挫下去。李紫霄又随手向他肩上一按,端端正正坐在椅上,黑煞神却耷拉着脑袋,兀自说不出话来。李紫霄趁此立起来,拉着小虎儿走下席来,向路、袁二人道:“妹已叨扰,即此告辞。”
路鼎不敢强留,再三道歉,袁鹰儿却看得黑煞神兀自垂头搭脑,不知李紫霄真个能救过来没有,向黑煞神一指道:“此人怎的还是如此?”
李紫霄笑道:“不妨,少待一会儿,便能复原,妹不便在此,教他自己警觉便了。”说毕,扶着小虎儿肩头,姗姗向外走去。
路、袁两人恭送如仪,直送到大门外,李紫霄却在有意无意之间,回眸一笑。这一笑,袁鹰儿并无感觉,只路鼎领略温馨,宛如甘露沁脾,百体俱泰,直至李紫霄走得不见身影,兀自引领痴立。
袁鹰儿笑道:“路兄赶快努力,真个能得这样巾帼英雄,白头偕老,这份福气,也就无人及得了。”
路鼎一转身,向袁鹰儿深深一揖道:“全仗大力成全。”
两人说笑着,回到厅来,一看席上空空无人,不知黑煞神到何处去了。路鼎大惊,慌问侍候酒席的壮勇。
壮勇回答道:“两位堡主送客出去当口,黑煞神蓦地如梦初醒,面上似羞似怒,一顿脚,立起身,指着厅外说了一句‘不报此辱,誓不为人’便跳出厅外,一拧身,飞上屋檐,眨眨眼便不见踪影了。俺们不敢拦他,正想报知,恰好两位堡主进来了。”
路、袁二人听了这话,面面厮看,做声不得。袁鹰儿更是满脸愁容。路鼎恨道:“这人太无礼了,自己不够人味,反恨人耻辱他,再说我们并没有亏待他,怎的不辞而别,竟自逃走了。”
袁鹰儿道:“这倒不然,黑煞神是个草包,他偏在我们送客当口,回复过来,一看席上无人,以为我们串通一气,有意羞辱他,所以恼羞成怒跺跺脚就走了。这一走,定必瞒住自己短处,在翻山鹞面前挑拨是非,翻山鹞也是有勇无谋的脚色,说不定又要闹出事来,这一来岂不把我们计划满盘推翻另生枝节吗?”
路鼎经袁鹰儿这样一说,也是双眉深锁,连连摇头。
袁鹰儿忽然向旁立壮勇吩咐道:“你去看门外黑煞神带来的人马,有无变动,快来回话。”
壮勇领命去讫,路、袁二人也无心再入席,命人撤去,就在厅上商量办法,谈不了几句话,忽见小虎儿飞步进来,拉着袁鹰儿在耳边低低说了几句话,回头就跑。袁鹰儿想再问几句,小虎儿脚步飞快,已跑得无影无踪。
袁鹰儿慌立起身,拉着路鼎向门外直跑。
路鼎慌问:“甚事?”
袁鹰儿匆匆说了句“到后便晓”,只一个劲儿催着快走,两人像弩箭离弦似的飞奔了半里把路,正是李紫霄住屋相近所在,一片人迹稀少的荒林。两人来得匆忙,没有带着火种,幸而一轮明月,当头高照,依稀看出,林外立着一个小孩,不住地向两人招手,两人奔近一看,正是小虎儿,慌问道:“令姊何在?”
小虎儿向林内一指,两人不问所以便跑进林内,却听得一株粗逾合抱的老年枯树上,有人喊着:“我的老祖宗,我的姑太太,俺黑煞神有眼无珠,得罪了你老人家,从今以后,俺黑煞神算服你了,求你高抬贵手,饶俺一条狗命吧!”
又听树下不远,似乎是李紫霄口音,喝道:“你此刻也知道厉害了,你要活命,须罚誓从今以后听俺号令行事,我叫你往东,你便不能往西。”
又听黑煞神没命地求饶道:“俺已是口服心服了,从今以后,准听你老人家的号令,叫俺水里火里去,俺决不皱一皱眉头。俺黑煞神一生口直心直,便是鲁莽一点,你老人家高抬贵手吧,迟一息儿,喀嚓一声,俺黑煞神便交代了!”
