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赵葵听了李全的言语,不觉怒道:“朝廷把你当忠臣孝子一般看待,你反攻城掠邑,如何不要拒你钱粮?你现在称兵反戈,还说不是谋叛,想欺哪个呢?你可说来。”李全受了诘责,无言可答,抽矢弯弓,一箭向赵葵射来。赵葵举枪将箭拨落壕内,意欲开城出战,李全率兵退回。

到了次日,悉锐攻城,被赵葵杀退。自此屡次攻薄,赵范、赵葵更番守御,无懈可击。且各处救兵,陆续到来,一时如何攻打得下?李全十分焦灼,便要筑起长围,尽力攻打。赵范用轻兵牵缀,自率锐卒,截杀李全之军。又令偏将金蚧,袭全粮草,夺获粮船数十艘。李全屡次败衄,还自恃兵多,不肯退去。

从绍定三年冬季,相持至次年盂春,尚是围攻不退。赵范兄弟,令诸将出城掩击。李全没有防备,遁入土城,兵马折损无数。

赵范便立成阵势,向贼营挑战。李全固垒不出,赵葵说道:“贼人欲待我退师,出兵追击了。”当下令将校李虎,埋伏于破垣之内,佯作收兵诱贼,贼兵果然掩杀过来。李虎奋起力战,城上矢石如雨,贼兵败回。

到了上元这日,赵范于城中张灯设乐,故作闲暇之状。李全也在海陵,召妓侑觞,张灯宴饮。次日又置酒高会于平山堂,有堡塞候卒,见枪上垂有双拂,知道李全在此,忙去报告赵范,赵范对赵葵道:“此贼好勇而轻,既出土城,不难成擒了。”

遂授计于李虎,然后挑选精锐出城攻击李全,故意建了赢卒旗号,诱他来战,李全望见旗号,奔突而前。赵范、赵葵挥军并进,军锋甚是税利,勇不可当。李全难以招架,且战且走,意欲退回土城。将到瓮门,忽地一彪人马,突然杀出,大叫道:“逆贼休走,李虎在此。”李全见了,无心再战,拍马奔逃。

赵葵、李虎前后相逼,杀得李全走投无路,一阵乱奔,到了新塘,那新塘内,泥淖深有数尺;又值天气晴朗已久,泥淖上面,积满尘埃,如同燥坏。李全领了数十骑,匆遽奔逃,急不择路,更兼天已昏黑,望不清楚,行到那里,李全同了部兵一齐陷入淖内。官军随后追来,尽用长枪乱搠。李全高声喊道:“不要搠我,我是头目。”官军闻得“头目”二字,愈加搠得厉害,遂将李全搠死,支解其尸,各夺鞍马,回营报功。原来,官军营中,早有赏格,获一头目,即有重赏。

李全陷在淖中,自称头目,原是要官军知道不是贼帅,便可侥幸免脱,岂知官军早有赏格,所以愈加搠得厉害,到他死了,还恐分夺不匀,把他支解了,前去报功。李全既死,贼党皆欲散去,国安用还不肯就此解散,要奉杨氏为主,退至淮安。

赵范、赵葵统兵迫杀,大破贼党,方才散去。赵范兄弟收兵回来掩埋新塘骸骨,见有一具尸体左手缺了一指,方知李全真个死了,方才奏报临安。

那临安自得李全兵犯扬城的警报,史弥远束手无策,盈廷惶急,民心忧惧!一夕数惊,岌岌可危。一日夜间,忽然讹传,扬州兵败城陷,李全人马已经渡江,直趋临安。史弥远睡在床上,得了这个报告,吓得面无人色,连忙披衣而起,走出房来,直奔后园,意欲投池自尽,幸得爱妾林氏追随前来,见弥远要投身池内,连忙一把拖住道:“相公且耐性少待再作区处。”

言罢泣下。史弥远为林氏劝住,方才回身,每天愁眉不展,忧急得寝食不安,好容易挨过了数日,接得扬州捷报,心内的忧愁,方才释去。后人有诗,咏史弥远闻报投池道:铁枪雄盗渡淮南,泣别红妆赴碧潭;后夜捷音仍不至,相公区处又何堪。

