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财色浑无数,有个难贪处。王章三尺九重天,更一生辛苦。载宝藏娇,精神如许。

看年华几度,鬓浓须黑白头来,悔恨终无补。

再说乌必元定于三月三日迎娶媳妇,衙中结彩张灯,肆筵设席。温家亦复如是,并邀请一班女客陪送。先期二日,请了施家母女、史大妗子、苏家母女来看发嫁妆。陆续到齐,各人见过,史氏命惠若见了婆婆。四个少年姊妹格外殷勤,情投意合,一群儿同到后楼。这阿珠、阿美还是生疏,那施小霞十分熟溜,而且风流倜傥,口角出尖,更有许多取笑之话。素馨妆着娇羞,应酬诸位,只是见了二苏,未免又转念到笑官身上,幸得笑官却未曾来。他已在乌家多时了。

温家嫁妆到来,他也无心观看,同着岱云的一班少年朋友,急意吃喝,调笑顽皮。你说那几个?一个叫做时邦臣,本系苏州的告老小官,流寓省城,开一片时兴古董铺,会唱几套清曲,弹得一手丝弦。一个名唤施延年,他父亲系关部口书,自己却浮游浪荡。一个竹中黄,一个竹理黄,乃父原任菱塘司巡检,婪赃发觉,瘐死监中,二子无力还乡,帮闲过日。一个叫做曲光郎,杭州人氏,一字不识,硬充沙包,已失馆多年了。这五位都是赌博队里的陪堂、妓女行中的篾片,一见笑官,认定他是个地道阿官仔,各尽生平伎俩尽力奉承,笑官也就认做他们是有趣朋友,只谈笑到晚上方纔散去。岱云约他们迎娶之日一定要来,这些人无不”谨尊台命”。

笑官也要告辞,必元父子再三亩住,说要过了三朝方可回去。必元亲送至内房安歇,叫家人退出,唤那当差的老举上来递茶,笑官也分付自己家人回避。必元握手私语道:“弟有一事奉求,未知允否?”笑官道:“老伯有何见谕?”必元道:“小弟这个苦缺,近来越发苦了,用度浩繁,所入不供所出,近又为着小儿亲事用了许多,目下实难措手,可好恳世兄的情,暂借银三百两,待冬间措置奉还。”笑官道:“这事容易,老伯要用,明日着人取来就是了。”必元打恭致谢,又说:“蜗居简亵,世兄暂宿几宴,这丫头也云,颇觉伶利,叫他伺候便了。”笑官道:“老伯请自尊便。但是小侄不安。”必元道:“忝在通家,何须客套。”说罢,告辞而去。

那也云便上前脱靴扯袜,解带宽衣。笑官只道他是乌家的丫头,不好意思调笑,即上床睡下。谁知也云替他盖好被服,便关上房门,脱了衣衫,挨身入被。笑官还未动手,他倒一手勾住颈顶,一手竟摸至下边。笑官正是养足之时,况且年纪又大了些,又服了许多药物,也可称三日不见,刮目相待之士了。

一番**,两意酣恬。也云更有擅长献媚之处,笑官反觉得未曾经,问他道:“你是那里人,在这里几年了,伏侍那一个的?”

也云道:“奴是香山县人,去年到省。向在船上,今年正月进府当差,伏侍他家小姐的。”笑官纔晓得他是个老举,因问道:“他家小姐多少年纪,性情怎样的?”也云道:“他纔十四岁,性情和顺,像有点憨的。”笑官偎着他脸说道:“你若能撮合小姐与我一会,我送你一百圆花钱。”也云道:“这有何难。

他从前看见了你,像有思慕的样儿。我明日同他到园,你在白衣阁下守候。这里忙忙碌碌的,那个走到后边来,怕他飞上天去?”笑官大喜道:“你怎么这样知趣!”一头说,下面又已然翘然,着实奉承一回,方纔睡去。

次早起来,笑官叫进苏邦:“到银铺中去支银四百两应用。”