路、袁两人听得又好气,又好笑,却又佩服李紫霄本领,真有神出鬼没之能,慌抬头向树上仔细看时,原来这株枯树,年久月深,足有五六丈高,顶上有虬干四攫,蟠屈如龙,最高的一枝弩出的细干叉子内,似乎横搁着黑丛丛的东西,看情形便是黑煞神,这样高的一枝细干硬搁着黑煞神的笨重身躯,真也险到极点,而且细看手脚并未缚住,却一动不敢动,因为四肢朝天,没有着力地方,一动,便掉下来,成为肉酱了,偶然微风飘过,枯枝上飒飒直响,吓得顶上黑煞神,哑着声儿喊救命。
这时李紫霄仗着明晃晃宝剑,从树后飘身而出,一见路、袁两人,便悄悄向他们摇手,似乎叫他们退出林去。两人不解,猛地身后有人拉扯衣襟,转身一看,正是小虎儿,低低向他们说道:“你们快随我来。”说毕,拉着两人直跑出林外来,立定身,向两人说道,“我忘记一句话嘱咐你们,俺姊姊本对我说,叫你们不必进林,叫我在林外候着你们,陪到俺家去,等候姊姊事毕到来,有要紧的话和二位说。俺几乎误了事,你们快随俺家去吧。”说毕,便拉着两人直奔李紫霄家中。
袁鹰儿猛然觉悟李紫霄用意,知道李紫霄预备收服塔儿冈一般人物,看准黑煞神是个莽夫,恩威并施,先把他收服下来,然后于中行事,这样一看,可见李紫霄用心之深。
原来李紫霄和小虎儿离了路家慢慢行去,偶一回头,蓦见路家围墙上,立着一个大汉,四面狼顾,借着月光,看出是黑煞神的形状,略一凝思,便知他恼羞成怒,不安于席了,秋波一转,顿时计上心来,在小虎儿背上解下宝剑,束在自己腰间,又低低嘱咐了小虎儿几句话,一拧身跳上沿路人家屋檐,施展轻身本领,宛似一道青烟,只飞到黑煞神相近对面屋上,猛地一声娇喝道:“夤夜跳墙,意欲何为?”
黑煞神路径不熟,正在四面乱望,想辨认自己带来人马,驻在甚么地方,好下去率领出堡,连夜回山寨去,再兴问罪之师,猛不防冤家路窄,李紫霄突然在面前出现。他一份怨气可大了,也顾不得利害关系,只想拼个你死我活,泄一泄满腔怨气,当时大吼一声,拔出腰刀,纵身跳向前去,乘势用一招“乌龙入洞”,连人带刀,直搠过去,满望把李紫霄搠个透明窟窿,哪知这一搠,把一个娉娉婷婷的美人儿搠得无影无踪,而且用力过猛,搠了个空,上身一扑,脚底下便站不稳,踏得人家屋瓦粉碎,响成一片,幸而屋底下没有住人,是所废屋,否则惊动左邻右舍,必闹得天翻地覆了。
黑煞神心慌意乱,待得稳定身形,向前看时,李紫霄笑哈哈立在两丈开外一堵墙上,向他招手儿,逗得黑煞神眼中出火,他也不想想人家何等功夫,兀自暴躁如雷,跳向前去。
等到他跳上那堵墙时,李紫霄已翻身飘落,指着他喝道:“你有胆量敢到那面林中较量胜负吗?”
