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人杰既将印信取回,火烧了凌虚楼,同黄天霸等七人,寻了两间空屋,在那里歇息。话分两头,再说李公然在凌虚楼背后,山岭之上,窄路旁边,更棚以内,专待凌虚楼火起,便来接应人杰。一直等到四更将尽,不见动静。正在心烦意乱,忽见凌虚楼火冲霄汉,知道贺人杰已经得手。他赶着提了刀,直奔岭上走来。赶到逼近,那条狭路已被凌虚楼上烧枯的木料,压落下来,将路塞断。李昆转身回走,复望岭前赶去,走了好一会,才到摩天岭面前。抬头望岭上一看,但见余火犹存,浓烟尚袅。李昆赶着上了岭,一路寻找前去,只见尸骸遍地,血肉模糊,寻了一会才到。天霸人众,彼此见说了原由,皆各欢喜无限。此时天已将明,大家又略坐片刻,已是大亮,于是大家将大寨内所有未经焚毁物件、银两财帛,逐一查明,聚在一处。又将未死的喽罗等众,皆叫到面前,发放回家。又留二三十名,押令着扛抬物件,并将余屋拆毁。所有死尸,概行掩埋起来。诸事已毕,喽罗扛着物件,贺人杰捧着印信,并带了余成龙等三人首级,一齐下岭,走至悦来店。李昆又到店内,说明情由,算还房饭钱。那镇市上方才晓得是施大人暗里派了官兵,来捉拿岭上的强人。黄天霸等也将所住的客店房饭钱算交清楚,这才一齐望着淮安而去。

在路行了二日,已到淮安。当即入城,回到衙门,先报进去。施公闻报,即刻传见。黄天霸趋步进内,施公一一慰劳,众人又各各请安。末后贺人杰恭恭敬敬将印信送到,交与施公,道:“请大人验看收执。”施公接过了,将盒子开了,验明不错,当交施安收去掌管。施安接过去退下。施公因向贺人杰道:“本部堂一时疏忽,将国宝为强人盗去。若非小英雄设计取回,本部堂亦难逃处分。今多亏小英雄胆识兼备,致国宝失而复得,这件功劳,要算小英雄第一。本部堂却无以酬报,先只好给个千总顶戴,归本标差遣,聊以酬今日之劳;待随后另有功劳,再行申奏,请旨奖赏。”贺人杰赶着上前请安,禀道:“承蒙大人恩德。小民年幼,多有卤莽之处。今大人不加罪责,反蒙厚赏,小民断不敢领。等随后立有微劳,再请大人恩赏罢!”施公拈须微笑道:“小英雄不必过谦。一来为小英雄稍承先志;二来使本部堂聊表寸心。幸毋再辞,反使本部堂不安。”黄天霸见施公说得恳切,即命贺人杰道:“既承大人逾格栽培,厚加恩赏,却之反为不恭。且谢过大人,受了此职,以后再图报效,不负大恩便了。”贺人杰因道:“卑职既受了大人恩赏,当效犬马之劳!”说罢,又叩了两个头,谢了恩,这才起来,站立一旁。黄天霸复又禀道:“摩天岭大寨内,所有搜出银两物件,悉数命小喽罗扛抬回来;并余成龙、陆文豹、任勇三名首犯的首级,亦带到此,请祈发落。”施公道:“将余成龙等三人首级,于头门外悬竿示众。所有财物,全行存库。小喽罗皆系赤子,尽放回家。”黄天霸答应,大家辞出,发落已毕,各回衙门。

且说贺人杰得了千总,心中十分欢喜。黄天霸、张桂兰夫妇二人也是喜之无限,商议道:“人杰侄儿,今蒙大人赏了官职,咱们虽不是嫡亲叔婶,也如同胞一般,也得给他做个面子,备两席酒,请请大众。一来是我们的体面,二来也给大家喜欢喜欢,拚个一醉,老爷意下如何?”黄天霸道:“夫人之言甚合吾意,就是明日请酒便了。”张桂兰又道:“贺家嫂子远在山东。她儿子今日作了官,也得寄封信与她,使她欢喜,以慰她抚养一番。”于是黄天霸就请人写好了一封书,寄往山东,并接他义嫂不题。次日又去备了两席酒,着本衙门差官,各处去请客。大家叨光,闻是喜酒,俱各前来。这个消息,又传到施公耳里,施公又着施安送了五十两银子,给贺人杰为犒赏之费。黄天霸只得代他收下,当时便与施安说道:“本来也要请老弟到此小饮三怀,特恐被大人知道,诸多不便,故不曾去请。今蒙大人又有赏赐,贤弟可莫怪愚兄未曾下帖,屈留在此,大家欢喜一日。”施安也答应。此日正却好是三月初三,上已佳节。又兼天气晴明,春意融和,大家举怀痛饮。自午至暮,无不欢呼快乐。其中有猜拳行令的,有击鼓催花的,满座纷纷,谈笑典雅。及至酒阑,犹有余兴。褚标在壁上,取下朴刀按一按,跳出院落,舞了一路单刀,耍了个四门,果然刀法精纯,不愧老当益壮。舞毕,褚标站在院落,对众笑道:“老夫不弹此调久矣!幸尚未生疏,将来还可凭这老伴儿解解闷。”

大家极加夸赞。

褚标复向贺人杰道:“你高兴么?咱与你杀个老少对手。”

贺人杰道:“还望老爷子指教!”说着,便取了一柄单刀,跳出院落,与褚标对敬。立定脚步,摆了架式,说了一声:“请。”

褚标还答了一句:“有占。”即将刀望人杰砍来,人杰赶着招架;一来一往,左拦右隔,前遮后挡,两人舞在一团,俨然如逢大敌。大家看着无不赞赏。二人舞毕,复入了座,彼此又夸赞了一回,又饮两怀酒,饭毕各散。

时光迅速,又是四月初旬。这日正逢致祭河神之期,施公早三日前,挂出牌来:届期仰合署文武官员,军民人等,一体拈香。到了次日,施公五更起来,外面炮口向三声,鼓乐齐鸣。施公出了辕门,前面本标各员,如黄天霸、关小西、李昆、李七侯、何路通、金大力、王殿臣、郭起凤、贺人杰等,皆各按本职公服,坐于马上先行。施公面前,有漕运总督亲兵一队,两旁戈什哈八名,扶着轿杠,一路上威威武武,直望河神庙而来。不一会已到庙前,各官员纷纷下马。施公亦在庙门前下轿。此时早有淮扬兵备道,淮安府县,暨各厅各委佐二杂职,候备人员,挨次排班,齐立两旁伺候。施公从容上殿,先奏了乐,施公上香已毕。礼生赞礼。施公及大小官员,一齐行礼。俟读祝后,礼毕,各官随着施公,站立起来。当有庙中住持道士,延请施公至客厅用茗。然后施公起身,各官恭送如仪。施公至庙门外上轿,吩咐回衙,各官亦纷纷归署不提。

再说施公端坐轿中,忽见道旁有一少妇,身穿白衣麻裙,手持纸锭,系新丧模样,站立路旁,让施公轿子过去。忽然起一阵狂风,在那少妇前旋转不定,猛然将那少妇麻裙吹开。施公瞥眼一看,见麻裙中露出红裤,心中大异。即于轿前,密令王殿臣、郭起凤二人道:“你暗暗尾随这妇人前去,看他所往何处,及家住哪里,一一访明,回来禀告。”王、郭二人答应去探。施公回衙。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