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聚义本无期,水浒山涯任指挥。欲向生辰邀众宝,特扳三阮协神机。

一腔豪杰欺黄屋,七宝光芒动紫薇。众守梁山同聚义,几多金帛尽浮归。

吴用曰:“我寻思有{三}个人,义胆包天,武艺出众,若得这三个人,方才成得此事。”晁盖曰:“这三人却是谁?”吴用曰:“这三人在济州梁山泊边石碣村打鱼为生,曾在泊子里做私商勾当。一个唤做立地太岁阮小二,一个唤做短命二郎阮小五,一个唤做活阎罗阮小七。若得这三人,大事必成。”晁盖曰:“便可使人请来商议。”吴用曰:“使人请不来,湏小生自去。只不知生辰槓从那条路来?再烦刘兄去北京打听个来路。”刘唐曰:“小弟便去。”

当夜吴用迳投石碣村来。次日才到阮小二家,呌曰:“二哥在家麽?”只见阮小二出来,吴用看时,生得伛兜脸,两眉竖起,略绰口,胸前一带黄毛,赤着双脚,见了吴用慌忙曰:“教授何来?”吴用答曰:“小生今在一个大财主家做门馆。他要办筵席,用十数尾重十四五斤的金色鲤鱼,特来相投。”小二咲曰:“且和教授吃三杯了去。”吴用呌曰:“七哥!”阮小七出来咲曰:“教授多时不曾相见。”吴用曰:“特来相央你们说话。敢烦二位去寻五哥同来商议一件好事。”阮小二、小七同吴用下船,撑至湖泊里,不多时到一个高阜处上岸,只见七八间草房。阮小二呌曰:“老娘,五哥在家麽?”那婆婆应口:“连日镇上赌钱去了。”小二便把舡撑开。撑了半个时辰,只见独木桥边,一个汉子手拏两串铜钱下来觧船。阮小二曰:“五郎来了。”吴用看时,只见双手如铁棒,两眼似铜铃。面生咲容,心怀枭毒。吴用呌曰:“五郎得采麽?”小五曰:“教授两年不曾相见,今日我和教授同去水阁上吃几盃。”即忙下舡来。两只舡撑到水亭下上岸,入到水阁内,四个坐定呌:“酒保把一桶酒来。”酒保摆酒了,四人饮至半酣,小五曰:“教授到此贵干?”阮小二曰:“教授如今在财主家做门馆,迳来讨十数尾金色鲤鱼,要重十四五斤的,特来寻我们。”阮小五曰:“往常时要三四十斤的也有,如今便要十斤的也难得。”阮小七曰:“教授远来,我们也要寻十数个重五六斤的相送。”吴用曰:“小生随筭价钱。”吴用寻思:“这酒店难说。今夜去他家投宿,却好商量。”阮小二曰:“请教授权在我暂宿一宵,明日却再计较。”还了酒钱,四个人上舡,迳投阮小二家来,坐定,阮小七呌:“阿嫂安排酒来。”吴用曰:“恁大去处,怎麽没有大鱼?”阮小二曰:“这等大鱼,除是梁山泊里才有。我这石碣湖中狭小,存不得大鱼。”吴用曰:“这里和梁山泊一泒相通之水,如何不去?”阮小二曰:“如今泊子里有夥强人占了,不容打鱼。为头的唤做白衣秀士王伦。第二个唤做摸着天杜迁。第三个呌做云里金刚宋万。有一个旱地葱朱贵,见在道口开店,专一探听事情,如今新添一个,是东京禁军教头,豹子头林冲,十分武艺。如今把住泊子,绝了我们衣食。”吴用曰:“官司如何不捉他?”小五曰:“捕盗官那个敢去他那里。”吴用曰:“他们到快活。”小二曰:“他们论秤分金银,异样穿锦绣。我们兄弟空有本事,怎学得他!”吴用曰:“这样人倘被官司拿去,也是自做的苦。”阮小二曰:“如今官司没分晓,犯了迷天大罪的都没事。但有人肯带挟我的,水里水里去,火里火里去。”吴用暗地想曰:“这三个都有意了。我且慢慢诱他。”有诗为证:

只为奸邪屈有才,从教恶曜下凡来。试看小阮三兄弟,同劫生辰不义财。

吴用曰:“你们怨着打鱼不得,却去撞筹,且不好也。”阮小二曰:“先生不知。我们兄弟几次要去入夥。听得说王伦那厮心地窄狭,若得似教授这般情分,我们多时去了。”吴用曰:“量小生何足道哉!此间郓州城东溪村晁保正,你们曾认得他否?”阮小五曰:“莫不是呌做托塔天王晁盖么?”吴用曰:“正是此人。”小七曰:“虽然与我们只隔百里路,缘分浅薄,不曾相会。”吴用曰:“仗义好汉,如何不与他相见?我今对你实说,我今在晁保正庄上住,如今探听得有套富贵待取,我来和你们商议同去如何?”小五曰:“却使不得,他既是仗义好汉,我们却去害他道路,被江湖上好汉咲话。”吴用曰:“我只道你们兄弟心不坚,原来真个好义。我对你说,这件事非同小可的勾当,目今朝中蔡太师,是六月十五日生辰,他的女婿是北京大名府梁中书,即目起觧十万贯金珠宝贝庆贺生辰,来请你们去商议,取此不义之财,大家图一世富贵。教小生做买鱼为名,与你们三位计较,成此一事,何如?”小七跳起来曰:“一世指望,今日还愿了。几时去?”吴用曰:“明日五更,一齐同去。”三人大喜。在诗为证:

壮志淹留未得伸,今逢学究启其心。大家齐上梁山泊,邀取生辰宝共金。

次日,三兄弟跟吴用投东溪村来。晁天王请入庄里后堂坐定,吴用把前话说了,晁盖大喜,便教庄客宰猪杀羊,安排纸钱,就后堂摆下猪羊香桌,烧纸祭天。个个说誓曰:“梁中书在北京害民,骗人钱物与蔡太师庆生辰。我等欲取不义之财。六人中,但有私意,天诛地灭,神明鉴察。”六人誓毕,正在后堂饮酒,只见庄客报说:“门首有个先生要见庄主化斋粮。”晁盖曰:“你可与他三五升米便了。”庄客曰:“小人将米与他,不要。只要面见保正。”晁盖只得出来,见那先生,身长八尺,道貌堂堂,便问曰:“先生来寻保正,有何见谕?”那先生曰:“来寻保正有句话说。”晁盖曰:“你曾认得保正否?”那先生曰:“只闻其名,未曾会面。”晁盖曰:“小子便是。请入庄内说话。”遂同入庄。吴用见那先生入来,自和刘唐、三阮一处躲过。晁盖请那先生后堂吃茶已罢,见他不说真情,便问其姓名。那先生答曰:“贫道覆姓公孙,名胜,道号一清先生。乃苏〖蓟〗州人氏。自幼家中,好习枪棒,斈成武艺,兼人但呼为公孙大郎。为因学得一家道术,亦能呼风唤雨,驾雾腾云。江湖上称贫道为入云龙。久闻保正大名,无缘拜识。今日将十万贯金珠宝贝,送与保正作进见之礼。未知义士肯受否?”晁盖咲曰:“先生所说,莫非北京生辰槓麽?”那先生大惊曰:“保正何以知之?”晁盖曰:“小子胡猜,未知是否?”公孙胜曰:“此一套富贵,唾手可得。”正说间,只见一人走入来,劈胸揪住公孙胜曰:“你们商议干这等勾当。”唬得那公孙胜面如土色。毕竟揪住的是谁?且听下回分觧。

新刻全像水浒志传卷之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