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洛阳刘耀卿太守,正在大宴官僚,忽然丁谓有家信请他转交,深怕受了与奸党通连的恶名,当下定了一个主意,把丁谓的原信申奏朝廷。太后与仁宗看丁谓说得可怜,果然不过三年工夫,便把他调移了雷州。又过了五年,复徙移道州,后来以秘书少监致仕,病殁光州,尚有诏赐钱十万,绢百匹。宋廷对待丁谓,总算宽厚的了。

那寇准自从丁谓贬谪以后,过了一年,就徙为衡州司马,尚未启行赴任,忽然病亟。寇准自知不起,忙遣人至洛中取了通天犀带前来,沐浴更衣,束带整冠,向北再拜,命仆役拂拭卧具,就榻而逝。那通天犀带,乃是太宗所赐,夜间发光,照耀人目,是件稀世之宝,所以寇准一定要用它殉葬。灵柩回西京时,道出公路,百姓皆设路祭,插竹烧纸。逾月,枯竹生笋遂成为林。地方人士,因其地为之立庙,春秋祭祀,称为竹林寇公祠。寇准少年富贵,性喜奢华,往往挟妓饮酒,不拘小节。

有侍妾蒨桃,以能诗名深得宠爱。寇准死后十一年,方奉诏复官,赐谥忠愍。寇准、丁谓,一忠一佞,皆为书中重要人物,所以一言表过,交代清楚,免得遗漏。

再说仁宗即位,于乾兴元年十月,葬大行皇帝于永定陵,庙号真宗。仁宗知道天书是个无用之物,留着它未免导民趋于虚伪;若是烧毁了,又恐对不住先皇,所以把来殉了葬,倒也收拾得很是干净。到了次年,改为天圣元年,罢钱惟演为保大节度使,知河南府;冯拯亦以老病免职,复召王钦若任同平章事。钦若再相,毫无建树,只言皇上初政,用人当循资格,不宣乱叙,编成一幅《官次图》,献入宫廷,未几亦因病逝世。

仁宗后来对辅臣道:“朕观钦若所为,真宗为邪。”王曾答道:“诚如圣谕。”仁宗乃用参知政事张智同平章事,召知河阳军张誉为枢密使。那张耆毫无勋绩,只因太后微时,曾得张耆照应,所此得宠命。枢密使晏殊谏道:“张耆既无功绩,又无资望,不堪重任。”此言大拂太后之意,适值驾幸玉清昭应宫,晏殊扈从。家人持笏后至,晏殊发怒,举笏力击家人,至于折齿。太后借此因由,责晏殊出知宣州,令学士夏竦继任。夏竦小有才,善事逢迎,遂得迁副枢密。太后称制数年,事无大小,悉由裁决。

一日参政,鲁宗道进谒,太后问道:“唐武后如何?”宗道正笏奏道:“武后为唐室罪人。”太后道:“何以为唐室罪人?”宗道奏道:“幽嗣主,改国号,几危社稷,故为罪人。”太后嘿然无语。有内侍方仲弓,请立刘氏七庙。太后以问辅臣,鲁宗道亟奏道:“天无二日,民无二主。刘氏立七庙,将何以处皇上?”太后为之改容。会太后与皇上同幸慈孝寺,太后凤辇先发。鲁宗道挽辇谏道:“夫死从子,古之通议。太后母仪天下,不可以紊乱大法,贻讥后世。”太后闻言,立命停辇,俟帝驾先发。

枢密使曹利用,自恃勋归,气势甚盛。太后亦加畏惮,称为侍中而不名。鲁宗道每与争执,不稍屈挠,因此宫廷内外,都称宗道为鱼头参政,可惜天不假年!老成凋谢,天圣六年,竟以病殁。太后亲临赐奠,称为遗直。未几同平章事张知白亦卒,曹利用保举尚书左丞张士逊同平章事。利用的侄儿曹讷,为赵州兵马都监,常于酒后,身着黄衣,令人呼为万岁。朝廷闻知,遂兴大狱,将曹讷毙于杖下。内侍罗崇勋,亦在太后前说利用的坏处,连带着发交廷议。张士逊奏道:“此事乃不肖子侄所为,与利用无涉。”太后怒道:“你感利用举荐之恩,应作此言。”王曾亦前奏道:“此事实与利用不相干涉。”太后道:“卿常言利用骄横不法,今亦何故助之?”王曾道:“利用恃宠而骄,故臣举其过失。今若牵连侄案,说他谋逆,臣实不敢附和。”太后意乃稍解,遂罢利用为千牛卫将军,出知随州。张士逊亦坐是罢免。

