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童贯令种师道、辛兴宗两路进兵,为辽将耶律达什所败,退守雄州。消息传达到宋廷,徽宗又惧怕起来,下诏令童贯、蔡攸班师。辽人遣使前来责问。童贯无话可答,反上言种师道暗中通敌,王黼又左袒童贯,遂授师道左卫将军,勒令致仕。这里宋军败退,那边金兵却屡次胜辽。辽主耻律淳病死,群臣奉萧后为皇太后,主军国事,遥立秦王定为帝,改元德兴。

消息传至宋廷,王黼又入白徽宗,申请北伐,复命童贯、蔡攸整军再出。辽常胜军统帅郭药师,留守涿州,遂举涿、易二州,诣童贯处乞降。有诏授药师为恩州节度使,令归刘延庆节制。宋军行抵良乡,辽萧干率兵来战,宋军大败。次日郭药师与大将高世宣、杨可世乘夜渡芦沟,袭摄辽军。又因后援不继,为辽兵所败。萧干又设计纵火摇惑宋军。刘延庆遥见火起,疑是辽兵大至,烧营急遁,士卒自相践踏,死亡过半。萧干纵兵追至涿水,刘延庆只得退守雄州,检点军实,丧失殆尽。

童贯两次大败,恐徽宗加责,乃密令王环如金,请夹攻燕京。金主也遣蒲家奴至宋,以出兵失期相责。徽宗又遣赵良嗣往金。金主旻即阿骨打道:“我今发兵攻燕,我取应归我有,不过从前有约,我不能忘,灭燕以后,当分给燕京及蓟、景、檀、顺、涿、易六州之地。”良嗣与他争论,金主起身入内,良嗣只得怅然而出。

既而金出兵三路,进攻燕京。辽不能敌,燕京失守。萧干与萧太后乘夜出奔天德。辽五京皆为金有。徽宗又遣赵良嗣往金,请于六州外加给平、滦、营三州。金主不允,遣良嗣归,且献辽俘。徽宗与王黼还痴心妄想,令良嗣再去要求。金主非但不允,还要将热京租税,留为己有。良嗣道:“有土地,必有租税;既以土地与我,租税怎不与我呢?”粘没喝喝道:“若不归我租税,当还我涿、易诸州。”良嗣只允拨粮二十万石,金又令李靖与良嗣至宋,请给岁币,且及租税。王黼议岁币如辽,惟燕京租税,不能尽与金人,又命良嗣赴金。先后往返数次,金主只是不允。经良嗣再三力争,始议定每年代税钱一百万缗。粘没喝且只肯让涿、易二州,降臣左企弓又作诗献金主道:“君王莫听捐燕议,一寸山河一寸金。”还是金主顾念前盟,方定了四条和约:一、将宋给辽岁币四十万,转遗金邦。二、每岁给燕代税钱一百万缗。三、彼此贺三旦生辰,置商场交易。四、燕京及山前六州,归宋所有。山后诸州,及西北接连一带山川归金。

议既成,金主使杨璞赍了誓书,及让给燕京六州约文,呈进宋廷诏令童贯、蔡攸入燕交割。谁知燕京城内,所有子女玉帛以及职官绅富,已为金为掠尽,只剩了一座空城。其余六州,也与燕京一般。交割既毕,金主班师,童贯、蔡攸亦相偕回京。

童贯入见徽宗,且奏称燕京父老,率领妇稚伏道迎谒,焚香称寿。徽宗大喜!论收燕功,进封童贯为徐豫国公;蔡攸为少师;赵良嗣为延康殿学士,王黼为太师,总治三省事,特赐玉带;郑居中为太保。居中自陈无功,不愿受命。未几,入朝而卒。

徽宗又命廷臣议镇燕山府的人,左丞王安中愿往,乃命安中为庆远军节度使,知燕山府;郭药师为检校少保,同知府事。

是岁辽主为金所擒,废为海陵王,辽亡。总计辽自太祖阿保机称王,历八主,凡二百有十年。惟耶律大石,西走可敦城,会集西鄙七州十八部,战胜西域,至起儿漫,自称天祐皇帝,改元延庆,又绵延了三世,历史上号为西辽,这且不去提他。