黑煞神两颗眼珠,瞪得鹅卵大,喊一声:“丫头休走,今晚你逃得天边,老子也要赶上你!”喊毕,便跳下墙追向前去。
两人紧追慢赶了一程,便到了那片树林,李紫霄倏的立定身,铮的一声,抽出流光剑,向黑煞神一指:“你有本领,尽管献出来吧。”
黑煞神哪顾高低,大吼一声,舞动腰刀,飞也似的冲将进去,哪知棋高一着,缚手缚脚,李紫霄只轻描淡写分花拂柳般同他周旋,不到几个回合,莲鞋起处,便把他腰刀踢去,再用金莲一点,黑煞神身不由己地跌躺下去,李紫霄这番却不用点穴法了,一伏身,单臂提住黑煞神腰带,一个旱地拔葱,直飞上那株枯树半腰交叉干上,提着黑煞神,一口气度干窜枝,直到树顶上,检了叉子交干处所,把黑煞神仰天一搁,更不停留,自己飞身飘下地来。
以上这番情形,路、袁两人从小虎儿口中打听出来,又亲自听得黑煞神在树上哀求口吻,自然惊喜交加,三人等了一忽儿,便见李紫霄引着黑煞神到来,看那黑煞神形态,宛如斗败公鸡,以前飞扬跋扈的神情,一点也无,一看二人在此,闹得紫胀了面皮。
李紫霄却笑说道:“咱们不打不成相识,这位黑兄端的好本领,而且性气直爽,不愧英雄本色,此后咱们都是休戚相共的人,两兄要另眼相待才是。”
路、袁二人明白李紫霄意思,慌起立相迎道:“我们正找黑兄不见,有人说在此,所以特来奉迎,诸事简慢,还要请黑兄原谅才是。”
黑煞神虽然粗鲁,众人这番周旋,他也觉悟得出来,心里异样的感激,不觉真诚流露,大声喊道:“俺有眼无珠,到此才识李小姐,英雄无敌,怪不得黄飞虎吃了苦头,便是俺山寨平日称雄道霸的翻山鹞,论真实本领,哪及得李小姐。俺黑煞神别无好处,只不会藏奸。不瞒两位说,俺从此对李小姐五体投地了,依俺主见,这一带绿林人物,哪一个及得李小姐?俺们便推李小姐为主,先占据塔儿冈作个基础,然后号召各山头,大大地干他一番,谁不听李小姐号令,俺便同他拼命。
此刻俺已同李小姐商量好,把俺带来人马留在此地,帮助守堡,由俺一人回塔儿冈去,和翻山鹞等说明就里,叫他恭迎小姐进山,做个总寨主,此地算个分寨。这一来,哪怕黄飞虎,便是合省官军齐来,也不怕他们,而且闯祸的瓦冈山一股人马,也不由他不感激咱们。俺早知瓦冈山寨主姓马,绰号老犭回犭回,也是个有勇无谋之辈,不愁他不听俺们号令。事不宜迟,俺就起身回山,好歹明早准有回话。”说罢,向众人一拱手,便要趋出。
袁鹰儿暗暗欢喜,却一把拉住黑煞神笑道:“黑兄心直口快,做事豪爽,真使俺佩服,但是你一人回去,向翻山鹞去说这一番,准知他愿意不愿意呢?他好容易创造一座塔儿冈基业,哪肯拱手让人呢?”
黑煞神大笑道:“袁兄放心,俺若无把握怎敢夸下海口?你不知俺们塔儿冈的内容,山内为首的便是翻山鹞、过天星和俺三人,俺们三人中自然要算翻山鹞本领比俺强一点,所以俺和过天星奉他为首,但是俺们三人情同手足,平日不分彼此,时常感觉塔儿冈地面又辽阔,又险要,决不是俺们三个胸无经纬的人,可以占得长久的。平时原常物色四处英雄,想奉他为主,把塔儿冈整理得铁桶一般。无奈英雄不易得,要一个文武全才更是难上加难,万想不到真人不露相,露相不真人,李小姐这样天下无双的本领,埋没在这小小堡内。”
他这几句无心话,却把路、袁二人说得满面惭愧,但是黑煞神如何理会到,他又一伸大拇指,大声说道:“现在可被俺找着了,俺黑煞神此后卖命也值得了,两兄请想,俺主意怎么会行不通呢?”说罢,又向李紫霄高举双拳道,“李小姐暂在此地屈居一宵,明日俺们便下山恭迎。”说毕,头也不回,竟自大踏步出去了。