曹利用奉旨出都,复因私贷官钱,安置房州。原来利用自澶州与契丹讲和有功;累蒙恩宠,甚为骄横,平日瞧不起内侍,遇有内降恩典,皆力持不与,因此结怨宦官。现在获罪贬谏,内侍罗崇勋,令其同党杨怀敏,押解利用,沿路之上,诟辱交加。利用气忿不过,至襄阳驿,投缳自尽。太后遂任吕夷简同平章事,夏竦薛奎参知政事,姜遵、范雍、陈尧佐,为枢密副使。

独王曾为首相,任职如故。先是太后受册,欲御大安殿,受百官朝贺,曾力言不可。到了太后生日上寿,又要御大安殿,曾又以为不可。太后虽从其议,就偏殿受贺,心内很是不快!

太后左右姻戚,稍通请谒,曾又多方裁抑,太后愈加不乐!只是含容道,不便发作。

不料天圣七年六月内,骤降大雨,雷电交至,忽有一团火飞入玉清昭应宫内,霎时之间,火星爆烈,烈焰飞腾,直穿屋顶,卫士慌忙赴救,哪里扑灭得来,延烧了一夜,把这座玉清昭应宫,烧成一片白地,只剩长生、崇寿两座小殿,没有烧去。

太后闻报,立刻降旨,将守宫官吏,系狱问罪,并召集廷臣,流泪说道:“先帝造此宫时,费尽心力,一旦延烧俱尽,如何对得住先帝呢?”枢密使范雍,见太后这般做作,料知她只要借端罪入了,不待言毕,即抗声奏道:“如此大宫,忽成灰烬,乃是天意,非由人事。不如将长生、崇寿二殿,亦一并毁去,免得日后再议修茸,致劳民力。”中丞王曙也道:“天意示戒,应除地罢祠,挽回天变。”司谏范讽又奏与人无关,不应置狱穷治。太后拗他们不过,只得下诏,不再修葺,改长生、崇寿二殿为万寿观,减轻守宫官吏之罪,并废诸宫观使。惟首相王曾,以不能变理阴阳,致召灾异,出知青州。宋朝自仁宗以前,宰相有小过罢免,多出为节度使。王曾以首相罢知州事,可见太后对于王曾,衔恨甚深了。

那仁宗已是二十多岁,太后还是临朝听政。秘阁校理范仲淹,因皇帝年长,疏请太后还政。太后非但不听,反将仲淹出判通州。翰林学土宋绶,又请军国大事,及除拜辅臣,由皇上禀请太后裁夺,余事皆殿前取旨。此奏又大忤太后之意,出宋绶知应天府。仁宗又改元明道。

过了月余,生母李氏患病,十分沉重。可怜那李氏,枉是生了仁宗,混在先朝宫娥里面,一声也不敢言语,看着太后这等荣耀,心里未免气愤!所以疾病一天重似一天,直至临终时,才有人奏知太后,方进封宸妃。册宝送来,已是不省人事,当晚就死了。太后只当抱养仁宗的事情,外廷无人知道,使命照宫人例殡殓,移棺出外。吕夷简入奏道:“臣闻得有宫嫔病殁,如何不闻内旨治丧?”太后听了,勃然变色,知道语出有因,碍着仁宗在旁,不便追问,即便立起,引了仁宗入内。不到一刻,重又出外,立在珠帘之下,召夷简问道:“死了一个宫嫔,乃是平淡之事,还要你们大臣干预么?”夷简道:“臣待罪宰相,宫内宫外,事无大小,都应该知道的。”太后将脸一沉道:“卿要离间我母子么?”夷简不慌不忙地奏道:“太后不顾念刘氏,臣不敢多言。若欲使刘氏久安,宸妃葬礼,万难从轻。”太后心性本来灵敏,听了此奏,不禁点头,遂命用一晶礼殡殓宸妃。夷简又对内侍押班罗崇勋道:“宸妃入殓冠服,你怎样预备?”崇勋道:“自然遵依太后谕旨,用一品冠服殡殓。”夷简道:“据我的意思,要用后服殡殓,棺中还要满满地贮着水银,你可照此办理。”崇勋连连摇头道:“太后谕旨,谁敢更改。”夷简道:“你不从我言,他日办起罪来,休要后悔!”说罢自去。崇勋见夷简说得如此厉害,只得到太后跟前把夷简的话,一一奏知道。皇太后低着头想了一会儿,便命依了夷简之言,用后服盛殓,停柩于洪福院中。

