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南汉主刘鋹,荒于酒色,不问政事。宋将潘美、尹从珂率领大军,已入南汉境内。刘鋹直待宋军已抵芳林,距贺州只有三十里路了,方才得着信息,慌张起来。此时南汉的宿臣旧将,多以谗死,宗族近支,诛戮殆尽,掌兵的人都是些宦官;再加从刘晟手里就耽于游宴,城壁壕隍,多设为宫观池沼,楼舰皆毁,兵械腐败,所以得了宋军来侵的消息,内外震骇,不知所措。刘鋹只得命龚澄枢往贺州,李托往韶州;郭崇岳往桂州,抵御宋军。

那龚澄枢奉了刘鋹的命令,推辞不得,便领了人马前往贺州,方才行至中途,闻得宋将潘美、尹从珂,已经围困下贺州,旦夕将下。澄枢只接到个报告,就吓得面如土色,逃命也来不及了,如何还敢到贺州去抵挡宋兵?便抱头鼠窜的奔了回来。

刘鋹见龚澄枢逃回,急得没有法想,大将伍彦柔,自请率兵,抵御宋军。刘鋹乃遣伍彦柔统带水师,救援贺州。伍彦柔兵至贺州城外,天色已晚,便在舟中宿了一夜,次日迟明,伍彦柔挟弹登岸,踞坐胡床,指挥三军。不料宋将潘美,已预先伏兵岸侧,一声炮响,突然杀出。伍彦柔猝不及防,慌忙迎战。

汉兵已被宋军冲成数段,潘美、尹从珂指挥兵将,大呼厮杀,鼓声如雷,众兵一齐奋勇冲突,把南汉的人马,如同砍瓜切莱,杀死无数。伍彦柔见大势不妙,方要逃走,已被宋军追上,一刀杀死,割了首级,悬于竿上,晓示城中。贺州的守卒,惊惶失措,遂被宋军攻破了城池,潘美督率战舰,便要乘胜而下进取广州。

那日李托虽然奉命前赴韶州,他如何有这胆量去和宋军对垒?一味迁延拖宕,仍在朝中,并未赴韶。刘鋹听说宋军将要顺流而下攻取广州,早已束手无策,只得与李托商议退兵之计。

李托也是没有主意,只望着刘鋹一声不响。便有人保荐旧将潘崇彻,统兵迎敌。刘鋹心下尚不愿起用祟彻,无如警报迭至,急切之间,无人可用,没有法想,只得宣召潘崇彻,领兵三万,出屯贺江。崇彻本来因谗被斥,居恒快快不乐!此时势已危机,方命统兵退敌,便挟着前嫌,不肯出力,存了坐观成败之心,带了三万人马,逗留不进,一任宋军攻昭州,破连州,下桂州,势如破竹,进抵韶州。

韶州地方,乃广南锁匙,此城失去,广州便难保守。尽拣国中精锐,及有所驯象,悉数出发,遣都统李承渥为元帅,赴韶州防御。承渥兵抵韶州,屯在城北莲花峰下,列象为阵,与宋师对垒。那训象阵,乃是刘鋹平日教练成功的,每象载精卒十余,均执兵仗,冲杀起来,势如潮涌,猛不可挡。宋军见了象阵,也不免心下惊惧,不敢迎战。潘美忙传令众兵休要退怯,自有破阵之策。遂命军将悉备强弓硬弩,待众象冲来,即便攒射,自可破他象阵。将士得令,立刻备齐了强弓硬弩,等到交锋之时,李承渥吩咐放出象来,冲杀过去,宋军阵中一声呐喊,箭如雨发,那象被劲弩射着,纷纷向后面返奔,象背上的锐卒,一齐坠地,宋军乘势掩杀,众象奔腾驰突,反把汉兵践踏而死者不计其数,李承渥不能抵敌,只得翻身奔逃,总算走得快,保全了性命。宋军遂即攻入韶州。

刘鋹闻知象阵为宋军所破,李承渥大败逃回,韶州已失,吓得战战兢兢,不知如何是好。满朝中都是些宦官和没用的人,谁能上前打仗?刘鋹见众人面面相觑,一筹莫展,只得涕泣回宫,对着那些宫人、妃嫔,泪如雨下,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宫人、妃嫔见刘鋹这般模样,也都个个惊惶失措。当有宫媪梁鸾真,上前说道:“陛下不必着急,妾的养子郭崇岳,颇知兵法,熟谙战术,陛下若命为将,不难退敌。”刘鋹正因无人领兵出战,心下十分慌张,听得梁鸾真保荐郭崇岳,也不问他是怎样的人,能够胜任不能够胜任,遂传郭崇岳入见,封为招讨,使命与大将植廷晓统兵六万,屯于马径,列栅以拒宋军。