临安接到了扬州的捷报,满朝相庆,下诏加赵善湘为江淮制置大使,赵范为淮东安抚使,赵葵为淮西提刑,诸将皆赏赍有差。赵范兄弟再统步骑十万,直捣盐城,杀败贼党,遂薄淮安,击毙贼众万余,焚毁二千余家,淮安城内哭声震天。李全妻杨氏对郑德衍道:“二十年梨花枪,天下无敌,现在时势已去,不能再支,你们尚未出降,想必因我在此的缘故了。我今离此它去,你们便可出降了。”遂带了亲卒百人,闯出城外,向北而去。后来窜入山东,又过了几年方才病死。杨氏去后,伪参议冯培等,纳款军门。赵范许降,淮安平定,海州涟水等处,亦即克复,十年强寇至此方才扫荡尽净。

其时蒙古主铁木真,使木华黎经略南方,自己经略北方,已经灭了西辽,平了西域,直杀至印度河口,方才班师回国。

铁木真因西征曾征夏兵,夏主不允,命他遣子入质,夏主又不肯从,铁木真已经恼怒!恰值木华黎病死,铁木真决计征伐西夏,乘便经略中原。遂领了大兵,浩浩荡荡杀奔西夏,行至中途,忽然抱病,便遣使责备夏主,叫他遣于为质,即便回兵,夏主仍不肯从,铁木真大怒!带病领兵势如破竹,一直杀至夏都。夏主势穷力蹙,只得出降。蒙古兵出城,将子女玉帛尽行掠去,所有夏主的宫眷官属或杀或辱,靡有孑遗。铁木真因病居住六盘山,自知不起,对左右说道:“西夏已灭,金势益孤,我原想乘胜灭金,无如大命已尽,不能再活。嗣君能继我志,南下中原,莫妙于借道宋朝,由唐、邓直趋大梁,不愁金国不灭了。”言毕而逝。遗言命少子拖雷监国,享年六十六岁,蒙古人称为太祖。

到了次年,开蒙古大会,由诸王贝勒及各路将帅,齐集会议,共推太祖第三子窝阔台为大汗。窝阔台即了汗位,欲承父志,尽力攻金。宋理宗绍定三年,与弟拖雷等入陕西,连下山寨六十余所,陷凤翔,惟潼关攻打不下。便想起太祖遗言,命速不罕为行人,赴宋借道,为沔州统制张宣所杀,窝阔台得报大怒!命拖雷引骑兵三万,趋宝鸡,攻下大散关,破凤州,屠洋州,出武休,围兴元,军民死者数十万。又令别将入沔,趋大安军,开鱼鳖山,撤屋为筏,滤嘉陵江,略地至蜀,四川制置使桂如渊逃归,蒙古兵连破城寨四百四十余处,有诏命李□为四川制置使,知成都府;赵彦呐为副使,知兴元府。

这边李、赵两使,方才出发。那蒙古主窝阔台尚不欲遽绝宋朝的和好,不过借此示威,便将拖雷召回,会兵攻下了饶凤关,渡了汉江,东趋汴梁。金主守绪,忙命诸将分屯襄、邓。

领行省完颜合达与移刺薄阿,领兵入邓州;杨沃衍、陈和尚、武仙等皆来会合,出屯顺阳。蒙古兵渡过双江,来袭金兵后路。

完颜合达,见蒙兵来势甚盛,打算走避。哪知敌已驰至,几乎招架不住,幸得部将蒲察定住,率军截击,蒙古兵方才退去。

完颜合达驻屯四日,不见敌兵,引了部下,回归邓州。不意行至半途,敌骑大至,将辎重完全劫去,金兵溃逃。蒙古兵得了辎重,亦即退回,始得返至邓州。合达反报告金主,奏称大捷,金廷相率庆贺。

不上几时,窝阔台亲自南下,进抵郑州,命速不台引军攻汴。金主大惊!忙召完颜合达、移刺蒲阿,还兵救援。哪知合达与蒲阿,还救汴京。拖雷又领了三千精骑,随后追来。金人回兵交锋,他便退去,金兵启行,他又来袭,弄得金兵不能休息,只得且行且战,至黄榆店,又值大风雨雪,势难前进,等到雪霁,汴京遣入催促赴援。合达只得前行,刚抵三峰山,蒙古兵两路会齐,四面抄杀。金兵大败,遂被蒙古兵围住,无从得食,饿了三日,遂即溃散。合达与陈和尚等突围而出,走入钧州。窝阔台又遣将与拖雷会合,攻破钧州,合达、陈和尚等尽为所杀。

蒙古又移兵攻潼关,守将李平迎降,进围洛阳。留守撤合,因生背疽不能迎敌,投壕而死。兵民推警巡使强伸为府佥事,坚守三月,蒙古未能攻下,即行退去。窝阔台意欲北返,谕令金主速降。金主乃封荆王守纯之子讹可为曹王,命尚书左丞李蹊送往蒙古军前,纳质请和。蒙古将速不台,仍尽力攻城,幸而汴京城池坚固,相持十六昼夜,尚未能下,方才许金议和。