到了次年春季,太后欲用天子兖冕,入祭太庙。薛奎谏道:“太后若用兖冕,将用什么拜礼?太后不从,吩咐尚衣,预备了平天冠,兖龙袍,到了致祭这天,穿着起来,备齐法驾,至太庙主祭。皇太妃杨氏,皇后郭氏,随贺而行。太后行初献礼,拱于上香。皇太妃亚献,皇后终献。礼毕,群臣上太后尊号为应天齐圣显功崇德慈仁保筹皇太后,太后觉得穿了兖冕,很是好看,从此临朝办事,也就穿起来了。

就有那些善于趋奉的小人都疑心太后要自己做皇帝,三司使程琳,便画了一幅《武后临朝图》于太后,以为总合了太后的心意。哪知太后瞧了一眼,即掷在地上道:“我不做这样的负祖宗的事情。”其余的人,今不敢前来尝试。但是太后虽不想做武后,她母家刘氏想做武三思的,很不在少数,那些冒认宗族的都位,诸请要十分得意,还有那刘美,更是盛极一时,居然甲地齐云,田连阡陌。一个做银匠的,富贵双全,在他倒也心满意足了。但刘美虽不去招揽权势,一班奔竟夤绿的人,自会找上门来。如赵稹因为走了他家中丫鬟的门路,便升到参知政事,当时的势力,也就可想而知了。正在炙手可热的时候,太后忽感寒疾,甚是沉重。仁宗征召天下名医,诣京诊治,终无效,逾月而崩,年六十五,谥曰章献明肃,归制后妃皆二谥,称制加曰谥。

自刘太后为始,太后临朝十一年,政令严明,恩威并用。

左右近侍,不稍假借,内外赐予,亦有节制。漕使刘绰,自京西还都,奏称在庾储粟,有羡余粮千斛,乞付三司。太后道:“卿识王曾、张知曰白、吕夷简、鲁宗道么?他四人曾进献羡余么?”刘悼怀惭而退,至晚年,稍进外家。宦官罗崇勋、仁德明,始从中弄权,所有被服兖冕等事,皆是二人怂恿出来的。

太后临殁之时,口不能言,还用手牵扯衣服,若有所嘱。仁宗看了,未免怀疑,出问群臣。参政薛奎奏道:“太后命意,想是着了兖冕,不便见先帝于地下。”仁宗恍然大悟,遂用后服殡殓;且因太后遗嘱,尊杨太妃为太后,同议军日重事。

御史中丞蔡齐,入白相臣道:“皇上春秋已富,习知天下情伪;今日亲政,又嫌太晚。如何还要母后称制呢?”吕夷简等皆不敢决。八大王元俨,入宫与丧,闻得此事,朗声说道:“太后是帝母名号,刘太后已是勉强,尚欲立杨太后么?”夷简等面面相觑,不也出声。仁宗也十分惊疑!元俨又道:“治天下莫如孝,皇上临御十余年,连本生母还没有知道。这也是我辈臣子不能尽职之过。”仁宗愈加惊疑!急问元俨道:“皇叔所言,令朕不解。”元俨道:“陛下是李宸妃所生。刘杨二后,不过代育。”仁宗不待说毕,便道:“皇叔何不早言?”

元俨道:“先帝在日,刘后已是用事。至陛下登基,四凶当道,内蒙外蔽。刘后又讳莫如深,不准宫廷泄漏机关。臣早思举发,惟恐一经出口,臣遭谴责,固不足惜,且与圣躬及宸妃有碍。

臣十年来杜门养晦,不预请谒,正欲为今日一明此事。谅举朝大臣,意亦相同。只可怜宸妃诞生陛下,终身莫诉。就是当日身死,亦复人言藉藉,说是刘后暗中谋害哩。“仁宗闻言,忍不住痛泪双流,回顾吕夷简道:”这事可是真的么?“夷简答道:”陛下确是宸妃所生,刘太后与杨太妃共同抚育,视若己子。宸妃薨逝,实由正命。臣却深知底纳。今日非八大王奏明,臣亦当待时举发。“

