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都统张威令部将石宣等赴大安军,截击金军,杀敌三千余人,擒住金将巴图鲁安,金兵遂即退回。宋廷下诏,坐董居谊罪,以聂子述为四川制置使。子述资望浅薄,不能压服众心。兴元戍卒张福、莫简为乱,以红布裹首,窜扰利州。子述反退至剑门。其时前制置使安丙,已罢职为醴泉观使,其子安癸仲,知果州,子述檄令讨贼。张福闻知,即侵掠果州及阆州。

宋廷乃起复安丙,命知兴元府兼利州路安抚使。百姓闻得安丙重来,相与称庆!张福又掠遂宁,入普州,据茗山以自固。安丙自遂宁檄调各人马,围困茗山,继绝樵汲之道。张福屡次冲突,皆不能脱。沔州都统张威,又率兵到来。张福知不能敌,只得乞降。张威执献安丙,丙命斩首以徇,张威复捕获莫简及贼众千三百人,尽行伏诛,红巾贼乃平。安丙还利州,金兵亦不复敢来。

金太子守绪南下,命金将完颜讹可,再围枣阳。孟宗政悉力拒守,告急襄阳。赵方命赵范、赵葵,会同许国、扈再兴两军,进攻邓、唐二州,期金人解枣阳之围,来救唐、邓,所以并不猛力进攻。谁知金兵并不回援,围攻枣阳如故。赵方乃令许国退归随州,扈再兴与赵范、赵葵速救枣阳。枣阳已被围八十余日,金将完颜讹可百计攻城。均为孟宗政设法堵御,时出奇兵,击败金人。赵范等转战而南,连败金兵,抵枣阳城下。

孟宗政见救兵已至,遂自城中出击:赵范外攻,内外夹击,自傍晚杀至三更,杀死金兵三万人。完颜讹可单骑逃去。盂宗政与赵范等,合兵迫至马磴寨,焚毁城堡,夺获资粮器械,不计其数。金人自此不敢再窥襄汉,且惧宗政威名,尽呼之为孟爷爷。

枣阳之兵虽退,淮西一路,尚有金左都监纥石烈牙吾答,驸马图海,围攻安丰军,并滁、濠、光诸州。又分数路,攻石碛、全椒、天长、六合等处,淮南大扰。江淮制置使李珏,令池州都统制武师道,忠义军都统陈孝忠,前往援应,皆逗留却顾,不敢前进。淮东提刑贾涉,继应纯之后权知楚州,节制京东忠义军。

闻得江淮危急,飞檄陈孝忠赴滁州,夏全、时青赴濠州,季先、葛平、杨德广赴滁濠,李全与兄李福,截金人归路。李全奉檄,至涡口,与金将纥石烈牙吾答,战于化湖陂,斩金将数人,并夺获金牌。金人乃解诸州之围,尽行北返。李全追至曹家庄,又斩首数百级,遂回军献俘,并上所获金牌,向贾涉求赏。先是贾涉尝悬赏格,有杀死金太子者,赏节度使;杀亲王者,赏承宣使;杀附马者,赏观察使。李全诡称杀死附马图海,请如约受赏。贾涉也不细察,即请朝廷,受李全为广州观察使。赵方以金人屡次受创而回,必定不肯甘心,还要再来,不如先发制人,遂令扈再兴、许国、孟宗政等,领兵六万,分三路伐金。临行时,当面吩咐道:“毋深入,毋攻城,只要焚毁寨堡,劫夺粮草,撤他守备,就足以示威了。”扈再兴、许国奉令而行,分攻唐、邓两州,见金人有备,便沿途抄掠,遂即退还。金兵追来,进抵樊城。赵方亲率诸军,杀退金兵。孟宗政的一路人马,又进破湖阳县,擒金千户赵兴儿。许国令部将耶律均与金战于北阳,复杀金将李提控。扈再兴又攻入高头城。

金人屡败,自此声势十分穷蹙了。

惟广州观察使李全,因屡立战功,渐渐骄横,佯与贾涉交欢,暗中已蓄异图。此时贾涉受命主管淮东制置司,节制京东河北军马,分忠义军为两屯,仍以陈孝忠为都统,另派季先为副。李全自率一军,管领五寨。季先素性豪侠,为降众所敬服。

