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吴质仁在典当内,偶见自制金钗,系赠嫁婉姑之物,因知此中有异;更虑他表弟与胞妹婉姑此中定有冤情,因请那当典内的主人设法,将那质钗的圈留起来;他便一面缮具状词,赶紧到了漕督衙门投告,求施公代他申冤。施公见了状词,当即升堂,将吴质仁带上问道:“你有何冤枉?可从实招来!”吴质仁磕了一个头,向上诉道:“小人原籍浙江绍兴府山阴县人。
从幼年在北京,从师习学银工。数年之后,技艺毕业,挣了几个钱,在北京开了一爿银楼。那时原籍家中,尚有老母、弱妹。
这年老母病故,弱妹无依。小人便回原籍,将老母殡葬的清楚,带了弱妹到京,与小人一齐居住。彼时弱妹婉姑方才十三岁,原由母亲作主,许字同籍一个秀才刘国材。那时国材尚在书房攻书,还未进学。到前年二十岁上才进学的。小人带着妹子在京居住,小人的妹子恪守闺训,且极端庄勤俭。那年交十九岁,小人又闻得妹夫刘国材已进学了。大人的明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小人就要送妹子于归。争奈小人店务冗繁,抽不出空来。正在烦虑,可巧那年适逢会试之期,小人有个表弟成都彦,是上一科的举人,由原籍进京会试,就住在小人家里。小人这表弟,真是个至诚君子,守理法的人。不必说他不存苟且之心,平日见了妇女,真个是目不斜视。小人因此就想到:妹子是要出嫁的人,小人自己又不能分身亲送妹子回籍,难得表弟到此;他又是个诚实可靠的人,因此就与表弟商量定了:将妹子托他带回原籍,择吉于归,以了婚姻大事。小人的表弟当时也就答应。小人甚为欢喜。又因妹子的夫家甚为贫穷,妹夫虽然进了学,他家中尚有老母,就便给人家教读,每年能得几何?再加自己房用,将来添儿育女,家用日大,进项又少,小人的妹子如何度日?因此,小人就多备了些嫁资,又给妹子自制了几件工巧的钗饰,一齐交与妹子。择了日期,就托小人的表弟,将妹子带回原籍。小人以为了却了一件大事,不料妹子与表弟回籍之后,将妹子于归刘家,第二月忽然妹夫刘国材,及妹夫的母亲,均被杀死。当经妹子喊齐邻舍投告县里。彼时妹子为是亲夫及夫母被人杀害,求县里申冤。哪知县太爷相验之后,追问小人不在原籍,便将小人的表弟提去;及至问到同路回籍的缘由,县太爷就说小人的表弟与今人的妹子:“一对怨女旷夫,岂有同行数千里,绝无暖昧情事。”又令稳婆验得小人的妹子果非处女,因即严刑拷问。小人的表弟与小人的妹子只得承认通奸谋杀。因此小人的表弟与小人的妹子皆抵偿问罪,业已明正典刑。彼时小人在京尚不知道。后来原籍的亲戚寄书,小人方知此事。当时小人亦以为表弟与妹子存此狗彘之行,理应身受国法;既又想小人的表弟与妹子实非此无耻之辈,其中难免无冤屈之处,因此疑信难决。现在因离乡多年,又因妹子与表弟这件事,故此暂行回籍侦访侦访。不料走至治下裕丰典内,与典主说话,忽见典伙手持金钗一股,到典主面前说道:‘此钗制法精巧。因质价太巨,不敢自主,请典主定价。’彼时小人在旁看见,实小人妹子回籍时赠嫁之物;因思既有此物,小人的表弟与小人的妹子之冤,当可明白。因此,小人请典主一面将质钗之人设法圈留,一面小人亲到台前投告。小人实系情急,又念表弟与妹子实在冤枉,为此叩求大人俯念无辜问罪,死者含冤,急速飞签将质钗之人提到追究,以求水落石出。感德非浅!”诉毕,又磕了一个头,跪在地下。