单说王安中出知燕山府,有李安弼等献计道:“平州乃形胜之地,守将张珏有干练之才,从前本为辽将,现因不服金人,早有异心。如果乘机招徕,平州既为我有,燕京安如磐石了。”安中深然其言,奏知朝廷。徽宗手诏,令知燕山府萧度,联络张珏。张珏正想脱离金人,遂即写了降表,令张均、张敦持书至燕山府,愿以平州内附。安中立即奏闻,王黼以为奇遇,劝徽宗招纳降臣。赵良嗣入谏道:“国家新与金盟,若纳降臣,必失金欢,后必追悔。”徽宗不从,反斥良嗣,坐贬五阶。即诏安中妥抚降将,并免平州三年常赋,张珏甚为得意。

那金国方当强盛,张珏叛降宋廷,岂有不来征讨之理。当有金将多昂摩,领兵三千,来讨张珏。张珏即率部下,至营州迎战。多昂摩见众寡不敌,退兵而去。张珏便虚张声势,向宋廷报捷。徽宗大喜!下诏改平州为泰宁军,授张珏为节度使,另发银三十万两,绢三十万匹,犒赏兵丁。

谁知金国又令斡离不、助多昂摩攻打平州。宋廷使臣,方赍了犒赏兵丁的银绢,行抵平州。张珏出城远接,被斡离不乘虚袭攻城东,张珏回战大败,只得逃至燕山,匿居王安中府内。

平州都统张忠嗣、张敦固,开城迎降。斡离不率兵驻于城外,令敦固入谕城中,并遣使偕行。城中杀死金使,推敦固为主,闭门坚守。斡离不大怒!一面率众围城,一面向燕山府索张珏首级。王安中为金使催逼不过,只得将一面貌相似的小卒,枭首畀金。金使仍旧持回,掷于地上,定要张珏真首级,否则移兵攻燕。安中无法,奏请杀珏畀金。徽宗准奏,安中遂缢死张珏,割了首级,并执其二子,交于金使。燕降将及常胜军,皆动了兔死狐悲之念,相率泣下。郭药师忽然道:“金人索珏,即与珏首。他日索药师亦与药师首么?”于是潜蓄异谋,论言百出。安中太惧!力请罢职,召为上清宝荨宫使,另简蔡靖知喜山府。

会金主旻病逝,弟吴乞卖立,改名曰晟,谥旻为武元皇帝,庙号太祖,改元天会。宋遣使往贺,并求山后诸州。金主晟以新即大位,不欲拒宋,已有允许之意。粘没喝自云中驰还,竭力谏阻。金主止许割让应、朔二州,惟索赵良嗣所许粮米二十万石。谭稹答道:“良嗣口许,岂足为凭。”因拒绝金使,金人怒宋无礼,决便侵宋。会多昂摩攻克平州,移兵应、蔚二州,势将及燕。宋廷以谭稹措置乖方,勒令致仕。乃用童贯领燕密院事,出为两河燕山路宣抚使。时国库余积,早已用尽,当伐辽之时,已命宦官李彦,括京东西路民田,增收租税;又命陈勾,经制江淮七路,量加税率,号经制钱。至是又因各地需饷,用王黼言,令京西、民南、两浙,江南、福建、荆湖、广南诸路,遍置夫役,各数十万,民不给役,令纳免夫钱,每人三十贯,委漕臣淮限督缴,所得不到二万缗,人民已痛苦不堪,怨声载道。

徽宗尚荒淫如故,王黼奏称宅中生芝。徽宗以为奇异!夜往游观,见堂柱果有玉芝,信为祥瑞,十分喜悦!黼设宴款待,并邀梁师成列席。师成从便门入内,谒见徽宗。原来,师成私第,与王黼宅毗邻。黼事师成如父,当称为恩府先生,因此开户相通,借便往来。徽宗问明底细,也要过去游幸,遂从便门过去。师成设筵宴向徽宗,徽宗不胜愉悦!痛饮至醉,又重至王黼宅内,继续开筵,竟至昏沉不省人事,直至五更,方由内侍十余人,拥至艮岳山旁龙德宫,开复道小门,回到大内。次日尚不能御朝,人情汹汹,禁军齐集教场,严备不虞。及徽宗酒醒,勉强临朝,已是日影西斜了。退朝后,尚书右丞李邦彦入内请安。徽宗告以在王黼、梁师成宅酒醉之事。邦彦道:“王黼、梁师成交宴陛下,敢是要请陛下作酒仙么?”徽宗默然,邦彦轻轻一语,引起徽宗疑心,从此不直王黼。

