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秋雨一场寒,梧桐飘洒叶凋残。

金风吹起离人怨,寂寞难消泪暗弹。

话说楚云闻桑黛这一番话,暗想:嫂嫂如此不贤,必累我母生气。想至此,不由的柳眉直竖,杏眼圆睁,立起身形,手拍雕栏,一声大喝:“岂有此理!吴又仙也是宦家之女,连‘无违夫子’之话皆不知。进门未及半月,便自反目相争,如此行为,令人可气。就便是未娶正妻,先行纳妾,这也是宦家常事,不足为奇,怎么便存妒心,任意吵闹?桑兄长一娶三妻,闺中和好无妒。若像吴又仙,岂不闹个天翻地覆,人鬼不安吗?云兄呀,云兄!可笑你太无用了,眼见如斯,你将他轻轻放过。若我遇此事,立刻将两姬唤入别室,另眼相观,还怕他大逞雌威,将你吞了?今已让了他,他不识你免生闲气,反疑你真个魂销。以后再嚣张,我看你怎好与他白头相守?”

言罢,怒犹未息,李广“嗤”的一声笑曰:“这真奇了,楚贤弟为何这样动气?云贤弟自怕弟夫人,不干你事。且天下朋友没有管人家闺中私情。你又非云贤弟的公亲,你真算好管事了。”

张珏又说:“颦卿之言,也不过是矫情之论。河东狮吼,无人知之。你道他真有此胆量吗?”

楚云曰:“张贤弟,不要如此说,你小看愚兄。我毫无纳妾之心,若有此心,或为拙荆所阻,我必将阿娇匿在金屋,他能奈我何?”

桑黛接言:“楚兄莫如此说嘴,所幸我那嫂嫂不在此间,任你辱舌如刀。倘我那嫂嫂知道,恐亦不免风流棍一条,请君消受。”

张珏口呼:“桑兄你占尽人间之福,一房三美,其乐无涯。在小弟看来,美满之中稍有缺憾。三美相思之债已偿,所憾者还有姐姐卿卿素琴,不知何日才令他抱衾与稠呢?”

桑黛曰:“这却不难,欲行则行,何云‘缺憾’。我不似云兄,已成之事,得意之人,一旦蕙拆兰摧,忍而处之。”

大家你言我语,不休不止。楚云便向喻昆曰:“啊!喻兄,令表妹所作,未免太过些,竟敢毁谤姑嫜,似乎于妇道大有亏损。若归宁时,喻兄须劝他改过,孝敬姑嫜,顺从夫主,宽待两姨,方是正理。今日幸亏皆是同盟兄弟,虽然谈笑,不要紧。倘若远#出去,被外人知道,就嗤笑云兄夫纲不振,令表妹难免被人议论不贤良,就便喻兄似亦不能解脱的。”

喻昆点首称是,说:“舍表妹如此行为,实为令人难下。可惜他未娴母训,以致有此性情。等到归宁,我定要痛说他一番。”

遂至璧人面前,深深一揖,告罪曰:“舍表妹作事荒谬,尚祈云兄看小弟薄面,勿须气恼。俟舍表妹归宁之日,我必痛痛教训他一番。令他敬重姑嫜,顺从吾兄,优待两位宠姬便了。”

璧人见喻昆如此,倒反过意不去,因也谢道:“难得喻兄鉴此情形,一切皆仰仗鼎力。但冀室家和乐,不再猜嫌,便感激不尽了。”

李广在旁鼓掌笑曰:“这真好看煞人也。表妹缺礼,表兄赔罪,表妹丈过意不去,表舅子竭力挽回,毕竟皆系亲戚之谊。惟有一个置身局外绝不相干的外人,偏要置身局中,争大理,讲纲常,动怒含嗔,津津而言,还要扯出人家一位表舅子来问罪。这等打抱不平的人,却也罕见罕闻,真算一件风流奇谈了。”

说得众人大笑不止。楚云也就大笑起来。却好家丁酒肴摆齐,大家坐定,却少了一个徐文炳。李广便问:“文炳贤弟那里去了?”