这郭崇岳,绝不知兵,专事迷信,日夜祈祷鬼神,想请些天兵天将来退宋军。谁知鬼神无灵,一任郭崇岳叩头祈祷,只是没有应验。潘美等又破了英州、雄州,潘崇彻率兵降宋。潘美的大军,已抵泷头,郭崇岳见宋军乘胜而进,兵势甚盛,吓得胆裂魂飞,连忙退入广州,对刘鋹说:“宋军已到泷头,十分厉害,看来马径也难保全,只有敛兵入城,固守广州,再图良策了。”刘鋹闻言大惧。思索了半日,方才说道:“宋军如此厉害,无人敢去抵挡,不如求和吧。”遂遣人赴宋营,请求罢兵议和。潘美不允,叱退来使,立即进兵马径,扎营双女山下,离广州城只有十里远近。

刘鋹见潘美不允求和,兵临城下,只得预备逃走。急取船舶十余艘,悉载金宝妃嫔,意欲浮海逃生。尚未及发,宦官乐范,先与卫兵千余名,盗船遁去。刘鋹这时没了船舶,愈加穷蹙,只得命左仆射萧漼,诣宋营乞降。潘美将萧漼送往汴京,率兵进攻广州。刘鋹欲遣弟保兴率百官出迎宋军,郭崇岳入阻道:“城内尚有精兵数万,何不背城一战?战若不胜,再行出降,也还不迟。”遂也植廷晓出兵拒战,据水列栅,夹江布阵,以待宋军。

不一会儿,宋军渡江而来,崇岳与廷晓,出栅迎战,无奈南汉人马,都已亡魂丧胆,见了宋军,好似遇着虎豹一般,纷纷逃走,自相践踏,十死六七。植廷晓战殆于阵,郭崇岳奔回栅内,严加防守。刘鋹又遣其弟保兴前来帮同崇岳,悉力拒守。

潘美向诸将说道:“汉兵编木为栅,自谓坚固,若用火攻,必定自乱。”遂分派兵士,每人各执二炬,顺风纵火,万炬齐发,一刹那顷,烟焰蔽天,各栅尽已烧着。那些守栅的汉兵,被烟火迷了出路,不能逃走,都成了焦头烂额之鬼。郭崇岳也走投无路,葬身火窟,只有保兴逃回城中。

龚澄枢、李托二人私下商议道:“宋军远来,无非贪我金宝财帛,我若先发毁去,使之得一空城,他不能久驻,自然退去了。”乃纵起火来,把府库宫殿,一夜之间,烧成灰烬。城内放火,人皆慌乱。宋军乘乱入城,擒了刘鋹并龚澄枢、李托及宗室文武九十七人,保兴逃入民舍,亦为所获,悉数押送阙下。潘美既擒刘鋹,有内侍数百人,盛服求见。潘美道:“我奉诏伐罪,正为此辈,尚敢来见我么?”遂命一一缚住,斩首示众。广南悉平,凡得州六十、县二百四十、户十七万。南汉自刘隐据广南,至刘鋹而亡,凡传五主,共六十五年。当时广州有童谣道:“羊头二四白天雨。”人莫能解,至刘鋹被擒,南汉灭亡,适值辛未二月四日,识者因谓羊为未之神;白天雨者,取皇师如时雨之义;二四者,课二月四日灭南汉也。又在南汉未亡之前一年,九月八日,夜间众星皆北流,知天文者谓为刘氏归朝之兆。后人有诗咏道:妇寺盈廷召灭亡,王师如雨奏鹰扬;羊头戾气童言兆,天上星流占不祥。

刘鋹等押送汴京,太祖御崇德门亲受南汉俘虏,当即宣旨,责问刘鋹在广州暴虐人民,横征赋税之罪。刘鋹此时,反不慌不忙,向太祖叩头说道:“臣僭位之时,年方十六,龚澄枢、李托等,皆先朝旧人,每事悉由他们作主,臣不得自专,所以臣在广州,澄枢等是国主,臣反似臣子一般,还求陛下垂怜!”太祖听了刘鋹的言语,乃命大理卿高继申,审讯龚澄枢、李托诸人,尽得奸、贪、谄、谀诸状,遂引澄枢、李托等,斩于千秋门下;特诏赦刘鋹之罪,赐袭衣冠带,器币鞍勒马,授金紫光禄大夫、检校太保、右千牛卫大将军;恩赦封侯。刘鋹受封,叩首谢恩,太祖已有大第宅赐他居住;其弟保兴,亦得受封为右监门左仆射;所有萧漼以下各官员,均受职有差。潘美等凯旋回汴,载归刘鋹私财;还有美珠四十六瓮;金帛相等,太祖仍旧给还于鋹。又有鋹亲手用美珠结成一龙,头角爪牙,无不毕具,十分巧妙,献入大内。太祖见了,叹息谓左右道:“刘鋹好工巧,习与性成,若能移治国家,何至灭亡。”左右闻言,唯唯称是。