施公听罢,当即准词,飞签去提质钗之人;一面饬令吴质仁暂行退下候讯。吴质仁唯唯退下。施公也即退堂。不一会,差役来报,已将质钗之人提到。施公立刻升堂,问那人道:“尔唤什么名字?是哪里人氏?”那人道:“小人是北京人氏,姓王名六。”施公道:“尔为何在绍兴刘家好盗财物,杀害他母子?尔可从实招来。”王六见施公问出情真,不觉毛发悚然。施公见王六有异惧之状,也知道是他所为,因将惊堂木一拍道:“该死的强盗!本部堂即将尔的实情察出,尔还敢不招吗?”当即望两旁喊了一声:“来,将他夹起再问!”王六见要上夹棍,赶即求道:“小人愿招了。”因道:“小人前在京中,访知吴银匠嫁妹子,嫁资甚厚。当时便思盗取,因不便下手,后来即跟着出京。他们沿途又防备得紧,因此一路跟到绍兴。那日刘家喜期,小人即伏在左近。等到亲友各散,小人即乘隙入门,暗伏厨下。到了二更时分,刘家的老婆子到厨房里来检点物件。小人怕那老婆子看见不便,即拿出刀来,将那老婆子杀了。那刘家新郎听见厨房内有响声了,也就点了灯火,到厨房照看。小人见他又来,就也将男子一并杀死。彼时小人就将刘家男子所穿衣服更换起来,复行秉烛入房。其时新娘初来,不辨真假。小人就与新娘同寝。当时就骗他道:‘闻说汝兄赠嫁时,有金钗等件,制法颇为精巧,可能取出与我一看吗?’其时小人与新娘说话,那新娘以为小人真是他丈夫,因即将所有赠嫁之物,全行拿出与小人观看。小人看毕,夸赞了两句,又令他仍然收好。小人又与他同寝。等到天明,看见新娘睡熟,小人便将金钗、金钏等物,取来藏在身旁,越屋而去。此皆小人的实供,小人也自知犯法,求大人明察便了。”
施公听罢,即唤吴质仁道:“尔可听清楚吗?”吴质仁道:“小人听真了,还求大人作主才好。”施公道:“尔且在此等侯一月,候本部堂将此案缘由,奏明圣上,候奉到谕旨,应如何办理之处,再行给尔定夺。现在本部堂一面移咨浙江抚台,请将山阴县先行革职;并着该县将全卷查明,随带前来归案讯办。
一面即奏闻圣上,请旨定夺便了。”吴质仁又磕了一个头,这才退下。施公又命将王六交山阴县监禁。差役答应,将王六带下。施公退堂,进了书房,更衣已毕,即刻拟了奏本,并拟明各项罪律。次日签发出去;又备了咨文,移咨浙抚,请解山阴县带同全卷,迅速到淮归案,暂且不表。再说张珊珊与小卫玠一案,经施公因梦铜镜,察出真情。着令原差赶往丹徒,迅提金二朋到案讯断。那丹徒原差奉了施公之命,哪敢怠慢,日夜趱赶,不日已到镇江。当即在本县衙门报了文。丹徒县即将原差唤进,问明一切。原差便说施公如何审问,如何在监用计,不知如何牵出一个金二朋来。“现在着令小的回来,拘获金二朋前去讯诘。”丹徒县道:“难道许炳文果非小卫玠杀死吗”
那差人道:“小的也不知其中委曲,但见施大人只问了一问,就叫小的前来提金二朋了。”丹徒县道:“既是如此,尔可赶将金二朋提来,好让本县备文申解便了。”那原差听说,即刻出了衙门,各处查拿金二朋。不到两日,居然将金二朋捉住,先解到县里。由丹徒县问明无误,即日加差押解前往。欲知如何审问金二朋,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