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丁大全参劾董槐,理宗尚未批答。大全仗着阎贵妃的内援,竟用台檄,调兵百余名,逼胁董槐入大理寺。董槐徐步而往,果然有内批发出,罢董槐相职。临安士大夫,见了丁大全强行至此,人心共愤!三学生交章诤谏。理宗始授董槐观文殿大学士、提举洞霄宫。太学生陈宜中、黄镛、林则祖、曾唯、叶黻、陈宗六人,联名上书,攻击丁大全。大全暗嗾御史吴衍劾陈宜中等妄言乱政,遂将六人削籍,编管远州。大全恐太学生再行攻击,奏请立碑太学,禁止诸生妄议朝政,当时称陈宜中等为六君子。

理宗罢了董槐,任程元凤为右丞相。元凤谨饬有余,风厉不足,变成了妇寺专横,戚幸交通的世界。未几,又命丁大全签书枢密院事,马天骥同签书院事。天骥也因阎贵妃引援而进,朝门外面,忽发现匿名揭贴,上面大书八字道:“阎马丁当,国势将亡。”大全见了,毫不介意。理宗还是一味糊涂,到了宝祐五年,且进贾似道知枢密院事,程元凤又自请罢职,遂以丁大全为右丞相兼枢密使。丁、贾两人并掌朝权,宋室哪里还能保呢?

那蒙古主蒙哥,又因前行人月里麻思被宋朝拘住,禁锢而死,要兴兵报仇,决计自行南下。命少弟阿里不哥留守和林,当下分兵三路,诸王莫哥,由洋州趋米仓;万户李里又由潼关趋沔州。蒙哥亲统率大军,由陇州趋散关。又命忽必烈率兵攻鄂,召回兀良台合西征之兵,往应忽必烈,东西并进,宋廷大震。四川制置使蒲择之,闻报蒙古入寇,急令安抚使刘整等,出据遂宁江箭滩渡,断敌东路。蒙古将纽璘既至,见宋军已截住渡口,挥兵大战,自晨至暮。刘整等抵敌不住,只得败退。

纽磷长驱而入,直抵成都,蒲择之又令杨大渊等守剑门与灵泉山,亲自引兵至成都城下。谁知纽璘径袭灵泉山,大败杨大渊军,进围云顶山城,扼断蒲择之归路。择之军饷匮乏,顿时溃散。成都及彭、汉、怀、绵等州尽陷。威茂诸蕃,又降了蒙古。

蒙哥汗闻知前军得利,即渡嘉陵江,率兵继进,行抵白水,命帅总汪德臣,造浮梁继师,进薄苦竹隘。守将杨立、张实皆被杀,直捣长宁山,守将王佐、徐听又相继败亡,鹅顶堡不战而降,青居、大良、运山、石泉、龙州等处皆望风纳款。宋廷连得警报,忙遣京湖制置使马光祖,移司峡州,六郡镇抚使向士璧,移司绍庆,两军会合,共击蒙古兵,战于房州,杀败了蒙古兵。蒙哥汗乃转趋阆州,宋将杨大渊,从灵泉山败退至此,闻敌兵又来,急整军守城。蒙哥汁督兵猛攻,炮石齐上,泥堞横飞。杨大渊见不能守,开门出降。蒙哥汗进取合州,先命降人晋国宝招谕守将王坚。王坚将他呵叱而出,已行至峡口。王坚又令人把他捉回,牵到讲武场,责他不忠不孝,枭首示众,涕泣誓师,登城死守。蒙哥汗亲自引兵攻城,王坚乘其初来,率兵出战,将士舍命奋斗。蒙古兵大败,退至五十里外安营。

王坚收兵入城,仍复坚守。

宋廷调回蒲择之,命吕文德往代其任。文德领兵救蜀,攻破涪江浮桥,转战至重庆,引艨艟千余艘,溯陵江上渡。蒙古将史天泽,兵为两翼,顺流冲击。文德兵处逆流,不能抵挡,被蒙古夺去艨艟百余,败退而回。蒙哥汗得了捷报,便会集各军并力攻取合州。幸王坚守御得法,相持数月,竟不能下。又值军中大疫流行,兵士十病六七,蒙哥汗不胜恼恨!前锋将汪德臣,募集壮士,夜登外城。王坚挥兵堵截,战了一夜,杀伤相当。汪德臣单骑至城下,高呼王坚快快出降,我当活汝。语音未毕,巨石飞来,汪德臣连忙躲闪,击中右肩,大叫落马,兵士慌忙救回,竟至伤重身亡。蒙哥汗因良将身死,心内郁闷!