刘鋹体质丰硕,眉目俱竦,有慧才,具口辩,故为太祖所喜,时常召赐御筵,听其谈论,以为笑乐。一日,太祖乘肩舆,从十余骑,幸讲武池,从官未集,刘鋹先至,太祖以银巵酌酒赐之。鋹在广南,群臣有不如其意者,尝以鸩酒赐饮,以毕其命;今见太祖赐以巵酒,亦疑为鸩,泣而言道:“臣承祖父基业,违抗朝廷,劳王师致讨,罪固当死。陛下不杀臣,今见太平,愿为大梁布衣,延旦夕之命,以全陛下生成之德。承赐巵酒,臣不敢饮。”太祖笑道:“你疑此酒有毒么?朕推心于人腹,安肯作此等事!”说罢,命左右取过赐刘鋹的酒,一饮而尽,复命另酌一巵赐之。刘鋹饮毕,拜谢圣恩,面上很是惭愧。

太祖却绝不介意,且加封刘鋹为卫国公,并丰刘鋹月给,增钱五万;米麦五十斛。太祖的度量,可谓卓越无比了。这却不在话下。且说南汉已平,南唐主李煜,震恐异常,遣弟从善,诣阙上表,愿去国号,改印文为“江南国主”,且请赐诏呼名。太祖准如所请,厚待从善,除常列赏赍之外,更赐白金五万两,作为赆仪。太祖为何这样厚待从善,除常赐之外,还要以白金五万两为赆仪呢?只因江南主李煜,曾密馈赵普银五万两。赵普不敢私相受授,据实奏闻,太祖道:“卿尽可受之,但复书答谢,少赠来使就是了。”赵普道:“人臣无私馈,亦无私受,不敢奉诏。”太相道:“大国不宜示弱,但当令其不可测度,朕自有计,卿可无辞。”至从善入朝,所以特地赐银,仍如李煜馈赠赵普之数。

从善回国,告知李煜,君臣们都惊疑不定,深畏太祖英明,更加不敢携贰了。如今南汉已灭,只剩了江南李煜,北汉刘继元;吴越国王钱俶了。那北汉,适当西北之冲,太祖欲留了他,以挡边患,打算在诸国平定之后,方才兴师征讨。吴越国王钱俶,是个知时识势的人,久已降顺宋廷,且允不日即便入朝。

因此太祖不把这两处放在心上,一意要讨平江南,收其土地,正拟发兵。不料故周主宗训,自与其母迁居房州,已历数年,忽然一病而亡。太祖闻报,素服发丧,辍朝十日,谥以周恭帝,还葬周世宗庆陵左侧,号称顺陵。把周恭帝葬事料理清楚了,又值同平章事赵普,生出种种事情,太祖要更动宰相,无暇征讨江南。

但是赵普深得太祖信任,因甚又要调动呢?只因太祖拟发兵讨平江南,又微行去访赵普,行至相府,恰值吴越王钱俶,差人寄书于赵普,且馈赠海物十瓶,置于庑下。忽闻太祖驾临,仓猝出迎,不及将海物收藏。太祖走了进来,一眼望见,即问瓶中何物?赵普料知难以隐瞒,遂据实奏道:“乃系吴越王钱俶,馈臣的海物。”太祖道:“海物必佳,何不取出一尝。”

赵普不敢逆旨,便取出瓶启封,揭开一看,哪里是什么海物!