李紫霄向二人笑道:“此人虽是蠢汉,心地倒不坏。我也不想做寨主,无非想到先父遗言,大有道理,借此代本堡父老谋个安居之地罢了。黑煞神此去成功与否,且不去管他,今晚三更时分,愚妹单身先到官军那一边一探,见机行事,或者天从人愿,就此退去官军,也未可知,两兄只顾着守碉堡好了。”
路鼎一听李紫霄要单身涉险,心里便觉非常不安,慌开口道:“黄飞虎吃过苦头,未必再来讨死,半天没有动静,或已悄悄遁走了,何劳师妹亲身窥探。师妹辛苦了一天也该休息休息了。”
袁鹰儿也说道:“路兄所见甚是,便是要探一探官军动静,也不劳师妹亲自出马,这点功劳,让与俺吧。”
李紫霄侧着玉颈,思索了半晌,微笑道:“袁兄要去,也未始不可,不过依俺猜测,黄飞虎一生不肯低头,今天阵上吃亏,在他思想,以为暗箭伤人,不是真实本领,决难使他心服,反而怨敌似海,怎肯轻易退去?黄飞虎平日何等倔强,一息尚存,怎肯甘休,也许俺们不去,他自己也要前来探堡哩!横竖今晚咱们要格外当心才好,所以愚妹以为与其等他来,不如俺去寻他,也许一了百了,免得旷日费时,咱们还有许多正经事要办哩。”
路、袁两人都不放心她单身涉险,袁鹰儿抢着立起身来,声明立时前往,请路鼎、李紫霄看守堡中,但是李紫霄觉得袁鹰儿不是黄飞虎对手,又不便明言阻拦,心里却暗暗存了主意,叮嘱袁鹰儿探得官军动静,急速赶回,不必露面。袁鹰儿一面应着,人已出门,自己预备马匹军器去了。
这时屋中剩得路鼎和李紫霄、小虎儿三人,小虎儿可是好动不好静的孩子,没有自己的事,早已一溜烟跑得不知去向,两人相对,在路鼎心内恨不得把自己肺腑的话,立时掏了出来,无奈没有这份勇气,偷眼看李紫霄一副桃李冰霜兼而有之的面孔,益发不敢挑逗她,可是李紫霄依然大大方方,谈论些正大光明的话。
这时路鼎唯唯之间,偶然想出一些话来,问道:“师妹,在舍下被黑煞神一捣乱,酒米不沾,便回转家来,直到此刻谅已饥饿,不如和师弟仍到舍下去略进饮食,免得饿坏了身体,就在舍下等候袁兄回音也觉方便些,此后愚兄们全仗师妹策划,彼此情如手足,愚兄一点真诚,务求师妹不要见外,千万勿存客气。愚兄屡次求师妹到舍下屈居,一向未蒙允诺,其实师妹是巾帼丈夫,全堡主干,何必拘此小节。倘若愚兄早能求师妹旦夕指点,今天也不致在堡外出丑了。”说罢,一脸诚挚委屈之态不期然地流露出来,而且语气之间,似已把心中思慕之情,婉委托出,也算措词得体的了。
不意李紫霄,默然不答,只微一抬头,运用一对剪水双瞳,向路鼎面上注视了一忽儿,慢慢低下头去,顿时柳眉深锁,溶溶欲泪。路鼎大惊,以为自己说错了话,惹得她不高兴,闹得个心慌意乱,焦措不安。
李紫霄觉察他这副神情,早已了然,不禁破涕为笑,低低说道:“吾兄厚情,早铭肺腑,此刻偶然感触先父弥留的遗言,不禁悲从中来,偏又这几天被跋扈的官将,无理取闹,逼得妹子不得不出乖露丑,此后为福为祸,正未可料,所以妹一时伤感起来,请吾兄幸勿误会。”
路鼎听了这几句话,才把心上一块石头落地,而且语重情长,从来没有听到她向自己说过这样的话,立时心神大畅,如膺九锡,便想抓住这个千载一时的机会,单刀直入,正筹划好一片说词,在心口千回百转,欲吐未吐之际,忽听得外面一队巡逻堡勇,乱哄哄吆喝而起,接着更锣响起,已报头更,小虎儿从外面也跳跃进来,乱嚷肚饿。
这一打岔,路鼎喉头打滚的一片要紧话,只得咽下肚去,接着小虎儿嚷饿的话头,抢着笑道:“俺正说师妹师弟,大半天水米不沾,定已饿了,现在快随俺到舍下去,弄点可口的随意吃一点吧。俺还有许多事,向师妹求教哩。”说毕,先立起身。
李紫霄微一点头,便携着小虎儿一同回到路宅来。
路鼎陪到自己最精致一间书房内,屋内琴棋书画,色色俱全,居然也布置得古香古色。三人落座,路鼎立时指挥宅内搬出一桌精致便饭,三人忽忽用毕,已敲二更。
