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李好义徒众七十四人,乘夜来至伪宫,等到天色微明,司阍的人开了门。好义打头闯入,大呼:“奉朝廷密诏,以安长史为四川宣抚使,令我们讨贼,有敢抗拒的,加以灭族之罪。”吴曦的卫兵,约有一千余人,闻得朝廷有诏书到来,一齐抛弃兵刃,四散而去。杨巨源同了好义,乘马捧诏,口称奉了使命,直进内室,来至寝门。吴曦刚要开门逃走,李贵举刀拦住道:“叛贼往哪里走。”随手一刀,砍中吴曦面颊,还忍着痛,直扑李贵,一同倒地。王换急举利斧,砍入吴曦腰内,李贵方得从地跃起,用刀砍下吴曦首级,好义提了首级,驰报安丙。

丙即出厅,宣读诏书,人民欢呼!声动天地。安丙又命人持了吴曦首级,抚定城中,尽收吴曦党羽,一一斩首。当下推安丙权四川宣抚使,杨巨源参赞军事,函吴曦首级,及违制法物,与所受之金人册印,一齐赍送临安。安丙自称矫制平贼,应受处分。总计吴曦僭逆,只得四十一日。首级到了都城,入献太庙,并徇市三日,有诏诛吴曦妻子,夺曦、珽官爵,迁吴璘子孙出蜀,存璘庙祀。

吴珽在曦十余岁时,曾向他询问志向,吴曦已有背逆不臣的言语。吴珽大怒,以脚蹴之,仆于火炉里面,面目焦黑,家中人皆称他为吴巴子。后来调任赵蜀,出塞校猎,至月上始返,偶然抬头,见月中有个人影,也骑着马,拿着鞭子,和自己的形状一般无二。向左右询问,可见月中人影?左右皆称尽都瞧见,所说的状貌,且与吴曦所见并无二致。因此私念道:“我命中注定大贵,月中必是我的前身了。”遂即扬鞭,对定月中的人,作拱揖状,月中人也扬鞭答礼,所以叛逆之谋愈加坚决。

从事郎钱恐之,夜间梦见吴曦,向神祠祈祷,用银杯为珓,方掷于地。神已起立,向曦说道:“公有何疑,事情已交付于安子文了。”曦尚未解,神又道:“安子文之才,足以办理此事。”巩之醒后,大为奇诧!人告于曦,曦以子文为安丙之字,即召安丙为丞相长史,岂知竟为安丙所图。

宋廷自得四川平逆之报,遂遣人至金军,商议通好。仆散揆决意要罪首谋,因此议仍未决。即而仆散揆病殁,金主乃命左丞相完颜宗浩继任,与宋议和。韩侂胄因屡次使命,均未议成,遂征求使才,得萧山丞、方信儒,命为国信所参议官,前赴金营。信儒到了濠州,金将纥石烈子仁,要他缚送首谋,信儒不肯答应。纥石烈子仁竟将他捆绑了,置于狱中,命兵士露刃环守,断绝了饮食,逼他答应五项条款。信儒神色不动,徐徐答道:“反俘归什尚可答应,缚送首谋,从来无此办法。至于称藩割地,更非臣子所敢言了。”纥石烈子仁大怒道:“你不要性命么?”信儒道:“我奉使出国门时,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了。”纥石烈子仁倒也无法可施,只得解了信儒之缚,令他赴汴,去见完颜宗浩。完颜宗浩也坚执五项条款。信儒与他争辩,说得完颜宗浩无言可答,只得给了回书,令他返报宋廷,决定和战事宜。

信儒带了书信回来,朝廷又添派了林拱辰为通谢使,同了信儒,赍带国书誓草,且许通谢钱一百万缗,再赴汴京,见了完颜宗浩。宗浩怒道:“你不能曲折建白,邓带了誓书到来难道不怕死么?”信儒绝不为动。旁边的将士也说道:“这不是犒军可以了事的,须得另议条款。”信儒道:“岁币不可再增,所以把通谢钱作代。现在贵国得步进步,我惟有一死报国。”

正在争论之际,恰值安丙出兵,收得了大散关。完彦宗浩遂命信儒持复书回去。书中说是若能称臣,即在江淮间取中为界,若欲世为子国,即尽割大江为界,并斩首谋来献,添岁币五万两匹,犒师银一千万两,方允议和。

