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妾千黄金,许身不许心。
使君自有妇,夜夜白头吟。
话表楚云同玉清王饮至三巡,玉清王见楚云有三分春色已上眉梢,两颊微晕红霞,更是娇羞妩媚。此时玉清王忍耐不得,低声向楚云笑曰:“孤有一言奉问:曾闻人言,卿家与众同盟弟兄,外面虽是金兰之契,内中实有断袖之情。孤始不相信,今则深信无疑。孤虽不才,亦颇深缔鸾交,如蒙俯允,趁此深宫无人,今宵即可订同心之约。”
楚云一闻此言,只吓得魄散九霄,魂飞天外。暗恨八九载机关,一旦为人识破:“千不怪万不怪,只怪吾兄太不近情。这玉清王又似刘彪之流诡计,虽然如此,我得抵制于他方好。不然,不但为同盟所笑,且我亦无面目再生人世。”
想罢,按定心神,正色言曰:“千岁稳重了。你乃尊贵之亲王,与臣下出此戏言,甚非千岁所宜。俺楚云与众同盟义结金兰,何曾稍失礼仪?千岁乃系天潢宗派,似这等污耳之言,何能向臣下言及?污辱大臣,虽位居亲王,似亦不免咎戾。既然千岁不以大臣相待,楚云就此告辞了。”
遂立起身来就走。玉清王那里肯放,急立起身把楚云扯住。口呼:“卿家幸勿生嗔,尚乞稍坐,孤有一言奉告,以见孤所言并非虚语。昨者孤窃闻云璧人与卿有兄妹之称,卿亦曾云,钱氏怀孕本无此事,故借此欺人。孤当时本欲进房当面道破,以碍于云侯之面,不便冒昧而行。后来孤在李王兄府内,所点之《会兄》、《絮阖》那两出戏,正使卿知之。今日孤请卿赴宴,亦以为心心相印,不能见辞,乃至决绝如此。卿言孤戏辱大臣,应当有罪;可知卿易钗而弁,阴阳错乱,亦是有大大罪名。孤不作无情之人,欲为有情之举,只因孤正妃早逝,待续鸾交。以卿之才貌,与孤之富贵,正堪成为佳偶,为何卿太绝情,视孤为不足重轻?孤还有一说,卿如不愿女妆不妨事,仍为男装,卿请三思。孤素抱怜香惜玉之心,不忍有损红摧绿之意。卿若执迷不悟,可莫怪孤无情了。”
楚云不等他说完,不由杏眼圆睁,柳眉倒竖,怒容满面,口呼:“千岁住口,何得乱言以男作女,以势挟制。俺楚云非是倚仗功高,敢于忤逆。沙场血战,为朝廷立下功勋,不必言;楚云是一堂堂皇皇奇男子大丈夫,就是女身也是国家的栋梁,毕竟有功无罪。千岁以金枝玉叶之贵压制臣,俺楚云不能容千岁戏辱大臣,随心所欲。如千岁定欲与楚云为难,楚云不辞一死,血溅廷阶。就此告辞,归以待罪便了。”
言毕,一拂袍袖,怒冲冲走出便殿,左右内监阻拦不住。走出宫外,乘舆回府。
至府中,坐在书房,暗想:“我今日与玉清王也算忘了君臣之分,将他侮辱了一番。他必不能甘心,明晨必要入奏。明早又是朝期,他若陈奏上去,皇上必欲下问吾兄。那时吾兄不知就理,必然畏罪自首,陈奏出来,如何是好?不若函知吾兄,令他告疾假不上朝。若玉清王陈奏上去,拚着我一死,矢口不认,皇王其奈我何?”
想罢,写了一封密书,嘱令伴兰亲自送往云府,务要面呈云侯,不可泄漏。伴兰不知何意,遂持书乘马竟直奔云府。
到了云府,弃骑入内,将书面呈。云侯璧人拆封一看,吃了一惊。遂将书信纳入怀中,吩咐伴兰:“你回去上覆你家王爷,就说我知道了,令他不可过于任性。”
伴兰应诺,即退出上马而回。心中疑惑,这封书信是何事?不一刻,回到府中,向楚云覆命。楚云只待早朝辨本。
次日五更上朝,众朝臣山呼已毕,有值殿官喊道:“有事出班陈奏,无事退朝。”
话犹未了,只见玉清王高捧本章出班奏曰:“臣弟有事启奏。”
两边文武暗想:“玉清王有何事陈奏?”