李全胸怀妒忌,阴结贾涉左右莫凯,令谮季先。贾涉不察,信以为真,乃伪令季先往枢密院议事,暗命心腹,将季先刺死于中途,遣统制陈选,代统季先部众。季先部下以主将无辜被冤,心怀不服,当有裴渊、宋德珍、孙武正、王义深、张山、张友等,为季先发丧,拒绝陈选,潜迎旧党石圭为统帅。陈选被拒,回报贾涉。贾涉无法可施,只得保举石圭为涟水忠义军统辖,借此笼络。李全见季先虽死,石圭又来,仍是自己的敌手,又要设法除去石圭。一面招降金益都守将张林,得青、莒、密、登、莱、潍、淄、滨、棣、宁海、济南诸州郡,买取朝廷欢心;一面袭取金泗州、东平,自耀威武,宋廷一再奖励,贾涉也十分慰劳,降军大半不服。

时青先叛降金,金命为济州宣抚使。蒙古将木华黎,乘隙入济南。降将严实亦至蒙古军军前授降,木华黎授为行尚书事,因此石圭亦有异志,竟欲谋叛。李全即乘机请于贾涉,自愿往讨石圭。贾涉遂调李全军至楚州,石圭见势不妙,即往投蒙古军。李全乃请于贾涉,乞兼统涟水军。贾涉举以付之,李全愈益骄横,遂借超度国殇为名,至金山寺作佛事。知镇江府乔行简,以方舟迎接,舟中设盛筵,邀李全高坐畅饮。李全见左右满列吴姬,粉白黛绿,不禁销魂。到了金山寺,出外游赏,触目皆是繁华,到眼尽属佳丽,不觉暗中称羡道:“六朝金粉,果然名不虚传,我他日得志,当在此处营一菟裘,方才如愿哩。”设醮已毕仍还故镇,歆动徒党道:“江南繁华,甲于天下,你们也要前往游览么?”大众齐声赞成。李全遂造方舟,寄泊胶西,扼宁海要冲,令其兄李福守舟榷货。

时当互市初通,南货价值十倍北货。李全诱致商人,车载舟运,与商分利,舟归李福主管,车由张林执掌。张林一无所获,心内很是不快!其时张林已受命为京东总管,全恃监场税则,作为军饷。李福要与他分场,张林如何肯允。李福大怒道:“他敢忘恩负义么?当告知吾弟,取其首级。”张林大惧!遂以京东诸郡,向蒙古乞降,木华黎授他为行山东路都元帅府事。

李福深惧来袭,逃回楚州。知济南府仲贇,往讨张林。林败走,李全乘机取青州,宋廷遂授为保宁军节度使兼京东河北镇抚副使。贾涉叹道:“朝廷只知以爵赏收人心,哪知愈宠愈娇,将来恐不可制了。”原来右丞相史弥远,久已要授李全节钺,贾涉屡次谏阻。此时朝廷忽下此诏,贾涉知道李全必定有变,遂力求还朝,又不得请。贾涉忧急成疾,始得卸任南返,行至中途而死。其时京湖制置使赵方,四川宣抚使安丙,也相继病逝。

宋廷追赠赵方为银青光禄大夫,封太师,谥忠肃。安丙追赠少师,立祠沔州,理宗朝赐谥忠定。

金主珣,因侵宋失败,岁币又绝,尚不甘心。闻得赵方、安丙俱死,又令完颜讹可行元帅府事,节制三路军马南侵,并以同签书枢密院事时为全副,从颍寿滤淮,至高桥市杀败宋兵,进攻固始,破扈州守将焦思忠救兵,后来闻得宋与蒙古通好,深恐南北连合,两面夹攻,没有归路,完颜讹可决计北返,行至淮水,将欲北渡。时青矫称奉密旨,留军淮南,令每人割取宋麦三石,以作军需,因此逗留三日,未能渡淮。完颜讹可说道:“现在淮水浅涸,尚可速渡,倘若暴涨起来,非但不便渡军,还恐宋人追击,那时便不能全师归去了。”时青不听,岂知夜间大雨忽至,淮水骤涨,完颜讹可决意渡淮,造桥济师,鱼贯而进,蓦闻一声炮响,鼓角齐鸣,宋兵在后杀来。时青惶急无惜,连忙乘船先渡。部兵渡淮不及,多半溺水而死。尚有在岸上的,都做了宋军刀头之鬼。完颜讹可归罪时青。金主下诏诛戮,从此不敢再行南下了。