信儒回至临安,晋谒韩侂胄。侂胄询问金帅有何言语,信儒道:“金人要求五项条款:一割两淮;二增岁币;三索归附人;四要犒军费;那第五条却不敢明言。”侂胄道:“但说不防。”信儒徐徐说道:“五是要太师的头颅。”侂胄不禁变色,拂袖径起;奏请宁宗,削夺信儒官秩三级,居住临江军。一面仍议出兵,撤回两淮宣抚使张岩,以赵淳为两淮置制使,镇守江淮。自停止和议,重行宣战之议起。那江淮一带的百姓,已受过涂炭,死于锋镝者,不计其数;听得还要再战,人心未免惊恐起来。礼部侍郎史弥远,便以危急情形入陈,请诛韩侂胄以安国家。这史弥远乃是史浩之子,以淳熙十四年举进士第,累迁至礼部侍郎,兼任资善殿直谏。侂胄欲启兵端,史弥远力持反对,奏言不可轻战。至是重又请诛侂胄,宁宗不从。

杨后却与史弥远暗中交通,且因与韩侂胄,夙有嫌隙,欲乘机报复,遂嘱皇子荣王严曮,弹劾曮胄。那荣王曮,为燕王德昭九世孙,本名与愿。庆元四年,丞相京镗等,因宁宗未育皇嗣,请循高宗朝故事,择宗室子为养子。宁宗即将与愿召育宫内,赐名曮,封卫国公;开禧元年,立为皇子,晋封荣王。

荣王曮奉了杨后之命,等候宁宗退朝,当面禀称韩侂胄,轻启战衅,将危社稷。宁宗反加以呵叱,说他无知。杨后又从旁竭力陈说,宁宗仍是游移不决。杨后道:“宫廷内外,谁人不知侂胄奸邪,不过畏其势力,不敢明言。陛下如何不悟呢?”宁宗道:“恐怕未确,且待朕查明,再为处置。”杨后又道:“陛下深居九重,何从密察此事,非托懿戚不可。”宁宗心内总因侂胄威权过重,倘若不能制服,反为不美。杨后看透此意,便密言道:“别的懿戚恐不可靠,何不委任妾兄杨次山,与机警的大臣妥为商议。成则固妙,即使不成,也无人知道。”宁宗方才点头许可。

杨后深恐事机泄漏,急召杨次山入宫,密嘱他结合朝廷大臣,阴图侂胄。次山知道史弥远与杨后是有首尾的,出宫之后,遂转告弥远。弥远暗召钱象祖入都。象祖从前入副枢密,只因谏阻用兵,忤了侂胄之意,谏居信州;此时得了史弥远的招呼,连夜入都,与弥远秘密商议。弥远又与礼部尚书卫湿,著作郎王居安,前右司郎官张镃,会同定议。旋又通知参政李璧,璧亦赞成。但是史弥远往来各处,互相商议。外间已有人疑心,报告侂胄。侂胄至都堂议事,对李璧说道:“闻有人欲变局面,参政知道么?”李璧闻言,不禁面色微变,连忙镇定心神,故作闲暇之状,徐徐答道:“恐无此事。”等侂胄退归,慌忙报告弥远,弥远大惊!又与张镃商议。张镃道:“事已势不相立,有何顾忌。只将侂胄杀了,诸事自然了当。”史弥远闻言,不禁咋舌道:“君毕竟是将种,故作此语。”

原来弥远虽奉杨后之命,甚是畏惧,虽往暗中图谋,并无杀死侂胄之心,及闻张镃之言,其意始决;乃禀命杨后,于半夜调取虎符,密传兵卒,保卫宫廷。又请杨后传出御批,由弥远交于钱象祖。象祖乃以御批,召主管殿前公事夏震,命他统兵三百,秉势诛奸。夏震奉了御批,遂遣部将郑发、王斌,率兵伏于六部桥,阴图侂胄,突出邀截。

