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王睿记了李冲仇恨,便暗存报复的心肠。只是李冲防范甚严,无从下手。王睿便想了一条毒计:暗命一个心腹家人唤做王升儿的,化名张鼎,投到李冲那里,愿为李姓家奴,李冲便收留了他。却做事十分认真,丝毫不肯偷懒。李冲渐渐的信任了张鼎。那张鼎更是鉴貌辨色,识趣异常。李冲益发欣喜,便将张鼎作为贴身的护卫侍从。有天张冲饮酒,张鼎在添酒的当子将毒药加入了壶中,不动声色,替李冲斟酒入怀。李冲毫无觉得,正想举起杯儿张口饮酒的时候,恰有一个飞虫儿,跌入酒怀里面,李冲便停杯在桌,用小指儿去挑取跌入的飞虫。
一个不留神,杯儿倾侧,酒儿泼了一手。李冲取过一块巾儿,揩抹手上的污酒,瞥见无名指上所戴的碧玉戒指忽的现了黑色,好不疑讶。他本是何等机警,一想玉戒陡见黑色,也许酒中有毒所致,便持杯察看,杯中余沥尚存,隐有滓质可见。李冲回过头去,向李鼎一瞧,只见他日动鼻扇,心下更是明白了五六分。李冲即斟酒一杯,赐与张鼎。只见张鼎接了酒杯,遍身发抖,面上失色。李冲便大喝一声,张鼎已是双膝跪倒叩头不住。李冲一转念间,便双手扶起了张鼎,含笑着对他道:“我与你并无宿恨深仇,何致下毒害我?我决不将你难为,明知你一时之误,受了他人之愚。你若将主使的人告知了我,我并不要将他反害。因知了他知谁人,也许我就明白,曾因何事结怨了他。那时我即好登门前去谢罪,与他释了冤仇,也就是了。”
张鼎听李冲如此说来,信以为真,便一五一十、原原本本的和盘托出。李冲听了,仰天大笑道:“我原知没有他人,果然是他。王升儿,你不必害怕,万事由我担着。此刻你与我进宫,同见太皇后。你见了太皇后,依旧要从实的供出,回来我便重重有赏。”王升听说入宫去见太皇后,方知着了道儿。此刻却又抵赖不脱,只算对不起旧主人了。便硬着头皮,随了李冲一同见了冯后。李冲将事儿的始末奏明,冯后好不愤怒。向王升儿盘问一过。王升又一字不易的从实说了。
冯后立命内侍召了王睿到来。王睿见王升像猴一般伏在地下,心中吃了老大一惊。明知祸事发作,也不待冯后开言,便免冠以头碰地道:“微臣该死,太皇后请息雷霆。不要气坏了圣躬,立刻赐微臣死罪便了。”冯后初时原是十分震怒,深恶王睿,已存赐死的念头。此刻见王睿这般可怜形相,反又不忍。
怒气早息去了一大半,赐死一念已是化为乌有。只是不将王睿重重发落,李冲定然要不快,冯后好不畏难。
王睿偏是碰头不住,口口声声的太皇后息怒,赐死微臣便了。李冲却站在一旁,微微的冷笑。不多时,只见冯后格的一笑,站起娇躯,一手携了站立的李冲,一手拽起了跪下的王睿道:“两个冤家,都随哀家去!”话毕,竟不待两人开口,便携了两人的手儿,走入了内室。冯后才正色对王睿道:“你也太会胡闹了!哀家待你们两个人视同一体,并不分什么高下厚薄。你偏是心肠狭小,容不下李冲,他又不曾开罪你,你何必要和他过意不去?此次的事情,原是你错到了绝顶,哀家也不来重责你,只须你向李冲赔一个礼儿,哀家便饶了你一次。你要是不能允许,那也不能强你的。”
王睿便道:“太皇后旨意微臣怎敢不遵?”王睿话毕,便到李冲面前,老着脸儿双膝跪倒道:“李大人,请瞧了太皇后的佛面,恕了小弟。”冯后见王睿能如此迁就,好不欢喜,便含笑对李冲道:“你也该息气了,他已赔了罪了!”李冲也无可如何,即笑扶了王睿道:“快不要如此,我们原是一家人,本不该伤了和气。从今以后,还望互相照拂,再不要各存意见。”冯后拍手笑道:“原是要和气才好。依哀家看来,今天你们两个人即在哀家面前,结拜了弟兄,大家亲热些不好?”王睿和李冲便释了芥蒂,竟依冯后的话儿,当真结拜了弟兄。冯后即设宴室中,与两人开怀畅饮。
两人都喝得酩酊大醉,冯后将两人扶上了龙床。她也登床而睡,竟是左拥右抱,含笑睡去。一宿无话,到了天明,三人相视一笑,尽在不言中。从此王睿和李冲,的确释了旧怨,和洽相亲。冯后好不快乐,自自在在,过她一箭两雕的日子,再也没有酸风醋雨的麻烦了。这且不提。
小子又要笔儿掉转,叙述南宋的事儿。原来此时的宋主彧,猜忌的心肠越发深重。更有阮佃夫等一般小人,从旁进谗鼓煽,一连的迫令皇兄庐江王褂自尽。授意寿寂之,暗杀山阳王休祐,赐死建安王休仁、巴陵王休若。不久连了那个杀死子业的功臣寿寂之,与豫州都督吴喜,先后一同赐死。又因市井流言,谓南兖州刺史萧道成,生有异相,便征道成入朝。道成的亲友都劝道成不可入都,免遭谋害。道成慨然道:“死生自有定数。