仁宗此时,见证据确凿,绝非谬误,竟大声号痛,亟往宸妃殡所,亲视遗骸。夷简复奏道:“陛下应先尽公义,后及私情,且刘太后与杨太妃,抚养圣躬恩勤备至,陛下亦不宣忘。”仁宗只是悲伤,嘿无一语。元俨对夷简道:“杨太妃若为太后,李宸妃更宣尊为太后了。”夷简转告仁宗,仁宗略略点头,遂即议定尊杨太妃为皇太后,删去同议军日重事一语。李宸妃亦迫尊为太后,谥曰章懿。一面为刘太后治丧,一面下诏罪己,又亲自至洪福寺祭告,抚棺恸哭!嫌棺木不好,另外备了楠木梓宫,开棺观看,见宸妃身上全是皇后冠服,棺中贮水银,而容如生。仁宗心中始略略宽慰,回到宫内,私自叹息道:“人言究不可尽信。”因此待刘氏恩礼如故,但召还宋绶、范仲淹,放逐内侍罗崇勋、江德明,罢修寺观,裁抑幸进,朝政清明,中外称庆。

吕夷简揣摹仁宗心理,颇欲励精图治,他便乘机取悦,上一道奏章,条陈八事,他条陈的是哪八事呢?

一议正朝纲,二议塞邪经,三议禁货赂,四议办佞幸,五议绝女谒,六议疏近习,七议罢力役,八议节冗费。

这八个条陈,却也说得语语得体,言言恳挚,仁宗看了,很为惬意,即召吕夷简入宫商议,将张耆、夏竦、范雍、晏殊等,尽行罢职。

夷简自然赞成上意,到了次日,正在洋洋得意,押班唱名,罢免张耆等人。哪知营门宣诏,到了末了,忽然霹雳一声,自己的大名也在其内,却是同平章事吕夷简,着授武胜军节度使,检校太傅,同中书门下章事,出判陈州。这诏宣罢,惊得夷简呆呆发怔,不知何事忤了上意,致有此变。当下只得领旨告退,暗话内廷太监打听原故。有个内侍副都知阎应文,告诉他细情,方知是郭皇后弄出来的事情。

那郭皇后,乃是乎卢节度使郭崇的孙女,与石州推官张尧封的女儿,同时入宫。天圣二年,拟册立皇后。仁宗爱张女秀丽敏慧,欲选为正宫。刘太后不以为然,遂致立郭氏为后,恰不甚得仁宗的欢心,偏是这日步入宫中,与郭后谈起把从前谄附刘太后的人,一一罢免,又称赞吕夷简忠诚可靠。郭后与夷简,并没嫌隙,无意中说道:“陛下以为夷简不谄附刘太后么?

不过他的为人很是机警,所以瞧不出来。“仁宗听了,不免动疑,遂不令中书草制,用手敕罢免夷简。夷简既罢,复召李迪入相,用王随参知政事,李谥为枢密副使,王德用签书枢密院事。不到几个月,有谏官刘涣,疏陈时事道:”臣前请太后还故,触怒慈衷,几投四裔。幸陛下用吕夷简言,察臣愚忠,准臣待罪阙下。故臣不避斧钺,溃陈一切之语。“仁宗览疏暗道:”夷简究竟不附刘太后,这一晌委屈他了。“遂又召夷简为相。

擢刘涣为右正言,又命宋绶参知政事,王曙为枢密使,王德用、蔡齐为副使。

夷简再召入相,深怨郭后,欲图报复,日复窥伺,乘机而发。那仁宗虽然是宽仁之主,却甚好女色,因为郭后不甚称自己之意,心内很不喜爱。便阻着刘太后做了主,立为正宫,仁宗并不到昭阳院内去。好在宋朝那时的制度,后宫中还有三千佳丽。仁宗既不喜皇后,就在后宫,任意挑选,拣那中意的封为美人。那时刘太后虽然尚在,却不便干涉这些事情,因此除了张美人以外,还有许多美人,最宠美的乃是尚美人、杨美人两个。这两个美人,深得仁宗之心,真个是承欢侍宴无闲暇,春从春游夜专夜。郭皇后见尚、杨二美人,如此得宠,心内未免怀着妒意,便依仗刘太后的势力,常常地拿出皇后身份,要压服这两个美人。尚、杨二美人都在仁宗面前,撒娇撒痴惯的,如何肯受皇后的欺负,少不得争莺叱燕,指桑骂槐,彼此闹个不了。仁宗不好偏袒哪个,只得装痴作聋,不去理睬他们。但碍着刘太后的情面,尚、杨二美人,也略让皇后一步。

现在刘太后已崩,这些美人愈加肆无忌惮,不把皇后放在眼内。这日正是腊八日子,众嫔妃都随了仁宗,在宫内闲谈,皇后也在座中,尚美人得意洋洋,手内拿了一只哥窑茶杯,一面吃茶,一面谈笑,说得忘情,偶不当心,将茶溅在皇后衣服上面。皇后便责备她卤莽。尚美人不服,反与皇后顶撞起来。

