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冲风雨来,去踏烟霞去。
斜照万峰青,是我还山路。
话表钱琼珠见洪锦云有话请教,遂问:“有何见教?敢乞明言。”
洪氏王妃曰:“我四人所来,是因忠勇王乔装一事,既蒙天子赐婚与我家王爷为室,乃传闻贤妹再三不肯放彼于归,竟言可守闺中白头偕老。若如此行为,令人可笑之极。须知云妹是我王爷的结发首妻,贤妹定欲霸占为夫,却是何故?倒要请教有甚理解?”
钱小姐不听犹可,一闻此言,登时杏眼圆睁,柳眉倒竖,气不可遏,便冷笑曰:“贤姐,愚妹以为你是一位既贤且慧的王妃,原来是一外清内浊的美妇。何人不知颦卿是我的夫主,怎言我将他霸住?如此不通之言,不能责己,还来责人,令人可笑之极!贤姐因你家王爷卧病在床,不能成梦,欲夺我夫主为他细君,天下那有此等道理?真真可笑之极。”
洪锦云闻他这番话,也就怒形于色,正欲答言,范氏接言,口呼:“钱妹妹,你错怪洪氏嫂嫂了。颦卿为贤妹夫主,人人皆知。但则颦妹与贤妹同是女流,有何分别?天下岂有两个女子而成为夫妇之理?愚姐奉劝贤妹切切莫因小节致误大事。”
复向楚云口呼:“表妹呀!吾竟不知你究是何心?钱妹妹当初被你所误,今者你既不能隐瞒,何可再误于彼?即使你不肯于归李姓,不可误了钱妹妹的终身,难道就空担夫妇虚名,便了却一身大事么?吾闻表妹素性聪明,极有见识之人,竟作出此糊涂事来,自己误之于前,还误人于后,我真不能解无道理之事。”
楚云方欲答言,忽闻白艳红插言曰:“忠勇王与钱姐姐二位,听小妹一言,请其容纳。小妹已尽知二位两意相同的心事,在忠勇王因楚伯母年高,一旦晚年失子,未免膝下无人奉侍;且于钱姐姐面上,大有愧对之意,不能遽行将他撇下,便自于归他人。所以愿与钱姐姐老守闺中,作一对神仙眷属,既可于楚伯母膝前克尽子职,又可于钱姐姐前聊申愧对之心。这却是一片既孝且义的心思。在钱姐姐既是忠勇王如此尽孝道、存大义,虽然为着老母,却处处为着自己。于是因感生怜,因怜生爱,也就愿与忠勇王百年相守,情愿担夫妇之虚名,了此终身而已。情义兼尽,在小妹看来,忠勇王所以为孝为义者,皆是不孝不义;钱姐姐所以为义为情者,亦属不义不情。楚伯母所靠者,在先惟忠勇王,以为有子克家,他日香烟必能继续。昔日知所为佳儿者,今则变为孝女,推楚伯母之意,已不免大伤厥心。若再不急思变计,为楚氏继续香烟,则楚伯母更觉难安,即忠勇王不孝尤甚。至于说钱姐姐之不义,在忠勇王以前出于无奈,上遵母命,无可如何,只得将计就计,上慰高堂之志。今既行藏毕露,应急为钱姐姐设思良策,藉以终身,方是尽情尽义。若一味以相伴空闺,白头偕老,则误了钱姐姐青春年少,而自陷于偏僻矫情,非惟有愧于人,亦且有愧诸己,则不义孰甚?若钱姐姐之不情不义则尤有说,忠勇王本属有夫之女,昔日行藏未露,自不能怪贤姊为非,今既天子赐婚于归,难以急应劝其上遵圣旨,下重人伦,方是大情大义。若一味顺着忠勇王不得已之苦衷,便谓情义兼尽,在小妹看来,彼此终身所误,吾不知所谓情者何在?义者何在?为今之计,忠勇王急应归于李姓,钱姐姐亦应招赘他人,如此办法方可谓孝义兼尽。钱姐姐既招快婿,他日产一麟儿,即为楚氏香烟之续,则楚伯母心亦可安。而况钱伯母有一半子东床,也可就近承欢膝下,较之寄身李姓,尤觉稍安。如此看来,不但楚伯母心下大安,即钱伯母亦欣然得所,两全其美,何乐不为?钱姐姐你是聪明人,小妹之言,请姐姐想一想是也不是?”