金主遣户部侍郎杨居仁,备下酒肉珍宝等物,出犒蒙古兵。速不台挥军而退,散屯于河洛之间。

未几,蒙古行人唐庆,来金通好,为飞虎军头目申福等杀死,因此窝阔台又欲大举,遣使臣玉王楫,至宋京湖制置使史嵩之处,商议协力攻金。史嵩之转奏朝廷,廷臣皆以为机不可失,应该乘势复仇,淮东安抚使赵范上言:“宣和时,海上定盟,卒以取祸,不可不鉴。”理宗不从,命史嵩之遣使往报,愿出兵攻金。史嵩之令邹伸之往报,蒙古窝阔台面许成功之后,当以河南地还宋。邹伸之还报,宋乃决意出兵。

其实金主守绪,自知粮尽兵虚,汴京终难保守,即议徙都避难。命右丞相赛不平章白撤,左丞相李蹊等,率军护驾,留参政奴申,枢密副使习捏阿不等守汴,自与太后、皇后、妃主等告别而去。出城后,茫无定向,不禁大哭!群臣请幸河朔,遂从蒲城渡河,归德统帅石盏女鲁欢,送粮至蒲城,留舟二百艘,张布为幄,请金主登船北行。渡未及半,狂风大起,波浪沸腾,后军不得再渡。蒙古将回古乃,又引兵追来,金元帅贺喜,力战而亡,部兵溺死千人。金主急奔沤麻冈遣白撤攻卫州,蒙古兵来战,白撤急退,为蒙古将史天泽杀得全军覆没,白撤单骑逃回,金主忙趋归德,遣人往汴京奉迎太后及皇后、妃主。

不料汴京西面元帅崔立,乘机谋变,杀死了留守大臣,请故主永济于梁王从恪监国,自为太师,尚书令、都元帅、郑王举城投降蒙古。蒙古将索不台,进军青城。崔立盛服往见,称之为父。速不台大喜!赐以酒宴。崔立酣醉而还,托言金主在外,索随驾官吏家属,名为送往行在,实则暗中挑选丽姝充为姬侍,日乱数人,尚不知足。一面将天子衮冕服御,出献速不台,一面又劫太后、皇后、梁王从恪、荆王守纯及各宫妃嫔送往蒙古军。速不台杀死荆、梁二王,所有金太后、皇后以下,皆派兵送往和林,在途艰苦万状,比徽、钦二帝北去时尤为虐待。可见天理循环,报应昭彰了。速不台入汴京,蒙古兵径入崔立家内,将他的妻子、财帛,尽行掠去。崔立还在城外,闻报归家,已是一无所有了。崔立顿足大哭了一场也就罢了。

金主在归德,闻得汴京已陷,合宫被掳,十分忧急。元帅蒲察官奴,请率海州石盏女鲁欢,竭力谏阻。蒲察官奴竟杀了女鲁欢及左丞相李蹊等三百人,将金主禁锢于照碧堂。金主愤恨已极,暗与内侍局令宋圭奉御女奚烈完出、乌古孙爱实等,同谋讨贼。恰值东北路招讨使乌古论镐,运米四百斛至归德,劝金主南徙蔡州。金主谕官奴南迁,官奴不从,且号令军民道:“敢有言南迁者斩。”金主遂与宋圭定计,令完出、爱实二人,埋伏门内,佯召官奴议事。官奴昂然而入,完出、爱实左右杀出,刺死官奴。金主御门,抚慰反侧,留元帅王璧守归德,经往蔡州。蒙古兵进薄洛阳,留守强伸力尽被擒,不屈而死。

宋京西兵钤辖孟琪,又自枣阳珙师,杀金唐州守将武天锡于光化,俘将士四百余人,进克顺阳,迫金帅武仙至马磴山,斩首无数。武仙逃往石穴。孟珙冒雨而进,武仙又逃。追至鲇鱼寨,及银葫芦山,两战皆捷。武仙易服逃至泽州,为戍兵所杀。余兵七万人,尽降于宋。盂珙收军还襄阳,方才解甲,奉到史嵩之檄文,知道嵩之已与蒙古都元帅塔察儿,议定攻金,令孟珙速取蔡州。孟珙乃与统制江海,率兵二万,运米三十万石,向蔡州进发,往会蒙古军。