又值秋雨连绵,兵士困顿,不能进攻。蒙古汗抑抑成疾,遂登合州城外的钓鱼山养病,竟至病殂。诸王大臣以二驴载尸,用绘槽掩蔽,拥护北去,合州始得解围。王坚报告临安,擢为宁远军节度使。王坚乃缮城修壕,防敌再至。

那蒙古诸王大臣,拥护蒙哥汗之尸回国,尊为宪宗,遂即治丧颁讣。忽必烈正在悉锐渡江,自率兵进大胜关,命张柔进虎头关,分道而入,所至残破。兀良合也引兵下横山,入宾州、、象州,陷静江府,破辰沅,直薄潭州。又有李全之子李璮,也奉了蒙古之命,攻入海州涟水军,京湖江淮告急文书,雪片飞来,宋廷还改元开庆,专靠贾似道一人为长城,命为京湖南北四川宣抚大使,兼督江西两广两淮军马。那贾似道奉命之后,只是躲躲闪闪不敢前进。忽必烈早已瞧破他是个无用之人,正要挥军大进,忽然凶讣南来,召他北返。

忽必烈如何肯抛弃了机会,遽然北去,便对诸将道:“我奉命而来,安可无功而退。”遂登香炉山,俯瞰大江。见大江之北有武湖,武湖之东有阳逻堡,南岸便是浒黄洲,宋军以大舟济师,军容甚盛。忽必烈欷欺叹道:“北人乘马,南人使船,此言果然不错!”正在说着,身旁跃出一将道:“长江大险,宋人恃此立国,非破他一阵,不足扬威,末将愿去一试。”忽必烈看时,乃是董文炳,点首许之。文炳从山上疾趋而下,命其弟文忠,率领敢死之士数百名,驾了战舰,鼓棹渡江。文炳自引马军,沿岸往战。水陆两路人马,杀得宋军抱头鼠窜,逃得无影无踪,一刹那倾,两岸已是肃清。忽必烈亲自率兵接应,董文炳之军早已渡江。次日全师皆济,进围鄂州,分兵破临江,转入端州。

右丞相丁大全,平日隐匿军报,不使上闻;此时蒙兵渡江人人皆知,无从隐匿,只得申奏军情,并乞休致。理宗遂罢大全为观文殿大学士判镇江府。中书舍人洪芹缴、御史朱貔孙、饶虎臣等,文章纠劾,理宗始命大全致仕,召吴潜为左丞相兼枢密使,并出大内银币,犒赏军士,又将右丞相一职与贾似道,命他进军汉阳,为鄂声州外援。内侍董宋臣,因边报紧急,竟请理宗迁都四明。军器太监何子举,密报吴潜道:“车驾一出,都中百万生灵,何所依赖。”吴潜连忙入阻,朱貔、孙亦上疏力谏。理宗还在迟疑,后经谢后坚请留跸,以安人心,方将迁都一事搁置不提。蒙古兵围鄂州。副都统张胜,望援不至,不得已使敌兵道:“这城已为你们所有,但子女玉帛,尽在将台,何不往取呢?”蒙古兵信以为真,遂焚城外居民,移师而去。

恰值襄阳统制高达引兵来救。贾似道也驻军汉阳,遥作声援。张胜又严修守备,蒙古将苫彻拔都儿复进兵攻城,并遣人入城,责张胜背约。张胜杀其来使,率兵往袭敌营。苫彻拔都儿早已防备,竟将张胜围住,左冲右突,不能出围,张胜拔剑自刎而亡。幸得吕文德、向士壁、曹世雄等,皆率重兵,相继来援请贾似道出马督战,似道见各军大集,也就开放子胆前来。

高达自恃武勇,常常轻视似道,每每对人说道他只知饮酒赌博,懂得什么军情,也要来督视军马么?因此遇到开营出战,必须似道亲自慰谕,善言相恳方才出兵,否则必使部下哗噪军门。

吕文德谄事似道,每使人呵叱道:“宣抚在此,你们不得乱哗。”似道因此恨高德吕。还有曹世雄、向士璧,也瞧不起似道,一切令行进止,都不关白。似道心中也深恨二人,正在与敌军相拒,忽有朝旨到来,命似道移师黄州。只因蒙古将兀良合台进攻潭州,江西大震,御史饶应予上言,鄂州已集重兵,可以无虞,当令似道改防,黄州在鄂州下流,正当两湖及江西要冲,敌兵倘若渡江出湖,黄州很危险。