不一时,苏邦取到。那乌家这日忙忙的请客待媒,笑官请进乌必元来,交付过了三百银子,说道:“还有句话禀过老伯:承情亩住几天,小侄怎敢违拗,只是外面客多热闹,小侄最怕应酬,不知可好不去奉陪否?”必元道:“横竖得罪世兄,既是尊意如此,自然遵命,另送酒席进来。”笑官道:“那个不必费心。”必元袖着银子出去。也云送上汤来,笑官递与他一百两银子。也云磕头谢了,说道:“这汤是我在小姐房中做的。他问我送与那一个吃,我告诉了他,他说:‘怪不得你昨晚一夜不来。’大约过了午后,我同他到园中去罢?”笑官道:“须要随机应变,不可露一些圭角。”也云道:“这个不消分付。”

再说乌小乔容貌既丽,性格尤奇,但终日嬉游,外面却带三分憨态,对于他的父兄淫纵之事,未免动情,自己却有个择木而栖的主意。从新年见过笑官,十分欣慕。近日哥哥娶亲,他母亲因他年小,不要他料理,他坐在房中呆想。也云走来问道:“小姐想还没有吃饭,我去拿来,吃了到园中顽去,呆呆儿坐着做什么。”小乔道:“你可曾吃过饭么?”也云道:“我陪苏少爷吃了。”小乔道:“他怎么就这样抬举你,同你吃饭?”

也云道:“苏少爷人物风流,性情和顺,天下男子里头也算数一数二的了。”又掩着口说道:“小姐不晓得,他比我们还柔媚些。”小乔红着脸道:“呆丫头,不要太狂了!”也云带着笑拿了饭来,小乔吃了一碗,对镜掠了鬓云,携着也云的手,径往后园。慢慢的行至阁边,也云说:“小姐且在阁中暂坐,我落了一根簪子,去寻了来。”小乔点头,一手扶着梅树,一手往上摘那小小的青梅。树枝扳到屋边,笑官早已看见,忙走出来说道:“乌姐姐,不要扎了手,我来替姐姐摘几颗罢。”小乔蓦然听见,也觉一惊,回头见是笑官,便笑嘻嘻的说道:“原来苏家哥哥在此。”意欲转身。笑官扯他进阁,小乔并不做声,只是憨憨的笑。笑官即将他抱至里边,置诸膝上,盈盈娇小,弱不胜衣。因拥至榻前,如此如此。小乔初还憨笑,继则攒眉,他最不晓得这事有这般苦楚。笑官亦怜惜再三,温存万态,草草成章。却好也云走进,笑官叫他好好扶小姐回房,自己也便出外。

晚上与也云计较,悄地开了后门,至黄昏人静,竟到他闺中,三人畅叙。

次日迎娶之期,这一班帮闲人都到,把笑官闹了出去。晚上花轿进门,一样的参神拜祖、撒帐挑巾,直闹到三更,方纔客散安寝。那边一对新人,拿出两般旧物;这里四条玉臂,拥着一个情郎。这河泊所府中,颇为热闹。

无奈欢娱未久,离别突来。过了三朝,素馨出房,见过公姑。必元因笑官是温家至戚,敦请相见。笑官倒也罢了,这素馨的一种羞惭,却是西江难洗。岱云只道是新人故态,那知别有根由。里边正在见礼之时,只见家人禀说:“赫大人衙门马大爷要见。”必元出去一会,进来对归氏道:“苏世兄不是外人,有事不妨商酌。方纔马大爷披着红、拿着一千银子,说关部闻得我家小乔容貌,要聘他为二夫人,事成之后,还许我兼署盈库事务,我已含糊答应。此事你须主张。”归氏道:“这也没甚不好,不过,小乔还年小些。”笑官听了此言,吃惊不小,忙插口道:“世妹闺中待字,岂少望族清门?海关以妾媵相加,似为太过,况千金也非难事,老伯还要三思。”必元道:“我原未必甘心,只因这关部性子不好,所以勉强应他。”笑官见话不投机,只得辞出,暗暗的教也云约小乔晚上至园中商议。谁知也云去不多时,小乔已从书房后门进来,泪痕满面,纵体入怀,哭道:“小妹虽则痴顽,承哥哥轫爱,前日之事,非哥哥强逼妹子,实是妹子心上愿依,为妾为婢,都是甘心的。