我若不即入都,反增今上的疑念,且今上的剪除诸弟,实因太子未立,深恐王族有异图,故有此骨肉相残的措置,何预他人的事?我决入都一行。“道成即至京都,宋主果未加害,拜为散骑常侍。
小子写到此处,因萧道成为篡宋得国的齐太祖高帝,他的来历须细细的表白一番。原来萧道成,为汉相国萧何二十四世孙。萧何居沛,其孙彪徙居至东海兰陵县。传至道成五世祖淮阴令令整,因晋乱奔江左,居武陵县,邑人皆南徙,遂号南兰陵。道成的生父承之,仕宋至右军将军,生有三子,道成为最幼,长子名道度,次子名道生。道成生于宋元嘉四年,初生的那一夜,是在子初一刻,生下之后,异香满室,红光罩屋。承之知非凡人,即与其妻陈氏道:“此儿生有异相,汝须好生抚养,将来使成大道,可命之道成。”陈氏听了,自是非常宝爱。
只是陈氏生了道成,到了三朝过后,乳水兀是不多,道成食量又洪,既乏乳水,食便不饱,即日夜哭泣,不肯成睡。陈氏好不忧急,便与承之商议,欲雇一乳母,承之不允道:“保母喂养,终不如亲育为良,我且祝告一番,脱能天佑道成,定能使汝多乳。”当下便设了香案,承之默默祝告,礼拜了一番。到了那天晚上,陈氏在睡梦之中,见有神人自天空下降,手持糜粥两盏与陈氏道:“汝可饮此。”陈氏即尽饮之,异香甘甜。
醒来的时候,口中尚有余味,陈氏好生奇异。不道此刻的ru房,突然膨胀,乳遂大出,不虞缺乏。陈氏与承之又拜谢了天神。
及道成渐长,聪慧异诸儿,更得父母欢心。
在道成二十岁的那年,他的母亲陈氏有天恰在门首,有一个相士叫做路善明经过那里。善明见了陈氏便道:“夫人当生贵子。却是可惜,不能亲见了。”陈氏便叹息道:“妻身共有三儿,不知哪一个应相?”善明道:“既是如此,不妨请出三位公子,待我细相。”
陈氏即请善明到了里面,便召齐了道度、道生、道成三子,令与善明一一见过。善明见道成姿表英异,龙颡钟声,好不惊羡。便指了他对陈夫人道:“三公子将来必膺大贵,夫人异日荣封,便应在此。”嗣是,陈氏便宝爱道成。
迨元嘉二十四年,道成的父亲承之病危。在临终的时候,独召道成面谕道:“世乱方殷,国无宁日,吾儿好自为之,当光耀门庭,为祖宗增耀。”道成泣拜受命,承之便瞑目而终。
道成哀毁尽礼,戚党称贤。是时道成已二十岁了,奉母居丧,家乏余资,陈氏尚亲操井臼。及满服之后,道成为建康令,自奉甚薄,待母极厚,奉膳必进甘旨。
一天,陈氏见膳莱中有肉食两味,陈氏便对道成道:“居家务宜勤俭,为官才得清正。我得一盘肉佐膳,已是足够了,毋须兼肉。此后当戒之。”道成唯唯应命。与此等处看来,陈氏不愧为贤母,道成哪得不为佳儿!道成后娶刘氏女秉贞为室,秉贞德容兼备,治家有法,也是道成的贤内助。并且更有一件异事,就是刘氏少年睡卧的时候,常有云气拥护,有人道是贵徵,后果嫁了道成,日后得封为后。只是也有美中不足的所在,便是死得太早,未及亲见道成登大位。在宋王彧的末年,她便死了。道成的母亲陈氏,更死在刘氏之前,还在道成为建康令的第二年上即便死去,果应了相士路善明的话儿,“不能亲见道成大贵”。这些闲话,也不再提。
且说道成后以屡立战功,至南兖州刺史,复被召入都为散骑常侍。道成便安居都中,潜心留意一切,结交英豪的人士,他所怀的志抱,却是不小呢!宋主彧也不去注意道成,只是纵暴虐淫,皇后王氏,为仆射王景文的妹子,秉性柔顺,气质安闲。初时宋主颇与相得,后来却不对了,一味的狂淫无度。后宫嫔御,竟至数百人之多,便将一个贤淑的王皇后丢在一边。
王皇后却并不怨恨,随遇而安。哪知宋主因纵淫太甚,竟至乾纲不振,不能够魂消真个。只是没有一个儿子,将来的帝位,便须拱让他人。宋主彧好生不快,眼看了许多的后宫嫔御,一个个如花似玉,却没有一个高起肚子,自己又是没有能力加工制造。不久,宋主彧便想着个计儿,阅者试猜上一猜,他想出的什么妙计?原来是向人借种。若在今日,用无赖嘴说来,便是开后门。宋主彧想得到,即做得到,便将一个宫女陈妙登赐与了幸臣李道儿。妙登本是屠家的女儿,应选入宫,原不知什么廉耻。即机了李道儿家中,便与道儿颠鸾倒凤,连日的游遍巫山十二峰。隔了一月,竟是灵丹结就,红霞不临鸟道了。妙登便悄悄的使人入宫,报与宋主知悉。宋主听了,好不欢喜。即命宫车一辆,迎还了陈妙登,十分慰惜。李道儿却眼静静任娇妻给宋主重收了覆水,也只得罢了。等到陈妙登十月临盆,呱呱堕地,竟举一雄。宋生好不有兴,便老着脸儿道是自己所生,取名慧震。正是:借他一点灵丹种,认作他年传代人。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