只见钱琼珠粉颈低垂,不发一言,沉吟暗想:此话实属有理,可是怎令奴转过口,答应转嫁别人?因此不由两颊飞红,欲语不得。
楚云在一旁暗赞:白艳红才貌双全,仪容绝代,那知他口才又是如此,真是言出有章,令人心服。复偷观钱小姐低首不语,似有三分应允之意,不由心中暗喜。又听史锦屏向钱琼珠口呼:“钱妹妹,方才三妹妹之言深为有理,非是愚姐多口,劝妹妹应承了罢。若为楚伯母这慈爱的姑嫜不忍抛撇,其中还有绝妙的商量。”
就将招赘张珏的话详说了一遍。楚云闻言暗喜,若如此是两全其美。以张郎配钱女,亦复天地生成,毫不牵强。便含笑曰:“有劳四位盟嫂弟妇,破釜沉舟,痛为解说。待某明日转禀家母,再作商量,报命便了。”
洪锦云等闻言,心知楚云有些回心转意,便起身告辞。楚云因颇觉惭愧,并未相送,只有钱琼珠送四位佳人一齐走至中堂。楚太王妃立起问曰:“四位贤侄妇向颦儿劝解,这痴儿可曾允否?”
四佳人含笑曰:“侄媳等剖析劝解,颦卿只回了一句从缓商量。或者已有允意也未可料。还求伯母从中解劝,以期不致变更。侄媳等尚有些琐屑事情不堪久坐,只可改日再来请安罢。”
遂即告辞,楚太王妃送至堂口,便止步不送。钱琼珠直送至便门,方才转回。洪锦云等四人当即回府而去。
钱琼珠仍复到中堂略坐片刻,便回自己房内。见楚云斜坐交椅,默默无言,手托香腮,若有思虑。钱琼珠走近窗前,与楚云并肩坐下。楚云即将琼珠之手握定,含笑曰:“方才白艳红所言,据孤想来亦颇有理,卿却不可为此小事误了终身。岳母只生卿一人,现居李府终非长策。若招一快婿,也有半子东床,而况张珏乃是年少风流,与卿真堪匹偶。且卿当日镇江逃难,多亏张珏将卿救出,可见这段姻缘早已定就,是借孤从中作一挫顿。细想起来,是一段美姻缘。卿如应允,此婚孤亦感情不已!继母既有依靠,岳母亦得安心。若恋着孤终老香闺,可应了白艳红之言,孤为不孝不义,卿亦为不义不情了。”
言罢,见琼珠红生粉面,翠锁双眉,手理衣襟,低头不语,已有五分应允。楚云亦不再往下言,只得将别话闲谈。按下不表。
再言洪锦云等四人回至府中,李太王妃便忙问:“儿妇并贤侄妇,你四人所办之事如何?”
四位佳人曰:“颦卿已是心允,就是钱家妹妹若有不允之意,只可明日请钱家伯母前去一趟,细细劝他一番,必然应允。”
李太妃曰:“此言甚合吾意,明日当请钱太太亲身去劝解他,谅必应允。今日倒费三位贤侄媳劳神了,只可候事成之后再为酬劳罢。”
范楚翘三人齐声曰:“这些须小事何劳之有,但期颦卿早日归来,侄妇等也可多得一位闺中良友。”
言罢,告辞回府。洪锦云相送至门外,回到中堂,李太王妃便命他回房将此事告知李广。英武王闻言,病已好了三分之一。不知后事如何,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