左丞相吴潜深然其言,故有此命。似道亦知北去十分危殆,但已奉朝命,不得不去。统制孙虎臣,带了精骑七百护送似道,行抵苹草坪侦骑飞奔来报道:“北兵将到了。”似道闻报,吓得面如土色,浑身发抖,口中连连说道:“这遭没命了!这遭没命了!”孙虎臣倒还有些胆量,便安慰他道:“使相不必害怕,待末将去抵挡一阵,再作计较。”似道战战兢兢的道:“我兵只有七百骑,如何能够抵敌?”孙虎臣见他吓到如此地步,料知他不能督战,只得说道:“使相且暂退一程,待末将领兵前去罢。”似道抖着道:“你你你要小心了!”虎臣应声而去。似道匆匆的奔回数里,择一隐僻之地,藏匿了身体,还一面筛糠似的抖着,一面说道:“死了!死了!可惜死得不明白!”一直等到日已过午,还不见孙虎臣的消息,只道虎臣已是没命,更加着急!好容易挨到天色已竟黑暗,方敢探出头来,向外张望。适有两个骑兵飞驰而至,见了似道道:“使相原来在此,好容易找寻到了,孙统制已经获胜,捉了一员敌将,先赴黄州,请使相入城。”似道闻言,转忧为喜!夤夜赶到了城中。

到了次日,似道摆出威风鼓吹升座,命孙虎臣带了捉住的一员敌将前来询问,方知北兵乃是游骑,并无大队人马,捉住的将士名叫储再兴,原是守将降蒙古的。似道传令将储再兴斩首,并奖谕了孙虎臣几句。不到两日,潭州、鄂州的警耗接连传来,似道一无摆布,心内不胜惶恐!没奈何想了一条最下的计策,阴遣心腹宋京往蒙古营中,自愿称臣纳币,悬请退兵。

忽必烈不允。宋京回报,似道正在着急,合州守将王坚,令部将阮思聪兼程来鄂,报告蒙古主已殁,北军必退,可设计截他归路。贾似道闻报,还是不肯相信,仍遣宋京往蒙古军前请和。

忽必烈还坚持不许,部下郝经,暗中进言道:“现在遭了大丧,国家无主,宗族诸王,尽生觊觎之心。若不先发制人,据有大位,恐大王腹背受敌,大事去了。何不许宋议和,速行北返,另遣一军,迎先帝灵舆,收皇帝玺,召集诸臣发丧,议定嗣位问题,那时天位有归,岂不甚善么?”忽必烈恍然大悟,遂与宋京定议,纳江北地,每岁奉银绢各二十万,连夜撤兵北去,且檄兀良合台,解潭州围,令偏将张杰、阎旺于新生矶,赶筑浮桥,渡兀良合台,回军北上。兀良合台奉檄,退兵至湖北,从新生矶渡了过去,还有殿卒未曾过渡。忽有宋军杀来,蒙古兵无心恋战,被宋军杀死一百多人,毁去浮桥。

这支宋军从何而来呢?因刘整献计于贾似道,令夏贵截敌归路,却又迟了一步,只杀得百余名殿卒,回来报告似道,竟想入非非,把称臣纳币的和议隐匿起来,反报称诸路大捷,鄂州解围,江汉肃清,宗社危而复安,实为万世无疆之幸福!理宗得报大喜!因贾似道有再造之功,诏令班师,似道将抵临安,又命百官效劳,似道入见,再三奖谕,进封少师,加爵魏国公。

吕文德功列第一,授检我少傅。高达授江宁军承宣使,刘整知泸州兼潼州安抚副史。夏贵知淮安州兼京东招抚使,孙虎臣为和州防御使,范文虎为黄州、武定诸军都统制。向士璧、曹世雄等亦各加官秩。

贾似道捏报欺君,得操国柄,第一件事情,便要从事报复。

常对左右说道:“前日移师黄州,其议出自吴潜,令我受惊不小。幸亏福大,未遭不测,此仇不可不报。”因此日夜伺隙,排挤吴潜。恰值理宗因皇子缉早年夭逝,后宫未有生育,乃以母弟与芮子孜入宫,立为皇子,赐名衽,封为永嘉郡王,后又进封忠王。至鄂州解围,理宗接连改元,出兵时改元开庆,回兵时又改元景定,在贺捷的时候,又要立忠王程为皇太子,吴潜密奏道:“臣无弥远之才,忠王无陛下之福。”这两句话,理宗听了,很是不快!似道即乘机入陈立储大计,暗令侍御史沈炎劾潜道:“册立忠王,足慰众望;吴潜独倡异议,居心殆不可问。”理宗遂罢潜相位,似道竟得专政,仍令台官交章论劾吴潜,窜谪循州。