先是徽宗立太子桓。王黼欲立徽宗帝三子郓王楷,与谋夺嫡,事尚未成,被邦彦执知,密奏于上。蔡攸又从旁作证,中承何祗又论黼专权误国十五事,乃勒黼致仕。擢白时中为太宰,李邦彦为少宰,张邦昌任中书侍郎,赵野、宇文粹中为尚书左右丞,再起蔡京领三省事。

京此时已四次柄用,两目昏盹,不能视事,一切政事,皆由季子蔡绦裁决。因此,蔡绦权势几倾中外,白时中、李邦彦等均畏之如虎。惟蔡攸心怀不愤,屡讦绦罪,劝徽宗诛绦。徽宗因令勒侍养,不得干政。蔡攸心尚不足,必欲加罪季弟,且怨其父夙爱季子,心内怨恨!益加媒谋,接连下诏,褫蔡绦官,勒令蔡京致仕。且复元丰官制,命三公母领三省事,晋封童贯为,广阳郡王,令治兵燕山,加意防金。

其时天狗星陨,有声若雷,黑眚现禁中,状如龟,长约丈余,腥风四洒,兵刃不涌加;且出入民家,掠食小儿,二年乃息。京师地震,宫中殿门皆摇动有声,都城有卖青果男子,忽有孕,坐蓐不能产,换易七人,始分娩而逃去;又有丰乐楼酒保朱氏妻,年四十余,忽生髭髯,长六七寸,毓秀甚美。京尹以其事闻于朝。诏度朱氏妻为道士。又有群狐于万岁山宫殿间,陈设器皿,相对饮酒。兵士逐之,彷徨不去;又有狐自艮岳直入禁中,据御榻而坐,殿司张山,逐之始去。都城东门外卖菜夫,哭入宣德门下,忽若痴迷,释去荷担,戟手言道:“太祖皇帝、神宗皇帝使我来言,速改为要。”逻卒捕之下狱。一夕而寤,并不知前事,密于狱中杀之。天灾人祸,相继而至。宋廷君臣,还要粉饰太平。

金使来汴,置酒相待,每将上方珍物,移陈座旁,夸示富盛。哪知金人早知道汴京繁盛,恨不得即日并吞,尽括而去。

宣和七年十月,金命斜也为都元帅,坐镇京师,调度军事。粘没渴为副元帅,偕右监军谷神译固新右都监耶律余睹,自云中趋太原。挞懒译达赍为六路都统,率南京路都统多昂摩,汉军都统刘彦宗,自平州入燕山。两路大军分路南侵。

徽宗尚是昏迷不醒,命童贯往受应、蔚二州土地。到了太原,闻粘没喝领兵南下,方知有变,遂遣马扩、辛兴宗赴金军问明来,并请如约交地。粘没喝严兵高坐,胁马扩等庭参,如见金主礼。礼毕,马扩问交地事。粘没喝怒道:“你还想我应、蔚二州么?山前山后都是我家土地,何必多言。你们纳我叛人,背我前盟,另割数城畀我,才可赎罪。”马扩等不敢多言,只得逃回,报告童贯,请速备御。童贯还不肯相信道:“金初立国,能有多少兵马,敢来窥伺我朝。”言未毕,粘没喝已遣王介儒、撤离拇持书到来。童贯发书视之,不觉气(忄耳),便支吾道:“贵国说我纳叛渝盟,何不先来告我?”撤离拇道:“已经兴兵,何必再告。若要我退兵,速割河东河北,土大河为界,聊存宋朝宗社。”童贯听了,胆魂俱销。停了半晌,方才说道:“贵国不肯交地,还要我国割让两河,真奇极了!”

撒离拇作色道:“不肯割地,且与你一战如何?”说罢,同了王介儒竟自去了。

童贯心内不胜畏惧!即欲借赴阙禀议为名,逃回京师。知太原府张孝纯谏阻道:“兵临城下,大王当会集诸路将士,勉力支持;若大王一去,人心摇动。万一河东一失,河北尚保得住么?”童贯大怒道:“我受命宣抚,并无守土之责,必定要留我,要你们做什么呢?”说着,竟自策马加鞭去了。孝纯叹口气道:“平日贯太师何等威风,今日临敌畏缩,抱头鼠窜,有何面目见天子呢?”既而,金兵连下欮、代二州,直下太原。