是夕,侂胄三夫人满头花,正在庆祝生辰。张镃素与侂胄为通家至好,故意移庖侂胄私第,佯送寿筵,以疏其防,与侂胄猜枚行令,征歌选舞,欢饮通宵。这日夜间,侂胄的私党周筠,已有风闻,密函告变。侂胄饮酒已醉,开函看了,摇首笑道:“谁敢图我。这痴呆汉,又来乱言了。”随手将密函于烛烬上焚去。到了天明,径自驾车入朝。周筠又拦车谏阻。侂胄发怒道:“谁敢为乱,他难道不要性命么?”遂登车而行。将至六部桥,见前面有禁军排列,便问有何事故?夏震挺身应道:“有诏罢太师平章军国事,特令震赍诏前来。”侂胄道:“既有诏命,我为何不知。莫非有人假传诏命么?”夏埒不由分说,指挥郑发王斌等,引了禁军,拥了侂胄之车,竟由玉津园夹墙内,把侂胄拖出了车。夏震立即取出御批,宣诏道:韩侂胄久任国柄,轻启兵端,使南北生灵枉罹凶害,可罢平章军国事。陈自强阿附充位,可罢右丞相。

夏震还未读毕,夏挺已举铁鞭,向侂胄背上力击。

哪知侂胄因预防刺客,身裹软缠。中了一鞭,虽然倒地,仍未受伤。夏挺乃以铁鞭力捣阴囊,方才身死。当侂胄被禁军拥往玉津园时,宁宗闻信,忙出御批,命殿司速往追回韩太师。

杨后连忙出阻,手持御批,且泣且言道:“陛下若下旨追回他,妾请先死于此。”宁宗始泪而止。后人有诗一首,咏此事道:夜半中宫调虎符,软缠能敌铁鞭无?

九重尚抆追回泪,去国谁怜赵汝愚。

当夏震率兵邀截侂胄,史弥远等在朝门守候消息,久未得信,恐事不成。惊惶异常!几欲易服而逃。恰值夏震驰马前来,报告事已了当。于是众皆大喜!互相称庆!陈自强心内甚是不安,钱象祖从怀中出御批,付自强道:“韩太师与丞相皆已罢职了。”自强道:“我有何罪,竟至罢职。”象祖道:“你不瞧御批说是阿附充位么?”自强方才无言可说,怏怏而去。史弥远、象祖入见宁宗于延和殿,奏称韩侂胄已经伏诛。宁宗尚不相信,台谏论列侂胄罪状,还不加批答。过了三日,方知侂胄真个死了,方敢下诏,暴侂胄之罪,颁示中外;并籍没侂胄家产,抄出物件,皆属舆服等物,其家中寝榻、青紬帐后,皆以罗木包围,以防刺客。所有各种珍宝,均为宠妾张、二人捣毁,因此二妾坐徒。侂胄虽有四妾十婢,并未生育。养子韩工胄,流配沙门岛。陈自强窜永州;苏师旦伏诛于韶州;郭倪、邓友龙、郭僎皆安置于远州。张岩、许及之、叶适、薛叔似、皇甫斌、均坐侂胄私党落职,连李璧亦至降官。

先是韩奔胄尝与赵师郃,同赵南园山庄,偕行至东村别墅,宛然如乡村景象,遥见林薄中有个牧童唱歌而来,细听其词道:朝出耕田暮饭牛,林泉风月共悠悠;九重虽窃阿衡贵,争得功名到白头。

赵师奔听得他歌词,贪着讥刺之意,遂呵叱道:“平章在此,谁敢唐突!”牧童悠然而逝,遂即不知所往。侂胄深为惊异!因与师工追寻牧童踪迹,行过树林,未及数武。忽然有一茅芦,二人相偕入内,并无人迹,只有屏上写着两句诗道:玉津园内行天讨,怨血空啼杜宇红。

那字迹有碗口大小,写得龙蛇飞舞,墨迹淋漓,还是刚才书成的。前后搜寻,又无人影,不明白这两句诗内的意思,也就抛将开去;相偕回来,并不把此事放在心上。及至侂胄被诛于玉津园,方才明白这两句诗,竟是预先示兆的。后人也有一诗,咏此事道:唐突平章是牧童,朝耕暮饭唱林风;寻诗赵尹偏多事,屏上空题杜宇红。