蒙古木华黎,受铁木真之命,加爵太师,进封国王,经略太行山南,攻取河东各州郡,进拔太原,蒙古降将明安,领兵趋紫荆关。金元帅张柔乞降,引蒙古兵南下,攻下雄、易、保安诸州,陷河北各郡。金主不得已,大封郡公,责令恢复。真定经略使武仙,封恒山公,财富兵强,推为诸郡之首了。遇了蒙古兵屡战屡败,竟以真定投降。其余诸郡,更是望风而溃了。

金主此时,虽然去奸任贤,力求振作,势已无及,只得向蒙古求和。木华黎不肯允许。金宣宗在位十一年,没有一年不被兵,也没有一年不弄兵,北受挫于蒙古,南又败衄于宋朝。至金主守绪即位,国势愈加不振了。

且说宋宁宗,本来立荣王曮为太子,改名为询,太子询于嘉定十三年病殁,谥为景献。宁宗因后宫无所出,只得另择皇嗣。初,孝宗孙,沂王柄无子,曾立燕王德昭九世孙均为后,赐名贵和。宁宗遂以贵和为皇嗣,改赐名为竑. 但是竑既立为皇嗣;沂王一支,又要择人承嗣。宁宗乃命选太祖十世孙,年过十五的,养育宫内,拟仿高宗择立孝宗的故事。史弥远也密劝宁宗,慎于择嗣,可借为沂王立后的名目,多选数人,以备采择。适史弥远的馆客余天锡,以性情谨厚深得弥远信任,因欲回绍兴秋试,请假而行。弥远密嘱他道:“沂王无后,你此去可沿途留心,宗室中如有佳子弟可以携带同来。”天锡渡过浙江,至越西门巧值大雨如注,便至全保长家避雨。保长知道天锡是史丞相的馆客,十分殷勤,置酒款待,有两个少年,侍立左右。天锡便问何人?保长道:“是敝外孙与莒、与芮,都是系出天潢,乃太祖者十世孙。”天锡起立道:“失敬得很!”

保长连忙邀他入座。天锡又细问两人的履历,方知其父名希瓐,母全氏,乃保长之女。与莒初生之时,室中有五采烂然,红光烛天,如日之方中。养下三日,家里的人听得门外有车马喧阗的声音,亟出观看,绝无所见。到了三五岁,偶于白昼假寐,身上忽然出现龙鳞,邻居皆传为异事。尝有日者,为弟兄二人推算命造,说是与莒之命,贵不可言,就是与芮,也非凡品。

天锡听了这番话,便记在心内,等得秋试已过,仍回临安,即将此事告知史弥远。弥远即使天锡至越,召与莒、与芮前往一观。全保长见天锡奉了丞相之命来召,真是天赐富贵,好不欢喜!便卖了几亩田,替两个外孙备了衣冠行装,同往临安,入见弥远。弥远见了两人的相貌,暗暗称奇!深恐事泄于禁,命二人重行回去。全保长大为失望,怏怏而返。哪知不到几时,弥远已奏明宁宗,召与莒至临安,立为沂王之后,赐名贵诚,授秉义郎。其时贵诚年已十七岁了,秉性端重好学不倦。每逢朝参待漏,人皆言笑,贵诚但整肃衣冠,不轻言语。弥远暗中窥他举动,暗中叹为大器。

这时史弥远内结杨后,外连党羽,内外要职,以及藩阃将帅,都是弥远引荐,揽权擅政,莫敢谁何。皇子竑心内很不以弥远为善。弥远也有些觉得,知道皇子竑最爱弹琴,便以重价购一善弹琴的美女献于皇子竑,命她暗伺动静。皇子竑哪里知道,因为此女善琴,合了自己所好,便把她当作知音,深加宠爱;胸中的积郁,一齐向她倾吐无遗,常常把杨后及弥远的罪恶记在册上,后面还加着断语道:“史弥远当远配八千里。”

又指了壁上悬挂的地图,对着美人说道:“我他日得志,必置弥远于琼崖。”有时且呼弥远为新恩,言将来窜谪弥远,不是新州,就是恩州。哪知种种言语,都由这个美人暗中转告弥远。

弥远不觉大惊!遂立意排挤皇子竑了!其时真德秀,兼充皇子竑的教授,尝进谏道:“殿下须要孝顺慈母,敬礼大臣,天命自然来归,否则就恐有危险之事了。”皇子竑只是不肯悛改。

一日,史弥远在净慈寺,为其父浩建醮,以资冥福。百官皆来助荐,国子学录郑清之,也欣然而来。弥远密地邀他至慧日阁上,私下说道:“我看皇子,之堪负荷,闻得沂邸后嗣其贤,现在要择一讲官,我意属君善为辅导,将来我的坐位,便是君的坐位了。但是今日之语,出我之口,入君之耳,并无第三人得知,倘有泄漏,你我皆要灭族了。”清之连连答应道:“相公尽管放心!此事都在清之一人身上。”弥远大喜!