李紫霄道:“袁兄此去,妹实在不大放心,路兄和舍弟且在此安坐,待愚妹去接应他回来。”
小虎儿嚷着也要跟去,路鼎知道阻不住她,也要伴她前去。李紫霄笑道:“这样,不用争办,堡中岂可无人,路兄万不能离堡。虎弟同去,也嫌累赘。你们可以放心,俺此去自有道理,少时便回。”说毕,转身向帐后卸下外面裙衫,露出里面一身窄窄的青色夜行衣靠,背上流光剑,步出帐外,向路鼎、小虎儿嘱咐了几句,说声再见,人已穿窗而出,不见踪影。
李紫霄仗着一身功夫,窜房越脊,来到堡上,暗地留神守堡壮勇,似尚严密,便不惊动他们,悄悄跳落堡外,举目四眺,静荡荡的寂无一人,想是官军退得很远,一伏身,便施展夜行功夫,遵着官道飞奔前去,行不到里把路,蓦听得道旁林内沙沙一阵风声,飒然向身后飘过,霎时便寂。她走得飞一般快,虽然觉得,总以为林内飞禽落叶之类,并不深切注意,只顾向前奔去,一忽儿又走出半里多路,忽听得前面蹄声甚急,一匹马驮着一个人箭也似的由对头跑来。马跑得快,李紫霄行得更快,一来一往,霎时近身。李紫霄何等眼光,早已看清马上的人,慌立定身,喊一声:“袁兄住马!”可是人马已擦肩飞过。
袁鹰儿闻声赶紧勒住马缰,转身跑来,跳下马相见,喘吁吁地说道:“今晚事有蹊跷,俺骑马跑了二三十里路,兀自不见官军营帐,正想再探一程,忽见前道上远远奔来两条黑影,俺马已摘了铃,包了蹄,声音甚微,远一点的不易听出,不意远远奔来的两条黑影,机警异常,刷的一晃,便不见了踪影。这样益发令人起疑,俺慌拔出铜锤骤马赶去,一看两旁都是密密丛林,林外田埂纵横,叉道纷歧,恐有埋伏,不敢单独进林,却想起俺分手当口,师妹说过,黄飞虎死不甘休,也许暗地前来探堡,越觉那两条黑影鬼鬼祟祟,大有可疑,所以飞奔回来报告。想不到半途会着师妹,事不宜迟,我们赶回去吧。”
李紫霄听得吃了一惊,陡然想起道旁林内风声可异,悔不该一心跑路,没有留意,此刻和袁鹰儿一对,照准是那话儿了,又一想堡中路鼎独木难支,小虎儿究竟年幼,暗地喊声不妥,慌催促袁鹰儿上马赶路,自己一伏身宛如一道青烟,眨眼已不见倩影。
袁鹰儿见她陆地飞腾比马还疾,自己喊声惭愧,也急急赶回堡来。飞马赶到近堡半里多路,猛见堡中红光烛天,人声鼎沸,情知堡中出了祸事,急得他没命地抽鞭飞奔。
万想不到这当口,马后又喊声动地,尘土冲天。袁鹰儿诧异之下,慌催马走到一个土坡上面,回头一看,只见远远火光如龙,四野影绰绰有无数官军,摇旗呐喊,分三路冲杀过来,这一吓,几乎吓得他滚下坡去,急急带转马头,不管路高路低,死命地赶到堡下,一看堡楼和周围土城上,也是火把照耀,标枪林立,似已得知消息,戒备得严密非常,心中略宽,匆匆敲开堡门,骤马进堡,正想先打听起火缘由,忽见前面街道上灯球翻滚,一队堡勇扛着一个四马攒蹄的一个凶汉,如风的抢上堡来,后面马上督队的人,正是如花似玉的李紫霄,兀自穿着一身夜行衣靠,这时骑在马上,凤眼含威,神光四射,一见袁鹰儿刚进堡来,满脸惊惶,一抖丝缰,越队赶到袁鹰儿身边,悄悄说道:“袁兄休惊,黄飞虎已被愚妹擒住,前面扛着的就是,只要如此这般,便不愁官军不退,只是愚妹迟到了一步,路兄业已受伤,指挥不得守堡人马,袁兄赶速上堡,照愚妹所说办理好了,快去,快去。”
袁鹰儿又惊又喜,来不及细问详情,高应一声遵命,急急跳下马,当先奔上堡来。李紫霄却从容不迫押着黄飞虎到了第一重碉楼上,将人马和捆缚的黄飞虎交与袁鹰儿,自己绕上土城子巡视守城壮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