今关部以势焰相逼,父亲贪利卖儿,这是宁死不轩,望哥哥设法救奴则个。”笑官也凄然下泪道:“这是你我私情,教我怎生设法?且事生仓卒,尤难挽回。方纔略说数言,我看老伯是一定不依的。只索你且从权,我们再图后会罢。”小乔大怒道:“始轫终弃,已非君子之居心,况式好方新,便出此等不情之语,奴恨有目无珠,君宁问心不愧?奴即一死以报从前错爱之情。”言毕,跳出怀中,以头触柱。笑官忙一把抱住,再三的赔不是,安慰他道:“有我在此,你且放心,晚上定有计较。”也云已吓得呆了,恐怕有人撞见,忙做好做歹的扯他,自后门出去。笑官担着一腔愁闷,心上就像千百个胡蜂攒来攒去的一般。

不多时,必元进来,告诉笑官道:“方纔的话,小弟实属没法,只得应允,定于初十日过礼。弟弄了这个苦缺,实在转运不来,将来署了盈库,就可奉还世兄之项了。”笑官料道事已难挽,只得说道:“银钱小事,老伯倒也不必提起。侄于明早告辞回家,预先禀过。”必元道:“暂住几天,候小女出门,然后回府罢。”

笑官道:“已经住久了,明早一定要回去的。”必元去后,笑官无情无绪的等到更深,也云走来道:“今晚不必进去了,小姐自到这里来。我看他那样儿,像是断不肯到关部去的。少爷须要狠狠的劝他回心,万一闹起事来,恐怕大家不便。我做梦也不晓得他有这等烈性,若早晓得,最不敢撮合此事了。”

约到三更时候,小乔也不晚妆,乌云乱挽,粉颊余惑,泪人儿的一般走来。笑官忙替他拭去泪痕,搂着他劝道:“妹子是知书识字的,那破镜重圆的故事,古今很多,务必权时过去,待我慢慢的设法救你出来,断断不可执一之见。”小乔道:“我也没有乐昌公主的福分,那侯门似海,去了怎么还想出来?我也晓得哥哥实是出于无奈,不敢怪你薄情,只是从今夜相见以后,妹子的魂灵永远跟着哥哥罢了。”笑官道:“那个断使不得!

这不是你爱我,井且是你害我了。”小乔道:“怎么我死了就害起你来?”笑官道:“那海关的威势,那个不知,你若为我丧身,他难道不要柑明原故?这也云又熬不起刑法,万一说出真情,岂非‘因奸致死’,送我一条性命?我爹爹单生我一人,妹妹须要怜念。”那也云也哭告道:“奴家伏侍小姐,并不敢得罪,求小姐救奴贱命罢!”左劝右劝,劝得小乔有三分转意,说道:“奴为着哥哥强颜受轫,不知哥哥有何妙计,可以使奴再见哥哥?”笑官道:“昆仑押衙之辈,世上不少其人,我拼着几万银子,散财结客,或者有个机缘,只是水中捞月之想,妹妹还须忍耐二三年。”小乔道:“苟可重逢,两三年也还不久,只怕奴家命薄,不能伏侍哥哥,你我还须望天拜祷。”真个二人拜祝了一回。笑官取腰间所挂琪璧,拿在手中,祝道:“我与乔妹妹如果后会有期,此璧掷地碎为两块;若是此后无缘,则此璧零星碎散,望赐灵应。”说毕,即用力掷下,却好好的分为两半。笑官大喜,将一半自己系着,一半付与小乔,说道:“此即你我之镜,妹妹珍重收藏。”又分付也云道:“小姐若进海关,你须同去伏侍,还好不时劝解,将来我另眼相看。”也云跪下道:“奴蒙少爷轩爱,自当勉效微劳,日后还求少爷收用。”笑官扶起道:“这个自然。”解衣就枕,欢少惑多。正是:今夜今时别,伤心欲断肠。