金主守绪还不知道,反令完颜阿虎带至宋乞粮,面谕他道:“我不负宋,宋实负我。我自即位以来,常戒饬边将,勿犯南界,现在乘我疲敝,来夺我土地。须知蒙古灭国四十,遂及西夏。夏亡及我,我亡又必及宋。唇亡齿寒,势所必至。若与我联合,借粮济急,为我亦是为彼,卿去可以此言转告。”阿虎带到了宋廷,即以此言转陈。宋廷哪里肯依,顿时下令驱逐出境。阿虎带空手而归,返报金主。金主无法,只得对天祝祷,并赐宴群臣,面谕他们,为国效力。

酒尚未散,忽报蒙古兵杀来,武将皆起座愿战。金主乃命诸将分为二队,一队出战,一队守城。这次的出战,果然人人奋勇,将蒙古兵杀退。塔察儿亲自来攻,也遭败衄,因此不敢进逼,筑了长围,困住城池。宋将孟珙、江海已带兵运粮而来。

塔察儿见了,甚是欢喜!便与孟珙约定,蒙古军攻北面,宋军攻南面,各不相犯。议约已定,遂安排攻具,分头薄城。金尚书右丞完颜忽斜虎见势已危急,忙把国家厚恩、君臣大义,激励军民,誓死固守。但是斗大一座蔡州,怎禁得两国的兵力攻打呢?

次日,柴潭楼已为宋军夺去。孟珙喜道:“金人全仗此水,若决堤注河,此潭立涸了。”立命步兵决堤,堤防一溃,水便泄出,遂令刘薪填潭,以便通道。蒙古兵也决练江而入,两军同济,攻入外城。完颜忽斜虎慌忙守御内城,金主守绪已知不能支持,对侍臣涕泣道:“我为金紫十年,太子十年,人主十年,自思无甚罪恶,死亦无恨!但恨祖宗之祚,传了百年,至我而绝,与古来荒暴的君主,同一亡国,未免痛心!君死社稷,乃是正义。朕决不受辱虏廷,为人奴隶的。”左右闻言,莫不大哭!金主即出所有金器,分赏战士,杀厩马犒军。

其时已是宋理宗端平元年,蔡州城内,粮绝援穷,人困马乏。盂珙见黑气压城,日色无光,便命诸军运了云梯,密布城下。金主守绪,急召东面元帅完颜承麟入内,谕令传位。承麟泣拜不受,金主守绪道:“朕此举实出于不得已。朕身体肥重,不胜鞍马。卿平时矫捷,且有才略,若得脱围,保存一线宗社。

朕死也瞑目了。“承麟闻言,方才起身受玺。次日,承麟即位,百官也照例朝贺。忽报宋军已入南城,完颜忽斜虎忙去巷战。

只见宋军呐喊而来,蒙古兵也跟随而至。自己手下不过千人,如何抵敌。完颜忽斜虎已起了必死之心,哪里还顾什么众寡不敌呢?奋呼搏战,斗了多时,部众伤亡殆尽,完颜忽斜虎还不肯就死,要见金主一面,方才殉国,遂又退至幽兰轩,闻得金主守绪,已自缢而亡,便对将士说道:“我主已亡,我还在此做什么呢?但死也要死得明白,诸君可善自为计罢。”说毕,跃入水中,随流而去。将士都道:“相公能死,我们难道不能死么?”于是兀术鲁、中娄室等以下,相继从死,共计五百余人。

完颜承麟退保子城,因金主自尽,与群臣入内哭临,对大众道:“先帝在位十年,勤俭宽仁,图复旧业,有志未遂,实是可哀!应上尊谥为哀宗。”群臣皆以为然,乃酹卮为奠。奠犹未毕,于城复陷,奉御完颜绛山,奉金主守绪遗命,亟焚尸骸。一刹那顷,宋军四集,杀人里面,完颜承麟等皆死于乱军之中。宋将江海抢入金宫,恰值金参政张天纲,便将他捉住,孟珙也随后到来,问道:“你主何在?”天纲道:“已殉国了。”盂珙命他引往看视。到了幽兰轩,房屋早已成灰烬,令军士扑灭余火,检出金主尸骨,已是枯焦。蒙古元帅塔察儿,也已到来,遂议定将金主守绪遗骨,分两份,一份归蒙古,一份归宋。所有宝玉法器也分为两份,各取一份。且议以陈蔡西北地为界,北属蒙古,南属宋朝,商议既定,彼此告别,奏凯而归。

总计金自太祖阿骨打建国,传至哀宗共历六世九主,一百二十年而亡。孟珙回至襄阳,当将俘获,由史嵩之赍送临安。

未知宋廷得了俘获,又有什么举动?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