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她们两人认识以后,似乎很说得拢。刘三金一没有事,就要到兴顺号来,她顶爱抱金娃子了。常常说这娃儿憨得有趣,一天到晚,不声不响。她又说:“我若是生一个娃儿也好啦!”

蔡大嫂看着她笑道:“你为啥不生呢?”

蔡大嫂道:“你们总走了些地方,见了些世面,虽说是人不合意,总算快活过来,总也得过别一些人的情爱!……”

蔡大嫂笑着站起来道:“呸!你真是三句话不离本行,说着说着,就说起怪话来了!……”

蔡大嫂有意无意地说道:“我们罗大老表难道没良心吗?我看他也喜欢你呀!”

蔡大嫂很惬意地笑道:“都老了!还说得上这些!”

蔡大嫂好像触动什么似的,把头侧了过去道:“那是别人的命,我们是福薄命浅的人,不妄想这些。”

她道:“我为啥要诳你?我就是吃亏这一点,记得从破身以后,月经总是乱的。我现在真不想再干下去了,人也吃大亏!”

她抿着嘴一笑,凑着她耳边叽喳了几句,蔡大嫂眉头一扬道:“当真吗?”

刘三金望着她哈哈大笑道:“好嫂子,我不知你心里是咋个想的?要是你没饭吃,没衣穿,还说得去。你哩,除了蔡掌柜不算合心的外,你还有这么好一个胖娃娃。像我们么,你看,二十几岁了,至今还无着落,要想嫁一个人,好难!我们比你强的在哪里呢?”

刘三金把眼睛几眨,狡狯地看着她一笑道:“哟!你想的是这些么!倒也不错,大家常说:一鞍一马,是顶好的。依我们做过生意的看来,那也没有啥子好处。人还不是跟东西一样,单是一件,用久了,总不免要生厌的,再好,也没多大趣味。所以多少男的只管讨个规规矩矩的好老婆,不到一年半载,不讨小老婆,不偷个把女人,便要出来嫖。我们有些姊妹,未必好看,却偏能迷得住人,就因为我们知情识趣口味不同了。我们女人,还不是一样,不怕丈夫再好,再体面,一年到头,只抱着这一个睡,也太没味了!……嫂子,你还不晓得,就拿城里许多大户人家来说,有好多太太、奶奶、小姐、姑娘们,是当真那么贞节的吗?说老实话,有多少人还赶不上我们!我们只管说是逢人配,到底要同我们睡觉的,也要我们有几分愿意才行。有些贞节太太、小姐们,岂但不择人,管他是人是鬼,只要是男的,有那东西,只要拉得到身边,贴钱都干。嫂子,你莫笑她们,她们也是换口味呀!……男人女人实在都想常常换个新鲜口味,这倒是真的。嫂子,你不要怄气,我为你着想,蔡掌柜真老实得可以,你倒尽可以老实不客气地给他挣几顶绿帽子,怕啥子哟!……”

刘三金把嘴一撇道:“得亏你这么说,我的好嫂子!他若真果喜欢我,我倒真想嫁给他,人又开阔,又没有怪脾气,可惜,就是他好只管和我相好,并不喜欢我。”

刘三金仿佛有点生气的样子,咬着牙,把金娃子搂去,在他胖脸上结实一亲道:“嫂子,你是安分守己的人,我偏不肯信命就把我们限制得住。你若是生在城里,就当不到太太、奶奶,姨太太总好当的,也比只守着这样一个掌柜强得多呀!”

两个人好半晌都未开口。蔡大嫂忽然脸上微微一红,向刘三金轻轻说道:“不要说太太、奶奶的话,我觉得,就像你这样的人,也比我强!”

“那你看个合心的人,嫁了就完了!”

“自然喽!并且,嫂子,你还不知道,我是看出了他的心意:他对我们这些人,只认为是拿来玩耍的,说不上喜欢不喜欢。我看他就是要娶亲,也要找那些正经人家的妇女,还要长得好看的。”

“真看不出!……”她掉头向四面看了看,凑过身来,在蔡大嫂耳边说道:“说句不怕你嫂子怄气的话,像你这样一个人才,又精灵,又能干,嫁给蔡掌柜一个人,真太委屈了!说句良心话,成都省里多少太太、奶奶,哪里赶得上你一根脚趾拇?……”

“相好就是喜欢啦!不喜欢还能和你相好吗?”

“嫂子,你是规矩人,你哪里晓得?一个男的,真正喜欢了一个女人,他就要吃醋,就要想方设计把这女人守住,不许别人挨近的。罗哥哪里是这样人?做了这许多年的生意,从没遇见他那样不吃醋的人!你想想他喜不喜欢我?”

“嫂子,你又挖苦我了!……打扮起来,他们觉得我还不丑。不是当面凑合的话,要是你嫂子,才真算长得好!不说天回镇赛通了场……”

“啊呀!我的好嫂子,你倒说得容易!我哩,倒是自由自在的,三十两银子的卖身文约,我早已赎回来了。又没有拉海账。比起别的人,自然强得多。就只说到嫁人,没力量的,不说了,娶不起我们。有力量的,还需要通皮,还须要有点势力,那才能把我们保护得住,安稳过下去。但是这种人有良心的又太少,我们又不敢相信。”

“哪里哟!已满了二十三岁了!”

“你试过他吗?”

“你就长得不错呀!”

“你不过二十岁吧?”

刘三金也笑着站起来道:“是了,是了!事情是只准做,不准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