文亮说:“他言身上不爽回去了。”

李广问:“几时去的?”

文亮说:“去已多时了。”

张珏接言:“岂是身上不爽,他是陪嫂嫂去了。”

文亮闻言,不由嗤的一声笑。张珏问:“文亮何笑之有?”

徐文俊插言曰:“吾想二哥不笑旁人,必笑大哥过于情重。”

张珏问:“你何以知道?”

文俊曰:“大哥自从娶了嫂嫂,终日寸步不离内室;即每日去到母亲前请安,亦必携手同行。大凡嫂嫂梳妆,大哥必代挥扇。嫂嫂理鬓,大哥必代画眉。闲时并肩谈笑,再没有像我大哥痴情的了。”

张珏笑曰:“你是一片胡言,大哥虽钟于情,亦未必如此。而况兄嫂之事,你何从知之?”

文俊笑曰:“我虽不曾目睹,有婢女言之弟妇,弟妇告知小弟而得知。却有一件目睹之事,那日母亲命我去唤大哥,我方走到嫂嫂房外,见嫂嫂坐在窗前,手中拿着一颗明珠,不知他俏语低言说些甚么。见大哥春风满面,向着嫂嫂左一揖,右一揖不知作了许多揖,我不晓得所为何事。我在外边痰嗽了一声,嫂嫂红涨着脸,退进里面去了。吾大哥赶着掀帘出来,言语支离,面带赧色,此是亲眼目睹,并非捏造谣言。此时大哥什么身体不爽,定是又陪嫂嫂去了。”

众人闻言,大笑不止。桑黛曰:“我倒不知一个好好先生竟能如此多情,善于事妇?但不知三弟与弟妇,这私房燕婉又将何如呢?”

文俊曰:“不瞒兄长说,在先虽不如我大哥那种恩爱,却也不薄。现在已经怀孕,他又刻刻遵守胎训,还说什么燕婉私情呢?”

张珏向文俊用手羞道:“你这般老脸,真是罕见罕闻,得意凿凿而谈,当作一件正大光明之事,自不知耻。”

文俊说:“这有什么不正大不光明,育女生男人人应为之事。而况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与其担不孝之罪,何如作尽孝之人呢?”

大家又笑不止,桑黛笑说:“想李大哥完娶已久,至今如何尚未闻梦入熊罴,倒是你这小娃娃竟争得后来占先。”

只见张珏在背后伸出三个指头,口呼:“桑兄你还在梦里呢,仲冬李大哥便要弄璋了。”

桑黛闻言,笑问曰:“贤弟你又从何处听来?”

张珏曰:“吾听丫环小使闲谈,故而知之。”

桑黛闻言,走到李广面前,深深一揖:“恭喜大哥将有弄璋之兆。”

李广正欲答言,楚云曰:“可喜可贺!原来嫂嫂有喜。但不知在于何时可得扰喜酒蛋的?”

张珏抢言道:“这个自然不能少的。但是汤饼筵开,娇儿学语,我等自然忝为伯叔,不知将你作何称呼?仔细想来,惟有称你作‘姨娘’二字,最切当。”

楚云闻言,面上一红,啐张珏一口:“你要嚼断舌根。”

二人正谑言之时,忽听胡逵大笑说:“有趣,有趣!俺家老婆也有孕了,也是冬月临盆。那时倒要与大哥比一比育女生男,看是谁强谁弱!”

摇头晃脑,得意非常。众人见胡逵之情形,更是大笑不止。好容易大家止住笑口饮酒,张珏将徐文亮一扯,附耳低言,笑说:“今日难得如此盛会,你我想法将他们灌醉,莫让他们好好回去。谁教他们平时只恋妆台,将咱疏落。你看可否?”

文亮闻言,含笑说:“咱就去行,倒也有趣。”

他二人便一执玉壶,一执银盏,去向众人面前劝酒。毕竟醉倒几人?且看下回分解。