次日即派郑清之教授贵诚。清之每日教导贵诚作文,又把高宗御书,令他勤习。贵诚天资聪明,进功异常捷速。清之就去见弥远,将贵诚的文字,付他观看,并说贵诚品行醇厚,实非凡品。弥远遂于宁宗之前称誉贵诚,历祗皇子竑的短处。宁宗听了,还是英明其意。到得宁宗抱病,弥远即令郑清之赴沂王府,密告贵诚易储之意。贵诚噤不发声,清之再三诘问,只是不答。清之不禁着急道:“丞相因清之从游多年,特命以心腹之言相告,现在不答一语,令清之如何回答丞相呢?”贵诚始拱手答道:“绍兴尚有老母,我何敢自专。”清之便把这话告之弥远,遂共叹为不凡。

过了几日,宁宗病势已危,弥远即矫诏立贵诚为皇子,赐名昀,授武泰军节度使,封成国公。宁宗驾崩,弥远令杨后之侄杨谷、杨石两人,将废立之意,入告杨后,杨后愕然道:“皇子竑乃先帝所立,安可擅自更易。”谷、石二人出告弥远,再令入请,杨后不允,一夜之间,往返七次,杨后还是坚持不许。杨谷等泣拜于地道:“内外军民皆已归心成国;若不策立,恐有它变。杨氏无噍类了。”杨后迟疑半日,始问道:“此人何在?”杨谷不待言毕,便令人请成国公入内。弥远立命急足前往宣昀,并面嘱道:“今日所宜,乃沂王内的皇于,不是万岁卷中的皇于,你若错误,立即斩首。”皇子昀奉召入宫,朝谒杨后。杨后抚其背道:“汝今日为我子了。”弥远引昀至柩前举哀,然后命召皇子竑. 皇子竑早已闻计,翘足而待,积久不闻传宣,心内疑惑,遂启门以俟。只见有急足经府前而过,并不入内,心下甚是疑虑!到等日暮,又有数人骑着马,簇拥一人过去,只因天已昏黑,分辨不出是何人。直至黄昏时候,始有人来宣召。亟带侍从,匆匆入宫,每过一重门,即有卫士呵止从人,到得灵前,已剩了单身一人。史弥远出来,引至柩前哭临,哭毕,即送出帐,命殿帅夏震监视,不能自由行动。

皇子竑心内愈加疑惧!忽听殿内宣召百官,恭听遗诏,百官入殿排班。皇子竑也相随入内,由传宣官引往旧日班位,皇子竑大惊道:“今日是何时候,还要我仍立旧班么?”夏震道:“向例于未宣制前,应立旧班,待宣制以后,方可登位。”皇子竑方始无言,不上片刻,殿上灯烛齐明,已有一位新天子,身登宝坐,宣诏即位,宣赞官呼百官拜贺,皇子竑此时,方瞧清登座受贺的,乃是贵诚,便兀立班中,不肯下拜。被夏震在后,掀首令跪,无可奈何,跪拜殿下,拜贺礼成,又传出遗诏,授皇子竑开府仪同三司,晋封济阳郡王,判宁国府,尊杨后为皇太后,垂帘听政,是为理宗,大赦天下,又进封皇子竑为济王,赐第湖州。追封本生父希瓐为荣王,母全氏为国夫人,以弟与芮承嗣。改次年为宝庆元年,葬宁宗于永茂陵。共计宁宗在位三十年,改元四次,享寿五十七岁。

理宗即位,有志求贤,召知潭州真德秀,入直学士院。知嘉定府魏了翁,入为起居郎,真、魏两人,皆理学名家,一时并召,深合人望。不料改元方才数日,湖州忽有谋立济王的消息,传将前来,原来湖州人潘壬,与从兄甫、弟丙,因史弥远妄行废立,甚为不平。恰值济王奉祠,居住湖州,意欲立济王为帝,成不世之功。暗中令人往告李全,约其相助。李全意欲坐观成败,佯为应诺。潘壬大喜!与他约期举事。到了约定之期,不见李全兵至,潘壬十分惶急!深恐密谋泄漏,遂招集杂贩盐盗千余人,装为李全之军,声言自山东来的,求见济王。

未知济王肯出见否?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