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桑的话我表面上果然只有依从,但再要叫我安睡几个小时,我的神经却不肯服从我的命令。好容易摄到了东方发白,我便起床漱洗。到了六点半时,我还不见霍桑起来,便老实不客气地催他起床。

霍桑笑嘻嘻地说:“第一班车要七点五十分才开。你何必这样子着急?”

到了七点钟,我们俩一同进早餐。早餐既毕,霍桑拿出了两支手枪,一支给我,一支他自己藏着。我们刚才准备出门,忽见一个邮差又送进一封快信。

霍桑接过了瞧一瞧,说:“又是王耀林发的。这案子他们已经解决了,那未免太心急些哩。瞧这邮局印章,这封信是昨日傍晚发出的。现在我们果真不能不赶紧些了。万一脱了第一班车,说不定要徒劳往返。包朗,快走,这封信很长,到车上给你瞧。”

这又是一个新发生的疑团,但为经济时间起见,我只索再忍耐一会。

我们上了火车,霍桑的心似乎方才放定。等到火车开了,霍桑才把王耀林的第二封信授给我瞧。他自己开始抽烟。

信当真很长,王探长把案子的经过报告得非常详细。

我现在只能略述大意。

他说鲁柏寿的尸体已经检察官检验过,也不见什么伤痕,加着身上的衣物完全无缺,便断定决不是出于谋害。

他们假定他在十四日早上接了王耀林的电话以后,心中不无惊慌,就匆促赶到警局中去。当他经过金鸡桥时,天雨泥滑,足力不稳,便落到河里去。那里本是僻静的所在,清早时行人更稀,故而落水后没人瞧见搭救,直到下一天,他的尸身才浮上水面。至于那个军官奚宰耕,恰合霍桑的推理,果然是有神经错乱病的。因为有吴萃耕的一个同伙李栋,也是一个下级军官,特地到警局里去证明。

奚芳耕曾在前线受过炮弹弹片的伤,神经因而衰弱。长官见他如此,便叫他请假到后方来休养几天。那李栋也请假回里,所以陪着他同到苏城。他们在12日晚上到苏州,一同寄寓在北寺前大新旅馆。下一天奚苇耕一早赶到万安桥去瞧他的妹妹。不料他的妹妹已经在一月前过世。他因责备妹夫鲁柏寿默不通报,彼此曾口角过一回。奚宰耕的神经既然有病,自然容易发怒,但事实上他并没有行凶的行动。因为十三日那天晚上,李栋确实和奚苇耕同榻而睡到了14日清晨,奚萃耕忽失踪不见。李栋吃惊不小,四处寻觅,才知道他竞投到了警局里去。所以他的话完全是神经错乱的征象,不足为凭。王耀林觉得这一番事实和霍桑所料想的完全合符,案子尽可以结束。所以法院方面已经准许李栋把吴萃耕和他的手枪领回去,以便销案了结。

我把那信读了一遍,思索了一下,才向霍桑诘问。

“你刚才说王耀林结束得太心急,分明你还表示不满。是不是?”

霍桑点点头。

我又说:“但官方这样解释,确实合符你先前的推想,你现在到底有什么意见?”

霍桑缓缓地吐吸了几口,才答道:“不错,这当真是我的先前的推想。但我的推想给小生命推翻了,已经一变再变。你难道不知道?”

我说:“是的,你曾经说过,你的推想已经因着那个虱,发生过变动。但怎样一变再变,你不曾漏过一句,你现在反而责我,我怕你的神经也许也有些儿不怎样健全吧?”

霍桑不禁扑哧笑了一声,答道:“唉!包朗,我实在太自私了!现在时机已经成熟,我不妨告诉你了。我最初的推想,以为鲁相寿既然无恙,谅来是奚宰耕的神经错乱。接着我知道鲁柏寿失踪了,便又料他是故意避匿。后来他的床上的毛绒毯上一个小生命吸住了我的视觉,推翻了我的以前的假定。我的推想就彻底变动了。现在我既然得到了那虱和鞋子的印证,又知道奚苹耕果真另有一个同伴。所以我敢说王耀林的判断太急促。你总知道急促的后果往往是错误啊。”

我疑惑地说:“错误?什么意思?”

“意思很简单。我敢说鲁柏寿的溺死,决不是自己失足,是被人谋死的;”

“喔?你确信如此?”

“是!”

“那末凶手是谁?”

霍桑忽竖起了良指,作势警告我。“喂,低声些。这车中不是我们两个人啊。”

我减低些声音。“那个凶手是谁,你总也已经知道。是不是?”

“是的,我们一到苏州,你也就可以瞧见他。”

“那末你此刻还不能先告诉我?难道你还有什么推托?”

霍桑微微一笑,道:“喂,逼功真厉害!好,我起先因着那关节没有证实,未便发表,现在不妨就老实说。凶手是奚萃耕。”

“奚萃耕,这怎么可能?”

我惊疑得简直不敢相信。

霍桑反问我道:“怎见得不可能?”

“鲁柏寿是十四日早晨死的。那时候奚萃耕早已在警局之中;后来他从警局被移送医院,当然也有人看守。难道他会有分身术?”

霍桑点点头,说:“对,从事实上看,你的逻辑确实不错。不过这案子的设计的狡猾就在这一点。要是我没有料错,我深信行凶的是他……唉,这回事相当曲折,证实起来也不是三言两语办得了。好在不到两个钟头,这秘幕便可以揭破。包朗,你且养一会神。我应许你的比‘五鬼搬运’更妙的资料,大概不会食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