瓶内满满贮着瓜子金,黄光灿然,耀眼生辉,此时把个赵普弄得手足无措,局促不安,只得顿首奏道:“臣尚未发书,实不知内中都是黄金,乃据来人所言,故以海物启奏陛下,尚乞恕罪!”太祖叹道:“你也不妨受了此物,他的来意,以为国家大事,都由你书生作主,所以格外厚赠的。”说罢此言,也不和他商议事情,径自回宫去了。赵普匆匆拜送,心内十分懊丧,唯恐太祖降罪,惴惴不安了好几日,后来见太祖恩礼未衰,方才把心放下。

不料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赵普因建造第宅,命亲吏往秦陇间购取巨木,编成大筏,运至汴京,以备材料。那亲吏乘便多办若干,转鬻于人,借博厚利。其时有诏禁止私运秦陇大木,往来贩卖。赵普暗地命人往购,已属违旨,贩卖渔利,尤为不法,早为三司使赵玭查出隐情,当将此事奏闻。太祖大怒道:“贪得无厌至于如此,何以表率百僚,治理天下。”遂命翰林学士承旨,拟定诏书,即日驱逐赵普,幸得故相王溥,竭力解救,才得停止未发。后因翰林学士卢多逊与赵普不协,召对之时,常常在太祖面前陈说赵普的过失。太祖心下更加不悦!看待赵普,益觉疏失。赵普心不自安,上疏请罢政事。太祖下诏,调普外任,命为河阳三城节度使,卢多逊遂得擢为参知政事。

多逊的父亲,叫做卢亿,曾经作过少尹,已致仕在家,闻得多逊讦赵普之短,取得参知政事,不禁长叹道:“赵普是开国元勋,小子无知,轻诋先辈,日后恐难免祸。我得早死,不致亲见就是侥幸了。”果然不多几时,卢亿便以忧抑而死,多逊丁艰去职,奉诏起复,遂即入朝视事,深得太祖的信任。太祖把内事料理既毕,便要处置江南了。先降诏给李煜,召他入朝。李煜奉了诏书,深恐入宫被留,托疾固辞。太祖见李煜不肯奉诏,且闻他阴修战略,意在抵抗王师,便决意兴兵进讨江南了。但是江南李氏的历史,书中未曾叙过,现在太祖要兴师南下,我却不能不叙述一番,使之略有头绪。那江南国号本名南唐,唐主李昪,初为徐温养子,冒姓徐氏,名知诰。后来徐温被逼禅位,昪乃僭号于金陵,称为大齐皇帝,改元升元。嗣因江西杨化为李,洪州李生连理,李昪以为树木呈奇,乃是祥瑞,遂谓群臣道:“朕系出唐宗室建王恪之后,今当复姓为李,国号曰唐。”群臣皆贺,李昪大悦!乃祀圜丘,太史上奏,月延三刻,实是维新鼎命之应。李昪遂庆贺为瑞,赐文武宴于殿内,极水陆之珍,擅山海之奇,所有肴馔,人皆莫识,其食味中有鹭鸶饼、天喜饼、驼蹄餤、密云饼、铛糟炙、珑璁昪、红头签、五色馄饨、子母馒头等,不下数十余品。真是奇珍美味,令人食之,齿颊生香,三日不绝。但李昪宴集群臣,虽然异常丰盛,平日自奉,却甚俭朴,衣服必经浣濯,宫人不曳罗绮,寝殿中夜间所燃之烛,不用脂蜡,灌以乌桕子,燃而取亮。案上捧烛的铁人,高约五尺,还是吴太祖杨行密马厩中所用之物。李昪以为弃之可惜,取为烛台,号曰“金奴”。一日黄昏时候,在宫内夜宴,急须点烛,因呼:“小黄门,掇过朕的金奴来。”

其俭朴如此。后人有宫词咏之道:木再呈奇月再延,维新鼎命百灵骈;内家从识驼蹄昪,夜捧金奴侍御筵。

李昪在位,七年而卒,其长子李景嗣立。李景原名景通,即位后,改名为璟;后因臣服于周世宗,避周庙讳,复改为景。

璟对于兄弟,备极友爱,以弟景遂为元帅,封太弟,居东宫。

景达封齐王,为副元帅。景遏封江王,就李昪柩前,立盟约,日后传位太弟,誓必兄弟相继,所有中外庶政,也一切委于太弟景遂参决。

每逢游宴出处,均与诸弟相偕。尝值元旦日大雪,李昪见六出纷飞,树顶枝头,浑如积玉,阶前砌畔,宛似堆银,身处其间,不啻琼宫见阙。遂道:“如此雪景,何不开宴赏之。”

即召太弟景遂,齐王景达,江王景逷,与文武大臣,登楼赐筵。

刹时之间,歌舞齐陈,酒肴迭上,李璟命群臣开怀畅饮,今日须要极尽欢娱,不醉不休。酒至半酣,李璟略有醉意,兴致翩翩,遂召歌者王感化,亲题《浣溪沙》词二阕,命之歌以侑酒。