皇后愤怒已极,也顾不得什么礼节,遂上前力批尚美人面颊。

尚美人到底因她是个皇后,不敢对打,便哭着向仁宗身后躲闪。

仁宗见尚美人为皇后所打,心内好生怜惜!又不便责备皇后,遂用全身遮蔽着尚美人。那皇后见仁宗助着尚美人,更是火上添油,哪里遏制得住,又举手一掌批去,却打在仁宗颈项上,指爪锐利,划成两道血痕。仁宗不禁动怒,呵斥了皇后几句,遂带了尚美人,自往西宫。那尚美人还撒娇撒痴,哭个不了,逼着仁宗替她出气,惹得仁宗越发动怒。

内侍阎应文与吕夷简平日甚相友善,夷简正托他窥伺宫中的间隙,有了这个机会,如何还肯放过。遂入奏仁宗道:“寻常民家,妻尚不敢凌夫。陛下贵为天子,竟受皇后如此欺侮,还当得了么?”仁宗半晌无言,应文又道:“陛下颈上,血痕宛然,明日指示颈痕,并言皇后泼悍情形。”夷简答道:“皇后太觉失礼,恐不足母仪天下。”仁宗道:“废后一事,惟恐有干清议,不知古来有这个办法吗?”夷简道:“汉光武及英明之主,因郭后怨谤,即行废黜,何况伤及圣礼呢?”仁宗听了,意思乃决,遂与夷简商定,只说皇后自愿修行,封为净妃玉京冲妙仙师,出居长宁宫。

夷简知道台谏必要来谏阻的,就劝仁宗传谕有司,不得受台谏章奏。果有中丞孔道辅,谏官范仲淹、孙祖德、宋庠、刘涣、御史蒋堂、郭劝、杨偕、马绛、段少通等一班人,联名具疏,入呈不纳,遂同至垂拱殿,俯伏阶下,请赐召对,只见殿门紧闭,绝无声息。孔道辅见了这般景象,如何忍耐得住,乃扣环大呼道:“皇后被废,有累圣德,奈何不令台谏进言。”

仁宗传旨,令至阁中,与宰相相话。道辅率同诸人,来至中书,吴夷简已守候在那里,就对夷简说道:“大臣之与帝后,独人之子与父母。父母不和,只可谏劝,断及顺父出母之理。”夷简道:“皇后伤及帝颈,失礼太甚,且废后亦汉唐故事,有何不可。”道辅厉声道:“如此说来,废后乃是你的主意了。大臣当导君为尧舜,如何效法汉唐失德之事呢?”夷简无言可答,拂袖径入,对仁宗说道:“伏阙请对,不是太平景象,非加贬谪,恐他们还不肯停止谏诤。”仁宗深以为然,遂决意贬黜台谏。

次日孔道辅要齐集百官,与吕夷简廷争。哪知刚到待漏院,即有诏旨道:伏阙请对,盛世无闻。孔道辅等冒昧径行,殊失大礼。孔道辅着出知泰州;范仲淹出知睦州;孙祖德等罚俸半年,以示薄儆。自今群臣,毋得相率请对。

道辅等奉了旨意,只得叹息而退。郭后既废,仁宗更加宠爱尚杨两个美人,每夕当御,贪恋淫乐,不到几时,把个仁宗累得形神俱疲,渐就妊赢,竟至不能起床。这个消息传将出来,中外忧惧!杨太后闻后情由,即命仁宗斥退二美人。仁宗奉了慈谕,心恋二美,如何舍得,只是含糊答应,迟迟不遣。杨太后见仁宗不遵懿旨,心内动怒,立刻召了阎应文,当面发作,命他传谕仁宗,速斥二人,否则要召集百官,宣布二美人迷惑皇上的罪状。阎应文见太后动怒,方才着急起来,便再三向仁宗劝道:“太后发了怒,若不遣美,一定不肯甘休。尚真个召集群臣,宣布罪状,非但尚杨二美人难逃罪谴,就是陛下面上,也不好看,还自动地把两个美人遣出为妙。”仁宗听了,只得恨恨地道:“既然太后不肯容留,你就叫她们出去罢。”阎应文奉了旨意,即去令她们出宫。尚美人与杨美人,哭哭啼啼,哪里肯出去。

未知两个美人究竟斥逐否?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