巫岫云阻处,那复见襄王。

请问,这赫关差虽是骄淫,如何便晓得乌家有女?却也有个原故。从前那个老举阿钱,被必元打了一顿,心上很不耐烦,后来选入海关,因老赫问他广中的美女,他就把乌小乔说得天花乱坠,竭力保举一番。老赫那里晓得属官之女不可为妾的理,便与家人马伯乐商量。马伯乐逢君之恶,一力担当。假如乌必元果能强项,也好正言厉色,明白开导一场,老赫又管你不着,难道怕他来硬摘了木戳、斫了脑袋不成?无奈这势利小人,就是海关不要,他也巴不得自己献出,况且有人来说了一声,自然双手奉送。这样看起来,不是做书的格外生枝,半是岱云的果报,半是必元自己无耻。

老赫收拾了几间院子,到了日期,一顶小轿、四盏官灯,把小乔抬进。老赫已是半酣,醉眼蒙眬的一看:眉分新月,眼含秋水汪汪;脸似夭桃,颊带露珠点点。纤腰一搦,轻盈掌上之珍;莲瓣双钩,绰约云中之步。岂是巫山窈窕,行雨纔来;应怜出水芙蕖,污泳着恼。虽觉泪容惨淡,偏教媚态横生。

老赫赞道:“果然与众不同!”众姬拥入香房,那也云却一步不离的伺候,暗暗告诉小乔道:“小姐已经破身,停刻须要仔细照应,不可使他看出破绽纔好。”小乔是拼死之人,不过为着姓苏的暂活,那里听他的这些言语。一会儿,老赫进来,众姬退出。也云上前磕了头,老赫道:“你是向来伺候新姨的么?”

也云道:“小的是乌老爷新近挑来伺候的。”老赫道:“这老乌很会巴结,你且出去罢。”也云带上房门自去。老赫扬起帐子,小乔却和衣睡下,扯他起来。小乔自知难免,只得宽下衣服朝里而睡。老赫趁着酒兴,扳将转来,贾勇而上。小乔觉得他身上粗糙,也不甚理他,谁知玉杵乍投,花房欲烈,急将两手支撑。老赫那管死活,一往狼藉,直至绿惨红愁,方纔云收雨止。一窗红日,老赫纔肯起身。那伺候的丫头、姬妾早已拥进一群,老赫分付小心伏侍,叫小乔新姨,班列品经之下。自己踱了出来,走至书厅坐下。跟班呈上一个禀帖,老赫拆开看去:惠州汕尾口书办董材跪禀大人钧座前:禀者,小的于嘉靖十二年十月,充当汕尾口书办,于去年十一月交卸,共该解额税银十三万五千二百四十三两三钱一分,陆续解过银十二万四千九百四十二两,余该解银一万零三百零一两三钱一分。即奉差催,于本年二月廿八日趱办齐集,廿九日在陆丰县佥批起解。三月初四日,至海丰县羊蹄岭左侧,陡遇洋匪五十余人蜂拥前来,手持刀铳器械,抢劫饷银及行李等物。陆丰县添差及夫役人等,均各骇散。小的现被刀伤左臂。窃思洋匪肆掠,以至商贾畏缩不前,正额税银每多缺数,乃胆敢横行内地,劫去饷银,罪恶已极。

伏乞大人咨明抚、提二宪,发檄各营会剿,以完国课,以慰商民。除赴海丰县报明严缉外,理合据实禀明。老赫看完,踌躇了一会,叫门上问话。那包进才已伺候多时了,老赫把禀帖递与他看,说道:“这事怎处?”进才回道:“据小的想来,这事还未知真假。那董材于去年更换口书的时候,拿着二千银子希图亩办,因老爷不依,换了人。这一万多银子是他向来亏空的。就算被劫是真,也要着他先自填补,待拿住洋匪,再给还他,并没有豁免的理。”老赫点头,即提笔批道:“汝于去年十一月卸事,所该未完饷项,何得于今年二月始行起解,其中宁无弊饰?税饷正供,自当先行赔补。除咨抚檄营擒拿外,着委员碣石胡同知,拐明起解处有无情弊,并将董材锁解来辕,勒限追比。”写毕,即付包进才发出,又分付把乌必元兼署了盈库大使事。话说那惠州八口,乃是乌墩、甲子、油尾、神泉、碣石、靖海、浅澳、墩头,各口设立书办,征收货税。这油尾口书办董材,他原姓施,即施延年的父亲,温盐商的襟丈,浙绍人氏。自初在广充当埠商,娶了家小后,因有了亏空,被运台递解回籍。他因恋着粤中,做些手脚,改姓钻谋。这口书办向例一年一换,都要用银子谋干的,油尾的缺,向来是三千花边钱一年,包进才改了四千,所以被高才捷足者夺去。施材已十分失意,又平地起了这个风波,当日被惠防军民府的差人,锁拿解省,再三央差人先到自己家中,设席款待。他晓得这项银子定要缴偿,历年寄回家中也有一二万之数,所以不甚着急,只不过叹息数年辛苦。因与儿子延年商议,陆续赔缴。谁料廷年因有了这挣钱的父亲,天天浪费,嫖赌吃喝,丢得精光,家中止剩得一二千金。施材这惊不小,与儿子闹了一场,叫他竭力挪凑,自己却跟着差人赴辕,投文静候。