似道还放他不过,遥令武将刘宗申监守,伺隙将他毒死。

吴潜早已防备,凿井于卧榻下面,自行汲水,无从下毒。刘宗申难以复命,遂托词开筵,邀请吴潜赴席。潜再三辞却,不肯前任。刘宗申乃移庖吴潜寓内,强令饮酒,吴潜不能再却。席散以后,刘宗申辞去,吴潜便觉腹内绞痛,长叹道:“我已中毒,性命不保了!但我无罪而死,天必怜我,试看风雷交作,便是上感天心了。”这夜吴潜暴亡,果然风雷大作,竟如所言。

吴潜,字毅夫,宁国人,歹怀忠悃,两次入相,皆未久任。至是受毒而死,人皆为之扼腕。

贾似道又恐难逃公议,便归罪刘宗申,将他罢职,且准吴潜归毙,以杜人口。似道又申请理宗建立皇储,遂于景定元年六月,立忠王禥为皇太子。太子禥,生母黄氏,湖州德清人,与贾似道母胡氏原系同邑。两人系出寒微,皆生贵子,黄氏以媵妾入荣王与芮邸,与芮见她面如梨花,姣美可爱,遂令侍寝,竟生忠王禥,黄氏遂封为隆国夫人。

贾似道母胡氏,本民家归,偶在河畔浣衣。贾涉渡河,见了胡氏,不觉心动。胡氏也瞧着贾涉眉目含情。贾涉便随胡氏至家,问其夫何在?胡氏答称未归。两下互相调谑,胡氏半推半就,任凭贾涉拥抱入房,成就好事,春风一度,即便怀孕。

等到胡氏之夫归家,贾涉还没有去,便出重价将胡氏买归,生下一子,便是贾似道了。后来胡氏又以色衰被黜,嫁为民人之妻。似道年以长成,方才觅得胡氏,归家赡养。胡氏因似道少年无赖,日事饮博不务正业,深以为忧!有姻戚徐谓礼,常至其家,自夸精于相法,阅人多奇中,百不失一。胡氏遂问:“似道之相何好?现在这般荒唐,日后可有收成?”徐谓礼道:“夫人不用忧虎!将来可为小郡太守。”

又有一日,贾似道跣足而卧,适有善于相法之人前来,见了似道双足,再三嗟叹!胡氏问他何故嗟叹?那人道:“令郎贵极人臣,惜两足心深陷,名为猴形,恐日后不免有万里之行,因此叹惜!”胡氏闻言,惟恐似道堕落家声,严加管束。似道甚惧其母。后人有诗咏此事道:当年富贵付猴形,饮博场中几醉醒;相法若应为太守,可无万里叹伶仃。

及至景定年间,似道贵显,胡氏已受封秦齐两国夫人,出入禁中。忠王母隆国夫人,因其为自己同乡,十分亲呢,常与她同坐并起,恩礼颇隆,当时以一邑出两个贵妇人,诧为奇事!

闲话休提,言归正传。

且说忽必烈引兵北还,行抵开平,诸王莫哥合丹等,皆愿推戴忽必烈为大汗,忽必烈佯不敢受。旭兀烈亦遣使,自西域来劝进。忽必烈遂允所请,不待开库里尔泰大会,遂即自立为大汗,于宋理宗景定元年,建号为中统元年,命刘秉忠、许衡改定官制,立中书省总理政事,设枢密院执掌军务,置御史台管理黜陟,又建寺、监、院、司、卫府等种种名称。外官有行省、行台、宣抚廉访各官。牧民有路有府,有州有县,一代制度完全创立。正在改革之际,忽报阿里不哥称帝于和林。忽必烈命廉希宪等,率兵讨平之,任贤用能,国内大治。忽必烈又命郝经为国信使,至宋通好,并告即位,且促践前日和约。郝经原任翰林学士,并非行人,因为中书平章政事王文统所忌,故令为使。暗中又嗾李畤,潜师侵宋,阴图陷害。

贾似道正命门客寥茔中等,撰《福华录》,称颂自己功德,忽接宿州报告,北使郝经南下,请求入国日期。似道恐郝经入朝,前日议和之事必然败露,忙飞使止住郝经,不令入境。郝经又致书三省枢密院,欲指日入都。贾似道便把他拘了起来,那蒙古如何肯依呢?

未知又要怎样动兵戈,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