孝纯遂鼓励士卒悉力拒守。金兵攻打不下,即行退去。河东路已失州。燕山路又遭兵祸。斡离不等人攻燕山府,知于事蔡靖,令郭药师出御。药师久蓄异迁,带兵四万五千,在白河迎战,败了回来。他竟劫了蔡靖,出降于金。斡离不既得药师,即用为向导,所有燕山各州县,皆为金有,长驱南下,直抵大河。

警报如雪片一般飞报宋廷,徽宗忙命内侍梁方平,率领禁军扼守黎阳。又想传位太子,又想迁都南京,此时王黼已罢,蔡攸深知徽宗的意思,便奏请以皇太子桓为开封牧,实在是将责任卸在皇太子身上,预备好走路的意思。宇文虚中入奏道:“今日宜首罢不急之务,且下诏罪己,并诏天下勤王。”徽宗乃罢花石纲,并内外制造局,下诏罪己,召天下勤王。虚中又请出宫人,罢道官及大晟府,行幸局。徽宗一一照准,并命虚中为河北、河东路宣抚使,召诸军入援。

虚中乃檄熙河经略使姚古,秦凤经略使种师中,领兵入卫。

无如远水不能救近火,宫廷内外,一夕数惊。徽宗意欲东奔,令太子留守,太常少卿李纲,对给事中吴敏道:“储君出牧,想是为留守起见。但敌势猖狂,两河危急,非将大位传于太子,恐不足号召四方。”吴敏道:“内禅的话,似乎不便出口,不如奏请太子监国罢。”李纲道:“唐肃宗灵武之事,于此何异,不建号不足复邦。惟当时不由父命,遂致贻讥。今上聪明仁恕,公何不入内奏闻呢?”吴敏应诺,次日即以李纲之言上闻,徽宗召纲面议。李纲即刺臂流血,书成数语入陈。徽宗见是血书,不禁为之动容,因览其奏道:皇太子监国,礼之常也。今大敌入攻,安危存亡,在呼吸间,犹守常礼,可乎?名分不正,而当大权,何以号召天下,期成功于万一哉?若假皇太子以位号,使为陛下守宗社。收将士心,以死悍敌,则天下可保矣。臣李纲刺血上言。

徽宗览奏,遂决意内禅。次日视朝,亲书“传位东宫”四字,付于蔡攸。攸不便多言,便令学士草诏。禅位于太子桓,自称道君皇帝,退朝后,召太子入禁中。

太子进见,涕泣固辞,徽宗不许,乃即位,御垂拱殿,朝见百官,是为钦宗。礼成,命少宰李邦彦为龙德宫使,进蔡攸为太保,吴敏为门下侍郎,俱兼龙德宫副使。尊奉徽宗为教主道君太上皇帝,退居龙德宫;皇后郑氏为道君太上皇后,迁居宁德宫,称宁德太后。立皇后朱氏,后系武康军节度使朱伯材女,曾册为皇太子妃,至是正位中宫,迫封后父伯材为恩平郡王。授李纲兵部侍郎,耿南仲签书枢密院事,遣给事中李郏赵金军,报告内禅,且请修好。斡离不闻知朝另易皇帝,其太史亦称南朝帝星复明,不及遣还李邺,即欲北归。郭药师道:“南朝未必有备,不妨进行。”斡离不从其言,进陷信德府,驱军而南,寇氛益炽。太学生陈东,率诸生伏阙上书,数蔡京、童贯、王黼、梁师成、李彦、朱勔之奸,指为六贼,乞诛之以谢天下。其书陈进,时已残腊,钦宗因预备改元,一时无暇计及。次年为靖康元年,正月朔日,受百官朝贺,退诣龙德宫,朝贺太上皇,诏中外是庶,直言得失。

李邦彦居中主事,遇有急报,方准群臣进言,稍缓即阴加阻抑。当时有“城门闭、言路开;城门开,言路闭”的传言。

忽闻金斡离不陷相、浚二州,梁方平所领禁军,大溃于黎阳。

河北河东置制副使何懽,退保滑州,朝廷非常惶急!那些误国奸臣,得了这信,不问国家如何,先行收拾行李,捆载财物,携带娇妻美妾,爱子宠孙,料理逃走。第一个要算王黼,逃得最早。第二个便是蔡京。连太上皇也整备了行装,要想东奔了。

未知逃走得脱否,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