少停,老赫升堂,先论他一个自不小心的罪名,迎风便是三十毛板,分付道:“据胡同知替你分说,没有什么情弊,我姑饶了你死罪,但国课正供不能刻缓,限你十日偿清,三日一比。”施才磕头谢了下来。

到了第三日,将家中所有,凑满三千,支离免打。第二限上,廷年将他母亲、妹子的首饰衣服,及自己的几个箱子典当一空,仅凑得一千三百银子。海关因过了六日,所徼不敷一半,又重重的三十竹片。施材打了出来,着实把儿子痛骂,延年也无计可施,回来各处求亲告友。看官听说,患难之时,何曾见有什么亲友?况且延年父子向来不近好人,所以笑他的颇多,帮他的却没有。喜得广省粗直,不比江浙地方刁滑,延年跑了一日,还是温商帮了二百银子。延年只得将房子变卖,另租几间小房居住,又将三个丫头及家伙什物换银。到了限上,整整的二千银子交付父亲,说明此事,又道:“此外再无打算的了,父亲须要设法求免纔好,究竟不是我们自己吞吃的银子。”这施材到了十日,偿过六千多银子,老赫倒还人心,又转限十日。

这包进才因索诈不遂,着实挑唆,又打了几板。施材虽是个浪荡之人,却也向来受用,何尝经过官刑。儿子又躲得影都不见。央人寄信回去寻他,却好家中母女因无食用,也央人到此寻觅。施材叹了口气,对那人说道:“烦你回去告诉他母女二人,各寻生路罢,我是照应不来的了。”幸得海关无甚牢狱,这施材虽锁了颈项,还是散手散脚的。到了晚上,痛哭了一场,解带自缢。明早,报了关部。老赫将看守差人打了一顿,分付:“发与那尸亲收殓,所该余欠,注在无着项下,拿住强盗再处。”延年也打听了消息,跑来号叫了一番,声言到督抚处去喊冤。

这少不更事的人,懂得什么?看见有人劝他,他就生了勒诈之念。正在争论喧嚷,早到了南海县。知县钱劳将尸首验过。海关家人禀明:“因亏空正供,情极自缢的。”这钱太爷叫上延年,说他以尸讹诈,尖尖的打了二十,假意要着他身上追徼余银,吓得延年磕头哀告,方纔着他具了甘结,抬尸首回去。这钱公却是包进才着人请来的,后来自然谢他,不必絮及。

延年领了父亲尸首回家,母女恸哭一场。只是四壁萧然,不要说棺椁衣衾一毫无措,已是绝粮一日,延年又是两腿棒疮,坐着喊痛,小霞只得将头上一根簪子谢了抬尸的人。看了这带伤的死人,真是有冤莫诉。思想要去借贷,那前日的光景可知;叫延年再到温家,私自求他妹子,那延年说道:“他家又不欠你什么,好意帮了你二百银子,你到夜里偷瓜,只拣软的。我是没有这副老面皮。”左思右想,再无别法。这五月天气,受伤的尸首又渐渐发起胀来。思量唯有卖了女儿,纔能入殓。

且看下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