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常常有雨,可是也常常有太阳,当花逢春把秘密的信亲自投送了回到石碣时,连绵的雨又下降起来。但是他已经机警地完成了使命,所以他心里很高兴,虽然遇见了别人气闷的黄梅天,而他和桂英在一起,时间过得一点也不寂寞。因为市镇上来往的人很多,所以逢春早就移住阮小七家里了。
雨总有个尽时,当那太阳在早上露面时,他们两人就投入清新的朝曦之中。走过那斜坡上的带露的细草去到湖边。
小船拴在柳树根上,在湖波上微微地波动着。逢春把渔叉放在船头,然后解开铁链,跳上船去,就向坐板上坐。
“那么湿,你真不爱干净!”
逢春被她喝住了,他愣了一会儿,不知道怎么才好。
桂英上了船,熟悉地把坐板翻过来:“请坐吧。”
这是很简单的,可是自己竟没有想到,于是打着头顶说:“真是糟。”
他们把船荡出去,不由一般人走惯的水面走,他们的船走远路,有时候简直是从很密藏的芦苇中穿过去。
“逢春,你说,哪里是梁山泊?”
“你看,那天边的紫色的山。”他指点着。
“真是好看,我们哪天去去好么?”她静静地向那边望着。
“一天回来不了呀?”他有些怅惘地说。
“以后再去吧?”她失望地说。可是过了一会她又问:“登云山是这个有宝塔的山峰,还是有一个枯树的山峰?”
“你不知道?你不是石碣湖的人?”
“我一个人不曾上这边来过,我也不敢来!”
“你怕?”他拉着她的手。
“金兵不许来呀。”她回答着,眼睛望着风把水草卷向一个方向去。鱼在船的附近静静地游着。
“多少鱼啊!”
“鱼这边多的很,因为几年来都不许上里边来打鱼。”
逢春细细的望那有棕色皮肤的女孩子,她长得非常健康,应该说她比自己更结实。她的桦楸一下一下很平稳地划着,船头轻轻漾起白色底小浪,小浪迎击着船头发着空空底声音,也只有这声音使他们想到这是在水上。
她这样沉默地坐在船尾上,她沐浴在爱情的幸福之中。巨大的穹苍和浩淼的水面发着明净的碧色,但是在他们眼目中也仅仅是爱情的点缀而已。
逢春索兴把桦楸提起来放在船上:“我们歇一会吧。”
桂英并不反对这个,她把桦楸在水里轻轻地扰动,她有一个预感:在这样没有人迹的地方,对方也许要欺侮她,可是她的心里是酸酸地,又冷冷地,她心甘情愿给对方欺侮。
那颗珠子,迎着芦苇空隙中的阳光发着五彩的光芒,逢春就望着她的黑而有光的头发和插在上面的珠子。
“不要看我!”她羞怯地偷看了他三次,他总是贪婪地望着自己的腰。于是她就娇叱了一声。
“我没有看你。”是逢春调皮的回答。
“把眼睛拿开!”她不再看他。
“我是看我家的珠子。”
“拿回去吧,”她伸手去取庆顶珠,“我还给你。”
“你不要取下来,”他有把握地开着玩笑说,“要还,还给媒人去。”
“啐!”她说着,使桦楸泼了许多水去。
“我给你说。”他静了一会才说,实际上他心目中又有了新的捉弄她的计划了,“这珠子是宝贝。”
“这珠子是宝贝?它有哪些好处?”
“好处多得很,不然怎样会是我家的传家宝。”
“你说说看!”
“它会说话。”
“我不信。”
“你听!”他站起来,低下头对珠子说,“宝贝,你姓花不姓花?”
“它没有说呀?”
“你姓花不姓花?”这一次他忍不住笑了。
桂英在他笑声以后明白了,于是她也站起来,带笑地打了逢春几拳。
“你,你,你才是宝贝!花家的宝贝!”逢春响亮地笑起来,那笑声充满最大的快乐!
“死鬼,我上了你的当了。”她没有力气地嗔着,“死鬼,你真讨厌!”
逢春并不以为那是真正的责骂,反而从那些声音中得到了快乐。
“真要捉鱼么?”他问。
“我们说过今天来捉鱼的。”
“好,我们至少捉一条回去。”
“你这死鬼要不射死我的鱼鹰子,今天不会要我们亲自动手了,它会抓一条鱼起来。”
“我不是赔你了么。”
“赔了甚么?”她知道他又在调侃自己,但是她不知道她究竟要怎样说,于是就问。
他靠得她很近,轻轻地说:“就是我这个人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