感化接过词来,就在当筵,按谱合调,歌将起来,真个字字铿锵,声声入拍,十分可听。其词道:菡萏香销翠叶残,西风愁起绿波间。还与韶光共憔悴,不堪看!细雨梦回鸡塞远,小楼吹彻玉笙寒,多少泪珠何限恨,倚栏干。

王感化歌罢第一阒,群臣听了,一齐称扬道:“陛下所填之词,真是锦心绣口,情韵俱佳,那第二阕一定是更妙的了。”遂又听感化歌第二阕道:手卷真珠上玉钩,依前春恨锁重楼。风里落花谁是主,思悠悠!青鸟不传云外信,丁香暗结雨中愁。回首绿波三峡暮,接天流。

感化歌喉抑扬,清振林木。李璟不胜欣悦!命遍席皆换大杯,须得痛饮一场,赏此新曲,方不负感化的檀板轻歌也。群臣不敢逆旨,共换大杯,欢呼畅饮。太弟景遂,又与群臣各赋一诗,以记今日之盛。李璟大悦!直饮至夜深方才散席。

次日太弟景遂,率文武臣僚,入内谢宴。行礼即毕,李璟开言说道:“昨日之宴,君臣兄弟共聚一堂,真乃升平盛事,宜将所咏诗章,装订成册,并绘一图,以传后世,使知我君臣同乐,兄弟友爱不比寻常。卿等以为如何?”景遂奏道:“陛下之意甚善!倘得绘成图画。臣等亦可追随陛下,共传万世了。”李璟立即传谕,将昨日所咏诗篇,汇集起来,谓徐铉道:“此编序文,须仗卿生花妙笔,始可传后。”徐铉顿首奉命,遂为前后序文。李璟又召精于绘画者,合成一图,图中一切布景皆令各名手分别担任;如李璟御容,由高冲古担任;太弟以下侍臣,法部丝竹,由周文矩担任;楼阁客殿,由朱澄担任,雪竹寒林,由董元担任;池沼禽鱼,由徐崇嗣担任,诸人殚心竭虑,各献所长,精绘成图,曲尽一时之妙。李璟见了这图,好生欢喜!遂命装裱好了,珍藏内府,时时赏玩。

李璟初嗣位时,承李昪恭俭朴素之余,又值中原多故,卢文进、李金全、皇甫晖等,皆归于南唐。于是跨据江淮三十余州之地,擅鱼盐之利,府库充盈,物力丰厚。李璟又复春秋鼎盛,处在江南繁华地方,自恃国富兵强,便慢慢的骄奢淫逸起来。后宫佳丽满前,罗绮如栉,游玩宴赏,竟无虚夕走马击球,通宵达旦;再加子弟们如从嘉、从冀、从谦辈,少年性情,争奇斗异,狗马声色,内宠宴私,盛极一时。那从嘉便是后主李煜,从冀乃李璟长子,太弟景遂殁后,李璟即立为太子,不久亦亡。惟有那从谦,年纪最小,生性聪慧,相貌清俊,深得李璟爱怜,封为宜春王,听其出入宫禁,绝不拘束。从谦上恃李璟的宠爱,下仗自己相貌美秀,日日在妃嫔队里跑来走去,少不得沾花惹草,和一班妃嫔,谑浪笑傲,无所不至。

那些妃嫔,虽得李璟临幸,但是六宫之中,春色如海,雨露哪能遍及。这些妃嫔,正在盛年,春花秋月,未免有情,长夜迢迢,凄凉难耐。忽见宜春王从谦生得风流蕴藉,性情温和,对于妇女面上,更是细腻熨贴,宛转随人。那妃嫔们见了宜春王,没有一个不喜欢的,只要入得宫来,便你推我拉,此争彼夺,好似见着珍奇异宝一般,把个宜春王弄得分身不开,应酬不及,不知如何方法。李璟也明晓得宜春王和妃嫔宫人有不干不净之事,一则钟爱宜春王,不肯加以责罚;二则自己妃嫔过多,日久月长,精神疲乏,实在有些支持不住。今见宜春王出入宫禁,众妃嫔人人推爱,个个欢迎,乐得开一眼,闭一眼,由她们胡厮歪缠,自己可以借此休养,珍摄精神,也顾不得父子聚餤的丑事了。

这日正当三春的时候,后苑中百花齐放,这些妃嫔,值此长日如年,无事可为,好不难受,听说苑中花事甚盛,便三三两两,都到后苑来赏花消遣,恰值宜春王也在苑中,骑着马在花下驰骤。

未知宜春王与妃嫔又有何事,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