侂胄既诛,宁宗乃立荣王曮为皇太子,改名为洵;以钱象祖为右丞相兼枢密合,卫湿、雷孝友参知政事,史弥远同知枢密院事,林大中签书院事,杨次山晋开府仪同三司,赐玉带,夏震升任福州观察使。改元嘉定,决意与金议和。先是遣右司郎中王枬,如金军,请依靖康故事,以伯父礼事金,增岁币为三十万,犒军钱三百万贯。金将完颜匡,仍要索韩侂胄苏师旦首级。王枬答称和议定后,当丞首以献。完彦匡遂转奏金主。

金主命匡移书宋廷,索侂胄首,并改犒军钱为银三百万两。完颜匡奉到诏命。

恰值宋丞相钱象祖致书金军,说是韩侂胄已经伏诛。完颜匡召王枬入内,问道:“韩侂胄贵显已有多少年了?”王枬道:“已十余年,平章国事仅二年余。”完颜匡又道:“今日可能除去此人么?”王枬尚未知侂胄已诛,只得答称主上英明果断,除去此人,并非难事。完颜匡笑道:“韩侂胄已伏诛了,你回去可速送首级来罢。”王枬应允而回,入奏此事。

宁宗命朝臣会议,吏部尚书楼钥道:“和议为重,奸恶既已伏诛,还可惜一个头颅,不使速成呢?”于是廷议遂决,命临安府开侂胄棺,取首级。开棺之后,取了首级,竟将侂胄之尸,用芦束缚,浅土瘗于其母魏国夫人墓旁。后来有人过此,见其尸体,尚半露于外。权奸结果,也算惨酷的了。苏师旦的首级,也由韶州递到,遂函了两人首级,一并付金。到了金部,金主御应天门,建黄麾,设杖钺,受了两个首级,然后悬竿通衢示众,并令士庶纵观。过了三日,方才添首藏于库内。乃与王枬订定和约,共计四款:一、两国境仍如前。二、嗣后宋以侄事伯父礼事金。三、增岁币为银三十万两,绢三十万匹。四、宋纳犒师银三百万两与金。和约已订,金主召完颜匡等班师回国,交还侵地。王枬南返,诏以和议告成,晓谕天下。以钱象祖为左丞相,史弥远为右丞相,雷孝友知枢密院事,楼钥同知枢院事,楼钥参知政事。

钱象祖不久即行免职。史弥远以母丧去位;不过一年,有诏起复,自此史弥远便独专政柄。

嘉定三年,金主璟殂,无子,群臣立世宗第七子,卫绍王永济嗣位,尊故主璟为章宗。永济因章宗遗诏,妃嫔里面有两人得孕,生男当立为储贰,深恐帝位摇动,即令仆散端任平章政事,秘密商议。仆散端诈称先帝承御贾氏,当于十一月分娩,现已过期;范氏产期,应在正月,今医生诊视,胎形已失,自愿削发为尼。永济即以贾氏为无娠,范氏损胎,布告国内。元妃李氏,承御贾氏,因有违言,为永济鸩死,托言暴病而亡。

任仆散端为右丞相,以酬其功,人民因此不服;又值蒙古部长成吉思汗崛然兴起,甚是勇悍,侵犯金国边境,竟有些招架不住。

原来,金国的东北方面,斡难河旁,杭爱山下的蒙古部落,自哈不勒汗,受金册封为蒙兀国王。传到曾孙手里,名字叫铁木真,便是后来元朝的太祖。他的始祖,名为乞颜,在阿儿格乃兖山下,辟地居住。传了数十代,到了朵奔巴延手里,其妻阿兰郭干,生了两个儿子,朵奔巴延便一病死了。阿兰郭干忽梦金甲神人与她交媾,又连接生下三个儿子,最小的一个,取名勃端儿,生得状貌魁梧,勇力绝人。后来子孙蕃昌,遂各自为部,聚族而居。五传至哈不勒,便是受金封的蒙兀国王了。

其孙各也速该并吞邻部,威势日盛,其妻诃额伦,生产一子,初下地时,手握凝血,坚如赤石。那也速该,恰巧攻取塔塔儿部,擒了酋长铁木真,得胜回来,闻报生了儿子,便取名为铁木真。后来也速该为塔塔儿部仇人谋死。铁木真长大了,非但为父报仇,并且东征西讨,并吞了不少的部落。邻近的乃蛮部最为强悍,也为铁木真灭了,杀死酋长太阳汗,因此远近部落,尽皆畏惧!情愿尊奉他为成吉思汗。

未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