楚云却已明白,暗道:“我料定他必有此举,不出吾之所料。且看他所奏如何,再作计议便了。”
且言武宗见御弟有表上奏,就有值殿官将表章呈上龙案。武宗阅毕,暗想:“这就奇了。”
便问玉清王曰:“御弟所奏之事是否属实?可当殿奏来。”
玉清王曰:“所有情形,这表章内皆是实事,并无虚言。如果不实,臣弟甘领重罪。”
武宗口呼:“御弟且自平身,容朕辨白。”
玉清王谢恩,站立一旁。武宗便向范其鸾曰:“顷接御弟表章,内中所奏情形,朕实半信半疑,卿可将此表阅看,是否确实,着即具奏。”
范相闻言,出班将表章从头至尾看了一遍,只吓得惊疑不定,遂俯伏金阶,奏曰:“臣启陛下:据玉清王参劾忠勇王楚云系女扮男装,为列侯云璧人胞妹。臣查云璧人原有胞妹一人,名唤颦娘,系臣甥女。因从十岁时被匪人拐去,于今八载,杳无音信,是否死生,亦难料定。但据玉清王所奏,是否云璧人胞妹乔装,臣不敢妄言。请陛下诏云璧人与楚云对质,便知真假虚实。”
武宗闻奏,即命黄门官传旨,宣诏云璧人上殿。黄门官奏曰:“云侯现在抱病,昨已请假十日。”
此时在朝文武诸臣,代楚云暗愁,恐他得欺君之罪。有为玉清王羡慕,如果为实,真是一个绝世女子。惟有楚云这班众同盟弟兄,人人是怒目而视,暗恨玉清王戏侮朝廷大臣。独有李广心中惊喜交加,喜的是楚云即是颦娘,惊的是恐武宗准奏,把一个原聘绝世的名姝,竟被玉清王攘夺。这楚云亦打定主意,拚着血染金阶,虽死不认。众人皆各怀心事。
正在你望我,我看你,面面相觑之际,忽闻武宗降旨,唤楚云曰:“云璧人现在请十日病假,虚实真假,无处辨白,卿可将此表细阅,逐条从实奏来。有无为难之处,一切着从实条奏,或可代卿作主。”
只见内侍将奏章送与楚云,楚云接过看了一遍,不由暗含怒色,随将表章送还龙案,便俯伏金阶,正色奏曰:“臣启陛下:玉清王所奏各节,皆属子虚乌有之谈。臣有下情,为我万岁缕析陈之。臣祖籍江宁,云璧人祖籍淮安,何得漫为牵混?云璧人虽有胞妹,十岁已被匪人拐去,至今生死未知,存亡未卜,音信杳无,又何得漫指臣为云璧人胞妹?且臣生母现尚在堂,臣亦授室,岂有臣为女子,尚能授室之理?即使瞒混外人,臣妻亦何能答应?至云璧人戏呼臣为妹,据璧人言,臣面貌与该妹仿佛,是以戏呼。天下之相貌相同,而戏谑嘲笑,亦寻常之事,何得因嘲笑之语,遽引为确凿不疑?若以此为实,虽指途人而认为骨肉。此等捉影捕风之事,甚非亲王所宜言。且闻云璧人胞妹颦娘自幼受聘英武王李广,不必说臣非女子,即使果真,君夺臣妻,自古未有。臣今被玉清王诬指,臣虽不失其为臣,究竟显遭污蔑,且诬以欺君之罪。以臣血战之身,而遭不白之冤枉,圣恩虽厚,臣亦不敢再效犬马之劳。敢乞挂冠退归乡里,天恩高厚,只宜来世再报。”
言罢,双手除下冠来,送与龙案之上。不知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